一定换个花园

凝香亭：https://tieba.baidu.com/p/7624240643
（金香亭，传闻中的御园隐桩，在西北角静默地立着，甚至不如它石槛旁的丁香与枣树有名，梁氏扶着亭廊坐下，将凭栏处新谢的韶花以手扫尽，隔着冷壁，她犹能听到自西面大戏台传来的咿呀声，几载岁月，已然教她可以分辨戏目由来：这是京腔的名段楚汉争，比之南国的潮音戏，它直白、嘹亮、颇费蛮力，兴许宫中人就喜欢这样不必矫强的热闹，那些雅词怨调便要解作小气的，梁钓菱心想）
（亭中心的石桌放着一个棋盘，两个霁色的釉钵里搁着黑白两子，她看向那不知何人留下的残局，说是“残局”，也不过随意摆着一两颗玉石，怎敢称局？此时宴兴正酣，娘娘同各宫诸人应在内院观戏燕谈，这一隅尽可算是只得天地与梁氏自己瞩目，她往四处巡睃了一番，在确信不会作出叨扰主人雅兴的鲁莽之举后，开始取出几颗棋子放在盘上。事实上，手谈对弈，她实在不敢妄谈技艺，刻下也不过是随意摆布，渐渐拟出了蝴蝶的形状）

（或许自己当真就不适合这般的场合，早知，便随意找个借口不来的，如今既是难为了别人又算是苦了自己不是。如此一番折腾下来，好容易找了个空挡出来给自己透口气，倒是被着风一吹啊清醒了些）
（前头不远几步若是自己没记错，该是凝香亭，自己虽不常来此处，可在这宫里头待了这么些岁月，哪儿有什么哪儿没什么，心里头还是有谱的。脚下不停，待近些，方瞧着亭中似是有人，只是背身对着瞧不见面目不知是哪一位倒是比自己跑的快些了）
（与她身后瞧了那么一小会儿，自知眼前人并不怎么熟悉，却又似乎有几分熟悉？道一句）你这倒是有几分意思了。

（梁钓菱正支额摆弄，不待留神眼外影、耳外音，妃主子便同瑶山神灵一般突现，“嘎嘣——”一枚玉棋子就这样不争气地溜出手去，滚落到仪妃裙裾之下）
贵妃娘娘吉祥，（梁氏退到一侧，留出孤亭正座，虽此处设在宴外，四处少人端详留伫，但对宫女来讲，既在宫中，便不该有畅意而为的时候）得您谬赞，奴才不通棋理，更愧言棋情，见此处无人，便取来随意摆玩的。
（观其颜色，倒不像是有心难为，外加往日宫人常道其兰情蕙性，从不与人咄咄高辩，便越发安心起来）台子上的大戏像是未完，娘娘怎么竟一个人出来了？

（棋子清脆的声音入耳，在如此幽静的亭中显得格外清晰，悦耳？转眸又看一眼那石盘上黑白交错的蝶儿，反而比那天上五彩斑斓的瞧着好看有新意多了，可惜，它无法飞翔）
起来吧，这儿也没旁人，倒是不用这么多礼节瞧着累的慌。（便是嘴上如此说，心里在怎么样，也还是守着这些礼节到了今日。真论起来，这世上的人啊有几个是真心想守的呢，不过是碍于人言罢了。罢了伸手接过穗儿拾起的那枚棋子）
这些啊说起来不过就是供人消遣的玩意儿，什么通不通的，自个儿高兴就成。（遥遥看一眼那宴会处）吵得脑仁儿疼，不如这儿清静。

（她那眼珠儿追随贵妃玉手中的棋子翻动着，久久不能移开，而后，在其颇清越响亮的音声中起了身，仍是知礼的垂手恭立着。钓菱又忆着在皇后娘娘、嫔主儿、皇子跟前侍奉时，也常听见诸如不必拘礼、恕尔无罪的恩言爱语，但这似乎像是另一种上位者施予的警钟，一个劲地朝梁钓菱心窝子里撞，于是她的身子反而被说得更直挺了）娘娘平日里，也爱玩棋吗？
（她思绪一沉，又娓娓道）奴婢家乡也有爱在祠堂下办诗赛、棋赛的，可惜大多是白须子阿翁在场，女子们从不许偷学偷看，入了京城方知，那纹枰相对的鳌头胜手，也有数不尽的女英哩。
（梁氏头一回听到宫中人不爱热闹，心中纳闷，却绝不敢显露于形，只能小小地惆怅）
如此佳宴，许是忧心娘娘们伤情思乡，宫人们才故意做得热闹。

（与身后的热闹不同，这儿静的好似风的声音鸟儿的声音甚至是花草的声音都听得见，这若是在旁的时候定不会觉着有什么好的，反而会觉着有些难接受。可今日这日子，倒是显得尤其珍贵了。人嘛，就是这么喜怒无常的啊）
（被她这么一问还真有些问住了，自己爱玩儿这玩意儿么？并不算吧，不过只是用来打算时间罢了，再说，自己对于这个当真是不精通的，既是不精通自然也就谈不上喜爱了）无聊时啊也会摆弄摆弄，不过就是图个消遣而已。是么，这人啊有些自己得不到的便也不许旁人拥有，好在，咱们没一直困在那里头，出来了。
（或许正如她所言，今日难得是个好日子，甭管谁都可以来沾个喜气儿的）这么说来，你可想家了？

（后宫众人，本就如同担子上立着的鸟雀，总是胆战心惊地做戏、讨巧、卖乖，贪嗔痴性一起，昨日的气节、秉性便都摒去了，而眼前这仪妃入宫七载，累至贵妃尊位，说话行事仍是开通澄明，不与那暗处的龃龉相关似的，梁氏不自觉含笑，再未接话，直至言及思乡之情，她又面笼愁云，不自在起来）
奴婢么……（望梅、得月她们闲谈时总爱提起家乡，若说自己仿着众人的样子，做些最常见、合乎情理的游子之态应非难事，而潮州距离盛京千余里，近十年无一封书信寄托，这其中的缘由与钓菱一贯隐忍冷淡的性情无关）
奴婢不想，（她摇摇头，为展示自己并非心口不一之人，她又认真地解释着）常人说，思乡之人，是因为故乡仍有关心、牵挂自己的人，但对梁氏来说，那人已在宫中了。
（宫人梁氏又笑，以她熟稔惯了的京师话这样说着）汉人有句诗，此心安处是吾乡么，约是此意。

（这话若是在几年前这么问自己，或许会得到肯定的答案，虽然从小就喜欢往外头跑，可家毕竟是家呀。然而在宫里这么几年下来，不知道从哪一日开始，对家的思念和依恋竟也慢慢淡了，或许是知道，无论如何，自进宫那一刻起，便不可能再回去了。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来不是说说而已啊）
（坐在石桌前，瞧着那蝴蝶，手里捏着的那枚棋子到最后都没有放下，而是回到了棋盒里。她的答案好似轻柔的风入了耳中，总是有些意外的，可又有几分意料之中？抬眸看她）如此也好，倒是不必难为了自己，若是都能如此这般想，这世上的欢乐得多许多吧。
（心安处是吾乡。是与否也只有自己知道了。才想着想问她些旁的，便瞧见有宫人寻了过来，如此只能作罢）今日仓促，改日咱们好好下一盘吧。

奴婢也是学娘娘的，不可长久困顿其中……
（梁氏若有所思，夜风扑袭而来，身上的单衣便隐隐有些凉意，好在贵妃婢女自那处月形门寻来，又思及宴饮行尽，娘娘那处也缺人服侍，二人俱起了归席之意，只剩未能言明的秋思被留在了玉匣内，似是注定与那假蛱蝶共枕长眠。于是梁钓菱也起了身，从她不近不远的地方执起一杆宫灯，影在她身侧）
娘娘有意，自是钓菱之幸。（尔后敬退下来，沉声道）差不多到归宴的时候了，此处寒露湿重、道路窄狭，奴婢来为娘娘照路吧。

（学我？闻其言勾唇一笑，却未言语。诸如此类好听的话儿自己听过太多了，倒也不是说她所言并非真心，不过是自己看来，她比自己可看的要通透的多了，然而却是比自己早了这么许久，哪里需要学谁呢）
（不待宫人走近回话儿，自己与她已抬步往回去，宫灯那微弱的光亮并不能照的很清楚前路，好在脚下的路心里头有）如此，也好。虽非冬日寒天，可也是在这儿吹了许久的凉风了，一会儿回去记得吃一碗姜汤吧，暖暖。
（此后便未多言其他，直到宴散了，各自回宫。只等着哪日能续上今日这份故事，后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