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上天对人总是公平的，他在给予你一些东西的同时，必定会拿走什么。
只是，对于我，他拿走了自由。
我叫筱晨。我有一个富裕幸福的家，有很好的成绩。在父母面前，我是乖乖女，在老师面前，我是好学生。
即便，我不想这样。

2
高二开学后分了文理科，班主任便理所当然地按照她的意愿排了座位。
我的同桌是个很帅的男生，个子很高，头发有些长，有些凌乱，棱角分明的五官。嘴角总扯着一丝莫测的冷笑。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那可怕的笑容是针对我的，让我不禁地打个寒战。
我有些磨磨蹭蹭地走到座位上，用很小很小的声音说，你好，我叫筱晨。我的声音越来越小，小的似乎只有我能听见。
他抬起头，冷冷的打量了我一眼，又低下头去。长长的刘海遮住了他的眼睛，我看不出他的神情，却能感受到他凌厉的目光。
筱晨。我听到后面有人叫我。我转过身去，是楚翔，我高一时的同桌，同样是优等生。我努力挤出一丝笑容，却怎么也笑不出来。楚翔总是穿着干净的，洗得有些泛白的校服，脸上挂着干净的笑容，他应该就是那种会有很多女孩子喜欢的男生吧。至少我一直都这么认为。
筱晨，我们在一个班呢，真好。我总担心这里会没有原来的同学了。他的语气里总是充满了阳光，让人的心情也随之好起来。我笑了笑，没有说话。
他瞥了一眼我旁边的男生，突然压低了声音，这是你的新同桌？那是一种很轻蔑的语气。
嗯。我点点头。
你以后别理他。他说完后在我后面的位置上坐下，就没再说一句话。
我有些生气，这种命令人的口吻很讨厌，非常讨厌。我在心里告诉自己，我不该生气的，我是筱晨啊，筱晨是从来都不懂得生气的。
上课铃声拖着破嗓子嘶叫着，好久，好漫长。班主任老师抱着一堆书，不知疲倦地发表着冗长的演讲，还时不时地推了推她鼻梁上那黑色镜框中镶着的厚厚的镜片，像，嗯，酒瓶底那样。
她说了些什么我一点都没听进去，第一次，我上课走神了。我不由自主的看向右边的他，他的侧面，嗯，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帅”、“酷”这类词早就不足以概括一个人的特点，不知道是不是该去开发一些在新的词汇，譬如说，嗯……我也说不出来。总之，他的侧面，很好看。
我从笔记本上撕下一页纸，写下，你叫什么名字？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但就是这么做了，然后把纸条递过去。
这时候他已然做出了听课的姿态，只是从我的角度可以轻易的看见他塞在耳朵里的耳机，这样听歌对耳朵不好，我很想告诉他，但我终究没有。他飞快地在纸上写了几个字，又把纸条递回来。
上面写着，乔影。这就是他的名字，很好听，他的字，也很好看。
他该是个好学生的，我在心里肯定的想着。连老师点我的名字我都没听见。
筱晨，老师让你读课文。楚翔在后面压低了声音说着。
坐下以后，我回给楚翔一个感激的笑容，把纸条夹进书里，开始聚精会神的听课。


3
那天放学，我和云艺一起回家。
云艺是个很漂亮很活泼的女生，成绩也很好，在男生女生中都很混得开。和我完全不一样。有时候我在想，我有几个朋友，恐怕一只手就数过来了吧。云艺总是在放学的时候捧着一杯香芋味的奶茶来敲我们班教室的窗户，大声叫着我的名字，然后我们一起回家，一起写作业。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很轻松。
秋天，地上铺满了金色的落叶，天空显出一种很深很深的蓝色，就像人眼眸般深邃。我突然问自己，什么时候见过这么深邃的眼眸了，沉思半晌，才想起来，是乔影。天上，白色的云恣意地飘着，拼凑出不知名的图案。梧桐树淡淡的影子投在地上，光秃秃的，就像，我的心一样。
你的新同桌怎么样？云艺很兴奋的问我。随即又拉起我的手，说，筱晨，你知道吗，我的新同桌长得好漂亮好漂亮，还能画很棒的素描呢。
我点点头，不知道该说什么。恭喜吗？好像不至于吧。
一阵风吹过来，金色的落叶在空中飘舞着，像……蝴蝶……
虽然是很老套的比喻，但确实很形象，很，经典。
筱晨，快说啦，你的新同桌怎么样？云艺似乎很好奇。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慢吞吞地吐出几个字，乔影这个人，你听过吗？说出这句话，要多大的勇气，我自己都算不出。
云艺瞥了我一眼，你不会连我们学校的校草都不知道吧？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怪怪的。
我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玩弄书包带，没再接过话茬。乔影，他是校草，我从来都没听说过。这个学校里有多少事实我不知道的呢？估计早已数不清了吧。可能，我真的是太在乎自己了。学校里发生的事我都不关心，从不关心。
云艺用手指点着我的额头，笑着说，你呀，就是两耳不闻窗外事。随即又像想起了什么，他不会就是你的新同桌吧？
嗯。我点头，只是不知道和校草同桌，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那天，我知道了很多关于乔影的事，多得我心里都装不下。
有些，我本不希望发生的事，悄悄地介入了我的生活，我有些害怕，有些抗拒，却又，有些期待。
耳畔总回荡着和云艺一起听的俞灏明的歌。一种很清澈很唯美的声音。
“镜子里，出现另一张脸，天忽然变了脸，模糊了我的眼……”


4
再次和乔影说话，是几个星期后的自习课。
和往常一样，早早的写完了作业，从书包里拿出课外书看着，却一个字也没看进去。其实对于我来说，课外书也就是一些作文选什么的，一点都不好玩。我一直以为，课外书就等同于作文选、习题集，没有别的。
乔影似乎被一道题难住了，盯着练习册，半天都没有下笔，摆出一副思考的架势。
我想都没想就把自己的作业本推过去。他瞥了一眼我的作业，又抬头看了看我，没有说话，只是低下头去很快把题解了出来。他本来就会做！他没有抄我的作业，甚至没有仔细的看一眼，复杂的解题过程不是瞥一眼就能看清楚的。他看我的眼神我记得，我至今都记得，有轻蔑，有愤怒，还有，许多说不出来的复杂的情感。
那节自习课就这么过去了，我咬着下唇，后悔着自己刚才的举动，也气愤着乔影的行为。其实，他没有错，我心里明白。错的，是我。我感到下唇传来的苍白无力的痛楚，才发现，嘴唇上，有殷红的血。真是，痛快。
放学了，教室里很快变得空荡荡的。我照常慢慢地收拾书包，等云艺来找我。
作为好学生很了不起吗？我听见乔影冷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你可以和老师说，调座位。他拎着书包离开了。连一句“对不起”都不让我说。
不过，“对不起”我说的出吗？我突然觉得，我的心好痛。


5
有时候，我觉得我有些怕乔影。
有时候，我又觉得我有些想要接近他。
他上课从不记笔记，我把他空荡荡的笔记本拿过来帮他补上所有笔记，他接过笔记本的时候也只是匆匆的扫了一眼，不说话。云艺说，筱晨，不值得。我却觉得，很开心。
渐渐地，我习惯了帮他记笔记、讲题目，他也只是静静地看着、听着，却从不发表言论。
期中考试前，乔影找到我，他说，这段时间你一直在帮我，不过，我不想说谢谢。
我只是静静地站在那儿，听他说着。
他说，筱晨，你就不怕我会喜欢上你？
这是他第一次叫我的名字，他有些低沉的声音很好听。不会。我在心里说。我也不知道这两个字代表了什么，但这就是我的答案。


6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和乔影渐渐的成了朋友，非常非常普通的朋友。
又是体育课，我理所当然的一个人坐在教室里写作业。
乔影抱着球走进来，他看着我，说，筱晨，你不出去上体育课吗？
体育课，我也想去啊。可是，我不能去。
我摇摇头，不知道该怎么去解释这件事。
他却没有再问下去，只是望了望操场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笑。走吧，去看我们打球，呼吸呼吸新鲜空气也好。他的声音低沉如埙一般，却悠扬动听。他握住我的手，把我从椅子上拉起来。
算了吧。我低低地说。我从来没有上过体育课。
他却是一脸的固执。
去操场的路上，就算不往四周看，我也能感受到许多女生在看我们。只是我没想到，乔影的影响力有这么大。
他的那个动作，在古代便算是逾距了吧。还好现在不是古代。
只是，时代变了，人们的观念变了，但感觉不会变呵。
在操场上，我看到云艺在向我招手，便轻轻地抽回自己的手，向云艺那里走去。
抽回手很容易，他握得并不紧。之前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云艺努力掩盖住一脸的吃惊，紧挨着我坐下，她的目光飘到球场上的乔影身上，又飘回来，一幅欲言又止的样子。
我笑了笑，说，他不知道。
所以呢？云艺的声音里带着一种不知名的情绪，再次拔高了音量，那你没告诉他吗？
我摇摇头，看向操场上，云艺，原来乔影打篮球的样子也挺帅的啊。
筱晨！你不要转移话题！云艺显然有些激动。
云艺的声音可能真的很大吧。球场上像是骤然静止了一样。球传了一半，没有人截，没有人接，就这么落地了，带着些许不甘。
一个很熟悉的影子向我们这里走来。楚翔。
筱晨你怎么不呆在教室呢？你不能上体育课的呀？他的声音有些急促，好像是被我吓到了。
不碍事的。我轻轻地说。
他似乎是松了口气。谁带你出来上课的？他问。
是我。他背后传来了那个声音，那个低沉却悦耳的声音，那个如埙一般的声音。
楚翔转过身，冷冷的盯着那个声音的主人。两个人对视着，良久。
那天体育课，他们打架了。他们是我仅有的两个异性朋友，而他们，却打架了。
乔影故作轻松地坐在位置上，没有说什么。他嘴角渗出的血丝却隐瞒不了什么。
我知道，有些事情，我们选择了隐瞒，也就只能一直隐瞒下去。
“我习惯，忍着咬痛的嘴，假装着，演个笑脸，站在你的身边……”
乔影嘴角渗出的血丝，竟然让我觉得，有些，心疼，又有些，内疚。那种感觉，无法用语言描述。是一种很复杂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