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铝早晚会代替木材的，也许还可以代替石头。将来到处都是铝做的。”
一位19世纪的工匠如此畅想道。

12.27
维特的死使我认识到这一点：
只靠爱——如果世上只有爱——那人也是活不了的。爱也是一种病。

12.31
常人觉得一个人越老实、浑浑噩噩越好，但在艺术上，我们认为，心思越鬼越有价值。

悲剧，不是人在错误的道路上最终陷入的那个“悲惨的”东西——悲惨并不构成一种悲剧（错误加悲惨只是构成一种教化式寓言与警示的平淡的喜剧），——而是人为什么必需、不得不而勇敢地——必然跨入那个“愚蠢的错误着的”东西——叫做悲剧。后者是我们在真理层面上揭示和澄清的即那构成悲剧命运的“悲剧性”——具备着那坚固的、不可改造的、不朽的最高价值的命运级思想内核，——而前者不过是一个未经澄清的本质上老掉牙的而被平庸且平均的理智所接受起来并广泛使用的趋利避害级的庸众产物：主导着在我们国产美学修养里发光发热的艺术源泉与基础的东西而已。——它直接造成了在悲剧艺术揭示那构成历史投影的诸天文学特征时，后者不过只能在嘴里反复重复历史遗留下来的现成的“体现着全世界平民智慧的流行格言；谚语、俗话以及诸如此类由来已久的古老箴言”，虔诚地通过一个咒语再一个咒语来避免未来必将发生的诸般蠢祸。

在相传的另一个版本里，我的朋友
斯捷潘·特罗菲莫维奇没死，
他坐在一只轮椅里，
红扑扑的脸上隐隐透出苍白，看上去既坦诚又严肃，
他戒了赌，从萎靡不振之地来到东方古国，
他听一个孩子在台上在讲中国话，
说这里是上帝亲手给好人缝制的最后的羞耻心，
是全世界最艰苦最值得崇敬的
提尿袋奋斗者的最后防线，
轮到他上台时，尽管早已滴酒不沾，
还是习惯性地舔舔嘴唇儿，
他失去了双腿，只剩下上半身，
但穿得很精神，一排扣子整整齐齐，
甚至有种末世凛然独立的派头儿，
而行动不便却一点儿都瞧不出来。
他说着一口流利的中文，声调平静而有使命感，
演讲的题目是《群魔》但不知为何讲的全是旧社会，期间
他突然朝这边投来一瞥，迟缓的一顿——我差点儿一下跳起来，
还好，上帝保佑，不可能再认出我来。

穿过迷信腐臭的层层阴霾，凝聚在
扫除了一切愚昧与陋习的
探索与发现的炯炯目光下的人类
渴望的未来的文明世界长什么样？
一位十九世纪的神神叨叨的诽谤者如此自问自答：
铲除了特权阶级——人神平起平坐，
神的后裔在人间受教育——体验生活，
他的母亲，因备受敬仰而拥有一座府邸，但凭她的文化
自然干不了一个县长，更别提上流社会了，
届时，将出现一条挥舞自某个乡下农奴的
愤懑地追求真理与正义的沉重有力的手臂
挥舞着落在救世主脸蛋儿上的拳头，
勇于实践自我的敢于超光速的率真而纯净的新人
不再为人生所迫，但凭纯粹理性与超凡的高贵品格
将身从摩天大楼的露台轻轻一纵——
越过了层峦叠嶂的群山，抵达了
洞穿一切谎言与骗局的云雾缭绕的奥秘的点，
天生弱小却敢于拥有永恒与无限性强大思想的蜘蛛
在墙角平静愉悦地过活——令人感佩地
直视着对方的眼睛，与人子在陋室席地对坐相谈，
以及天神与因受辱而满腹怒火的县长的儿子
在巷尾决斗……

老师没来，教室里一片混乱——
学的本是一篇古诗，可一半全是生字。沉吟良久，
有人站上讲台，自愿负起班干部的责任，
带领大家一起朗读，并对下一行字
该怎么念谦逊地征求大家的意见。
不远处突听得一声长叹，经过了解，
原来是由诗作引起的悲鸣：
“极其空虚！极其空虚！”
话音甫落，迅即围拢了一群人，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都用自己的方式说：有理，有理。
叹息者又是一声长叹，绝望之色几近委屈。
聚拢的人群更加密集了。
叹息者却明确表示
该诗作尚有浮夸之嫌，自己其实并不认同。
旋即，围观中有人大声言道，
无论怎样，不该失去希望——
终于赢得了一片掌声。
那时，有一头肉猪不知怎地从园子里跑出来了，溜溜达达进了教室，
就在众人鉴赏念诗的时候在每个人的脚边边嗅边蹭，到处留下气味，
嘴里却哼哼唧唧念念有词，那语气简直在说：
“上帝赐福与你！你，还有你！过几天
我要让你们得福！”——
结果也得到了熏天的体味之下的礼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