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这里不得不提起端嫔了。在一桩宫女猝死案件的背后,端嫔得知了自己不应该知道的消息——于是她病死于慈宁宫。这件事原先和顺嫔并没有太大关系,但这么几天下来,帝后隐约的冷待、咸福宫中若有若无的隔阂,乃至于容嫔来访时对端嫔事宜的含糊其辞,都让她心中非常压抑,在端嫔病逝的这一天:
时间:元年十月一日
地点:咸福宫后殿
顺嫔-李因
自从容嫔造访一遭后,顺嫔更加确定于端嫔一事上,她与容嫔其实达成了共识:端嫔骤然的发病绝不是偶然。冥冥中,好似自两月前从宫中送往南台的一封信内记叙了没头没尾的一桩端嫔处理“异香宫女”的过程之后,端嫔便从几人的生活中突然退场,这两件自外人看来不大相干的事情承载的联系,虽然令顺嫔生疑,可她业已只能想到:或许失去了权柄后,杨氏往后应该不再有与杜氏有相争的地位,可远离纷争,至少伺候太后、安度余生,也不失为一次活法呀!而九月内其余繁杂庶务造临咸福宫,顺嫔眼下,有为赵选侍推举而操心、为孙美人身孕而烦忧,更有为自家初得孕喜而百感交集的许多情绪,渐渐地也不再能够花上许多心思注意端嫔于慈宁宫的一举一动,于是咸福宫的日子一日日的照常的过下来——可是隐忧就如黑暗中蛰伏的虫,影影绰绰的蚕食着顺嫔的神经……是以到了九月下旬、册封礼前后时,顺嫔有了一些不为人知的隐疾:夜里多梦。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时从前胡诌推举赵氏而得的故事竟然真入了梦。顺嫔也时常心道:我的日子顺遂无比,可梦里出现的诸如变换的光影、阴阳昏晓割的山峦、茕茕孑立的背影、寒江孤雪的萧条,以及最奇怪的一个梦——排排站立下簪花奇怪的女人们,这些无厘头的且割裂的梦境,都是由何处生来的呢?而又因廿五日皇帝的一句警醒,叫顺嫔也不好将这些同他人明说,只是问太医要去几副安神的汤方,然而成效也不过如此,毕竟抵不上心里如杂乱线头般纷乱的许多事的沉积。梦是心事,心药不知、解铃不见,扬汤止沸又有什么用呢?九月的最后一夜很快到来,三十日晚,顺嫔又以为自己惯常的在夜里自梦中醒来,彼时她心慌意乱,冷汗直冒,而撩开帐子看向外头的滴漏时,却竟瞧见一个人影聘聘婷婷昂着脖颈站在她面前,顺嫔大惊失色,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屋内骤然的生出一股子雾气,面前人看不清脸,又好似根本无脸,只有声音是熟悉的、只是杨氏的声音泛着幽冷,比从前白日里听得尖锐,入得耳中,好像是反复重复着“凭何是我,尔等竟能置身事外、独善其身么?”一句。顺嫔哆嗦着,往后退去,帐中靠墙的那一面好似失去了,老是触不到坚实,尔后,顺嫔只感觉她突然的向后栽倒——其实正是白日,传丧的云板打了三下,侍奉顺嫔起身的方海见得自家主子很猛然的睁眼起身,浑身颤栗的、颤抖着,说不出一句话,急忙去请赵选侍。赵选侍慌忙进来时,见顺嫔翻身朝痰盂咳出一口带血的痰,几人顺气,才说出话来,却是很受了惊地吐出几字:“端嫔!她!”赵选侍带着一丝诧异地:“端嫔娘娘的丧事也是刚传到咸福宫,娘娘是?”顺嫔乍一听到,只觉得如坠了冰窖。似幻似真的梦境里杨氏不断重复的一句话还在耳边回荡,而看向赵氏时,眼前变换的,也好像是杨氏的脸,此刻,顺嫔也如梦境里一般哆哆嗦嗦的退去,腿间的湿润(见红)和小腹的疼痛也一齐涌上来…请太医的功夫里,顺嫔第一次露出了稚童惧黑的恐惧之态,嘴上对赵氏说的却是:“我…昨日夜里…梦见了端嫔,她竟然要带我一道去!…瑰和,我好害怕。”
皇帝-宋聿鸿
这日顺嫔见红,自然先达皇帝耳中,洗笔时,皱起眉道:“钦天监已称不吉,既说难保,便令太医尽力而为罢。”赏李因补品不计,嘱人摄身。及皇后醒转,食过饭蔬之后,方才悉告,“她已福泽不浅,身薄难承,是朕与那孩子,缘浅罢了。你应朕这件,万不必为此劳神,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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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刚得知顺嫔所谓的“霞光入怀”、钦天监的不吉之后,皇帝并没有真正厌弃顺嫔,只当成了争宠的手段。但进入十月以后,皇后持续的不适、昏迷,乃至于太后病情的加重,都让皇帝开始质疑:顺嫔哪等身份,如何比得过妻子和母亲?恐怕接连的祸事,就是由她的冲撞开始。于是这一天,皇后歇下、皇帝在外办公,他提前拦下了这道消息,并对顺嫔孩子的到来毫不期待——皇后还怀着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