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夜红月

【适逢雪霁，调职归京事宜亦操办将毕，遂下帖周府，相邀故友于十六夜红月一会。】
【登高楼而临冽风，遍览都城街衢巷陌，是久违了的北地风光。年岁虽尚轻，却也颇生了几分慨然心绪，与他诉道】荆州冬日里从不落这样厚的雪，乍回京中，反倒有些受不住天寒——不过今年能在府中同他们一齐守岁了，除夕夜不必孤零零的一个人。
【江陵的岁月已随流水而逝，再过些时日，新春即至。回身观他眉眼，笑道】我元预备请你去吃烤肉，但许是年节将至，店门紧闭，今日便请周大人在这儿将就用用罢。

【久违昏光山头斜照，休沐于宅，半日闲歇。闻辉和府前来递帖，不肖猜便知是哪位，早谛他如今返京就任刑科，亦想着何时邀他用顿便饭，却不想他先于我一步。应邀往前门大街，此处平素也尚未来过，昂首一观题匾「十六夜红月」。】
【孑身穿梭过或青面獠牙、或长喙朱发的鬼使之中，不知者还当是进了人间阎浮殿，直至攀上三层，方陡然见天光。】
辉和家开的这地界别致，你当庆幸我今日未佩刀剑，不然碰毁了这鬼楼机关倒成罪过。【足音跫然，近往阑干几步，谛其言，笑谑道。】岸危兄临风玉树，何至于孤零零一人守岁，我倒不信——送玉佩的故人未曾相伴吗？

【辉和置楼已逾数十载，以鬼怪而窥人心，然世间多俗人惧凶灵焰狱，生意便惨淡得很。不知族中长辈如何思量，总之十六夜红月仍屹立未倒，冷清得与闹市格格不入。因而设宴三楼，弗有顾虑。】
【扬眉笑道】这时日没甚么客，你若碰毁了，我便将账单送至府上，正好请周大人替辉和换一换新物了。
【闻得后语，唇边笑意淡去些许】天下间缘聚缘散，分分合合实属稀松平常，京都与江陵远隔万里、山水迢迢，不如当断则断。不提这些了——
【相请落座席间，斟酒奉他】我甫归京中，一切事宜都须重新开始，日后庙堂往来还望你多多提点。

我擦。。一个月了，焚香净手来回戏

【风流云散，一别如雨，不谈便不谈了。只谛后言，笑晃首。】你这话是要羞煞我也。
【诚然，我并非是言甚谦辞。禁军虽立于神武，与皇城最近，却匮缺与庙堂间的缪葛。放目无咎无誉掠足入仕后的数载，治绩平平。幸好无人冀望于他，连他自己也是。除却血脉相连的几位表亲王爷，谁能驻目于区区一名四品兵？但他仍是立过御门殿的，风不止、甚嚣阗，眼窥各自暗暗摆弄手腕、各自结营——他抱剑，于门外踯躅不欠。】
良禽择木自是愈早愈好的。【搁下杯盏，将目光投去。话说得又浅又晦蒙，但大抵心知肚明。】可成王败寇，岸危，这天大的赌局，你要下注吗？

【也笑】周大人，这几载进禄加官，面皮竟变得更薄了些？
【话叙至此处，避无可避。自然，辉和勃勃野心亦未想过瞒他半分，或者可说今日醉翁之意，便在于此】裘玉，大丈夫仰立天地之间，最快意事是凌绝顶而览众山小。【碰盏浇喉，借酒气暂抒膺中热意】赌局倘若不大，怎值得天下英豪下注？
【周裘玉这话问得太晚，我自荆州归京以前便已择好了良木，如何袖手？也不愿袖手。明哲保身四字太过轻贱，实匪我之道。】
如今庙堂波谲云诡，各方势力蠢蠢欲动，机难轻失——裘玉，我落子无悔。

距离上次回戏三个月了。。谁敢信呢

【已至风雨晦暝之时，纵使街头巷尾稚童的歌谣间都如此传唱。有人按捺不住了——】
【摩挲过掌中疤，也是于滇南绿营中落下的，不值一提。若赢，一朝贵极人臣、烜赫朝中，何不算第一畅意？若败呢？留后世唾骂业算是枭雄之了局，更多的湮沦、无声无息。半生戎马，史翰不将为废耗一点锋毫。】
【与辉和自同窗相识，恍然十载风云，意恉相左，竟是头一遭。我料想他要笑话我了。我的喉舌还记得早年最常叨念的那句「铜刀安社稷，匹马定江山」，心却蹉跎。】
人总有牵绊。【时至今日，皆明白，他不必来规劝我，我不必谏折他。】不过私心讲，我总愿你赢。

【世人有欲，所求各异，了然地颔首，不提其他但浮一大白。】
或许来日，我尚要仰仗周大人你——【是顽笑亦是真心话。自古成王败寇，辉和不能预料未来，不能笃定至尊之位上究竟将换谁主，贵极人臣抑或人头落地，却都是预料之中的结局。】
【凭栏，自十六夜红月而徐盏京畿繁盛一角，纵览巷弄瓦舍，倏然漏了丝苦笑】我从前以为当官是件很容易的事情，现在才知道，在其位谋其职这六个字是很难做到的。
【人的贪欲是可以无限膨胀的，即使知道九死一生，也会继续走下去……不至穷途末路，不肯回头。但到了那个时候，回不回头也没甚么所谓了。】

一来二去地，好生喝着酒呢，怪我先把这话锋说沉了。我自罚一杯。
【笑着晃了晃首，我等皆为局中人，今时却有此等顽笑心思。但又何妨？长吁短叹待尘埃落定自有时候，不必放于今朝。我答他。】此话不假，反之，不在其位、不谋其职。可浮沉宦海中人若没个观潮弄涛的本事，一个浪头过后，怕是自身都难保。
【放眼高厦之下，又是不同风光的另处人间。眸色略沉，于我不过多时，也该旷别。】
岸危兄邀我，倒叫我想起还有桩事未同你说。【摩挲白玉扳指，徐赓来。】大抵是下月，我将往山海关驻防。往后相见不便，今日且不醉不归。

【有些话不必道得太明白，局中人稔知即可，遂就此打住。】
【尔闻后言，略为讶异地扬了眉峰】山海关？倒是离京都有些距离。【念及他已有妻眷，复换了神情，调侃笑道】我记得你成亲未久，这便要两地分离了……可舍得家中如花美眷？
【却也知圣命难违。譬如自己从前千辛万苦要脱身江陵回京，岂知去而又返，已有两程。】
【与他撞杯，冻醪猛烈一荡，飞溅出玉珠少许，附声】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事暂放后论，再提杯】便祝你我，皆可得偿所愿，来日还能在此，对饮一盏。

确实不近，但相较前屡往四川、滇南之地，业不算远了。
【暮冬银絮太泠，京城如此，大抵山海关更甚。诚然言，昔日往南国绿营，到底身轻言微，不能拔之风尘。得作一方驻防，许为幸事。】皇命难违，再不舍得、也得舍得。你何苦侃我呢？
【如是笑着澹澹答了。平素并非好推杯换盏之人，然得逢知己，千樽也少。酒过三巡，后不赘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