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十一月，临近冬至，是榆城最冷的时候。透过窗户往外看，在霜花中模糊不清瞅见外面是一片空旷的白色，大雪纷纷扬扬地飘落着，在地上站住脚，大概积了有几十公分厚，刚到人小腿肚。
按理来说这么冷的天气，普通人都会选择宅在家里闷着，但那是普通人，不是李含钰。副城区人烟稀少的公路，一个身穿红白机车服的女孩长腿一迈跨上新改装的摩托车。黑色川崎ninja650，她刚到手的新宠，为了提速特地换了大尺码径缸和速泵化油器，跑起来速度堪比机动跑车，想想都带劲。
“准备好了吗，今天是你第一次上路，好好发挥啊。”
头盔戴好以后转动把手，脚下油门踩得越来越深，迎着风雪飞驰在无人的公路，一片片雪花砸在头盔上，内胆都被汗水和雪水浸湿了，碎发一缕一缕散落下来，随风飘扬。可她丝毫没有被影响。李含钰觉得自己像是冰天雪地中与恶劣严寒抗争的勇士，她心中像是有一团火焰，随着心脏跳动熊熊燃烧。
周围没有人，她肆意地大声呼喊，冷风灌进衣服和大张的嘴巴，她依旧在头盔下笑得灿烂又爽朗，桃花眼眯成条缝。也不指望有谁能回应她，可李含钰就是觉得很爽，她很久没这么自由过了。
她天性是个放荡不羁的女孩，有着敢于冒险的胆大灵魂。人们每当遇到坏天气总是把自己禁锢在家闭门不出，李含钰把自由当成一生追寻的目标。
可是人有时候真不能得意太久，容易出事。
开到半路前面突然杀过来一个车队，和李含钰速度相当，两面相击马上就要撞到的时候对面甩尾刹住车，可李含钰的油门松得有点迟，视线被化掉的雪花漫延成水珠模糊掉，李含钰有点恍惚，一时间忘了自己该做什么，等她反应过来时，摩托车已经直直撞上了车队领头车的后轮。
砰的一声刺得李含钰耳膜阵痛，整个人前倾撞向仪表盘，松开把手随着摩托车一起摔到地上，索性有头盔护着，剧烈的撞击没让她晕过去，只是在地上躺着回了几分钟神，紧接着是警车鸣笛的声音，她被穿着制服的交警拉起来带上车，等李含钰结束神游，她人已经在派出所了。
这也算是个追尾事故，好在两方都没受什么致命伤。只不过李含钰的新车经过这一撞成了重伤，李含钰还没来得及伤心，因为对面比她还气大。那个领头的队长也很宝贝自己的车，不顾李含钰是个女人，冲过来揪起李含钰的脖子就要收拾她。
李含钰也不甘示弱，她身姿高挑，和男人站在一块并不矮一头，两个人眼看就要打起来了，警察刚要拉架，就听见身后响起一个低沉的人声：“停手。”李含钰听见这熟悉的声音，抓紧男人头发的手颤了颤，马上松开。
按理来说李含钰只靠那“咚咚”手杖触地的声音就知道是谁，但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脚步愈发逼近，李含钰没有躲的意思，也没抬头，莫名其妙地，她开始害怕看到真相。终于没忍住，悄悄回头瞥了一眼，果然是他——许长青。紧接着李含钰脑内轰鸣。
脑海里想象过与他重逢的方式有很多种，或许会是在彼此的婚礼上，也可能是在某个无人的街口偶遇，也或者....是百年以后对方寿终正寝的讣告，但绝没想过会是在警察局。
李含钰的小嘴张成“O”字，葡萄一般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像是要把那人看穿一样。上下打量确认好几遍才坚定眼前这个人就是那个他梦里经常出现的身影。连忙从椅子上起来拦住他的脚步，“你为什么会在这，你去哪了，为什么要换电话，为什么不让我联系你。”李含钰情绪有些过于激动，拦住许长青阻止他再向前，她捏着许长青的胳膊，试图能获得他一句解释。她没注意手劲，许长青忍不住皱眉缩缩身子，却也不回答李含钰一个问题。
两个人的僵持没过多久，一旁的辅警就过来将李含钰和许长青拉开钳制住她带到一旁的长椅上。李含钰还在和疯了一样执着地反复问许慕青那几个问题，而许长青则置若罔闻，只是匆匆与她对视一眼，就移开眼神，专心与警察交谈。
“你好好在那坐着，一会带你去医院检查。”许长青只对李含钰开口说了这一句话，李含钰立马就静下来，乖乖坐在椅子上等着。就像以前一样，她在酒吧喝醉了和别人吵架，和一个女孩相互扯头发，不依不饶，最后高跟鞋踹到人家肚子上害别人进了医院，被许长青知道以后来替她收拾烂摊子。
她捅了事许长青从不说一句责怪的话，但也不多与她言语，只是默默处理好一切，最后牵起她的手带她回家，然后顶着冰山脸两三天。直到李含钰抱着他的腰连哄带认错最后发誓下次不会再犯，许长青才会稍稍缓和脸色。
李含钰奇怪，被分手的是她，满腹疑问和委屈的也是她，可现在安心乖顺地听许长青话坐在这的也是她。过了那么久时间没见，一看见许长青冷脸就***病还是没改。
刚经历完一场车祸李含钰心里都没那么怕，但此刻他怕许长青利刃一般的眼神把她杀死。即使许长青是以前替她安顿一切的人，她也是最怕许长青知道她闯祸的，即使许久未见，这位身居高位者与生俱来的冷冽气场依旧镇得住李含钰这小女生。
许长青拄着手杖，仪态依旧高挺矜贵。微微低眸，用平和疏离的语气和警察交涉，大手一挥替李含钰交完罚款和保释金，顺带赔了那个人修车的钱

好吧这年头写小清新好像真的没人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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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长青说话的时候全程都没看李含钰一眼，这时候李含钰才敢偷偷瞄他。这么冷的天，许长青居然只穿了薄薄一层衬衫和毛衣外套就出门了，还都是家居服的样式，他以前在外向来是穿正装。裤角是湿的，被路边的泥雪染过变得有些脏，就连膝盖处都是泥巴，身上的毛衣也还落着没融化的雪，整个人看上去像是急匆匆从家里跑出来的，显得有些狼狈，却也没影响他的风度。
“这么小的年纪，学什么不好非学人家飙车，还好你命硬啊小孩，才没出什么大事，赶快让你哥哥带你去医院查查看哪受伤了没有。”摩挲着脸上胡茬的警察靠在一旁的办公桌，端起茶杯轻抿，苦口婆心地劝导着看上去像是个不学无术女高中生的李含钰。
李含钰刚想开口反驳，想说她不是小孩，大学毕业都要两年了，只不过脸蛋稚气而已。而且许慕青也不是她哥哥，是她分手之后失踪了一年半的前男友。被许长青晲了个眼色，李含钰闭上嘴跟在他身后走出派出所。
李含钰一边走一边继续追问刚才的问题：“你还没回我话呢，你怎么会来这，我没给你打电话啊，诶不对，你之前那个电话号码成空号了我也打不了。许长青，你到底为什么会来这。”可许长青就像是聋了一样，就算李含钰喊得再大声，许长青都不予理睬，只是指示司机开车去中心医院。
几次询问无果，李含钰终于败下阵来。静静地坐在右边的座位，离许长青有些距离，她感觉身旁人的脸色更黑了点，又挪回去。
许长青在低头看着平板里的文件，一会皱眉，一会抿唇，一会又恢复正常神色。李含钰侧过脸观察他。他一直在咳嗽，时不时用手捂着嘴，以前没这毛病，不知道什么时候新添的。又瘦了，本来就没几两肉的身体更显单薄，好在他体量匀称，比例也还算正常。他瘦，却也没给人弱不经风的感觉，就如同风中的青竹，看上去不堪一击，实际上却能在寒风中屹立许久。
只不过，额头上的冷汗出卖了许长青努力装作正常无事的假象。汗珠顺着鬓角滴下来，被李含钰接住，她恍然大悟反应过来，说：“你膝盖又疼了是不是？”
许长青摇头，将身子往后一退，把自己缩在车角落，靠在车门处继续看平板。李含钰见他又不回答，急了。直接把他右边的腿抬起放到自己腿上。掀开裤腿，映入眼帘的是红肿不堪的膝盖，小腿还有一块青紫。许长青连忙想要把腿移回来，却被李含钰按住。
“你出来摔雪堆里了把自己弄成这样。”李含钰眉头皱成一座高高的小山峰，搓热手心放在许长青红肿冰冷的膝盖上轻轻按揉，手法和一年半以前同样娴熟。许长青脸上起先闪过惊愕，恼怒，欲言又止，最后放下手，只留下一声轻轻的叹息。“你不用这样，我都是老毛病了。”
可是李含钰又怎么会听他这话，手下动作不停，“你不让我给你按，我就不跟你去医院，我现在就跳车。”许长青听见李含钰这话推了她一把，“你就这么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吗？”许长青表情凝重地低吼，李含钰一脸无所谓，“这话应该我对你说吧，膝盖肿成这样还出门，你腿不想要了就直说我给你锯了。”
她半赌气半认真，难得不再怕许慕青生气，因为不管问什么许长青都不回答，那还不如胆子大点，大不了鱼死网破。可许长青不怒反倒笑了，“反正迟早要成残废，要不要都没区别。”李含钰愕然，他为什么会这么说？
随着动作进行，许长青也像是拒绝不了这温暖，任由他来，不一会膝盖的痛感就没那么剧烈了，李含钰这才松开手让许长青把腿移下来。司机在前面提醒到中心医院了，许长青“嗯”一声，打开车门拄着手杖下车，李含钰紧随其后。
托许长青的面子，李含钰去医院不用排队挂号，进去就有内外科骨科的医生在诊室等着他。检查完全身上下还做了CT拍了片，一套流程下来确认李含钰只是轻微脑震荡外加几处皮外伤，没有骨折也没有内出血，在座的所有人都松口气。
既然都没事了，李含钰也不好意思再蹭许长青的车。也是，没见过谁犯事进局子前男友来赎人的。于是就提出自己回家，到这时，许长青才终于卸下一直强撑的精神，开始隐瞒不住自己的不适。
他的身子站得久了有些摇晃不稳，撑手杖的手有些颤抖，李含钰连忙上前扶他，让他靠在自己怀里分散重力，慌乱之中握住许长青的手背，抬起头说：“今天辛苦你了，保释金和赔车的钱我会还你的，但是我现在也没你联系方式，能不能给我一下你的银行卡号，我到时候把钱打过去。”
下一秒手就被甩开，许长青冷冷说了句：“不用。”，声音有些颤抖，先李含钰一步离开医院，不像是生气了，更像是逃走。李含钰一头雾水，这人脾气这么久没见怎么变这么乖张了。他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刚刚短暂的相处像是一场来自雪天朦胧的梦。
再出医院雪已经小了很多了，路边刚好有出租车，李含钰打车到小区。拿起手机刚要开机，透过屏幕反光看到身后两道狭长的黑影，心下了然，把本来要掏出来的房门钥匙又放回口袋。对着身后的人招招手，喊道：“喂，别跟了帅哥。去给你们老板说一声，他那么有能耐都能知道我犯事进局子，能不能帮我找个开锁公司，我钥匙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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