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夏，你可算来了，我就等着你来交班呢。”陈姐看见穿着白大褂走进来的夏荷，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即将下班的欣喜。
夏荷戴着口罩，一张小脸被遮住大半，只露出一双笑眸。
“陈姐，你快回家吧，辛苦一天了。”女人一边温柔笑说一边放下包。
陈静看着眼前这个年龄不大却勤恳努力的女孩子，有些心疼：“小夏，你太瘦了，年轻人要多爱惜爱惜身体，你看你天天值晚班，昼夜颠倒的，我看着都心疼。”
夏荷点点头，拍了拍陈静地肩，“陈姐，我知道的，我就是不长肉的体质，我吃得可多了呢。”
“那姐走了哈，还得回去给我丫头做饭呢。”
“好，路上小心哦。”
陈静走后，急诊室就只剩下夏荷一个人。
她掏出手机打开原相机看了看镜头里的人，未施粉黛，皮肤白皙却没有气色。眼睛大大的，眼下乌青明显，一看就是严重睡眠不足。
夏荷叹了口气，打开微信点击一个对话框，输入着：“李主任，我想申请调休两天。”
还没等到对面的人回复，急诊室的门就被敲了敲。
夏荷抬头，看见门口倚着一个人，黑衣黑裤，戴着鸭舌帽和口罩。
“请进。”
那人似乎很不舒服，刚刚连站直身体的力气也没有，一直倚靠着门。
他缓慢走到夏荷对面坐下，一双长腿曲在桌下，他抬手将帽檐往上抬了抬，露出眉眼。
也就是这一下，夏荷看清楚来人。
霎时，空气凝固了几秒。
很快，她找回了医生的基本职业素养，公事公办地问：“您哪儿不舒服？”
男人倒是好像没什么波澜，很平静地回答：“胃疼。”
夏荷心里一抽，但面上没有任何波澜，
“疼多久了？”
“中午开始。”
她眉心微蹙，“吃过药吗？”
“布洛芬。”
“今天吃过东西没有？”
男人回想了一会，淡淡答道：“早上喝了牛奶。”
夏荷的手在键盘上飞速地敲打，嘴里一边问着问题。
“好，您能告诉我是哪里最痛吗，具体是怎么痛？”
原本男人的手用力抵着胃，听到她的问话，慢慢松了些力道，寻找最痛的位置。
胃上失去压力，便痛得有些尖锐，像刀子在割，他“嘶”了一声。
随后他抵住一个位置，“这儿，很痛。”
夏荷点点头，“以前做过胃镜吗？”
“做过。”
“初步判断是肠胃炎，我给您吊点水，您看明天有没有空过来做个胃镜检查再进一步治疗。”

男人点点头，站起来向外走。
走了几步胃突然开始剧烈地抽动，一阵阵尖锐的疼痛刺得他弯下腰去。
夏荷眼疾手快地冲过来将他扶住，让他借力靠在自己身上，一边用手探在他死死捂住的胃朊处。
感受到手下器官的跳动，她紧紧皱眉，“胃痉挛，都是不吃饭引起的，胃里太空了！”
她语气严厉地责备他。
顾程疼得眼前有些发黑，他整个人半靠在夏荷身上，勉强压抑着的思念在闻到她发丝的香味之后全然复苏。
疼了一天的人本来就脆弱，他在家里疼到实在受不了才到医院，却意外遇见了她。
他真的太想她了，六年，没有哪一天不想。
但她却好像认不出他似的，对他极尽冷漠，现在就连他疼成这个样子，她也不愿意温和地哄哄他。
心里的委屈一下子涌了上来。
他耷拉着脑袋，一句话也没说，仗着夏荷看不见自己的脸，悄悄红了眼眶。
夏荷的手安抚着他躁动的器官，倒是缓解了大部分的疼痛。
“好点了吗？还有没有……”
夏荷话说到一半，看见他泛红的眼眶，泪水在眼睛里却倔强的不掉下来。
“怎么了？还疼得厉害吗，要不要……”
顾程没有理她，径自走了出去。
夏荷一个人坐在急诊室里发神。
五六年前，他们分手的那天，顾程也是用这样的眼神盯着她。
他眼尾猩红，声音狠厉，“夏荷，你真有种。”
那天隔得远，她只看到他像头暴怒的狮子。
今天近在咫尺，她却看到了他的委屈、破碎和思念。
怎么能不在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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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夏荷从诊室饮水机里接了点热水走了出去。
医院的大厅里已经几乎没有人了，值班的小护士趴在桌子上追剧，却困倦地睁不开眼了。
偌大的大厅只有一个黑色身影斜靠在椅子上休息。看起来落寞又可怜。
夏荷走到护士台敲了两下桌子，小护士立马清醒，“小荷姐，哎呀，你吓死我了。”
夏荷手一指，“那边那个患者还有多久吊完水？”
小护士看了一眼手机，“还有接近四十分钟呢。”
夏荷点点头，“给我拿条毯子。”
小护士“欸？”了一声，边找毯子边问：“小荷姐，你不会要把毯子给帅哥吧？我刚去给他吊水，看了两眼，哎呦好看得嘞，我看当你男朋友挺行！”
夏荷揉了揉跳动的眉心，“小周，追你的剧吧。”
小周护士以为夏荷只是害羞，“姐，你看你妥妥一个明艳大美人，性格又温柔，工作还稳定，你想要什么男人没有？喏，毯子，快去给生病的帅哥送温暖吧！”
夏荷在小姑娘鼓励的视线中左手拿着毯子，右手端着热水，艰难地走到男人身边。
这时顾程已经睁眼，眼里全是红血丝，看起来疲惫极了。
夏荷：“怎么样，胃还疼得厉害吗？”
男人摇了摇头，“没事。”
夏荷蹙眉，将手中的水递到他手中，“喝点热水，会好受点。”
男人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接过纸杯温吞地喝了两口。
夏荷伸手去查看吊水瓶，“看起来还有一会儿，你继续睡会吧，毯子给你可以盖一下。等会儿用完了把它还到护士台就可以了。”
说罢，她转身欲走。
下一秒，手腕便被一只冰凉的手给攥住。
“夏荷，你能别这么对我吗？”
夏荷愣住，缓慢转身，与他四目相对。
一站一坐，一高一低。
她忽然生出一种自己占据上风而顾程苦苦哀求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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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荷嗓子被堵住，一句话也说不出。
男人的眸子泛起一种苦涩的情绪，“六年零一个月，夏荷。”
刹那间，辛苦筑起的堤坝被内心的洪水冲垮。
夏荷情绪翻涌，再也没办法故作镇定。
她鬼使神差地张开手，哽咽着问：“要抱吗？”
他们一起订下的约定，求和的秘诀是拥抱。
顾程眼眶瞬间又蓄满了泪，他将她揽进怀里，不顾左手的针被挣脱的疼痛，用尽全身力气，好像要将她揉进骨血里。
“我原谅你。”他哑声喃喃。
只要你抱我一下，我就原谅你。
夏荷用手抚摸他的脑袋，像在安抚一只不安的狗狗，她低声说：“对不起。”
两人正缠绵时。
“小荷姐，急诊室有……”小周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然后又戛然而止。
夏荷抬起头，觉得有些尴尬，“怎么了？”
小周回过神，“小荷姐，急诊室有病人，你要不……过去看看，回来再？”
夏荷的耳朵一下子红了，低下头看椅子上的人也一样，她“咳”了一声，“我马上去，小周，他跑针了，给他弄一下。”
说完便急匆匆走进急诊室。
留下小周护士和顾程两人尴尬。
小周：“帅哥，你们进展这么迅速啊，呵呵呵呵。”
顾程：“我们认识。”
小周：“！！！”
“我是她男朋友。”他补充。
小周瞳孔地震。
“小荷姐怎么没跟我们提起过她有男朋友？！”
顾程摸摸鼻子，“六年没见的男朋友。”
小周已经脑补出一场晋江都市言情大戏，但碍于帅哥可能不愿意说，她还是决定去向她小荷姐打探打探。
帅哥美女，深夜，急诊室，拥抱。
***！简直！太刺激了！
小周：cp脑狂喜！我刚磕的cp竟然早就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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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理完急诊室里的病患，夏荷打开手机发现已经凌晨三点多了，还有三四个小时她就要下班。
窗外还是灰蒙蒙的一片，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夏荷又一次走出诊室，来到大厅。
顾程阖着眼，好像睡着了，侧颜锋利一如当年，黑发垂在额头上。
夏荷一走近，他立马就睁开眼睛。
嗓音沙哑，“忙完了？”
夏荷“嗯”了一声，“都拔针了怎么还不走？在这儿睡着舒服吗？”
顾程：“你在赶我吗？”
又来了，可怜极了的神情。
夏荷忍不住抬手摸摸他的额头，“没有呀，我只是担心你不舒服，在这儿会着凉的。胃还疼吗？”
“有点。”
夏荷看着他有些苍白的脸，漆黑的眸子，心软得一塌糊涂。
“那我陪陪你，好吗？”声音温柔，好像他们之间从来没有那六年的空白，好像他们昨天还在一起。
顾程的眼睛又开始酸涩，无数次只有在午夜梦回偷偷回味的那个梦里的温柔嗓音如今真真切切，就在他耳边。
他带着鼻音“嗯”了一声。
夏荷坐在他身边，捧起他的左手，他太白了，扎过针的地方一片青紫。
指间都是冰凉的。
她轻轻地抚摸着他的手背，“疼不疼？”
身边的人很乖地摇了摇头，“哪有那么娇气。”
夏荷笑了，笑着笑着眼睛里就有了泪水。
她垂下头，说了一句：“傻不傻。”
顾程感觉自己的手背被什么冰凉的东西砸了一下，他才惊觉夏荷在哭。
“怎么了？哭什么？”他慌乱地抽出自己的手，抬起夏荷的脸轻哄。
“顾程，你好傻。我们分手了你为什么不换个人喜欢呢，找一个爱你的疼你的，不要像现在这样大半夜来医院连个陪你的人也没有。”
顾程觉得自己的心软成了一滩水，“可是我就是喜欢你啊，喜欢你就没办法喜欢别人了怎么办？”
夏荷搂住他的脖子，呜呜咽咽地哭起来，像只小猫一样，哭起来也是小声抽泣。
顾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乖，乖，不哭了。”
窗外的雨还在一直下。
护士台的桌上，电视剧里男女主角正相拥而泣。
医院大厅里，夏荷觉得有什么东西正悄悄回到她的身边。

翌日早晨，夏荷换好常服，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下班。
医院门口，站着的高大男人满眼笑意，虽然因为生病还是有些没精神，但至少看起来没有那么颓丧。
夏荷小跑着过去，主动牵他的手。
一个刚来上班的同事看见夏荷，以及她旁边的男人，满脸八卦，“小夏，这位是？”
夏荷自然大方地抬起两人十指相扣的手，“男朋友。”
“可以啊，怎么谈男朋友都不告诉我们！小伙子挺帅，配得上咱们科室的室花。”
夏荷有些不好意思，顾程倒是很自然地接受夸赞，然后礼貌地点头回应。
回程的路上，夏荷还是有些没缓过神儿，一夜之间和分手六年的前男友复合了。
这也太奇妙了。
她掏出手机，悄悄对着正在开车的男人拍了一张。
“怎么在拍我？”顾程转头看她，语气带笑。
夏荷：“太不真实了，留张照片，免得回家之后以为是梦。”
顾程浅笑了一下，“那得多拍几张。”
两人一路上说说笑笑，很快也就到了夏荷家。
“你快回家去好好睡一觉，记得把胃药吃了，不许喝冷水，醒来最好煮点粥喝，知道么？”
“嗯，你快回去休息，一晚上没睡了。”
“好，我走了。有事打电话给我，发微信也可以。”
两人刚刚已经将所有的社交软件都加上了。
夏荷三步两回头，每次回头时都看得见顾程靠在车上凝视她的身影。
“夏荷。”男人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夏荷回头，“嗯？”
“你瘦了。”
夏荷愣了几秒，有些没明白他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我会努力把你养回来的。”
夏荷忍住想要落泪的冲动，笑着点点头。
“快进去吧。”顾程倚在车上冲她摆摆手，一如当年送她回家那般，必须看着她进门才会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