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客官,您醒了?”小二才招呼驴车上的酒樽才卸下,就见醉鬼已经闻香出了房门。
呵,好大的酒瘾!
“上酒吧。”目光似乎是被窗前那片竹林吸引了去,醉鬼也只是口略动了动,整个人雕像一般钉在原地。
“您是再看那片竹子么?”小二抱起一坛酒,放在醉鬼手中,喃喃道:“这片竹子可有来头了,据说是当年神仙在此对饮,酒香直醉倒了一片竹林,几千年不散。您看,这不现如今长的都是歪七扭八的?”
小二的调笑似乎是激起了心中过往,一杯竹叶青下肚,不禁慨然——这竹叶青的滋味,比起当年千觞,差的太远了些。
......
一月之后,井宿再次来到了竹林深处的草庐。
与其说是跟着碎石铺就的道路前进,倒不如是循着一路酒香走来。这千觞自然是最好的佳酿,可毕竟廿八天过,香气怎会不散呢?
“你来了?”少年似乎已经料到会有访客,早已备好了千觞。“请吧,你要的千觞。”
低头只望了一眼,井宿似乎明白了什么。
“你等了我一整月?”
“是,你怎么知道?”
温润的声音比酒更加醉人,井努力让自己的目光躲避开少年的直视,良久方道:“这千觞,你只怕日日都带了来,不过是见不到我,都喂了这片竹子了。”
看他一身白色素服,质地却是上乘。这颗头顶的东珠,怕也只有东海海底的龙宫才供养不到十余颗。怕是天上哪家的纨绔吧,难怪把这极品的美酒不当回事了,哼!
“是我上次唐突了,忘记和你再约。”少年轻笑着为他斟满一杯,“也只好每日等着,怕错过了。这千觞当然是好东西,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若是没了你,一人独酌也没有滋味,只好便宜了它们了。”少年答得云淡风轻,井宿听得心里却又是一惊。这般无礼的话,从他口中说出却没有半点虚情。许是自己独来独往惯了,反而开始习惯这种莫名的关心?
“你知道我是谁?”冷着脸,井宿问道。
“你说过,你叫井。”
“是,我是井宿。二十八星宿中南方七宿之首,现在你知道我为何不愿见你了?”衣袖挡住饮进的琼觞,声音越发凄紧。
自己随天地而来,自然无法选择命运。而平日的孤高不羁也充满了无可奈何——只要是自己出现的地方,便会有灾祸争执。不详的印记与生俱来,井宿,你又何苦连累旁人。
“那又如何?我是天人,还怕这个不成。”是啊,太子长琴,大神祝融之子,天命的骄子。能左右他命运的又有几人。
“你不怕我?”
“怕你,我便不在这里等了。”爽朗的笑声响起。
仙人寿命极长,不过也有穷尽之时,长琴今年百岁有余,不过是孩童的年龄。而这等事,也只有孩子才做的出吧。
井宿笑笑,难得遇到可以和自己在一同喝酒的......朋友,独来独往的日子终于也要有尽头了。
“你笑了!”少年脸上一片狂喜,灼热的瞳看得他心中一紧。
“......”
“你该多笑笑的,你不会知道——你笑起来有多美。”
说不出是怎样的滋味,只觉得心中一阵迷乱,千觞的酒劲直冲上头顶,脸颊泛起了两片云霞。本欲说声告辞便离开,手却被那人牵在手中。
“我弹琴给你听,可好?”
少年急的汗浸透了手掌,生怕他一下心中不满再次离开。上次一等就是整整一个月,他这次若是走了......
“好。”井宿犹疑了一下,竟然点了头。
少年欣欣然抱起瑶琴开始了演奏。一时,竹海恢复了平静,似镜面一般逛街的湖泊再无声息。手指上下翻飞,珠玉包裹的音节一个个绽将出来,于弥漫着薄雾的山谷回荡。
圆润中风骨尽显,时而舒缓哀婉时而充盈流畅的节奏好似一双无形的手,就这样签紧了心中最柔软的一处。好像空虚到不知何物能够填充的内心瞬间满溢着某种不可言道的复杂情绪,甜蜜而哀伤,让人欲罢不能。
曲毕,少年笑吟吟问道:“你可知道我弹奏的是什么?”
“......不知。”
不知?
分明是就相思——只可惜,自己受不起。
抱歉了。抽身离去,空余一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