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高渐离突然间出手,寒光一闪。
盖聂站在原地没动,反倒是高渐离身后的围观群众发出不同程度的惊呼。
那柄剑稳稳插回他的剑鞘。盖聂想了想没把“多谢”二字说出口。
盖聂犹记得咸阳宫的大殿上,荆轲箕坐在一滩血泊中望着他微笑。
殿上百十人中他离荆轲最近,其余人自动退守到赢政身旁,隔了他们三丈远。
荆轲忽然动了动嘴唇,盖聂内力很好也略懂唇语,字字听得分明。
——真不好意思,天明就麻烦你了。
盖聂没有点头,荆轲却安心勾起嘴角。
——我还有个朋友,你也许会碰见他。
——天明不能托给他。我儿子的路要由他自己来选。
——但是那位朋友也……麻烦你……
盖聂微微皱眉,大殿上他不好问出口那位朋友是谁,荆轲的朋友实在太多,他却只有
荆轲这么一个朋友。
荆轲终于断断续续地喃喃出一句话:……不要让他跟我做一样的选择。
这时围观的卫士觉得没了威胁,一拥而上架起了刺客。
盖聂的视线被戈戟挡住。从此他再也没有见过荆轲。
现在盖聂端坐在墨家机关城的石室中,一个时辰前高渐离亲自关下了石室外的铁栏。
盖聂淡淡盍上双眼,脑中全是荆轲那张笑容粲然的脸。
有些话当年他没有听懂,现在却忽然想通了。显然有些事荆轲同他讲了却没告诉高渐
离,盖聂觉得自己有必要和高渐离谈一谈。
荆轲从没将改天换地的希望寄托在自己身上。从一开始他就比谁都清楚,杀了赢政也
并不能改变秦一统天下的结局。但是他还是要去。
荆轲只是想向自己证明有些事他做不到,但是肩负上了一国兴亡的责任他仍要去做,
没有明确的否定性结果出现之前他仍要去做。
而他的儿子没有这个责任,高渐离更没有。
创建大秦的是一位帝王,接替它的也将是一个帝王。荆轲只是没能等到值得辅佐的新
的帝王出现,却希望高渐离能耐心地等下去,而不是盲目地仇恨赢政。
盖聂想,这一点上荆轲倒和自己更有几分相似。
只是盖聂只有这么一个朋友,还有一个被朋友托付给自己的朋友。
朋友已去,朋友的朋友编织了一个悲壮忠义的笼子把自己紧锁了进去。
这些话又能说给谁听?
(8)
“小高,你睡了吗?”
“嗯?”
高渐离轻轻应了声。
窗外夜凉如水,月光在窗纱上晕开一片,朦朦胧胧,明亮却淡淡氤着燕北的清冷。
荆轲的手从背后环着他,下颌轻磕在少年曲线柔和的颈窝上。
“我要去秦国一趟。”
半晌,又补了句:“迟早是要去的。”
高渐离没有立即回应,在榻上蜷了蜷,同身后人贴得更紧。
琴师背部的肌肤仍保持着少年的光滑紧致,淡淡透着初秋暧昧的温热,同荆轲胸口纵
横的伤痕和炙人的体温形成鲜明对比。
荆轲轻声笑了笑,将怀中人搂得更紧。
“你看起来总是想得太多,是因为你什么都不说。可是你想的事却都很简单好猜。”
高渐离微微启唇,沉吟片刻又默然。
“我猜你现在不服气,肯定要让我说出一两件你的心事。”
高渐离没有否认,荆轲笑意更深。
“之前你在想我为什么要去秦国。”
荆轲的手在琴师平坦的小腹上顽劣地流连,没有任何情.欲的意味。少年也不制止那只
手,轻轻点了点头。
荆轲继续笑道:“你在想这是不是和太子丹殿下有关。”
高渐离略微沉吟,终于开口:“太子丹殿下他,让你去了?”
荆轲用一根手指卷起少年铺散在榻上的细纱般的发丝,“还没有。”
少年琴师淡淡皱眉。“你觉得他会让你去?”
“一定会。”荆轲低笑着轻啄了口少年的肩头。“从他邀我到门下时我就知道。”
高渐离不再言语。
过了半晌,高渐离忽然问:“你什么时候动身?”想了想,追道:“……你的直觉判
断?”
荆轲摇了摇头,微微松开手。高渐离翻了个身,两人变成了面对面的姿势。
高渐离的眼神很认真,荆轲笑得一脸粲然。“不知道。也许是明天,也许是明年,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