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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良
“呃……”
小径旁零零星星地躺着几个饥民，他们似乎是再没有了动弹的力气，只剩口中不时发出几声无意识的叹息与哀鸣，证明他们与尸体还有着那么点区别。
但不出意外的话，要不了多久这点区别也将不复存在。
大灾之年。
自从天启六年京城那场骇人听闻的大爆炸之后，老天爷也变了一副脸，变本加厉地折腾地上的人们——已经快要一年没有下雨了。
被爆炸波及的民众家破人亡，又偏偏碰上旱魃为灾，这本是最需要朝廷拨款赈济的时候。
但他们却没有等来朝廷的哪怕一分救济。
大家伙一开始不满至极，尤其是在听说救济金似乎是被挪去给某个位高权重的阉宦修了生祠时，更是群情激奋，但不久，明廷便派遣驻扎在京城的禁军强行将灾民驱赶出城。不少人因此开始被迫流亡。
良也是其中之一。
爆炸发生时，他本在与父亲一同在城内看影子戏，巨响过后，父亲仅剩残肢断臂，自己拥有的一切刹那间化为乌有。
和其他人一样，在被官军赶出城后，他不得不开始逃荒，为自己寻一条出路。
他抬头望望天空，正值盛夏，太阳如一尊巨大的火炉悬挂在天空正中，无情
地炙烤着大地上的一切，原本的河流大多只剩下干枯的河床，几条小鱼在里面徒劳地挣扎着。
他们这些苦苦求生的流民，又何尝不是这涸泽之中苦苦挣扎的小鱼呢？
良摸了摸自己的包袱，里面剩下的清水和干粮不多了，这些还是上回他和其他人一起去强抢那地主时拿到的些许粮食。
想到这事，一道倩影不禁浮现在良的脑海中。
他轻叹口气，其实他自己也很不明白，当时为什么要冒着危险从已然失去理智的流民们手中救下鸢，本来他能从那次洗劫中得到更多的粮食，今天也就不会像这般窘迫。
是出于一时的同情？
还是……那个他自己都快要忘却的梦想？
也许兼而有之吧，他也说不清楚。
也不知道她现在过得如何……
良摇了摇头。
自从那噩梦般的一天起，他便好似失了魂魄，漫无目的地游荡着，除了生存的基本欲望，似乎什么都不重要了。
先前，经商的父亲早已将他的人生安排妥帖，不出意外的话，他应该会跟随父亲的脚步，成为一名走南闯北的行脚商人。
现在什么都没了，他只能自己活下来。
听说山后还有几座村子，也许在那里能讨些吃食……
良又叹了口气，慢慢挪着脚步。
……
不知走了多久，日头逐渐西斜，天色越来越昏暗，身边与良一起逃荒的饥民们眼中各自露出警惕与猜疑，与其他人拉开了距离。
乱世之下，人心叵测，谁也不知道身边的人会不会趁着夜色对自己下手。
良也一样。
若不是自己随身带着那把父亲留下的佩刀，震慑了不少人，这一路上的麻烦恐怕要多得多。
饶是如此，他也碰见过几次劫道的匪徒，但良也不是吃素的，虽然没有正经学过武艺，但经过这一年的磨炼，那柄刀在他手中可不是摆设，一般而言，交手一两合后，那些匪徒便会识相地退去。
为了避开人群，良独自走上了一条小径，准备找个僻静的地方休息一番。
天色越来越暗，良也越来越警惕，一般来说，这种时候是歹人下手的高峰期，他的手已不自觉地握上了刀柄。
“啪……”
身后传来一声树枝被踏断的轻响，良后颈处的寒毛立刻倒竖，危机感油然而生，他心脏怦怦跳动，毫不犹豫地抽出长刀拦向身后。
“铛——”
金铁交鸣之声刺耳地响起，良的长刀正对上一把阴森森的匕首，对方是个瘦高个的男子，用黑布蒙了脸，看不清相貌，只余下一双满溢杀气的双眼露在外面。
良并未太过慌张，毕竟这种事情，他也不是第一次遇到了。
既然对方先动了刀子，他便绝不会有一丝手软。
他右手加力，一刀横斩将面前的男子逼退数步，还不等男子稳住身子，他便迅速踏步向前，迎头一刀劈下。
按常理而言，若是那些寻常饥民临时起意前来劫道，遇到这一手，估计会手足无措，只想着躲这一刀，而就算勉强躲过去，脚步和节奏也会彻底打乱，此后便对良不会有任何威胁。
但那瘦高男子却并非如此。
只见他不退反进，几乎是贴着刀猱身而上，匕首直取良的脖颈！
良心下一惊，对方看来是练家子，他先前倒是有所小看对方，导致自己有些陷入了被动。
顾不得许多，他缩紧脖子藏起要害，随即左手抬起，一肘顶向对方持刀的手腕，试图将匕首架开。
“嗤——”一声轻响，匕首划过良的小臂，利落地割开衣物，划破皮肉，鲜血流淌而出，而这抢出的时间也给了良进一步行动的机会，他立刻拉开距离，持刀拦在身前，防备起来。
他很清楚，自己的优势在于刀长，故而绝对不能让对方像方才那样近身。
可就在此时，不远处的树丛中又钻出两道身影。
“这次的点子这么扎手？”
其中一人对着刚才与良缠斗的瘦高个呵呵笑道。
良定睛看去，那人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看着就像个和蔼的寻常渔夫，但良清楚，这家伙绝对不像是表面那样无害，能和这样的人混在一起，定然是个狠角色。
“还是快点解决了他吧。”
他话音刚落，与那渔夫模样男子同行的另一人便抽出刀，和先前与良动手的那人一起一步步逼近良所在的方位。
一对二。
良的额头上沁出汗珠，他很清楚自己不占任何优势，一不小心便会交代在这里。
况且，还有对方还有一人在远处虎视眈眈。
他不是没想过逃跑，但山路崎岖，又即将入夜，逃跑时一不小心同样可能跌落山涧，十死无生。
只能拼了！良一咬牙，没有等着那两人上前，他低吼一声，立刻冲向先前与他交手的瘦高男子，那人呆愣了一瞬，随即也迅速反应过来，匕首向良的方向捅去。
刀刃临身的一瞬间，良不躲不闪，左手狠狠握住对方的刀刃，死死锁住对方持刀的右手，鲜血流淌而下，但良恍若未觉，右手的长刀一转，直直搠进那瘦高男子的心脏！
那人的同伴一看，似有些慌了神，立马冲上前来，想要救回那瘦高男子，手中短刀暴风骤雨般向着良劈砍而去。
这人的经验比起先前那人要差上许多，又或许是看到同伴被杀有些慌张，连续几刀看起来血花四溅，但都没有伤到良的要害，良一脚踹开先前的瘦高男子，把刀刃拔出后大吼一声，缩起脖子狠狠地撞在了后来那人的身上，两人一齐倒下，在地上不住翻滚着。
良拼了命想去夺了他的短刀，但也许是自己失血过多，眼前有些昏花，力量也显得不足，一时之间反而要被对方杀死！
也许是生存的本能在死亡面前被激发到了极致，良不管不顾，手指胡乱扣着，竟碰巧扣进了对方的眼窝，对方立刻发出一声不似人的惨嚎，良瞅准机会，一口咬在对方持刀的手腕上，那人吃痛，短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良立刻用还在流血的左手握住短刀，疯了般一刀刀捅进那男子的胸膛和咽喉，对方很快便没了声息。
但是…还有一人！
良此时已然站不起来，一阵阵眩晕着，喉咙泛起浓郁的腥甜，他吐出一口血沫，用残剩的力气捡起先前丢下的长刀，死死盯住那渔夫装扮男子的方向。
那人犹豫着，保持着将行未行的姿态，似乎在思考到底要不要动手。
良满身鲜血，尤其是方才几乎要咬下一块肉来，满嘴满脸的猩红更显得他的狰狞，好似地狱爬出的恶鬼般，如狼般凶狠的眼神仿佛无形的刀剑，让那渔夫男子心生畏惧。
两人对峙了一段时间后，良的视线渐渐模糊，只见那男子一步步走上前来……
良默默苦笑着，自己已然是强弩之末，对方只需要等着自己的血流干就可以轻轻松松收拾掉自己。
结束了……
良的意识弥留之际，耳边突然间听到一声吆喝，似乎有其他人朝着这边来了。
那渔夫模样的男子似乎被吓到了，也不管同伴的两具尸体，一转头便跑得没影。
“是……谁？”
恍惚间，良似乎看到两个身影站到了自己身边。
他曾听爹爹讲过，人在将死之际，会有阴间的牛头马面鬼差来把你的魂魄勾走，想来，这便是爹爹说的鬼差吧……
“伙计，伙计……”一阵带着浓重陕北口音的呼唤传来
这鬼差，还是陕北人？
带着这样的疑问，良昏死过去

这下好了，🥚🐔贴吧

好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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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到

第二章：李自成
黑暗在良的眼前出现。
在此之前，连黑暗都不存在，只是一片虚无。
一阵钻心的疼痛突然从四肢百骸袭来。
良的额头冷汗涔涔，疼痛出现后，几乎是一瞬间，他眼皮轻轻抖动，从昏睡中醒来。
“我…这是在哪……？”
他立即便想起身观察下周围是个什么情况，但身上的伤口随着他的动作立刻嚷嚷起来，用疼痛向他提醒着自己的存在。
良不禁闷哼了一声。
“伙计，你醒啦？”
良尽力睁开眼睛，试图望向声音的来源。
两个人坐在离自己不远处的火堆旁边，其中一个看起来与自己年龄相仿，也可能要年长一些，另一个则带着明显的稚嫩感，应当是一位少年。
“来，先喝口水润润。”
良来不及道谢，自己的右手便先一步接过了水壶，咕嘟咕嘟灌了起来，随着清凉的水灌入喉咙，他感觉自己身体里的每个部分都在欢呼，按他估计，自那之后，自己可能昏迷了好一段时间，很久没有喝过水了。
等到水壶完全空了，他才有些尴尬地擦擦嘴。
“谢…谢谢。”
“没事儿！”
那与自己年纪相仿的青年豪迈地一挥手，他面貌略带粗犷，浓眉大眼，身着蓝色箭衣，头戴一顶范阳笠，腰间挎着一柄长刀，一双眼睛炯炯有神，让人不禁想起翱翔于九霄，俯视着大地的雄鹰。只见他操着一口浓郁的陕北口音，继续说着：
“伙计，你是哪的人呐？之前是遇上劫道的了？”
“……”
良沉默了一阵，缓缓开口道：
“我先前随父亲住在京城。”
“但一年前那场爆炸之后……我就只能一个人出来流亡了。”
他顿了顿，随后接着说道：
“那些盗匪是突然从路边窜出来的，上来便要取我性命劫钱财，我并不认识他们。”
“还有…多谢……”
眼前的青年笑了笑：
“那还真是巧嘞，饿也是因为饥荒跑出来滴。”
“要不伙计你就跟着咱走一路，路上也好有个照应，咋样？”
良沉默半晌，点了点头。
反正要不是他们，自己应该早就在那山里被那渔夫装扮的男子杀了，他们愿意救自己，应该没有什么歹意。
尤其是那位和自己说话的青年，举手投足间都透露出一种令人安心的感觉，让人不由自主地相信他应该不是坏人。
“哦，都忘了和你说了，”那青年笑了笑：“这是饿侄儿，名儿单叫一个过字。”
他朝着那少年的方向招呼了一声：
“喂，过儿，还不来见过这位兄弟。”
那少年随即便放下手中的柴火，有些不好意思地凑了过来，轻声唤了声叔。
“饿姓李，木子李，名自成，陕州人，今年二十有一，兄弟你呢？”
“我叫良……和李…李大哥同岁。”
李自成听罢，一副很高兴的样子：
“那饿和良兄弟还真是有缘分，有缘分呐！哈哈。”
他拍拍屁股上的灰，从地上站起身来，活动了一番。
“那良兄弟先吃些东西，休息着，等你身体好些，我们便一起出发！”
……
他们…到底是什么人？要去哪里？做些什么呢？
良一边啃着李自成递来的干粮，边在心里想着。
……
两日后。
兴许是因为年轻，又或者是李家叔侄的帮助，良的伤势好转了不少，也能起身走路了，他也不太好意思一直受着照顾，便在主动提议不如尽快赶路。
李自成沉吟半晌，突然笑道：
“本来还想劝劝良兄弟多休息一阵，但饿看良兄弟不像是那扭捏的人，既然如此，那咱休整下，便早些赶路罢！”
说罢，他便转身招呼了下不远处的李过，叫他拿了些东西过来。
“喏，良兄弟，这是你的刀和包裹。”
良接过东西，简单道谢后，便和他们一起整理行装，踏上行程。
……
接下来的几天里，良和李家叔侄一路结伴，其间良多次询问李自成他们这一趟到底是要去哪里，但李自成有些躲闪，总是用闲话岔开去，询问他们的来历也总是语焉不详，只肯说自己是逃荒出来，打算去投奔自家一位远房亲戚。倒是他那位侄儿李过心事重重，总像是有话对自己说……
良的内心疑问愈来愈重，终于，他有些忍不住了。
“李大哥。”
一天晚上，他们刚刚扎好营地，生起篝火，良便一把拽住了李自成。
“这些日子承蒙你们照顾，良感激不尽，我也是没了根的人，这些日子也想清楚了，反正我家里也没人可以投奔，大哥救了我一命，又如此待我，我索性便跟了大哥。”
“只是大哥这几日却一直不愿告知我实情……”
“如果大哥愿意收留，良此生唯大哥马首是瞻！”
良说得有些激动，红了面庞，此时的他感觉很奇怪，好像心里有另一个自己在开口，替他说出了这些话，但他却没有感觉不舒服，正相反，他感觉自己前所未有的畅快。
“叔！”
一旁的李过见状，也急忙开口央求道：
“你就告诉良叔吧！”
李自成见状，长叹一声。
“唉——”
他短暂沉默了一阵子，似乎在整理思路。
“良兄弟莫怪，只是……唉……”
“这事情实在牵扯太大，一个不好是会掉脑袋的！”
“良兄弟出身纯良，饿不愿将你拉下水……”
良笑了笑，说道：
“要是没有大哥，前几日我早就死在山里了。”
李自成眉头紧皱，良久，似乎是下了莫大的决心。
“好，既然良兄弟都如此说了，饿再遮遮掩掩反倒是饿滴不是了。”
“这件事情，还要从两年前说起……”
接着，他便讲述了自己真正的故事。
……
两年前的他，原本是朝廷驿站的一位驿卒，本来吃着皇粮，送信虽说辛苦，但日子过得倒也不错，然而好景不长，不久朝廷施行改革，裁撤了部分驿站，他便丢了工作。
无事可做的他回了家乡后，幸运的是，他因为自小一副热心肠，又喜欢舞枪弄棒，便被乡亲们推举为里长，他也乐得为乡亲们解决问题，在家乡颇受爱戴。
但一年前的旱灾改变了一切。
那年，村里的土地几乎颗粒无收，很多人家里揭不开锅，朝廷的赋税又没有丝毫减免，凛冬将至，这样下去，不知道多少人要饿死冻死在冬日的寒风里，他看不得乡亲们受苦，心一横，只身去了隔壁镇子的艾举人家借粮。
那姓艾的是这附近的豪绅，家中良田数百亩，附近的农民基本上都是他家的佃户，家里粮食不可谓不多，但他却对上门苦苦哀求的李自成冷脸相待，最后还是他托了好几位在他家中干了多年活计的老长工一齐求情，艾举人才勉强答应下来。
借到粮食的李自成欣喜若狂，一时间却忽略了契约上那高到离谱的利率和偿还时间。回乡为乡亲们发完粮食应急后不久，他便因为难以按时偿还债务被那艾举人一纸诉状告上了县衙。
那县衙的县令晏子宾与那艾举人私交甚笃，接到诉状后立马将李自成拘捕到县衙，一番严刑拷打后，他下令将李自成的全部财产全部查抄，用以偿还艾举人的债务。
可李自成亦是穷苦人家出身，家中哪来那么多值钱的物什，妻子见状，也抛下李自成与村上另一名叫盖虎的男子私通。
县衙追比甚严，李自成性命危在旦夕，多亏了几个乡亲帮助，他才得以逃出生天，并最终杀死了艾举人报仇。
身负人命的他自知若是吃了官司断无活命的可能，便带上自愿和他一起的侄儿亡命天涯。
……
李自成讲述这一切的时候，语气尽量保持平静，但良还是看到了他握紧的拳头，看到了他眼睛中闪烁的火光。
他不禁想起了一年前自己尚在京城时，看到的那些向官府讨要赈灾粮之人，他们的其中一部分，眼里同样闪烁着这样的光芒。
只是，他们最后，都被官军们赶出城外，有一部分闹得特别凶的，还被投入大牢，生死不知。
李自成深吸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让你见笑了，良兄弟。”
“饿本来打算瞒着你，等饿们路过下个城镇时便找个借口和你分道扬镳，凭良兄弟的身手，要寻口饭吃应该不难。”
“但良兄弟你执意要刨根问底，饿也就只能告诉你了。”
突然，他刚刚压下的情绪又激动起来。
“良兄弟，你说说，这凭啥嘛？！”
“那姓艾的，家里的粮食够他吃到死！”
“凭啥饿乡亲们就活该饿死？凭啥他们就能吃得饱饱的？！”
“实话跟良兄弟讲，饿这一趟，是打算去投甘肃的边军……”
“一方面是为了避祸，另一方面……”
边上的李过再也忍不住了，抢过李自成的话头：
“良叔，之前李叔路上跟饿说，现如今天下百姓的日子都不好过，此行去边军……也是想找机会举事哩！”
良大惊，连忙看向一边的李自成，李自成一声不响，看来是默认了。
在他的印象里，父亲从小便一直告诉他，这天底下最大的就是官府，就是皇帝，和他们作对的统统都没有好下场。
现在，这李大哥居然打算造官府的反？？
他有些犹豫了。

好，推翻先前起决定性因素的设定挺不错的

穗穗生日快乐明天有时间的话再码一章

lz快更，不管做什么我都会答应的

好看，收藏追更了

楼主今天都要过了，你的第三章呐

第三章到终于也是赶上穗穗的生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