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正是宫中开始点灯的时候。我等在亭下，只待檐角淅淅沥沥的雨声停止。这雨不大，本不必专门躲避。只是我怀里抱着一叠麻纸，纸和墨都是一点水也不能见的。

崔家女郎甚至不用亲手打伞，可崔宁训却不得不亲力亲为。哪怕惯常执拗，这也并不是难以扭转的观念。明面上为长姐奔走，暗里做姑母的一双眼，时至今日，尚且算得上游刃有余。
⠀
灯芯被水汽压灭了火苗，耐着性子收伞，往亭檐下去重新点燃。被雨势绊住脚步的不止我一人，刻意隔远了些，免得伞面裹挟的水痕沾湿他怀中物件。不经意地对视，一颔首。
⠀
“宣徽宁训，悬玉。”

我记人多记名姓，很难记住头衔，即便此刻被领衔的主人亲自告知，也觉得两厢私下，开口称崔宁训未免过于冠冕堂皇。
略一踌躇，便只是躬身回礼，道一句，“崔姑娘，在下——”
怀里的麻纸蓦地从臂侧倾倒，偏东风卡在此刻卷帘而入，这下子黄纸黑字，纷纷扬扬，轻飘飘地去往四方。
一瞬间失了礼教，慌不择路地左右奔忙。好一番辛苦，回到手上的也只是几张干湿参半的字帖，连一篇千字文都凑不出，还晕开了团团墨渍。

突如其来的风又教这一场雨更为扰人——兴许雨要说这不公平，晕花的墨痕并非它所愿，只是风雨素来相伴相随，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捅了娄子，都是要同甘共苦、一道挨埋怨的。
⠀
亭下唯有两人，一个忙起来，另一个总也不好袖手旁观。到底不同于他的慌张，不紧不慢将伞倚靠在围栏上，提灯也被规矩地搁下，待到倾身弯腰时，刚好能替人捡起最后一页纸。
⠀
“很端方的字。”所谓字如其人——我又抬眼去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