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处为石淙水，昭懿公主与文士宴诗之地，仿蓬莱、方丈、瀛洲海中三壶阆苑所建。玉峤金峦，造物糜费。太武十二年秋来，昭懿公主就藩河北魏州，路经别院，见有绣虎梦卧其中，公主甚爱，请从女兄内官唐悯照拂，又赠之别院，乃离长安。

李妙水
我带着张天敬回京，昙无谶名义上随行，实则试图辖制我回护他的好兄弟。但入了长安天地随我。昙无谶被安置在石淙水，因为我要带张天敬面圣——至于他？边疆之吏怎么能无故进京。又隔日再见，我抱着绣虎，它安分瘫软在怀中，蓬松软毛拢在掌心，我问他。
“故园不再。茅舍草屋，将军安歇如何？”

郑昙
猫叫整夜，睡眠实在难得。更漏声中，我与李关河的猫对视，它生得不像主人一般狡猾，平滑圆润的松石色眼球那么纯真，白玉胡须长而滑稽。它没有同类，也没有天敌，石淙水便是独属它的快活天地。我假寐在廊下，风来去自由，打响檐下琉璃铃。
“睡不好。总觉得你安排了一屋子的细作。”

李妙水
绣虎不乐意般长吟，张开嘴，没用力地咬过指腹跑来。我看着橘黄敦实的背影，回头与昙无谶对视。五年过去，我们好像有了变化，就好像向来热闹的石淙水也会有一天变得如此安静。知他关心，有意说给他听。
“在万年给张天敬置了宅子，他不方便，我也请人去照料他了。”

郑昙
倘若我想过要杀了他呢？我向李关河忏悔我的杀孽之心，当时她又是怎么回答我的。她只是淡淡看向我，凉州碎冰的星屑落进她的眼底，缓慢聚成火焰。——没有关系，昙无谶，你做得很好。我想起张天敬的腿，终究是化成一声叹息。
“关河，我欠他的。”

李妙水
过往之事不可追。我拨开他遮挡眼睛的手臂，揉他眉心的阴郁，“都是命。他的命握在谁手里就要听谁的。不识时务，谈不上亏欠。”
我转头给他看厅里新铺的毯子，又要入冬，骊山的寒凉总是叫人难克。
“像吗？国公的绣毯。”

郑昙
女人细腻的温情成就李关河收买人心的手段。在她口中的的命运决断轻飘飘，又重若千钧。我顺着她的指向看去，是某种精湛的手工艺品，琳琅、秀美，一眼看出耗尽绣娘心血的东西。心知肚明的，又提及更早的事情。
“像。如果不是前朝旧事，我都怀疑是你的手笔。”

李妙水
当年宗卢之事他也能浅窥一二，我冷不丁扯嘴角发笑，不置可否。心思活络开，天地人生的事也绝不回头看，人无所谓地让他揶揄。自己则朝着更以后的事情布置开。
“那邪教出自昆仑峰，你若有心，回去打着巡查的由头也无妨。”

郑昙
派活了，派活了。谁能在收到领导安慰的下一刻不吃到一块崭新的大饼？人坐起来，感受中州变得潮湿的空气，这里与凉州的大不相同。我很难怀念起凉州，甚至想带着果果回来——中州的风水养人，不是吗？
“由头？我不去查日月神教吗。”

李妙水
天下是不会因为一个信徒甚少的教派倾倒的，不是父亲的忧愁，也不会是我的忧愁。
“既已牵扯到东瀛，那留在昆仑的痕迹便不会很多，清查是幌子，给你个机会肃整河西。”
敲打昙无谶成为常态，“张天敬的事情告一段落，不要再惦记了。”

郑昙
很难相信这股残存势力还能掀起风浪。东瀛与昆仑相距千里，又如何能勾结上？日月神明也有大鹏相助吗？我难得思考到天马行空，果然回到京中就有无限的念头。我回看向李关河，她叫我三缄其口，叫我不再回头，我决定临走前要去雁塔睡一个好觉。

魏王从藩地归来后焰势不减，南园少有清闲时候，游园会、题诗论、赏花宴，京中分门别类的氏族男女亦出现其中。我已忘记这是连续书写宾客表的第几日，远来声清脆，我突然眼前一黑，墨臭浑噩里净手，迎上去走到李文央身旁躬身。
“臣拜见昌王殿下。”

突然一天，李关河重新回到长安，悄无声息是她的回程消息，声势浩大是她京中动作。女人神情张扬，不似旧往那般沉静，带着她搜敛的河北学士浪荡入京。又一年春闱将至，不知来自河北的新人又占几分。她惯是胸有成竹。只剩我心中无限怅然。
“祭酒，姐姐在何处？我找她有事。”

姐姐、姐姐。昌王文央的出现弥补了别院鸟鸣的缺失，庭院喧嚣更甚。十岁的孩子称不上稳重，活泼得令成年世界都褪去颜色，我的眼前突然变化灰白。恐他耽溺宴上残酒之局，有意引他避开宴乐中心，牢牢按着他的手转了方向。
“魏王正与起居郎游园，臣为殿下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