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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仙已乘鲤鱼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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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完成,我没有地方放置它,所以将它置于此处,不求理解,不求认同。
毕竟这是一个人人都想当作家却缺少读者的年代。


IP属地:上海1楼2010-12-18 13:49回复
    水仙已乘鲤鱼去
    文/玄素
       外公去世的那年,我刚满八岁。
       我一直记得那个夏天。记忆里蝉鸣铺天盖地,像浑黄厚重的长江水,沉甸甸的压下来,把沉李浮瓜的心情挤压成一种冗长的沉默。除了沉默之外,也许就只剩下一些我叫不出名字的远亲,在谈论外公病情时偶尔发出的几声叹息。
       母亲告诉我,我的外公,他的父亲,只剩下两个月的时间了。
       似乎在很多人的眼中,涉世未深的孩子理所当然的不能理解“死亡”这个东西的沉重,他们以为孩子所需要的,是除开社会险恶与生老病死,过滤后的格林天堂。
       我不愿承认,但也许它确是一半事实。无论那个夏季的蝉鸣如何聒噪,堤下的江水如何高涨,以及我看过的一些脸又如何悲伤,我所能做到的,至多是在母亲哭的时候安静地站在一边,不要玩具,不吃糖。
       后来,夏天要过去了,我与很多大人一起站在一具棺木前,那种黑糊糊的,散发着檀木香的棺木,紧紧闭着,仿佛盛放着一个黑色的秘密。没有人向我解释“死亡”是怎么一回事,我也知道作文书里“外公去天堂了,他会在天上看着你”这种话一定是假的,我站在那里,穿着一件白色的连衣裙,额上系着母亲交给我的白色孝巾,周围有几个人在哭泣,大多是女人们,但更多的人坐在几张桌子旁,或打牌,或闲扯呱谈。
       这就是死亡。
       我只知道那个曾经很多次为我买“大白兔”奶糖的老人躺在一个密封的大盒里,他不跟我说话了,不跟我做饭了,也不会坐在高高的门槛上“吧嗒吧嗒”地抽旱烟了。我往后退了一步,撞到了双眼通红的表姐,然后有一些大人,他们走向我,摸摸我的头,一言不发。有人问我伤不伤心,我瞪大眼睛,乖巧地点点头。可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伤心,我只能和不远处的母亲一起,不停地掉眼泪。
    我不是像大人们想象的那样不知“死”为何物,从来没有人向我解释什么是“死”,可我知道,“死”是不见,是再也看不见。可是当我离开那个充斥着檀香的葬礼,除了母亲嚎啕大哭的情景,我真的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此后我很少再同母亲绕过繁华的小镇,回到那个用篱笆圈起的砖瓦房,那里对我而言,像一种终结,我好像失落了一些东西,我心里空空荡荡,那些感觉,会在他人谈及某位仙逝的老人时,突然泛滥,也会在大街上看见一辆灵车经过时,空空荡荡地飘过。
       直到十五岁那年,我被迫要第二次面对死亡的恐惧。
       初三时那个腆着啤酒肚的英语老师,如果没有人再提起他,也许几年后我会淡忘,不管他曾经如何待我。然而当我与曾经的同学一起找到他时,我站在病房外,他们让我进去,我说不,我蹲在外面掩嘴大哭,却不敢发出声音。
       他叫我,让我坐,朋友拉过我,他们说,他以前最喜欢你了。
       我记得,我看见他浮肿的身体,还有已经分不出从前表情的脸,我已经淡忘的旧时光就全部涌上我心头,我记得。记得他在讲台上讲每一篇英语课文时的唾沫四溅,记得他在竞赛前给我长达一个月的课后辅导,记得我得奖后他满脸骄傲地在讲台上宣布。此刻,他的名字突然成了一种沉重的符号,他曾教过我们的那些日子突然成了一种悲伤的枷锁。
       这就是死亡。
       他的家属希望我们不要哭,因为她已经哭了太多次,于是我假装笑着站在他的病榻前,我说不坐,嘴角努力翘得高高的,却突然转身逃出病房,一直逃到医院楼梯处,和八岁那年看见的母亲一样,嚎啕大哭。
       我太久没有思考死亡的含义,所以在它到来时措手不及。我甚至从未想象,每一个与我朝夕相处的亲友或擦肩而过的路人,还有我,他们都没法逃离一个怪圈,生老病死,这世上每一个血肉之躯,最终都无可避免的被送入一个高温炉,然后将所有能证明你我存在的躯肉焚为一把槁灰,消失殆尽。
    


    IP属地:上海2楼2010-12-18 13: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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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没有去参加他的葬礼。十五岁的我在夜晚躲在被窝里,不敢关灯,窗帘被我合上,一点缝隙也不留,我听见隔壁房里父母的私语,眼前一片模糊。我问自己,是不是这两个送我上学为我报名给我买衣服替我做饭的至亲也难以逃脱相同的宿命?我听见了一个肯定的声音,从我心底里发出来,可我不知道那是谁,那个微弱的声音告诉我,我很讨厌的那个矮个子漂亮女生,我很嫌弃的那个大嘴巴秃头的数学老师,我很崇拜的才华横溢的歌星,还有那个重男轻女看不起的爷爷,那个声音说,是的,他们总有一天要死的。
         那些天,我那么害怕“死”这个字,我写了一篇又一篇散文小说,我想探究其中奥秘,然而除了绝望,我无法从中发掘更多。我才知道这世上那么多人,和我一样的人,我们并非怕死,但我们害怕被遗忘,就像高三那年,我离开就读了两年的学校,告别那些或悲伤或快乐的小故事,在远方的新环境里,我突然想给以前的朋友写信,我问她,我是不是在你们心里死去了。
         这就是死亡。
         在佛教的传说里,佛陀原是享尽荣华富贵的王子,不知人间疾苦,直到他偷偷出行,依次见证了老、病、死三大疾苦,他问随从,那是什么,随从告诉他,那是每个人都要经历的过程,包括您。他受到极大的震撼,决心苦心修行, 参破人间俗理,终于悟道,并引导众多学徒淡看天生的肉体痛苦。
         肯定不是每个人都可以超轶出尘,我们大多都依旧浸在人生不可避免的伤痛里,并不可避免的在其中沉浮,而死亡就像是一个终点,我们每个人都从不同的地方出发,向不同的方向去寻找罗马,又得到不同的功名,落到不同的境地,然而这场精彩绝伦的游戏,它始终只有一个终点,那就是死亡。
         不久前有朋友给我打电话,她向我倾诉,她有一个十二岁的表弟,被确诊为脑癌,只剩下三个月。她说,我很难受,但哭不出来,你能不能懂我这种感受,明明上个星期还被我使唤着买了铜锣烧的孩子,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了呢?我说我懂,不是诳语,我真懂,因为我知道这个朋友,她并不是有多么悲痛,只是无法缓解死亡之近距离带给他的震撼,她很怕,就像十五岁时的我。
         我问她有没有听过一句诗。水仙已乘鲤鱼去。我说,亲爱的,我们都是水仙,总有一天,我们要乘鲤而去。
         就是这样的,我心头的那个声音响起来,我终于知道,我在八岁年落下了一些东西,这使我后来如此害怕“死亡”这个剧情。然而成长无法避开它,从某个方面来说,当你真正明白了死亡的含义,知道了这其实是一种不可避免的全剧终,你可以笑着温柔地向人们阐释它的含义,你也就终于长大了。
         我好像终于面对某一个自己,不论是那个面无表情的八岁小姑娘,还是那个害怕的不知所措的十五岁少女,她们的灵魂躲在我心里哭了好久,而现在,终于要擦干眼泪了。至于我,现在已经明白,害怕绝望悲愤轻生,这些一点用都没有,想一想,我们真的会在某一天变为鲤上水仙,这何尝不是一幅浪漫绝妙的水墨画?
      


      IP属地:上海3楼2010-12-18 13: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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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人都想当作家么?


        4楼2010-12-18 17: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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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复:4楼
          确实,人人都想当作家,但不是人人都能当作家。
          瑶瑶为什么要“思考”死亡呢,这是我始终不愿触碰的命题。如果在死之前找不到生的意义,那么存在就成了一道谜题。
          嗯,我懂得。从你文字中,我可以看到你的心情,还有你流逝的破碎光影。终于想开了吗?还是在安慰自己呢?但愿你真的看开了。这段时间还好吧,有什么开心或者不开心的事儿,都可以告诉我。
          一夜芙蓉红泪多,离别本多凄苦,更何况是生离死别。既然这种事情如此痛苦,那么当他要走时,就留住他;当他死去时,就记住他。


          IP属地:云南5楼2010-12-21 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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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总觉得对我而言让人惧怕的不该是死亡本身,还有一些更深的东西。
            就这样看见很多东西失死去,不只是肉体上的,还有精神上,记忆里的。臂如遗忘就像是失去,如果一个人忘记我了,忘记得干干净净,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在他心里,王天瑶就已经死了。所以我觉得多年后那个孤苦伶仃地死亡并不是最可怕的,我们在人生路上已经经历了很多次的死亡。
            我现在觉得自己害怕这种死亡。
            不过很高兴,它教了我很多东西,这几个月里。
            


            IP属地:上海6楼2010-12-22 17: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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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复:6楼
              你不畏惧死亡,但是你畏惧回忆。
              每个人都怕被忘记,我也怕的。你看李敖,他半生纵横捭阖,到老却成了自己曾经最鄙夷的“老混蛋”,他做这么多糊涂事,最重要的就是怕被人遗忘。
              “大魔法师·咒语书/魔法大全/先知/爱洛芙19卷”,这些都在电脑桌旁放着呢,是我给你买的。总会有人记得你,只是数量而已,何必太担心呢。
              给你说哦,小狐狸历史考试,居然全年纪第一。瑶瑶加油喽。


              IP属地:云南7楼2010-12-22 18: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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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到了他写的那个东西,前几个星期向他取过经,见解对我来说也很有帮助.这几个月我做了很多事情.想了很多问题.虽然没有得到全部的答案,但很好了.我更加确信我需要变得优秀.数学上了一百零五.哈,方向很坚定了.浙江.我知道不该说谢谢,太老套.有人还记得,就很好了.


                IP属地:上海8楼2010-12-22 21: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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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吧小女巫,看到神秘学之类的东西,就会想起你。你已经被光环效应笼罩,哪怕你数学可以考全年级第一,哈哈。
                  瑶瑶现在已经具备独立思考的能力啦,再过四五年,你也就“靠思想站立起来”了,不知那时的你,会是什么样,期待咯。
                  


                  IP属地:云南9楼2010-12-23 2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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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osh


                    10楼2010-12-23 20: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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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发现近来我越来越暴躁了。
                      面对“死”的过程,像对面所有不想面对的事物的一样。
                      先是“可笑”,会觉得“死”和“我”有什么关系呢?多少可笑的事啊。
                      在这笑声中,通过“不信”来“安慰”自己。
                      之后是什么呢?没错,当然是“恐惧”。可能有人“不怕死”,但那不可能在面对“死”的全部过程。这一段,你会感到周身寒冷。你的笑迹在一瞬间冷掉了,你怕了。你会想,为何我会死呢,我为如何死呢,甚至我死之后会别人会作何反映呢。
                      再之后,你暂时从恐惧中走了出来,你看到了自己的怯弱。你开始鄙视自己的无力与无能。你开始生气,开始狂躁,开始“不畏”生死。会有一种莫明的自大情绪为你提供勇气所面对死亡的前奏。
                      突然吐出一口鲜血,你会紧接着给出一记重拳给某个事物。不留余力的泄愤一击。
                      再然后,你为这拳而剧烈地大口喘息,周身瘫软地靠在椅子上,双手随着身体一般无力的下垂着。
                      你拼起最后的意志,仿若人生最大之力只为你提起手臂而用。手掌慢慢申向不远处的药瓶,当指尖碰触瓶身时,再次感到一阵周身的寒冷。
                      打开它,向口中灌去。但那些粉黄的药片尚未入肚,就被一口绛紫的鲜血冲出口腔。
                      是的,不是红色,而是黑紫色的血。面对这死神的镰刀,你依然可以笑着,纵然灿烂如花的笑着。因为哭泣已没有任何意义,但然,笑也早已失去意义。
                      面对死亡,还有什么是有意义的呢?没有,真的没有。
                      


                      11楼2010-12-27 13: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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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复:11楼
                        这段比我看过的许多关于“死”的东西都更深入。虽然加了点粉饰。


                        12楼2010-12-27 13: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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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复:12楼
                          你没有经历过真正的死亡,我有,我品尝过死亡的滋味,比如它的甘甜与苦涩。
                          如果不出意外,可能我已经死过两次。一次是在十六岁的时候,被三十多个人堵在网吧里,一百多斤的花盆砸在我背后,断了一根肋骨,暂时性休克,我以为自己要死了。那时的我,没有想到这么多文艺上的修辞,只有愤怒与仇恨。恨的死亡,会使你忘记一切痛苦,如果没有经历过,你不会知道这种感受。
                          第二次是在上海,黄浦江,对死亡是期待。污浊的江水灌入气管,没有丝毫窒息与痛苦,绝对的平静。
                          被文艺渲染的死亡,永远不是真正的死亡,这一点,除非你死会将死,否则永远无法感受。你死过一次吗?


                          IP属地:云南13楼2010-12-28 22: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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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正的死亡,是肤浅的,也是脆弱的。我从前把自己当英雄,认为自己可以一个打十个。但是,当我被黑星抵住的时候,我懦弱了,恐惧了。你没有见过血肉之躯在自己眼前,分崩离析。手指飞离手掌,没有肉末,只有惨白的筋骨伸出皮肉,如同水泥墙里的钢筋;杀鱼刀砍在背上,是沉闷的声音,刀痕如同咧开的嘴,浓稠的鲜血瞬间填满缝隙;耳朵掉了,可以抓起来塞入口袋;劈头一刀命中目标,惨烈到你无法想象。
                            死亡没有任何深度,描述死亡更是如此。
                            


                            IP属地:云南14楼2010-12-28 22: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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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慢慢卷起内衣,触摸左边第十二根肋,它的弯曲使我与死亡擦肩而过。如果给你看我照片,当我皱眉时,你会看到右眉偏左处的断纹。
                              你是在谈论死亡吗?那么,你有没有死亡的馈赠?


                              IP属地:云南15楼2010-12-28 22: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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