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诡异的气氛中吃完了饭，杨幂想跟刘惜君聊聊，她有好多不明白的事，比如为什么不叫爹而叫庄主，比如刘天成跟她们的关系，又比如凌霄堡和刘家庄之间……好复杂哦！这些话都不好跟人明问，只有温和的刘惜君能让她放下戒备。
     “惜君姐……”才叫了一声，不意瞥见李霄云笑意盈盈地凑近，杨幂心头突地一跳。
     果然她提出：“幂幂，不如就由我带你在庄里逛逛，如何？”她一步迈过来，插在刘惜君和杨幂中间。
     “我不……”杨幂想也不想地拒绝。
     “千万不要不好意思，这是应该的，我不嫌麻烦。就这么定了。”
     杨幂一梗脖子：“……去就去！”
     “云儿，你……”刘惜君站在一边，此时感到不妥。
     “就让我去吧！我会好好招呼表妹的……放心……”李霄云连哄带保证地送走了姐姐，一转身立刻换了副表情，对杨幂皮笑肉不笑地挑眉，“请吧！”
     来到一棵偏僻的大树下，两人互看一眼，在石桌两头各自甩衣落座。
     “怎么样吧！李霄云，上午的事我还没跟你算账，现在你又要耍什么花招？”杨幂一甩头，打开天窗说亮话。她忍得够了！
     “表妹，别激动嘛，生气不利于伤口愈合，我都替你心疼这张脸。”
     杨幂下意识地抬袖，伺机遮掩脸部伤痕。两人同为十四，李霄云只比她大半岁，却张口闭口“表妹”，分明有意从辈分上打压她！憋气啊！
     然而一想到上午的遭遇，她就更加气不打一处来……
     今晨一大早，她就跟师兄等人出门，心情愉悦、充满好奇地向刘家庄进发，一路走还一路跟师兄聊天。
     “你说，我们会在刘家庄住多久啊？”
     “估计也有半个月吧！师妹你老吵着没人陪你玩，还不得跟自己表姐住久一点。”余头其实希望越久越好，免得小祖宗天天责备他们这群笨师兄想不出新鲜点子。
     “我都没见过她们，哎你说，她们长什么样子啊？”
     “当然很美了！听说刘家庄两位小姐都是花容月貌。”
     “哦？”她骄傲地一仰头，“有我漂亮吗？”她对自己的长相向来自信。
     “师妹的美当然是没话说。”余头照例吹捧了一句，“不过美也是多种多样的，有温柔的美，有泼辣的美，有端庄的美，有妩媚的美，有大家闺秀的美，有小家碧玉的美……”
     她斜眯着眼睛打断他：“呵，看不出啊，你小子对女人的美这么有心得。”男大思春，看来不假。
     “嘿嘿……”余头憨憨地搔搔头，其实他完全是道听途说，毫无个人见解。
     走着走着，忽然听见路边有人痛号。转脸看见一个人龇牙咧嘴地瘫在地上，周围还有两个人在语重心长地劝导……
     “……幸亏你是开刘二小姐的玩笑，也算不幸中的万幸了……”声音隐隐约约传过来。
     她顿时听住了。刘二小姐？那不就是她的二表姐？听说李霄云个性张扬、脾气乖僻、离经叛道，跟柔顺的大表姐截然相反……
     “是啊，若只开二小姐的玩笑，顶多也就在家里躺个三五天；若玩笑开到大小姐身上，尤其说什么将来要迎娶大小姐之类的，嗬，会被打得生活不能自理至少一个月……”另一人猛点头附和，感慨同伴所言非虚。
     ……等等！大表姐不是据说性子柔顺吗？会打人？


     可问题是，刘惜君一没有求情，二没有维护李霄云，说的话也挑不出任何毛病，偏偏庄主就更改了决定，屡次不爽。最糟糕的是，他到现在也没看出，这到底是不是巧合，她到底有没有相助李霄云！
     再看刘惜君，依然温和安静地站在那里，水样清幽的眸子里有一丝如释重负的喜悦，却并无计谋得逞的自得。
     还是看不出来……
     正苦苦思索，刘庄主威严的声音响起：“还有你，天成！功夫上还不抓紧苦练，难道等将来做了庄主还给我丢人现眼吗！”儿子本事不如女儿，就令他恼火了，刘庄主恨铁不成钢！
     “是，庄主……”刘天成灰溜溜地出去了。
     *************************************************************************
     后园祠堂里供的不是刘家庄的列祖列宗，而是刘夫人江盈。江盈早逝，刘庄主特地为她单独设立一个小祠堂，以事祭奠。
     李霄云对这里并不陌生。她在这里思过没十次也有八次，但是每次思完过都更坚定了自己是对的，转而分析哪一环节出了漏洞被人逮住。随着年纪增长，她思过的次数越来越少，八岁三次，十岁两次，十一岁一次……连刘庄主都欣慰地认为爱闯祸的小女儿长大了慢慢懂事了，殊不知她祸照闯，只是越来越隐蔽越来越抓不住把柄。
     这一点上，刘天成就比老爹清楚得多，苦在抓不住把柄。
     祠堂很小，除了一张桌子、桌上牌位、牌位旁边两柱香，什么都没有。
     天se暗下来，祠堂里显得格外寂静。
     良久，一阵脚步声打破了这种安静，伴着个幸灾乐祸的声音：
     “在祠堂过夜的滋味还不错吧？”
     刘天成！“别有一番滋味。怎么，少庄主心血来潮，也想进来体会？”李霄云漫不经心地反问。
     “不用了，我怎么能夺人所好？”刘天成显然很开心，“还是你独享吧，我得回去睡觉。”
     “也对，”李霄云轻笑，“苦练了一天，少庄主还是早点歇着，免得误了养伤。”比嘴巴恶毒，她一向不落下风。
     刘天成果被戳中痛处，冷冷伸手一拨门上挂的大锁：“李霄云，逃过这次算你运气。我劝你少得意，多庆幸！”他甩手而去。
     对，快滚！李霄云眼皮都没抬一抬。
     老实说，这回是该庆幸。她本来不打算闯这个祸的，只是看刘天成在台上实在碍眼，一时手痒。
     但，说该庆幸，似乎也不止“运气”两字这么简单，这里头好像……
     脚步声又来了。
     刘天成这团阴魂还没散？霄云心情很不好，也没仔细辨认，直接脚尖一勾，地上的一枚石子笔直飞出窗外——
     刘惜君步子一晃，手中竹篮险些不稳。她略浮愠意，看向祠堂：“你也不看看是谁！”
     “是你！”这熟悉的声音，让李霄云惊喜交加，同时懊悔不迭，急忙追问，“你怎样？有没有伤着？”
     “我还好。”惜君温言回答。
     她来时看到刘天成在场，于是隐在树后，等他走了才过来。幸亏霄云那一脚对准的角度是刘天成的鼻梁，所以石子从她头上飞过，只吓了她一跳。
     “姐姐……”霄云的手殷殷从窗口伸出。
     “云儿。”惜君将一件外衣塞过去，“冷么？我给你带了吃的。”
     窗子太小，连头也探不出。她打开竹篮，将碗和筷子一样样递进去：“已经有点凉了。”都是刘天成拖延了时间。


     霄云暗中又将刘天成啐了一口，紧接着眉开眼笑地大快朵颐：“不凉不凉！真是好好吃……姐姐，你又在尝试新菜？”
     “嗯，”惜君眸子浮起一丝淡淡笑意，“茶香酥骨是仿书上的，我做了一些改动……这道填玉五香茄子是我临时想的，也不知道好不好……”
     “好！当然好了！”霄云嚼着满口菜，猛个点头。旁人只知道刘大小姐温柔知礼，并不知道她还醉心于庖厨之道。
     “那就好。”惜君眸光温明，隔窗望着李霄云。
     “明天幂幂还会来，同我们一起进寺礼佛。”霄云目光一闪，“明天，是娘亲的忌辰……”
     “嗯。”惜君抬头望着渺远夜空中疏疏淡淡的几颗星子。正是因为思及娘亲忌辰，庄主才会对霄云网开一面。
     霄云吃得很慢，有一句没一句地拉话。
     “你还没吃完么？”终于，惜君忍不住问。
     “没有……姐姐你要走啊？”霄云情不自禁地一扁嘴，直接停了吃饭。
     “不是……我也没别的事，不急。”惜君轻轻叹了口气，她怕饭菜冷了，吃下去伤胃。“我不走，你快点吃。”
     “哦，那好！”一听，李霄云速度骤然一变，三下五除二解决了剩余内容。
     “姐姐……”她把手伸出小窗，五指摊开，撒娇的腔调。
     “怎么？”惜君莫名其妙地看她满怀期待的模样，许久明白过来，迟疑地将自己的手放入她掌中。
     霄云立刻紧紧握住，刚弯起嘴角，瞬间又蹙起眉：“怎么这么冷？”
     听到这句颇有质问意味的话，惜君只是淡然一笑：“是你刚吃完饭，手比我热。”
     “不对！是你手凉，是不是出来时受了寒？那不行的，万一生了病……”李霄云平素的高傲懒散不复存在，老妈子般絮絮叨叨念开。
     惜君任她念了一通，静静不答言。
     接下来又静默了很久，霄云忽然问：“你想娘么？”
     窗格所挡，她没看见惜君平静眼睛里泛起一层微澜。
     “你呢？”
     “想。”
     “我也是。”惜君轻声说完，再次望向夜空。
     那张已经有些模糊的脸孔，她们秀丽柔弱的娘亲……记得在娘过世的那天……
     画面接连流过，清澄的星光在刘惜君眼中映出一丝晶莹。发丝随风轻扬，露水沾湿了衣角，她低头，交叠而握的两只手在窗上已经冰凉。
     “云儿？”惜君试探地轻唤。
     没有应声。李霄云已经靠在墙上睡着了。
     到底是小孩子。惜君唇角轻柔扬起，轻轻把手抽回，从怀中抽出丝帕盖在她手上，拿起竹篮悄无声息地离去。


萌 要了你的前排。

     “我……”惜君轻垂眼帘，手轻轻按上头，“我不太舒服……”
     看她纤弱单薄的模样，沙弥立刻点头。“哦，请那头坐下歇息吧，刘小姐随我来。”他领她到角落里，端了一张椅子给她坐。“需不需要请个大夫？”
     “不必了，谢谢小师傅。”刘惜君含笑摇头。
     此时，老方丈已经发号施令，殿上的人呼啦啦地跪下，对着台上的金身大佛像庄严叩拜。
     ——除了一个人。李霄云。
     她目空一切，任方丈挥了好几次袖子，就是大喇喇站在众人中间岿然不动，引来无数侧目。
     方丈慈眉善目的老脸有点抽搐，然而想到刘庄主丰厚的香火钱，硬是视而不见，逼自己专心念经。
     刘天成暗暗切齿，附带冷笑，准备向老爹示意。奈何刘庄主自得其乐地跪在前头默祷，对身后一切浑然不觉。
     杨幂诧异地看看不合时宜的李霄云，给她的怪癖多添一条后，自顾闭上眼祝祷。
     大殿中，除了刘惜君和李霄云两人一坐一站，其他所有人都是跪在地下。
     惜君看着跋扈放肆的李霄云，那副姿态，那副德行……她的头忽然真的有点隐隐作疼。正逢李霄云目光望过来，她急忙别开。然而那道视线灼热，似乎逗留了很久才收回。
     进完了香，众人没有马上打道回府，而是在一群和尚殷勤的带领下四处“随喜”，或参观佛像，或游荡花圃。
     “惜君姐，你看这棵树，好粗哦，是不是有千年啊？”
     “不过三四百年而已，你抬举它了。”李霄云冷笑插话。
     又没问你！杨幂嘀咕一声，又兴冲冲地发问：“惜君姐，前面是什么殿？好像人很多，一定是很灵的神仙！”
     “那是普贤菩萨，哪就灵了。”李霄云又抢着嗤之以鼻。
     “哼，心诚则灵。”联想起李霄云大殿上的举止，杨幂问，“喂，你刚才为什么不拜佛祖？”
     “我为什么要拜。”
     “拜它才会显灵，才会达成你的愿望啊！”杨幂憧憬地晃晃脑袋，同时感到有必要纠正李霄云的不良态度，“你对佛祖这么不敬，就不怕它降灾给你？”
     李霄云唇边嘲讽的弧度更大，“我不信，更懒得去拜。”
     “你……”
     “如果佛祖真的有灵，又怎么会跟我的不信和不敬计较？如果它计较，它六根不清净怎么修成正果？如果它没成正果，又怎么降灾给我？”李霄云斜她一眼。
     一连串的话说得杨幂张口结舌。好、好像是有道理，不过……“哼，我懒得跟你说！”气势不能输！怒视李霄云半晌后，她转向刘惜君：“惜君姐，我们一起去看好不好？”
     “我不去！”李霄云径自转身，“一个青面獠牙的家伙骑一头蠢象，丑死了！”
     惜君感到，从进寺以来，李霄云就窝着一股无名火，这也不顺眼那也不顺心，阴阳怪气处处找碴，怎么扫兴怎么来。
     “那你想去哪里。”她平静地问。
     “我想……”这一问，霄云似乎心情好了点，也没故意拿乔，随手一指，“那里！”
     杨幂顺着望过去，只见远远的有一座陈旧小殿，门庭冷落，游人罕至，马上摇摇头：“那座小屋好偏僻啊，肯定什么东西都没有。”言下之意当然是反对。
     李霄云压根没管她，只看着刘惜君。
     惜君也压根没看霄云，只对着杨幂道：“幂幂，普贤菩萨庙里人多拥挤，我们就先去那边走走，回来再看好么？”
     杨幂看看来来往往的人潮，深觉有理，“好，我听惜君姐的。”
     霄云阴沉了大半天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久违的笑容，“小庙出真神。你就知道趋同大流，哪能碰到什么高人神仙？”她对杨幂讲着话，却拉起惜君的手。
     “切，就会吹，我倒要看看那个小破庙有什么真神仙。”杨幂一昂下巴，大步走在最前面，冲向小屋。


     “来，你们快来抽抽看，会是什么签。”她含笑招呼两人。
     杨幂缓和了脸se，李霄云表情也恢复了正常，伸手同时各抓了一支。
     李霄云才扫一眼，马上神情一变，紧紧抓在手里，生怕别人看见，然后若无其事地问杨幂：“你抽的什么？”
     “我抽的是……”才要亮出来，杨幂又缩回去了，“你的呢？”
     “呵呵，我的没什么好看，真的。”李霄云干笑。
     “那不行，你不让我看你的，我凭什么让你看！”杨幂绝不吃这个亏。
     “你先给我看，我再给你看。”李霄云讨价还价。
     “行，一言为定。”杨幂亮出了手上的签。
     上头四个字：“移花故园”。引的是牛郎织女的典故。
     “哎，你笑什么？”杨幂皱眉瞪着李霄云笑得一脸古怪，直觉她又要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没什么。只是提醒你今后要小心，别让人算计了。”李霄云别有深意地眨眨眼
     “什么意思？”
     “就是签上的意思喽。”
     “签上……”不就是牛郎织女吗，怎么了？
     “织女是天帝之女，在人间沐浴时被牛郎拿走了岸边的衣裳，无法回归天界，只得做了牛郎之妻。移花故园，指的是天上的仙女因为机缘，落入凡间，离开了故乡。”刘惜君解释。
     “哈哈，你将来遇到那些外表老实忠厚的男人，可要多长个心眼，尤其洗澡的时候，一定注意，别让人占了便宜哦！”李霄云幸灾乐祸地瞧着杨幂渐渐不善的脸se。
     杨幂压住了气，怪也只好怪自己不争气的手。她伸手：“你的呢？拿来我看，什么好签！”
     “没什么好看的……”李霄云但不给，还抓得更紧。
     “你太过分了！说话不算！”杨幂彻底怒了，扑上去就抢。
     李霄云早有预料地飞身闪开。杨幂气红了眼，大力一冲，揪住李霄云的衣襟，力求把签夺下来。
     李霄云瞬间换到另一手，又一次从杨幂手下闪了过去。但衣襟在拉扯下变松了，一条丝帕轻轻飘落。
     “呀……”李霄云大惊失se，连忙捧起丝帕，珍重地吹了吹，叠好收回怀中。这一分神，签被杨幂抢到了手。她心情大好地看李霄云把丝帕收进怀里，歪头嘲笑：“看你这点出息，一条手帕也这么小心。”
     李霄云没有反唇相讥，而是面带惊惶地看向刘惜君。刘惜君在低头看签，看样子什么都没察觉，她这才松了口气。
     “哈哈哈……”杨幂放声大笑，晃着手中的签，“破镜重圆！你是跟谁破镜啊？不会是你红杏出墙，气跑了你相公，后来又重修旧好吧？……啊哈哈哈……”
     李霄云脸se又阴下来。
     手太背！还有那老和尚，签也不多做几支好的！
     “我看看。”刘惜君有些好奇地道。她抬头，颊上比先前多了几丝淡淡的红晕。
     “惜君姐你看，哈哈哈……”杨幂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地递过去。
     上头果然是“破镜重圆”四字。引的是乐昌公主和徐德言在乱世中离散重逢的典故。
     “恭喜恭喜！”老和尚满脸笑容，摸着胡须，“弄玉、织女、乐昌皆是公主，几位姑娘看来今后都尊贵不凡哪！”
     都有破镜重圆几个字了，还好个头！李霄云心里不以为然。而杨幂也正为织女洗澡丢衣服一事耿耿于怀，满脸不爽。
     老和尚来了劲，又拿出一个盒子，里头有长形石头。“这是试缘石。摇出来红的一头朝哪里，缘分就落在哪里。”
     刘惜君看看旁边两人兴趣缺乏的模样，淡然一笑：“我来。”随手一摇。
     “呀……看这方位，姑娘你的缘分应是落在西南方。”
     “真的？”李霄云精神一振跳起来。刘家庄在江汉，地属两湖一带，而凌霄堡在刘家庄北边，那肯定不是了！她一时忘了卜签不可当真，当下喜形于se，笑逐颜开，“哈哈……太好了！”
     刘惜君看了她一眼，唇边抿出一丝笑意。
     杨幂则感叹李霄云果然不正常，无缘无故生气，莫名其妙又高兴，真的有病！她在心里断定地点头。


第八章
     李霄云的心情很不好。
     本来，她恶整了杨幂几次后，后者终于招架不住地回家避难了，这件事挺让她舒坦。没想到，才走了一个碍眼的，又来一个更加碍眼的。
     “刘……刘二小姐，我、我是新来的厨、厨子……”年轻人在她春波一横下，结结巴巴地回答。
     “不是问你这个。”李霄云明媚动人的脸微抬，透出一抹不屑一顾，“我问你干什么的，是要告诉你……”
     “是，是……”老实巴交的新厨子阿海感到寒气正飕飕从背上冒出来。唉，这个小姐，年纪不大，美则美矣，目光怎么这么吓人……
     “到了刘家庄，就要安分守己。”她平静地说着，话里多了一层阴翳，目光再次转凛，懒洋洋拖了个长调，“知道吗——”
     不知第几回合地点头哈腰称是，等抬起头来前面人影都没了，阿海才擦着冷汗一步步挪回厨房，一面切菜一面诚惶诚恐地反复回忆自己进庄这几天都干了什么不够“安分守己”的事。
     是昨天剁肉的时候剁得太重了？还是前天自作主张扔了两个不够新鲜的茄子？还是大前天悄悄摸了大门前的石狮子一下……
     冥思苦想想不出，叹了口气，去加柴。一回头，一个倩影静静站在窗外。
     刘惜君站在窗外，静静看着阿海加柴、添上料酒、浇上姜汁、放入笼屉里大火快蒸。很快，诱人的鲜香阵阵飘出。
     阿海正在切着花菇，忽然温悦的声音响起：“为什么不是鱼段而是整鱼呢？”
     阿海手一抖，刀差点偏了。刘大小姐在窗外这样站过几次，但每次都是静静地看一阵就走了。今天居然开口说话？！……她的声音真是又温柔又好听……平时在庄里远远见过她，好一个温淑佳人，他都不敢正眼看，今天她竟然开口和他说话？？？
     半晌醒过神，急忙恭敬地回话：“大小姐，这道鲈鱼豆腐，一般做法是将鱼斩作几截，好让鱼肉鲜香与豆腐混融。可这样一来，鱼肉鲜味散尽。原本蒸食就是要最大限度保留菜的原味，我现在以整鱼下锅，只留鱼腹上那一刀，鱼的鲜味全凭透过鱼皮和蒸汁散出，就能保留鱼的清香鲜甜。”
     刘惜君赞赏地点点头：“不错。可如此一来，豆腐恐怕就失于平淡了。”
     阿海憨然笑了笑：“小姐说的是。所以我放豆腐比一般时间早，这样既吸味又能凝结不易碎，也好看些。”
     “是一个办法。不过，恐怕口感上又逊se一些。何不将豆腐先在沸水中煮一下再下锅？这时内里已是蜂窝状，容易吸收汤汁。或者……先急火快蒸，至末再改作小火煨炖，也一样可以让豆腐饱吸鱼香。”
     阿海听得眼睛发亮，“呀！小姐也通庖厨之道？”
     惜君微微一笑：“只是有点喜欢。”
     阿海的脸忽然红了红，低下头起锅。
     惜君蓦地想到一个人。“对了，你师父是不是江南王怀肴，号称羹汤双绝的那位？”就是感到他做菜不俗，才时常到窗边旁观。原来是名厨的弟子？
     阿海眼睛又发亮：“啊……是啊！不过我只跟了他半年，没学到什么……但师父他老人家真是个奇才，他呀，在烹饪方面可神了，就说……”
     青年滔滔不绝地说起来，眉飞se舞，完全看不出今天上午在霄云面前的笨拙结巴样。
     看来姐妹俩区别果真很大。不要说人们在她们面前表现不同，就是把她们两个联系到一起都很难。
     明明相似的容貌，为何看起来大不相同？


   第九章
     -->
     第九章
     仿佛成心考验惜君的耐性，霄云搂着她蹭了半天，才轻笑地在她耳边说：“既然姐姐来了，何必晚上？就现在吧。”
     紧箍在腰上的双手终于松开，惜君还没来得及缓口气，那张旖丽明秀的脸瞬间又挨过来，明灿灿的眼睛里闪着动人光采：“姐姐，我帮你……”修长的手指没入密滑青丝中，将惜君微微散乱的头发整理好。
     柔滑的触感和隐隐的清香，令霄云有片刻失神，理着头发的手不知不觉沿着发丝滑到惜君温润的颈侧。
     刘惜君淡淡一笑站起身：“谢谢云儿，那我去摆棋局。”自然而然地起身走开。
     分着黑白棋子，眼角余光不意瞟见床上李霄云动作流畅地将中衣一甩，顿时一片耀眼的嫩绿雪白，房中仿佛为之一亮。惜君低下头专心摆放棋盘。
     李霄云换好衣衫坐到桌边，抓起一把黑se的棋子在手中抚弄，一双眼眸亮闪闪的：“姐姐，输了棋，要罚的。”
     “要罚？以前没有啊。”惜君微愕。
     “现在就有了嘛！这样才好玩呀……”霄云红润的唇弯起一道惑人的弧度，“我赢了，姐姐答应我一个条件。反过来，也一样。”
     惜君闻言忍不住好笑：“你提出的事，我什么时候没答应过。”还需要这么费事。
     她略带揶揄盈然一笑的模样俏极了，清丽的眉浅浅扬起，星眸微眯，明明生动，却又恬静柔和如一池春水。
     惜君显然不知道自己的动人模样，只看到对面妹妹先是眼中光芒更亮，然后又倏地别开目光。“反正就这么定了。还有，姐姐你来迟了，也要罚的。”
     由于厨子阿海唠唠叨叨念了一通，她不好打断，所以迟了差不多一刻钟。惜君坦然认罚：“你说吧。”
     “你以后不要再跟那个厨子碰面！”李霄云立刻把在心里憋了许久的话名正言顺地喷发出来。看到惜君沉吟，她又若无其事地笑着补充，“我看他不像个老实人，不知底细，我是为姐姐担心嘛。”
     “好。”惜君倒是挺爽快，垂眸看着棋局，开始走棋。
     霄云喜不自胜，笑容绽得更大，光彩照人。
     很快，她又皱起眉：“姐姐……”
     “嗯？”
     “我讨厌死刘天成了。”狠狠地将一枚棋子放下去。
     “不要理他就是了。”
     “人家看他不顺眼嘛——”撒娇的腔调。
     “别去看他就好了。”依旧动作轻柔地走棋。
     霄云撅起嘴，“他老想要害我。”
     惜君沉默片刻，抬眸温声道：“他哪能害得到你。”
     “姐姐……”不满地急欲争辩，面对惜君温润的目光，李霄云也不情不愿地将话咽了回去。这确实也是。直到现在，她都没有真正吃过亏，偶有点思过之类的小责小罚，也是庄主为了维持相互间的平衡象征性地来点遏制，刘天成每一次的图谋都以夭折告终。
     “姐姐，我买了一样东西给你。”李霄云想起什么，从角落里抱出一个花盆，盆中植物叶子细长，叶姿幽雅潇洒，碧绿清秀，中间抽出几枝花箭，隐约可见鹅黄se的花瓣，香气淡淡。“这是寒兰，我想你一定会喜欢。”看到惜君眼中透出一丝惊喜，霄云既是欢跃又有点失落。“可惜，它这边的叶茎被刘天成的那条死狗踩伤了。”她话里有几分恨意。
     众所周知，刘少庄主一直养着一条高大的狼犬，盛气凌人，八面威风，故名“威风”。刘天成对之爱如掌上明珠，走到哪里带到哪里，简直形影不离。


     “我看看……”惜君小心接过，果然那面的叶子折了两三片，露在土面的根茎叶也有压伤的痕迹。她心疼地蹙起眉，一面思量着救治兰花的办法，“放心，它会好的……那你，怎么跟少庄主说的？”她心想云儿大概不会善罢甘休。
     “没说。”李霄云笑容很无邪。
     “哦？”
     “一点小事，惊动少庄主干嘛。”她潇洒地一挥手。冤有头债有主，她做的，只是神不知鬼不觉地给狗喂了点泻药，那头“威风”差点虚脱，现在还歪在窝里叫不出声，估计接下来几天也依然萎靡。她打狗从不看主人面。
     “那就好，否则爹又要为难了。”
     “就只是爹会为难啊？”霄云又撅嘴。
     “你吃亏了也不好啊。”惜君低着头只顾下棋。
     笑容重新绽放。“姐姐……”
     ……
     由于李霄云情绪起起伏伏，以致未能用心下棋，所以理所当然地输了。一开始她有些沮丧，因为她之前已经设想了很多次该怎么向惜君提要求，提些什么要求，这一来计划可不太顺利了。嗯，不过，凭她的头脑，也照样有办法曲折达成！
     “姐姐，我给你当贴身丫环，服侍你好不好？时间不论长短，多久都可以……”她充满渴盼地说着。这样，就可以有理由进进出出都跟着她，还可以参与她包括梳头、更衣、沐浴、就寝在内的生活大小事……光是这么想想，就动心不已。
     “不用了云儿，其实……我也不需要什么服侍。”惜君笑了笑。
     “那就罚我天天哄你开心，陪你玩！赶跑所有惹你生气的人，对你言听计从，你要什么我都给你……”霄云继续热切提议。
     惜君眼波慢闪，浅笑不改：“看你说的……现在不就是这样吗？”
     “嗯……呵呵……”霄云支吾着讪笑。上天啊，根本没有！因为惜君既不需要她陪着玩，也没对谁生气，更没向她要求些什么……所谓一个巴掌拍不响！剃头担子一头热！“姐姐，”她语气几乎有一分哀求了，“你到底想要什么啊？”哪怕提个端茶递水的要求也好哇！
     “那……”刘惜君看了她一眼，不疾不徐不温不火地说出，“就让我迟到的惩罚作废如何。”
     “啊——？”悟过神来，霄云就像挨了当头一闷棍，失态地嚷出声。就是说，惜君答应过的不跟那死厨子见面的事作废？
     “你放心，我看那位师傅为人挺老实的，也许你误会他了。”惜君直直望着她，“行么？”只是想讨教做菜的一些问题而已。
     “……当然可以。是我误信人言了。”霄云瞬间收起先前的失态，“只要姐姐高兴就好。”她笑容无可挑剔，说的话也是入情入理，哪怕额上的青筋还在突突跳。


-->
     “老爷，你可要为妾身出这口气啊……”众人散去后，三姨娘仍抓着帕子抽抽噎噎，“难道，就任她这么羞辱妾身……”那丫头真不像她生母，她生母是个柔弱温顺的女人，忍气吞声骂不还口，想不到竟会生出个脾性乖僻嘴巴恶毒的女儿！……今非昔比了，从前大可不将她们母女放在眼里；而现在，讨个公道反而还要仰仗庄主……
     越想越不平，三姨娘止不住地涕泪交加。
     刘天成察言观se，料想这件事多半要不了了之。“母亲也该省省力，哭成这样叫人笑话。”本来已经很丢脸了。
     “混小子！你也来教训我？都是你不争气！”三姨娘倒是不哭了，一甩手绢，指着刘天成鼻子尖声大骂，“除了你是个男的，你哪点强过那个臭丫头？！难怪她不把你放在眼里！人家养儿子可以光宗耀祖，我呢？让人家骑到头上来！你顶个屁用！”
     刘天成的脸阵红阵青，冷笑着抢白：“难道她把你放在眼里？惹不起人家，还要去自取其辱……”
     “啪！”三姨娘恼羞成怒，扇了儿子一耳光，又开始大哭，“反了反了！呜……都是我命苦，没生个好儿子……”
     “够了！”刘庄主断喝。他已经够心烦了，不想再听女人嚷嚷，“天成，走，跟我去看看惜君。”
     ***********************************************************************
     惜君在霄云房中。
     霄云那时，抱起惜君不假思索就冲向自己的房间。惜君似乎很累，闭上眼睛一路随她安置。
     进了房间，把惜君平放在床上，盖好被子，目不转睛地瞧着她的面容。
     ——清秀柔美的面容，脸se因抱病和激烈跑动而显得苍白，双眉却是舒展，恬静安然。
     细细观察，这张脸，与自己的确有几分相似；然而，又相差甚远，是一种，说不出的气韵情致，以致形似而神不似，予人以一种完全不同的感觉……每当自己揽镜自照，镜中从来都是一张光彩照人、明艳旖丽的脸，与面前的这张脸全然对不上号……
     明明相似，却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美，迥然相异的情韵。
     连性格也是一样，南辕北辙。
     真是同一个母亲生的么……惜君倒是比较像母亲一些……
     不过，也不完全像。不，不太像。
     “为什么要出来？”李霄云低声问，随手把幔帐拉下一半。
     身体躺到床上的刹那，就被一种陌生而熟悉的气息包围。——这不是自己的床。刘惜君的第一个反应。
     可是虽感陌生，却并未产生不安。淡淡馨香的枕被，让她倦意更浓。直到霄云发问，她才睁眼，对上霄云幽黑的眸瞳。这个忽如其来的问，令她浮出一丝诧异，一时没反应过来。
     没答上，于是转开目光，却恰好看见绣着花纹的淡紫幔帐。
     是云儿的床。此念一过，惜君忽然不知该往哪里看好，索性只盯着眼前的被子一角。懂事时起，她们就有各自的房间了，云儿常常往她房间跑，而她不常去云儿房间，至于床，就更是没有……
     这时，刘庄主到了。
     “惜君，好些了吗？”刘庄主坐在床前关切地问。
     “……好多了，谢谢爹。”
     “妹妹，看你脸se还是不太好，有没有吃药？”
     “药还在煎，少庄主请这边坐。”霄云让人端了椅子。


******************************************************************************
     房中一下清静下来，刘惜君却再也睡不着了。
     明明很倦，风寒似乎又加重了几分，眼皮也很沉，却就是无法入眠。
     难道是有认床的习惯？惜君疑惑地叹口气，合上双眸，权作休息。
     过了一会儿，房门发出一丝轻微响动，大概是霄云去而复返。她走路极轻，听不到脚步声。
     接着又是一片寂静。她没有发出丝毫声音，许是怕惊动自己安睡。
     这样小心翼翼维持的寂静让惜君更加地睡不着，连闭目也做不到了。“云儿……”她索性不再睡，想找李霄云提出换回自己的房间。
     “姐姐？”霄云眼中光彩闪动，过去小心地扶起她，“先喝药好么？”
     惜君在她臂弯里，一身单薄白衣，略显苍白的脸在穿窗光线的映照下莹白明透，睫毛纤长低垂，幽静宛若一枝清湖水莲。
     得到她默许，霄云从暖盅里舀了一勺药汁吹了吹，送至她唇边。
     惜君喝了一口，眉头微蹙，慢慢咽了下去。
     霄云尽收眼底，也皱起眉。难道是苦？不，这药并不，而且惜君从不怕苦。那么，是烫？药汁虽热，似乎也没到烫的程度……她双眉一扬，恍然大悟，用勺子大力搅着药汁，待它由热变温，才给惜君一口口喂下去。
     “姐姐，我给你上药好不好？”霄云放下暖盅，笑着翻出一盒药粉，手指托着她细滑秀气的下巴，“姐姐张嘴啊。”
     惜君为了取信众人咬破舌尖，刚才碰到热腾腾的药汁就火辣辣地疼，现在仍在作痛。她定定望了一下霄云笑嘻嘻的模样，摇头婉拒：“云儿，我没受伤……”
     “张嘴嘛……”霄云充耳不闻，锲而不舍，期盼地等待。
     无奈，被她纠缠不过，惜君只好慢慢启唇。霄云借着光线往里看，果见粉se舌尖隐约红肿，不由倒抽一口气。
     惜君抬眼，对上她一脸分不清是痛是怜的神情。正在疑惑，忽见她低头一舔，舌头勾起盒中药粉，便向自己覆过来！
     来不及做判断，呼吸便骤然淹没在她炽热的双唇里。感到她灵活热滑的舌探入自己齿间，沾着药粉抵在自己的伤处，惜君脸上腾地着了火，迅速涨出红晕。她、她在做什么……然而无法细想，神志因她愈加激烈的含吻和舔舐陷于茫茫混沌。好热……一如奔腾的的温泉涌入熔岩，火焰仿佛从口腔脸颊蔓延到已不清晰的头脑，病情像是加重了……
     不由自主地绷起了背脊。依稀想到要推开她，却手上无力。
     只好眼睁睁让她持续。
     终于，霄云困难地移开唇，拉出些许距离。
     惜君相比之下更加困难地换了一口气，无声喘息，眼眸泛起一层浅浅雾气，看向霄云，半是惊讶半是质问。不知是羞是气是惊而涨出的红晕，正随着冷静下来的心神渐渐平复。
     “云儿？”这么唐突这么逾矩的行为，她不能再装作若无其事了。她也装不下去。
     应该说，惜君这声问里是有三分怒意的。换了谁，被莫名其妙地轻薄了，都会有些生气。按平时，霄云会马上察觉，然后凭借一张能说会道的嘴，先撒娇地道个歉，再大加解释一番这一切“全是为了上药”，再然后承认自己举止失当下次改正，诸如此类，才是常情。
     然而出乎她意料，李霄云没有。没有道歉，没有解释。
     只是目光灼灼，跳跃着不知名的神采。


-->
     李霄云在前厅一坐下来，就毫不客气地打量起对面西瓜脸、老鼠眼的家伙。
     此人名叫吴义，乃凌霄堡主欧阳京的表叔，虽然年纪一大把，但武功平平，甚至可以说是很差，平时就在凌霄堡里当个闲差。今日奉堡主之命前来刘家庄，传送书文，商讨合作事宜。名为合作，由于刘家庄依附于凌霄堡，实际上是遵照凌霄堡指令去做，一令一从，关系倒也简单。刘庄主待客的同时，把两个女儿叫来见客，是促进双方熟悉之意。毕竟，女儿明年就要出阁，到底娶谁，男方还没说。吴义多半了解他表侄的偏好，见见面或许能确定下来。
     吴义也在打量李霄云。
     他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茶，忽然嗤地笑了出来，问刘庄主：“这位难道是令千金？”
     “正是小女霄云。”刘庄主笑道。
     “不好，人老了，果然眼力不好，”吴义胖胖的脸上挂着一缕笑，斜瞅李霄云，“原来是小姐，我还以为是你们姑奶奶咧！”
     刘庄主脸绷了绷，知道他在讥讽霄云的举止态度不可一世，放旷无忌。想责怪霄云，没有现成理由；想打个圆场，这讽刺的话又接不下去。
     霄云倒是处之泰然。她也慢悠悠啜了口茶，微微一笑：“吴伯伯自谦了。霄云虽然年少，眼力也好不了多少，还以为吴伯伯你是……”
     “是什么？”吴义顿感好奇。
     霄云对刘庄主威严的眼se视而不见，微笑：“是凌霄堡主。”
     “哈哈……刘小姐真是说笑了！堡主风华正茂，怎么可能会是我这个糟老头子呢？哈哈哈……”吴义大笑。
     “怎么可能不是？”霄云万不肯信地以手托腮。
     “刘小姐何以认为我是堡主？”
     霄云展开如花笑靥，用清亮的声音愉快地说：“因为我听说欧阳堡主英俊潇洒，玉树临风，剑眉星眼，一表人才，所以我才以为你是他呀！难道他俊得过你？不可能吧！”
     窃笑声四起。在刘庄主及时的威严一哼下，又消弭无踪，变得鸦雀无声。
     吴义一双小眼睛盯着李霄云。却见她天真地张大眼，好像真的面对着一个绝世美男子，而凌霄堡主居然不是该美男子，所以她不可置信。他一时讪住了。
     刘庄主绝不能附和霄云，一旦附和就是承认欧阳堡主的尊容比眼前这位还丑；当然他更不能骂她，否则就是揭示吴义长相丑的事实，虽然吴义确实是丑。无论说谁丑，他的日子都不会好过。一时也僵住了。
     “爹，你不是说准备了好茶，要待客么？”刘惜君温雅的话音打破了僵默，“是什么好茶呢？”
     “对对对！”刘庄主想起什么似地，精神陡生，“怎么忘了！昨天才得的极品雪尖，乃寺中主持所赠……来人，快去取来！”
     “这茶乃是贡品，民间极少，吴先生一定要尝一尝！”刘庄主兴致勃勃地说着，同时向吴义介绍，“这是长女惜君。惜君，见过你吴伯伯。”
     “见过吴伯伯。”惜君淡然见礼。
     “刘大小姐真是大家闺秀啊！”吴义小眼睛盯了片刻，圆乎乎的脸上又挂上笑容。
     “吴伯伯谬赞了。”
     “吴先生远道而来，一路辛苦，何不在鄙庄住上两日？”刘庄主热情邀请。
     “既然如此，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吴义很爽快。他办的也不是什么重要事，乐得逗留，反正回到凌霄堡也是闲着。
     **************************************************************************


     “对了云儿，怎么这时回来？庄里出了什么事么？”
     “姐姐，过几天是你生辰，我当然要回来。”
     ***********************************************************************
     七月初七是惜君十八岁生辰。
     乞巧节四处点灯焚香。青燕兰溪一干丫环在院子里露天摆了一桌酒席为惜君祝寿。
     时隔一年，两位小姐双双还家，大家无不欢欣雀跃。加上刘天成事务繁多，这几天都不在庄里，天时地利人和，人人开怀畅饮。
     “大小姐二小姐，你们走了这么久，都想死你们了……”
     “就是就是，快多喝几杯……”
     几双手不容分说地灌上来。
     两人都被灌了不少，尤其是惜君。二小姐虽好，人也笑嘻嘻的，但拿不准什么时候就要翻脸，因此灌酒之人难免有的心里发怵。一发怵，手就会自动转向，转到大小姐那里。
     “你们喝，我不能再喝了。”惜君柔声笑道，支起手臂撑着头。绯红的颜se随着醉意浮上脸颊，明澈的眼眸在灯下朦胧微醺。
     “那不行，大小姐一定要喝……”醉得神志不清的兰溪站起来，“今朝有酒今朝醉……万、万一我们明天死了，就再也敬不了了……你说是、是不是……”
     “是你个头！”青燕火了，拿起筷子照她头上来了一下，意欲敲醒她，“今天大小姐生辰，什么死啊活的，你尽说些不吉利的话！……嘿嘿，应该说，大小姐马上要出阁，我们将来也没机会为你庆生了，所以应该多喝几杯……”她得意洋洋地捧了一杯给惜君，给兰溪做示范。
     妈的这更不吉利！霄云不动声se地替惜君接过，一饮而尽。
     “云儿……”惜君看着滴酒不剩的空杯自她唇边放下，不由担心，“你不要喝了……”
     “没关系，”她抚了抚惜君覆在肩背上的头发，“姐姐生辰，总要尽兴嘛……”
     柔软光滑的触感滑过掌心，她僵了一下，那感觉像是顺着手一路滑过心间，留恋却抓不住，让人恨不得奋起直追拿到手，否则心痒难耐……
     眼前光亮忽明忽暗，惜君依稀感到霄云沉默得有点古怪，再次轻声道：“云儿，别喝了好么……”
     低沉温柔的声音因酒醉而微哑，霄云握住杯子的手不由一颤。
     稳了稳神，仰头一饮而尽。她一手包罗了所有敬酒，酒到杯干，毫不停歇，直到没有一杯再敬向惜君。
     夜已阑珊，星斗漫天。已是该散席的时候。
     “两位小姐……我扶你们……”青燕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飒爽地一伸手，脚底一滑趴到桌子下去了。“……回去！”
     旁边的丫环赶紧去扶她。
     “你们自己回去吧，小心一点。”霄云好笑地摇摇头，看着一群东倒西歪醉话连篇的丫环互相搀扶着回去了。
     “姐姐……”她的目光转向身边撑伏在桌上的人儿。
     惜君喝了不少酒，恐怕现在很难受吧……刚才真是，应该早就拦着！霄云懊恼地自责，一手扶起她，倒了一杯茶凑到她唇边，“姐姐……”
     惜君摇摇头，大概以为又有人来敬酒。
     “好，那就不喝。”霄云柔声哄着，把惜君从座位上抱起，“不舒服，就回房睡一下好么。”这种酒，醇香甘洌，入口也温和，就是后劲重。
     “我，我先去洗……”


     现在沐浴，容易着凉。“姐姐你醉了，先去休息吧。”
     惜君摇头，“不，我去洗……”她含混却坚持地说。昏沉粘腻的感觉令她难受。
     “好，去洗，去洗。”霄云拿她没办法，百依百顺地答应着，抱着她往屋里走。
     ************************************************************************
     终于如愿以偿地充当一回贴身小厮了。霄云光这么一想，顿时一阵激动，头脑异常清醒。她亲自在桶里放满热水，再细心地把干花瓣撒入水中。一屋子热气氤氲。
     “云儿？”伏在椅上的惜君微微蹙眉，无意识地低语。
     “我在。”霄云拉过屏风，扶起惜君，“姐姐，马上好了……”
     惜君醉得不轻，双眸半开，秋水朦胧不复清澈，恍惚中生成一番别样的娇妩；嘴唇也是微张，上头还有残留的酒香……霄云仔细端详着这张一年里日思夜想的脸，心口的撞击越来越快。
     “惜君，你想我吗？”她吸了口气，轻声问。
     “我走以后，你想我吗，惜君？”声音提高了一些，却更柔。她早就想问这个问题，却不肯在相见那天问，因为她知道，惜君一定会温柔平静地笑着说“想”，无论是不是真的想。不，不要这样，她想听真话。“想我吗？……想不想？”
     “嗯……想……”惜君顺着她的话含糊不清地回答。
     “有多想？天天想吗？”大喜，得寸进尺地追问，声音依然魅惑轻柔。
     “天天想……”
     “惜君，你真好，我好喜欢你！”霄云双眼绽出明耀光芒，深深地吻上她红艳带着酒香的双唇。
     惜君微微挣动了一下，指尖按住头，似乎还是难受。
     “马上好了啊……”极其轻柔地说着，霄云将她打转抱在自己怀里，轻轻解开她的衣衫。
     暑天炎热，解下薄薄的外衣，就只剩里头贴身的亵衣，全身柔美的线条一览无余。霄云强迫自己扭过头，迅速拉开衣带褪去仅有的束缚，把她放入桶中。
     心还在狂跳。她深呼吸了几口，才慢慢转回头来。
     平息了一下自己，她湿了巾子为睡着在浴桶里的人儿净身。
     水雾迷离，美景当前，霄云一面着迷一面不由自主地猜想平时谁伺候惜君沐浴。青燕？还是兰溪？她眯眼。这很难说，更有可能是谁都不伺候，就跟她一样。惜君要人服侍的时候很少……这就最好了……
     开心起来，笑容明灿而带着稚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