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方过，层层暑气便消失殆尽。
山风袭过，卷下梧桐枯叶，吹掀起衣袂，手中攒的纸钱也落下几张。
一轮冷月悬在漆黑天幕之上，白光寒森森涂抹着山头。途径坟冢前悠悠燃着未灭尽的香烛，烟雾将草木残存熏染成青蓝。
结伴而行的老太拎着装剩下果品的篮子匆匆朝山下赶，擦肩而过时，不忘提醒他：“夜深山间阴气重，已经这时辰了，还是明日早些上来吧。”
他笑着摆摆手：“多谢婆婆告诫，男儿本为阳，妖魔近不得身，大可放心，还请快些回去吧。”
“唉，那你带上这个。”其中一个老太递与他一副石头坠子“辟邪的。”
雕作莲花的青石在掌中泛着浅碧的色泽，光滑而冰冷，他握入拳心道一声谢，转身继续朝山上走。
冈上松木错乱，藤蔓枯干，落叶满地无人迹。
先前还能看见对面山腰零零点点的山家火光，翻过一段倒折的老树，顶上月光又亮了一层，周围又静了一层。
回头却发现身后不似来时那条路。秋蝉该也是过了季节，一丝细微的声响也没有。


直到望见那微微隆起的土包和青石碑，他才舒了口气，盘腿坐下，从布包里取出三根蜡烛，一叠钱纸，细细烧着，又拿出三只酒杯，斟上酒，几包下酒菜摊开来，用食指叩了叩碑，声音里满是遮不住的笑意：“军师、张将军，小乙来看你们了。”
“小乙哥别来无恙。”白衣少年应声出现，斜靠在冰凉的碑上“红袍。”
他解开另一个包裹，红色自是醒目，绕到少年身后，轻轻披上，说：“知道你要，选最好的缎子做的。”
张清系上胸前红绳，也不说话，伸手捞过酒杯一饮而尽。
“将军可是怕这个？”燕青笑着摊开左手。
“我有什么怕的！”余光瞥见那坠子，劈手夺过来甩给正摇着羽扇观月的吴用“呸又是公孙老道！就知道刻青莲在百姓中间骗取钱财！”张清不满地骂道 “想军师了他自己来看啊！”
吴用用扇面接住石坠，微微一笑：“道长云游四海，小生待在这山上也是清闲自在，这般逍遥随意，何必勉强。”
又将坠子系在青衣带上：“多谢燕青兄弟。小生想独自去那边山冈赏赏月，先行告退了，二位慢聊。”说罢，端着酒杯，朝西面去了。


“近来可好？”张清目送吴用走远后，也盘腿坐下，随手捻起一枚果子，抛起来，张嘴接住。
“一切都好。寻了份活儿做，教人家儿子舞枪弄剑，教女儿吹拉弹唱，”燕青把张清杯内的酒斟满“日子竟还算宽裕。”
张清犹豫片刻，问：“她怎么样？”
燕青笑道：“去年伤寒和你们一样后，我给她找了处青山绿水的地方。前些日子去看她，她遇见公明哥哥曾娶过的阎惜娇，还有武松兄弟在那府里见到的玉兰，三人每日奏乐合舞。我去时又喝了她沏的茶，已经是甜的了。”
“不怨你？”
“没有相爱何来怨恨？”看张清疑惑，又接着说：“我同师师姑娘本只是互相认作的姐弟，不愿随从公明哥哥招安，便一同去了别处匿名为生。”
张清皱眉，仰头闷下一杯酒，用袖子揩了揩嘴，问：“其他兄弟也都去看过了？”
“是。花容兄弟随公明哥哥待在那蓼 儿洼，平日里去山中习箭，晚上便陪公明哥哥对弈，两人过得十分快乐，主人也常去他们那儿闲坐。公明哥哥让我带话给其他兄弟，说自己实在对不住大家，招安之事本就应该听兄弟们的坚决不做。”


张清没憋住笑，一口酒喷出来：“小七可曾去看过掌柜的？”
“那是当然。阮家老母前几个月病逝，小七正打点行装准备迁去那边陪着掌柜的。”
“打虎将、小霸王在桃 花山，矮脚虎、一丈青在清 风山，笼络山野间那些喽啰鬼，又自立一派。”
“吕方和郭盛还是整天斗个没完。”
“秦明有那花小妹时不时去看看。”
“催命 判官李立……”
“鼓上蚤和白日鼠……”
“解珍解宝……”
“……”
天空泛起鱼肚白，碑上凝了波波一层寒露。远处山上的景致隐隐约约能看见一些了。
鸟雀从丫杈间飞过，翅膀摩擦，折断一截松枝，落在地上，打破清晨的岑寂。
酒尽烛残，两人的脸上都带了些许倦容。
“小乙就此告辞。”燕青捻起那截松枝，站起身拂了拂身上的落叶，背起布包拿上笛子，朝张清一抱拳。
“快走快走，聊那么久，早就困了。”张清打了个呵欠，刚靠着石碑解开发带，还未合眼，见燕青又走回来，信手捡起块石子就往他脸旁扔。
燕青偏头躲过，径直上前一大步，一把将张清搂在怀里，用力抱紧他起先拼命挣扎，而后安静下来的肩膀。
“听我说，”燕青把脸埋在张清一头青丝中“这次我不走远了，我教的那户人家就在这山脚下，以后我每天都来看你。”
“不要。”
“为何……”
张清伸出双臂环住燕青的脖颈，唇轻轻覆上他的“你不到处去玩，我哪儿有这么多种月饼尝？现在是玫瑰的……好吃吗？”
中秋月圆，人更圆。
————end————


羞射了……

过节什么的，阴间也要热闹点么……姑娘莫要想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