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Fragrant ]
我没有看清楚对方的长相。
虽然那并不重要,毕竟也是一时好奇心使然才打开那扇门的。那是有点历史痕迹的木门,打开时还发出好长的嘎吱声,长得令我差点以为时间也连带被拉长了,像是以前在家乡吃的年糕那般,越拉越长,如果用遥控器按下缓慢播放的键,说不定还会有可以这样无限拉长下去的错觉。
在那被无限延长的一瞬间里,我到底想知道什麼呢?
其实连我自己也不知道,只是偶然经过这附近听见了琴声,很好奇为什麼这样一所理工学院会有人在弹钢琴罢了,这是理性思考一番后所得出的最合理解答。虽说这个解答也是在好几年后回忆起时自己硬给做上的标注,就像是笔记里某段文字后的小括弧,是补充。我是这样想的。毕竟我并不怎麼相信直觉或是命运这种事情。
是啊,如果是命运的话,那是不是怎麼努力挽救也挽回不了了?
可是并没有忘记啊,那个在阳光下优雅弹著钢琴的男子,有些老旧的木质钢琴在阳光下依然闪闪发亮著,木头特有的纹路和琴脚圆润的曲线反射著光芒。即使阳光刺眼的使自己看不清轮廓,但不管是多久以后再次回想,那样仿如踏进另个世界般的错觉感都不曾减少。但记忆其实是不可靠的不是吗?回想越多次,那个记忆或许就被改写得越多次,因为我就有好几次在回想起的瞬间时,以为在那个人的背上看见白色的翅膀,当然那是不可能的,连我都想嘲笑自己了,竟然恍惚到这种程度。虽然在更多年后是真的嘲笑起自己了,其实那不是美丽的翅膀啊,而自己竟然为此恍惚了好多次,甚至,把那当作心底的秘密。
「原来那个时候是小正在偷看啊。」在和白兰成为室友后的某次谈话中,我才终於知道那个弹钢琴的人就是自己的室友。
「咦?那个弹钢琴的人就是你吗?」原本还以为白兰会笑自己说哪有人会在理工学院里弹琴啊小正是不是作梦了,没想到竟然是这样出乎意料的回答。
既然知道那个人就是白兰,当然也不敢说自己又好几次的回到那里,但再也没见过那个弹钢琴的人了。我也曾经鼓起微弱的勇气走进房间,在犹豫了好久后坐在钢琴前,直到那刻还是无法想像那个人前几天还坐在这里弹琴。打开琴盖抚上琴键,试著按了几个键,每发出一个音,心就微微一怔,好像那琴的弦就系在自己心头一样,眼泪还差点掉了出来。事后我当然也为此找了个合理的解答,那时肯定是太紧张了,怕会有人冲进来指责说你怎麼乱碰这钢琴,所以才会像恶作剧的小孩一样紧张兮兮的连眼泪都快掉出来。
「小正喜欢吗?」
「喜欢什麼?」
「我弹的琴啊。」
「也、也没有什麼喜欢不喜欢的吧。」
「小正真过份啊,那可是我最认真弹钢琴的一次哦。」
「那是什麼说法啊,你以前弹琴都随便弹吗!」
「因为那是我最后一次弹琴啊。」
或许是因为当时被白兰这样突然一问有些不知所措,所以我并没有认真想过他的每一个回答。现在想想其实有点后悔,因为说不定那时候的白兰所说的话都是真心的,并不是为了下一步才决定要排列出这样的文字。那时的白兰只是单纯的对我这个人——入江正一述说著事实,而那之中或许也参杂了一些所谓的情感。哪怕只是一点点。
「不过小正那个时候偷看还不知道是我吗?」
「太阳太刺眼了所以什麼也看不清楚啊。」
「但即使那样也知道是我吧?」
「怎麼可能啊!」
「心电感应之类的?」
「可以不要笑笑的说这种恶心的话吗白兰同学。」
「真过份啊小正,我可是真心真意的说唷。」
其实在我心底或许是知道的。因为在自己实在是紧张到胃痛而跑出那间房间后,指尖不知道在什麼时候竟多了些花的芳香,熟悉地好似近在咫尺,熟悉地让胃痛渐渐缓和下来。是刚刚弹琴的关系吗?再一次将指尖凑近鼻子,却怎麼也想不起来这份熟悉感是从哪里来。
好几次的,我还是在梦里回到那个下午。
也好几次的看见那巨大的白色羽翼。不美丽唷。不美丽的。像是知道自己正身处梦境,於是连唯一能与现实脱离的时候也时时提醒著自己。是呀,那并不美丽。可是又为什麼,好几次的说著不美丽,却还是好几次的在梦里看到忘我呢。
入江正一,你又怎麼会不知道呢?
那双只有你一个人见过的白色羽翼。白色的芳香。是瞬间的,在你心里张开双翅,然而你却闭上眼什麼也不愿看见。
「Fragrant Memori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