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那是我还尚存有孩提之心的时候，是小时候的事，但那却又像刚刚发生不久的事情，零碎的片段不断互相遮掩、缠绕，唤醒我企图要忘记的事实，却又对我隐瞒一些至关重要的事情，毕竟只有五年，五年怎么能将所有的记忆消磨殆尽呢？可笑的我不过是在自欺欺人，它们在慢慢侵蚀我的心脏，一步、一步，直至过去将我完全包裹而我的表面却平静得如同波澜不惊的湖面泛不起一丝涟漪为止，现在它们已经成为我身体的一部分，在静默地等待一个时机。
那年我十二岁，父亲是家族中为数不多的男子，家族中的人并不多，却是当地有名的行医世家，因此家境还算富足。我仿佛是被众人众星拱月般捧在手心的珍宝那么细心地呵护着，除去完不成父亲每天教授的任务被呵斥惩罚外，我甚至没有见证过死亡。可能就是因为如此，当殷红的血液在我面前肆无忌惮地蔓延而那恰恰就是我所有亲人的濒死时刻时我是显得那么无力和脆弱，我们原来只不过如蝼蚁般地被践踏、蹂躏，即使再深刻的疼痛也不会唤起那个“神”一般存在的恶魔的怜悯——竟然一夜，就将我的一切摧毁了呢。
那一晚没有月亮，我躲在家人用作逃生的地下隧道里静静等候，这里从来都是这么静谧，我的双臂环抱住蜷缩的双腿，身体却仍旧止不住颤栗，我在害怕，非常非常害怕，因为害怕而无法冷静思考，耳边只有那句“呆在这里，别出去！”的命令，不容反抗的父亲的口吻。不多时，隧道里有了声响，我无法辨别是敌是友，只能紧紧握住腰间的小太刀，手心、额头沁出细密的汗，但我没有了颤抖，大概那时的我已经坚定了死亡的信念。
我终是没有迎来死亡，那是全身被鲜血覆盖了的父亲，我不顾一切地跑向父亲死死地抱住了他，犹如漂泊在江河上的蝼蚁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那样欣喜若狂急不可待。这就是我怀着敬畏之心只能远远观望的父亲，我曾想要拼命得到起认可的父亲，现在是我唯一的希望的父亲……
浓烈的血腥气味充斥了我的鼻腔，我听到了粘稠的液体在我的手上缓缓滑动、滴落、与尘土混为一体，一股更大的不同于前一刻的恐惧笼罩在我的心头，悠长的隧道里只有我和我的父亲，父亲用虚弱的断断续续的却依然不容我反抗的语气，一字一字烙在我的身体里。
“活 下 去，把……传承下去。”之后，我的世界重归死一般的沉寂。

>>寒暑忽流易
来自南国的暖风很快将冬日的萧瑟驱逐，徒留素山上白雪片片，小镇中早已呈现出暮春该有的热闹景象。正处于豆蔻年华的小姐们簇拥成一团到集市上选购胭脂首饰之类的装饰品，谈论着哪家的公子哥尚未嫁娶；沿街小贩吆喝着自卖的商品吸引过往的人流；杨花落尽杜鹃声声，却又衬着百花争艳草长莺飞。
冲田总司行动方便后就留在斋藤一的药庐帮忙，做一些捣药、抓药之类的事情。很显然他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每每抓错药后冲田总司总会挠着他棕褐的带些柔色的发丝，眼睛眯成一条缝像个狐狸一般笑着，来抓药的人不知是被他这一笑迷住了还是吓住了，总之没有人追究他的过错，当然，更有可能是他的错误总是第一时间被斋藤一指出所以没有造成大的差错吧。
“那是秦艽，龙胆在秦艽左边第三个。”
“哦，在这里呀，小一真是厉害呢。”
霎时间空气仿佛凝固了般，人们的目光都汇聚到冲田总司一个人身上，似乎在端详长年居住在山洞里的异类，只能听见冲田总司捣药的声响，再扭头看斋藤一，好像那个被称作“小一”的人并没有多大反映，于是一瞬间恢复正常——空气开始流动了。
“斋藤大夫和那位冲田先生应该有很亲密的关系吧。”
“是啊，可是以前怎么没见过冲田先生呢？”
“你没有听说吗？斋藤大夫也是五年前才到这里来的，据说当时只有他一个人，满身都是血呢！”有好事者加入到讨论当中来，语气神神秘秘的样子。
“可是斋藤大夫是镇上最好的大夫，一直救死扶伤，不像是坏人啊。”于是“那可未必”“是啊是啊”之类的声音在小范围内此起彼伏，没有料到他们中间已经混进了一个人……
“嘘，小声点哦，我和小一是非常好的朋友罢了。”冲田总司的眼里适时地闪过一丝杀气，嘴边却还挂着诡异的笑容。
“啊！”短时间内聚集的乌合之众一哄而散。
斋藤一抬头：“你把我的病人吓跑了。”
“小一不要这么冷嘛。”冲田总司瞪着无辜的水灵灵的大眼睛凑到斋藤一的眼前，“我是为你好哦。”还未看清斋藤一的表情，他就起身朝屋内走去了。
“真是不懂情趣的家伙呢。”冲田总司歪歪头，说出了对他的第三个评论。
那是总司第一次在众人面前称斋藤一为“小一”，自此以后皆是如此，众人也逐渐习惯，而对于冲田总司呢？他后来每每想及此便有一丝连自己也始料未及的窃喜，后来有一个看病的男孩子觉得好玩就叫了斋藤大夫一声“小一”，他立刻就飘到那个“不懂事”的孩子面前，威胁似的在他耳边说“小一是只有我才可以说的哦”，说完这句话后那个可怜的孩子打了个哆嗦哭着跑出去了……
其实冲田总司是很温柔的一个人，在他棕褐色的发丝下隐藏着碧绿的如同秋水般的眼眸，若你仔细观察便会感受到那绝对是你此生见到的最澄澈的湖面，那你会问“小一”的呢？他的啊，是深邃而望不到底的古井，愈往下探寻就愈觉得深不可测，好像你的一切都被他看透了呢。
不过，凡事都不能只看表面，这句话是没错的，就好像有一件事情，斋藤一就被冲田总司骗的很惨呐。


夏日，太阳从温柔的黄变为狂野的深红炙烤着这片土地。人们喜欢簌簌的小雨在这个季节悄然到来，雨后清新的空气中夹杂阵阵泥土的清香和碾作泥土的丁香花的馨香气味，那种淡紫色的小花总是一齐开放最后一齐凋落的，在用生命演绎“同生共死”？那，你听过夏日蝉鸣中尖锐的咳嗽声吗？
斋藤一曾经问过冲田总司咳嗽的事情，冲田总司只是用“夏天常有的风寒”来搪塞，斋藤一不是那种会刨根问底的人，何况夏季偶染风寒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终于有一天夜晚，冲田总司的房内传出比以往更加剧烈的咳嗽声，斋藤一心里一紧：难道还是发生了吗？
斋藤一疾步走向冲田总司的房内，如果不马上治疗的话……
“冲田先生，你必须无条件接受治疗。”
“小一，不要总是像发号施令一样嘛，咳——”仍然忘不了勾起玩味的笑容，“晚上来我的房间可是很危险的……”话音未落，斋藤一上前将冲田总司按倒在床上，还能清晰地感受到身下的人因咳嗽而剧烈抖动着，原本白皙的皮肤因病魔纠缠而显得苍白憔悴，只有那双清澈的眼睛向斋藤一传递一个信息：我还活着。斋藤一无法想象每一夜他是如何忍受病痛的折磨的，我早就应该发现，早就应该发现……
“是肺病，你应该很清楚会有什么后果，为什么不告知我！”斋藤一的声音陡然大了起来。冲田总司第一次见小一发怒，冰冷的声线原来可以这么嘶哑。
“毕竟是这样的病啊，即使是小一，也没有办法吧。明明想早点一走了之的，不过还是很自私地拖延到今天，真是愚蠢。”冲田总司逼迫自己不去看斋藤一的眼神，怕就这样舍不得离开你了……
“我一定会治好你。”斋藤一松开了按住总司的手。
在斋藤一还未踏出房门时，冲田总司看着他说：“我进过小一的书房。”
时间仿佛静止过，但只是很短很短，斋藤回头，两人相视而笑。


>>之子归重泉
小一有颗单纯的心。冲田总司才是真真把斋藤一看透了。
明知自己无法与死神对抗，还是执意翻看各种医药典籍，倔强地将自己熬制的各种草药给总司服下，如长时间不见好转就会深深懊恼寝食难安，他知道是他太急躁了，可是又如何能够不急不躁？痴人说梦罢了。总司会在身体还好的时候将小一搂在怀里，说着“我很好。”“慢点也没有关系，我还想多享受一下小一的照顾。”之类安慰的话，他们的世界就只剩下彼此，越是这样，斋藤一就越害怕失去总司，越无法原谅自己治愈不了总司，像自己也被病魔桎梏在望不到总司的笼中，无法逃离。
“当当当。”斋藤一诧异于是谁会在这么晚的时候敲门，开门之后他断定这是不速之客，看眼前这几个人的穿着和腰间价值不菲的武士刀应是远道而来的大户人家的武士.
“我家主人近来身体不适，听说斋藤先生是这里最好的大夫，特地差我们前来请斋藤先生出诊。”领头者道明来意。
“我有事不便外出，还请三位去找其他大夫吧，恕不奉陪。”
“那我们就只好将冲田先生在此暂居的消息告诉凌血组织了。”领头者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哂笑。
斋藤一听说过凌血组织，其为现在国内最大的武士组织，他们靠帮助政客谋杀政敌或者烧杀抢掠平民百姓谋取钱财，但其内部分有多支流派，各派之间各有领地互不干涉。而总司也跟自己坦诚是被凌血组织追杀，可恶，他们怎么知道总司在这里？
斋藤一跟随他们来到一处竹林边缘，前方隐隐有个红色身影，斋藤一猜测那就是他们的首领。男子身着火红色武士服，并不多见，斋藤一却觉得此人似曾相识。
“斋藤一，五年不见，你又漂亮了。”男子伸手抵住斋藤的下颌，眯眼打量着眼前这个绝美少年。
“伊藤将军怎么还记得我这个无名小卒。”斋藤一顺势打掉了伊藤即将覆上脸颊的手。
“我若不是真心喜欢你，五年前也不会跟你父亲要你了。”
“你……”
“是我杀了企图阻止我得到你的糟老头，还有……其他那些和他一样顽固的人，看，我是如此热烈地爱着你！”张狂妖媚的笑容展露无遗。
一怔。
“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紫色发丝下的少年同样肆无忌惮起来，“五年来我一直在想，到底是什么人出于什么原因要将我全家斩杀，那份复仇的欲望无论我怎么压制都是那么鲜明地存在于我的身上，没有想到，是这么荒谬的理由，竟然是这么荒谬的理由！”
夜深了，月光打在冲田总司憔悴的脸上衬着面色更显苍白。
“无论如何，我今天要定你了。”依然是轻浮挑衅的语气。“你又能怎么样呢？”
“喂喂，话不要说得这么满哦。”冲田总司踱着悠然的步子走了过来，“小一可是由我保护呢。”
伊藤二话不说拔出腰间的武士刀便向冲田总司冲过去，两人旁若无物地激战起来。
“凭你刚才的那句话你就得死。”


“哪句？小一吗？我可是叫了很久……”冲田总司预料到肺病会发作，却没有想到这么快。
可恶，我……
总司一手用刀撑地，另一只手捂住鲜血即将喷涌而出的薄唇，强迫自己站着。
“斋藤一很想救你呢，其实只需要他的血液就足够了，不过很可惜，没有机会了。”
“这样的货色也敢说保护斋藤。”伊藤持刀伫立在冲田总司面前，“真是可笑。就由我来渡你去地狱好了。”
“纵使我杀人如麻轮不到你送我去！”冲田总司挥刀挡住伊藤近距离的攻击，左手握住刀身才勉强不让伊藤的刀落下一分，左手被刀身割破血液一直流至刀尖。
蓦然，伊藤看到冲田总司瞳孔内的一幕，他想抵挡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最终斩杀他的不是别人，而是他“爱”的斋藤一。
冲田总司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刻，寒风乍起，紫色发丝在空中相互交织，干净精致的面颊上多了几滴扎眼的鲜血，眼神中没有恐惧或是杀人的快感，出奇的空灵……斋藤一再不是那个单纯的“小一”了。
“小一的刀法和医术不相上下，我还真是多管闲事呢。”
“别说了，不是你与伊藤缠斗我恐怕也不能以一己之力将他斩杀。”斋藤一割破手指将血液滴入总司口中，“我也不知道有没有用，伊藤刚刚提起我才意识到自己从小遍尝百草，五年前伊藤造访父亲也是为了借父亲的血液救治当时凌血组织的头目。”
“就是他们，杀了将军。”众多武士从四面八方涌来，震得竹林发出幽幽的响动。
斋藤一和冲田总司机械地杀完一个又一个，可是武士似乎是杀不尽的，至少凭他们远远不够。“只能找相对薄弱的地方突围。”
任伏尸千里如何？与子同归。
后来当冲田总司回忆起来时，发现那天自己所杀的人大概比以往的总和还要多，那，
为什么活着的是我？上天不是很公平吗？谁能告诉我！

>>重壤永幽隔
“小一，你真的很残忍呵。”
“小一，我听你的话活下来了，你不能不理我喽。”
“真是的，写那么多冲田总司怪不得我死不了呢。”
像是过了很多年了，我每天都在药庐里想一个人，有时候想得入了神，太阳也等不及而匆匆落下了。
我喜欢去小一的书房，从他书桌上最隐蔽的角落里翻出那本书，书里面有一张纸，上面写满了“冲田总司”。每每看到这张纸我的身体就会因为各种情绪的交错而止不住轻颤，第一次如此，现在亦如此。很多次，我仿佛听见他推门的声音，看见他踏进书房，我们就如同那天一般相视一笑。我的人生注定要在缅怀小一中度过，权当我欠你的，现在我用一生来还也未尝不可。
我明明知道你的心意却独独吝啬了一句“我爱你”。
“我爱你。”我们逃亡到了素山，我一次又一次重复这句话，我在害怕，害怕你就此再不能听到这声声耳语，害怕你就此离开再没有人细心地将我的一切打点妥当，害怕再没有人用别扭的命令式的口吻诉说对我的关心……
“上穷碧落下黄泉，我陪你便是。”那时的我抱着你哭了，你笑着说第一次见我哭。
“总司，活下去。”
“只有这一次我要拒绝你。”
“不，只有这一次，你必须要听我的，不然我会不理你的。”
“小一连撒娇也这么别扭呢。”
“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
“我听到了啊。”


THE END

怎麼了？

不是我写的。别人送的赠文= = 请仔细看好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