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克蓉与海II 逐鹿中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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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人面桃花
又一个看似平凡的正月黄昏，残阳如火似血，将青天烧成一片朱红；陆地西面的尽头丹霞万里，映照著随风飘动的破碎军旗。乱箭和白刃相交的殊死决战过后，大地悄寂无声，蔡州城外尽是尸横遍野；群鸦盘旋於凄冷的长空之上，场面更显萧杀。时值西历一二三四年初，金哀宗宁死不愿作亡国君，於城破之际传位予金军总帅完颜洪烈后自缢身亡。如完颜洪烈所愿，他继承了金国的皇位，登基不足数天已经跟蒙军对垒缠斗，终日不得歇息。对他至死效忠的八千精兵在其带领下於蔡州城外跟由郭靖和拖雷带领的蒙古追兵展开殊死决战。金军的精兵战斗到了最后一刻，顽强抵抗为蒙古军造成了颇重的伤亡。然而，此战战果在开战以先早已经注定，已届强弩之末的金国不论如何都已经无力回天。至当天日落之前，两方胜败显而易见——完颜洪烈一方已然全军覆没。
「自从我在牛家村中遇见惜弱那刻起，悲剧的伏线已然埋下。这一切就注定了这是一条不归路，郭靖，你知道吗，我已经等了你很久，我等了这一天很久。」步履摇晃的完颜洪烈一手扶著大金皇室祖传宝剑，边发出深沉的喘息声，忽尔他仰天失控狂笑良久，方拔起插在蔡州土地上的那柄宝剑，挥动剑锋直指郭靖道：「动手吧！三十余年的恩仇，就让我们作一了断！」
此时由拖雷带领的一队神箭手已经瞄准完颜洪烈在旁候命，随时都可以远距离射杀敌方。可是郭靖作了个手势著他们不要射击，他拔出金刀迈步向前，与毕生仇敌在沙场上相对而立。一阵凛冽之风拂过，带起战场上的尘土和余烬。对郭靖而言，时日的流逝并没有消蚀他报仇的意志，当年夜袭牛家村的段天德虽早已为杨康所杀，可是作为事件主谋的完颜洪烈却一直逍遥法外。听毕完颜洪烈寥寥数语，百般往事自心头涌起，牛家村惨案发生时他尚於母腹之中，然而此刻在他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六年前的自己。
话说当日经白驼山一役，碰了一脸灰的郭靖无奈领著他氂下的蒙古大军回到了大本营：一个在金国统治时被称之为中都的城市，也是欧阳克初次出场之地。此城现今已易名为大都，当下是属於郭靖的都城。靖曾有一段日子为蓉儿之故心灰意冷，将自己反锁深宫之中，靠借酒消愁度日，无论师父江南七怪说甚麼话都无济於事，因为他们都将责任归咎於「小妖女」，并未切中郭靖心中要害。然而他母亲一句严辞苛责，却霎时让他感到无地自容。
「靖儿！枉娘亲多年来对你的教导和栽培，枉大汗一直以来信你的照顾提携，你竟然做出这种无耻的事情？」李萍猛力拍打台面，怒斥郭靖道：「你不止辜负大汗和华筝公主的信任，也让娘亲心痛欲绝。难道你忘了吗？娘亲教你做人要对得起天地为心啊！你看自己像都甚麼样子了？」
「娘，我......」酒气熏熏的郭靖软瘫在椅上，连腰也无法坐直，睡眼惺忪的道。
「哼，你还叫我作娘？我有生过这样的儿子吗？」李萍道：「你调动军队以武力抢夺心仪女子，这种所作所为，跟完颜洪烈当日在牛家村中所为有何分别？那金贼为得到惜弱，不惜串通宋官段天德，以子虚乌有的罪名诬陷你先父和杨兄弟，害我两家双双家破人亡，我几经辛苦辗转在漠北苦寒之地将你诞下。我可没有想到二十多年后，我的儿子竟会步杀父仇人后尘，犯上相同的错误，为了一己私欲几乎又要害别人家破人亡。若连你自己都其身不正，怎麼能够为亡父报仇？他日与仇人相对之时，又岂能理直气壮的要他性命？」
「甚麼？我......我跟完颜洪烈一样？我所干的事，和我生平最痛恨的人所干的，竟然是同出一辙？」李萍简单的一句说话，郭靖顿感晴天霹雳。他一时难以理顺自己思绪，木无表情、瞳孔驰张，呆呆的迄自道：「我没有资格......为爹报仇？」
「华筝公主，请进来，这是你的寝宫，不必在门外偷偷摸摸。」李萍早就留意到躲在门外偷听的华筝，这些日子以来，华筝每每见郭靖意志消沉、自暴自弃，心里又担心又难过。当她一步步的踏进房间里时，脸上仍留有两行没来得及抹去的泪痕。萍语气严肃的道：「你给我在华筝公主面前跪下，在你的妻子面前认错。在她亲口说原谅你之前，不要站起来也不要来见我。好自为之吧。」话毕，她便气冲冲的离开了房间。遗下跪在地上的郭靖，与华筝相对无言......
虽然华筝最后原谅了郭靖，也没有将事情向兄长拖雷告发，然率军南征的这些年里，那些时间、地点、人物，靖未敢忘记一丝一毫，全部依旧历历在目。

「完颜洪烈！我和你不一样。我有过迷失的日子，也曾经为一位深爱过的女子几乎铸成大错，但我们的差别是到了最后关头我懂得收手，而你没有。你的命运并没有在初遇康弟娘亲包氏的那刻注定，你之所以铸成大错，是因为放任自己的一己私欲到失控的境地，予人无由，因此你责无旁贷。」郭靖理清了千头万绪，理直气壮的道：「再者，汉贼不两立，当初金人的祖先侵我大宋领土、夺我半壁江山、虏去二帝、杀我臣民，这是你们金人所作下的孽。也许是天网恢恢，当年你没有下令血洗牛家村，我娘亲也不会怀著我逃亡蒙古，我亦不会以元帅的身份站在这里跟你说这番话。为了大宋，为了徽钦先帝，为了三十年前江南乡郊牛家村里发生的一切，今天就要来个一刀两断。」
「成王败寇，千古如斯，我既打了败仗就已经有死的预备。可是你说大宋？哈哈哈哈！」完颜洪烈字字铿锵、句句洪亮，他声线响遍了战场之上：「你看看你自己！你穿的到底是甚麼军服？你效忠的是哪国？你受哪位的封赏获得了军队和土地？枉你的名字来自靖康年号，现下却为外人卖命，你有何资格代表大宋向金国复徽钦二帝之仇？」
「死到临头，依然大言不惭！好，就让我成全你！」郭靖驶出亢龙有悔，掌力直打在完颜洪烈的精钢凯甲上，凯甲受力后完好无缺，可是掌风的猛烈冲击通过盔甲直达要害，完颜洪烈五脏六腑皆为之震碎。他中掌后双目反白，仍在微曲的嘴旁冒出一缕血丝，沉重粗壮的身躯忽尔变得轻如羽毛，在风中徐徐仰天倒下。
一个帝国倒下了。
若死有轻於鸿毛、重於泰山，那麼完颜洪烈如他所愿，如一条铁铮铮的汉子一样战死在沙场上，不自尽亦不苟且。他伏在金国的最后一片土地上，瞥看了一眼在天边燃点起漫天赤火的壮丽夕阳，就合上了眼盖、呼出最后一口气，完成了其历史使命。
解脱。
随著金国最后一位国君的遗体在熊熊上升的烈火中化作了一缕轻烟之时，曾一度在华北呼风唤雨、叱吒风云一百一十五年的金国亦从此灰飞烟灭，彻底退出了历史的舞台。从此以后，江北就是蒙古人的天下。
当太阳收起了它最后一线光芒后，蒙古军营中却灯火通明，全军上下皆为成功灭金纵情欢庆、通宵达旦。郭靖与拖雷一对结义兄弟宴於金帐之中，以庆贺对金战争的大功告成。然而郭靖并没有感到特别的情绪高涨，相反，与拖雷相对而坐的他频频与义兄碰杯，彷佛只想尽快把自己灌醉，醉得不省人事。
「我杀父之大仇已经得报，三十多年了，自懂事以来，我活著就是为了见证这刻，我娘亲都是这样说的。」半醉的郭靖终於忍不住吐出了心底话，话毕又举起大碗一昂首，烈酒又一次倾倒而下，喉咙弥漫一阵烧灼的痛楚。道：「此时的我理应庆贺，拖雷安答，你可知道为何？为何我连一丝快感都感受不到？」
「郭靖安答，也许就是目标已经达成了，大仇得报，有种空虚的失落感是很平常的。别担心，从今天起有个人口数百万的大国等待著你发号司令，接著的日子公务将让你忙得不可开交。」拖雷举起一碗烈酒跟郭靖碰杯，道：「为了我俩的安答之情，为了两邦千秋万世的友谊，乾杯！」
「拖雷安答，现下对金战争已经结束，中原百废待兴，眼下就要开始一个新的时代。」郭靖道：「安答，这些年来除了征战外我并没有学到甚麼治国的技巧，而且我学东西又比较鲁钝，说句实话，我真的不知自己是否已经预备好承担这个责任。」
「你嘛，我猜你还是能行的，毕竟你手下的军师和官员都是大汗预早挑选，全是很优秀的人材呢。」拖雷笑著道：「我的好安答，其实你不用如此著急，你可以慢慢的去学，学不了也无所谓，反正自有人会助你治国决策。治国这些事情嘛，我们蒙古人从来都不太擅长，於在马背上长大的我们而言，政治从来是一件很陌生的事情；能打胜仗才是最重要，别的一切都不成问题......」当拖雷说完这句话后，他回首一瞥，郭靖已经伏睡在案上不省人事。过了不久，酒意正酣的拖雷也倒在郭靖身边，此时已届丑时尾声，帐外依然人声鼎沸。郭靖在宴中一语道破重点，由一个生性鲁钝的人统领中原，即使有满朝文武百官辅助，仍绝对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翌日早上，白驼山上的清晨并不如中原之地有鸡啼唤醒沉睡的人们。这地方附近的牧民都住在山谷以外，在大漠草原上放养牛羊，养鸡的人可谓少之又少。即使有，也必定不会在山庄附近。通常来说，克蓉二人都会直接睡到自然醒，而爬起来的时候大多已届中午。毕竟在西域既黑又冷的长夜里，除了暖暖的被窝以外，并没有甚麼别的地方会比这更让人感到愉悦。
可是在今天，欧阳克的美梦却被窗外传来隐约的嬉戏声打断了。他迷糊的辗转反侧，直到已经无法将之无视，便决定爬起来看看到底发生甚麼事。
「是谁？」欧阳克掀开被窝从床上坐直身子，揉了揉眼睛道：「才大清早，是谁在外面吵吵闹闹？」旁边的黄蓉依旧丝毫不受嘈声影响，继续昏昏酣睡，克小心翼翼的爬起来，然后把被子拉好盖回蓉的身上。他走到窗前把帘子拉开，忽尔「隆」的一声，一团雪球击在琉璃窗上使得雪粉四散。克望望窗外到底是谁，原来是雪儿霞儿两兄妹在外边的庭园追逐耍乐。看著窗外园子里尽情耍乐的两兄妹，克并无面露不悦之容，反而对他们报以一个微笑；他披上挂在衣架上的厚外套，穿上皮靴子便马上往外面跑。
「雪儿，霞儿，今天这麼早都在干甚麼？」克向著玩得不亦乐乎的两兄妹缓步走去，他放轻脚步，避免让积雪没胫，双脚深陷其中。
「爹，你看！」雪儿道：「今天一大清早我就给窗外透进来的阳光唤醒了，拉开帘子一看，原来外边天空已经放晴，极目远眺都是万里无云的蔚蓝，只留下满地厚厚的积雪......」
「所以，哥敲我的门把我唤醒，然后被拉了出外面的园子里去，说要玩这个。」话毕，她垂头望了望地上堆成小山似的雪球。
「行了，没问题，这风雪断断续续都下了十一天，把你们留在山庄里都闷坏了，出去走走绝对是一件好事。今天的阳光洒落大地，感觉特别温暖呢！」欧阳克口里说温暖，然而他说每个字时都呼出不少白烟，而每阵掠过山岭的风都带来一阵刺骨的寒意。他道：「昨晚蓉儿对我说她估计还会一直下个三四天才停，料不到今早就如此晴空万里，清彻得如上好的碧玉一般，果然白驼山的气象变化万千，甚至连蓉儿都算不准。」
「你在说我吗？」忽然，一把女声从他的身后传出，当然一听之下就知道是黄蓉。
「蓉儿，你也起来了吗？我看刚才你还睡得好好的。」克道：「啊，怎麼穿得那麼单薄，虽说你能运用内力御寒，可白驼山的冬天可也不怎麼平易近人啊！这样对身子不好的。」
「外面砰砰彭彭的响，还怎麼睡得好，就给你们两个百厌星吵醒了。」黄蓉道：「因为急著要看看到底出了甚麼问题，随便披上件外衣就跟著你的背影出来了。果然不出我所料，又是你们两个做的好事。」
「对不起，娘亲。」二人语带歉意，异口同声的道。
「雪儿、霞儿，爹娘的内功根底深厚，穿少一点衣服一时三刻固然没有大不了。」黄蓉道：「可是你们不同，你们练的虽是绝顶上乘的内功，可是积累需时，你们现下的基础还是十分薄弱，别一时大意让自己冷病了。今天的天气确实好得出乎我所料，是往离开山庄往谷里走走的好时机；乖，先进来把衣服换了。」
欧阳克放眼远望谷中，朝阳升逾高耸的大山，山上秃突的石灰岩沐浴在柔和的黄光之中，峡谷里的雪地则被映照出一片耀眼的银白。克忽尔萌生了个念头，於是便对众人道：「来，待会爹爹替你们预备更好玩的。」
「好的，比这更好玩的，那到底是甚麼事情？」
「先别著急，我让姬人们去作预备，你们稍后便会知道。」克道：「先跟娘亲回房间里把衣服换好，然后我们便离开山庄往谷中出发！」

随著日子一天天的过去，日渐长而夜渐短，严冬正渐渐远去。已熬过无数寒冬的参天松杉展示其坚忍顽强的生命力，当半融的积雪枝头自枝头滑落后，棕灰的树枝和暗绿的针叶依旧毫发无伤。很快的，山脚和山腰处的纯白一天天的消褪，让位给自土中冒出的丝丝嫩绿；清晰冰凉的河水又再一次注满了蜿蜒山谷中的大河和湖泊。村子里，人们忙於从修补木房子所受到的损伤，也挪出犁头和木枝等用品，一待庄园的泥土解冻，便可以架设木棚，以犁头翻松泥土，播下葡萄的种籽。至於白驼山庄，它是以坚固厚实的石材建造，因此庄里并没有看见下人们忙著修葺屋檐的场面。西域的气候和中原不同，当中原人正忙於庆祝热闹的春节时，白驼山仍被冰封在厚厚的冬雪之下；而当山谷开始冒出一片翠绿的时候，日子已届桃月。西域之地没有在初春燃放爆竹的习俗，然而随著景色的变换，白驼山天地间的一切又开始脉动起来，这都无声的宣告：春已经悄然降临。
这天，黄蓉正在书房里忙於处理公务。气候的回暖代表著经白驼山往返西域的通商路线开通，白驼山外的小城镇也开始变得骆驿不绝，穿梭往来的骆驼商队随处可见，而在白驼客栈的酒馆则出现了各种面孔：汉人、蒙古人、天竺人、波斯人等於此洽谈买卖，好不热闹。欧阳克接任白驼山第三十九任庄主后不久，他治下其中一项新政就是将山谷隘外的一个小镇改建成商镇，并颁布律例保障边境范围内所有商人的财物。此外，克也决定动工兴建一座设备豪华的旅店，以及提供兑汇和传译服务的钱庄。白驼山地处东西之交，经此处来往西域各地的商队逐年增加，百年前曾经让各地商旅闻风丧胆的白驼山在克蓉治下成功转型，摇身一变，成了贸易的要冲。事实证明克的决定确实深具远见，随著蒙古帝国的扩张，蒙古商人日益增加，有通商就有税收，白驼山因而获得源源不绝的巨额进账。蓉安坐书房里处理账项、计算汇价，这对於神机妙算的黄蓉而言可谓易如反掌。完成整理和核对账目后，蓉召来常驻白驼客栈负责营运管理的姬人菁儿，听取她汇报从各地商旅听来的消息；故此能足不出门而知天下事。
「从自西回程的蒙古商人所述，拔都的西征军已经攻陷科罗木纳(注：今莫斯科)，这已是去年所发生的事情。」菁儿接著道：「另一边厢，自年初起，大宋纸钞会子价值开始急剧下降，这两天我们钱庄都不收会子了，因为它在中原的价值每天都急剧波动，这消息传到白驼山需时甚久，以致我们难以计算出适当的回收价。为免我方蒙受不必要损失，自昨天起我下令一刀切停止兑换会子。」
「菁儿，今次做相当得好，我教你不要胡乱接受价值不明或上落剧烈的货币，以免日后蒙受不必要的损失，你确实能学以致用，今回你当记一功。」黄蓉稍稍皱眉道：「会子贬值，恐怕跟宋国朝廷户部过度印制纸钱关系密切。此际中原尚算国泰民安，至少不必应付庞大的军饷支出，在这种状况下大印纸钱之举确实令人费解。除此以外，还有甚麼重要的事情报告？」
「有，今周起我发现有不实商人尝试拿渗杂不纯的白银来兑换大食国金币。这银锭外面是纯白银，只有心里才参杂不纯，单凭表面看实在让人难以察觉。」
「对方如此精心设局相欺，那麼你到底是如何察觉？」蓉道。
「还主要是凭经验，由於对方兑汇金额颇大，负责柜台的小燕将白银按平常那样将白银锭交给在下作检查，拿上手后发现比起平常不寻常的重了一点点，起初不以为意，但由於金额问题还是用少主建议的方法浸入水里测试，果真算出它重量跟大小不成比例，揭发它并不是一块纯银。」
「好了，今天就先到这里，这一大堆账本是今个月的收支，白驼山合计税收扣除支出后净进账相当於三十一万两白银。我想你拿去好好的参详，不单是要了解计账的方法，还是晓得这日常经营跟这盘账的关系。」黄蓉从书桌前站起来，舒展一下筋骨道：「你刚才提起霞儿，不知他们俩到哪去了？」
「回禀夫人，两位少主随庄主大人锻练完内功后，便往庄外去了，他们也没有告知往何处去，相信是在附近的山坡一带。」
「好了，你可以退下了，我忙了半天，也该往外面走走。」黄蓉道：「啊，还有一件事，这些账本先抄录一份带回白驼客栈，原来的必须归还到书房这里来，明白吗？」
「完全明白，这事马上就办。」黄蓉转身离开书房，菁儿和她身后率领的四位姬人鞠躬行礼，恭送黄蓉离开。
蓉绕过庄内曲折的回廊来到二人的寝室，一推开木门只见里面空空如也，她接著窥探了一下饭厅和宋园，可是却哪有他们二人的身影。蓉迄自呐闷道：「难道他们真的离开山庄往外面去了吗？」她走著走著，不一会就来到了户外的庭园，园内草木皆冒出新芽，百花含苞待放。俯瞰整个山谷的寒霜亭处忽尔传来清音缕缕，蓉回首一瞥，亭内一袭白影、一台古琴，看上去显然除了欧阳克外庄里没有别人有这样的雅兴。当克奏完一曲，见黄蓉正在眼前，慢条斯理的问道：「蓉儿，已经解决所有的账目吗？」
「嗯，欧阳哥哥，今天你可真有雅兴。对，传授完武功后，两个百厌星到哪里去了？」
「我让姬人带他们离开山庄往山腰处的草坪去，蓉儿，既然正经事情已经完成，何不往庄外走走，感受谷中百花飘香？」

四人启程的那天和风轻拂谷中，天际一片蔚蓝，日头投下让人感到温暖的阳光；克蓉一家带同几位近卫和姬人，骑著骆驼穿过隘口的要塞，离开白驼山谷。不少村民知道庄主一家离谷外游，皆专程夹道欢送并送上祝褔。当他们通过城门离开商镇后，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是延绵无尽的大漠草原。克蓉一行人以磁针和天文导向，以准确判断方位，不偏不倚沿袭自汉代开通的贸易要道往正东南方出发。从出生到成长从来没有离开过西域的雪儿和霞儿安坐驼峰之间，看著周遭的景象由绿油油变成草木稀疏的荒地，再到浩瀚无边的一片黄沙。虽然起初时他们因克对中原天气的描述显得不太愿意往江南之地度假，可是真正踏出第一步后，两人却难以掩饰脸上对未知的期许和兴奋。往正东南的古道是前往中原距离较短的捷径，这也是黄蓉当年刚嫁给克时初次前赴西域的的线，可是中途却要穿越一些严苛的地形如沙漠和盐沼等；克蓉二人熟知西域一带地理，物资准备得非常充足，古道迢迢，黄沙浩浩；一行人等有惊无险的抵达楼兰古国遗迹附近。此处在不久以前乃是西夏王国的领土，自成吉思汗崩於西夏，蒙古军就对这个文明古国进行一场惨绝人寰的大清洗，自此以后城市荒废丢空，埋入沙土；即使是宏伟的西夏王陵，也难逃被后世遗忘七个多世纪之久的命运。克蓉一家所途经之处，到处散落西辽和西夏极盛时留下的死城、方圆数十里内鸟兽不呜、处处皆有白骨曝於荒野。十多年前蹂躏这一带那场战祸所遗下的伤痕，至今仍旧清晰可见。克蓉对此早已见怪不怪，可是看在两位不谙世情的孩子眼里，却是无比震撼。这也难怪，在欧阳克接任庄主的十余年来，在他的仁德之政下，白驼山迎来黄金时代，期间甚至连一宗命案也没发生过。显然对於雪儿霞儿而言，残暴冷酷的现实世界比天上的繁星更为遥远，甚至不在他们的认知范围之内。
当天夕暮之际，克蓉一家的骆驼队停在小石山旁生火扎营。姬人们替火篝添加沙漠上随风滚动的乾草球，一时间火星冒窜，乾草烧得啪啪作响。当众人围著火堆吃过简单的晚餐后，霞儿爬到欧阳克的膝上，用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直视克的瞳仁，双手摇摇他的左臂，问了一句看似与其睿智不相符的孩子话。她一脸认真的道：「爹爹，我想来想去都不明白。为甚麼世间会有战乱？为甚麼世人要拿起刀剑互相厮杀？为甚麼外面的人不能像白驼山里的村民一样，过著快乐无忧的日子？爹，你告诉我答案，可以吗？」
「霞儿，你的疑问实在很有意思，可是这问起上来简单，答起上来可不容易。」欧阳克道：「自上古时代以来，战争跟历史缠绕不清、难分难解，这个你是晓得的。国泰民安乃苍生之福祉也，为何世事往往不如人意，这岂是三言两语就能道尽个中玄机？历代纷争皆独特之历史，背景皆不尽相同，遣兵出征之缘由更是不患无辞。然归纳而论，我却认为其道理万变不离其中——一切都离不开贪婪与征服。兵戈不止，即劳民伤财；若非所得之利数倍於所耗粮饷，天下间又岂会有如此众多昏君前仆后继经营此等亏本之业？归根溯源，我虽不能斩钉截铁贪婪和欲望是造成世上一切战争的原因，可毫无疑问，它却与战祸千丝万缕、难分难解。金人和蒙古发起之征战亦如是，最终目的不外乎统领天下，建立千秋万世的永恒帝国，随之而至的可是无上的地位与荣誉。啊，也许我把话说多了，这个也许你们也不一定明白。」
「不，爹，我知道你在说甚麼。」霞儿道：「一将功成万骨枯，支撑帝国荣耀的是破坏和毁灭，代价如此巨大，为何世人仍都对征服天下如斯著迷。」
「霞儿，其实这些事情不晓得倒比晓得好。朝中事务好比一缸墨水，看不清、摸不透，却同时污秽不堪。关於这个，爹爹比任何人都更清楚。想当年远在你还没有出生、我还没有认识你娘亲以先，爹怀著一个逐鹿中原的野心踏足一片陌生的土地。那时候江北还有一国名曰金，而爹曾效力於大金之下。我试过连累别人家破人亡，也曾经出谋划策，破坏和平、挑动战火。其实虽说朝廷里如是，可江湖又何尝有别於此？我深陷这尔虞我诈的染缸里，也迷失了自己，直到一天遇到蓉儿，才开始反思到底一切为何，然后才决定金盘洗手，再也不干这种事情。」欧阳克摸摸女儿的秀发，道：「一直以来我对这些绝口不提，就是希望你和雪儿一辈子都保留那份难得的纯真，只有单纯的心才会有真正的快乐。爹从前走过的那些路，经历过那些风浪起跌，才悟出这些道理来飘然归隐。人生在世匆匆数十寒暑，问有甚麼比发自内心快乐更难能可贵？」

第二章：古道东驰
翌日清晨，北风凛冽，大漠东极云梢一轮朱红旭日冉冉上升，投下丝丝曙光，任由微温抚慰被寒风割裂的大地。营地燃烧了一整晚的篝火早已熄灭，帐篷和行装都让姬人们给收拾妥当。克蓉一家逆著那年西进的脚步，从楼兰古遗迹旁擦身而过，穿过古玉门关。随著日子过去，渺无人烟的浩浩旷野渐渐冒起零星翠绿。再往东四五天的路，脚下开始出现碎石土路，感觉踏实得多。克蓉等人在一座蒙古人经营的小商镇换了快马，一天走出三四百里路并非甚麼难事。
「看！蓉儿，这是宋境界碑。」欧阳克稍稍勒马，停在逾一丈高的哑灰色花岗岩石碑前，碑上铭刻著硕大的「宋界」二字，旁边是两行较细小的汉字，道明立碑年月，亦不乏为修路者歌功讼德之辞。克悠然道：「乙未年......这才刚是四年前，说明碑是全新立起来的；我猜应该是在金国破亡，蒙古与宋国重新划界以后的事。看！至京兆府九十里，京兆府即长安府，依我推算，顶多明天我们就能进城了。」
「跨过这座界碑，终於又重回到久没踏足的故国。大宋西界重划至渭水之滨，靖康以先的国土可谓收复十之有七。若岳爷爷泉下有知，也应该可以瞑目了。」黄蓉轻抚石碑，道：「这土路都是新近由官府翻修过的，来，咱们出发吧，过了这里之后，路应该会好走多了；进入宋境之后，无论投宿还是膳食方面都会比沙漠好得多。」雪儿和霞儿同骑一匹骏马，坐前面的欧阳飞雪轻挥马鞭，骏马踢腿高嘶，有如脱弓之箭往前奔驰。黄蓉虽知雪儿自幼习马擅骑，可是见两个还只有十岁上下的孩子在外也如此大胆，担忧之情骤起，立刻快马加鞭追上去。一行人等策马进入中原，驰道两旁古林参天、丘陵起伏，极目之处一片郁郁葱葱。虽然此地乃大宋边疆，可是一路上都见不少马车行人，虽未至於车水马龙，比起千里之内可以一户人家都没有的西域，却是热闹得多了。天色渐暗，克蓉一家决定带同姬人们在长安乡郊的驿站投宿一宵。此处离城里只有约三四个时辰的路程，可说是相当方便的落脚点。
「雪儿、霞儿，我们已经到了，前面的就是京兆府，我通常以其古名称之长安城。」黄蓉稍稍勒马，停在小丘之上，出现在眼前的是一道高大的砖砌城墙屹立在平原之上，居高临下，墙后那井字交错的街道映入眼帘。长安因曾为多朝故都而名闻遐迩，后为金国吞并；如今经襄阳条约重新划界后复归大宋手中，成为重要的边境城市、也是中原向西域敞开的一扇门。自其丧失首都地位后其繁华早已一落千丈，然而这千年古都依旧展现其坚韧的生命力，找到了它作为商贸重镇的新定位。时值中午，往返西域的骆驼队不绝进出城内，往返於大地的两端，携去亦带来琳琅满目的商品。对於克的两位孩子而言，这是他们生平初次看见中原的城池，二人瞪目眺望，克蓉见状难免忍俊不禁。
黄蓉伫立山巅岩上，俯瞰这既熟悉又陌生的国度；毕竟自她最后一次踏足中原算起已经逾十年的光景，离开终南山西返之时，这一带以及长安城尚处金国国境之内。此城之外貌一如昨昔，如今物归原主，感觉分外亲切，蓉脸上樱唇微扬，嫣然一笑道：「来吧，我们进城去。」
自山路至城门的路不出十里，驰马片刻可至；临近进城之际，众人下马步行，良驹则由姬人牵引。黄蓉左顾右盼，忽尔一阵嬉笑声隐隐传来，数名身穿宋兵军服的男子在城门旁边饮酒赌博，拍拍大腿又是一阵哄笑，而本应执於兵丁手上的长戟却孤独的倚在墙上。在他们旁边另外四五人蹲在地上围成一圈，仔细一望原来是在斗蟋蟀，二人高声叫嚣，著自己的蟋蟀向对方的发起攻击。
「这到底是出了甚麼问题？」黄蓉柳眉轻皱，心里迄自道：「守城士卒竟如此明目张胆的擅离职守，按例须以军法处置，这里的守军显然并没有将军规当成一回事，这可真让人感到摸不著头脑了。」

「雪儿，我们待用在这儿完晚饭以后，你就带著霞儿过隔壁沐浴。房间里有两个洗浴间与之相连，至於浴盘和热水稍后会有人送来。要换的乾净衣服都在这箱子里，待会一同带过去，明白吗？」黄蓉将随身行李搁在桌上道。
「知道了。」他爽快的回答道。对雪儿而言，房间的陈设往往充满著新奇的事物，他扯了扯克的衣袖，雀跃的道：「爹爹，看！这里的门窗可都是用油纸粘的，虽也能透点光，可是外面发生甚麼事情却全不能目睹，这跟我们家里可真不同。假若用琉璃片的话，不用把窗打开就能饱览外边景色。唯一的好处是里外皆不能看见对方，这对於住在里面的客人或许比较合适吧。」
「傻哥哥，这种油纸人家用手指戳一个洞，里面的人在吃饭或睡觉都一览无遗了。若要窥视窃听」霞儿道：「依我之见，磨过砂或是上色的琉璃窗比这个还好，因为即使是用指上武功的绝学一阳指，也难以神不知鬼不觉的戳破琉璃，武功次一等的若依著葫芦画瓢，恐怕会落得个指断血流的下场。」
「通透如水的琉璃盛产於极西之地，然而琉璃本为易碎的商品，难以承受长途跋涉之旅，故来到中原售价惊人。」欧阳克听罢回首一笑，道：「正所谓物离乡贵，刚才在市集你们也看见，随便一只琉璃杯子在这儿都要卖几十两银子，用它来造窗嘛......那可是不切实际。好了，汤都送来了，趁热喝！」小二走进房间，一煲热腾腾的野菌鲜鸡汤就搁在桌上。陕西菜并不特别精致，因此厨子们特地按需要宰了河鲜，也预备上好的米饭。
「客官请慢用。」待饭菜全都上齐后，四人起筷用膳。待用众人用毕晚饭已届戌时。克唤来小二，吩咐他撒去碗筷和把浴盘提来。
「对，除此之外，给我一壶上好的玉露酒。」黄蓉补充道。
「没问题，马上就来！」
「雪儿、霞儿，这里是你们俩的睡衣。」黄蓉将乾净的新衣交到两人手中，接著道：「换好衣服以后，把脏的交给小二让他们去洗乾净就可以了。对，你们晓得如何把他们召来吗？」
「只要拉拉门旁的绳子，风铃响起，这样就晓得我们在找他们来帮忙了。」雪儿道。
「没错，那麼你们就自己料理好这些事情，有甚麼需要可以过来找爹娘。洗过澡后早点睡，好好养足精神。明天我们没甚麼特别事情做，连日在沙漠赶路你们都辛苦了，明天睡到自然醒的话也倒没所谓。」黄蓉道：「爱睡到甚麼时候，就睡到甚麼时候吧。」
「太好了，终於可以奉旨睡懒觉了！」雪儿领著霞儿离开克蓉的房间，过不了一盏茶的时候，盛满热水的大木盘和乾净的布巾已经在与客房相连的盥洗间准备就绪。水盘甫刚送到，克已急不及待的跳入盘中。黄蓉慢条斯理的先拆下头饰耳环才跃入盘中，她在水中待不到两刻钟，换好一身新衣，迄自轻倚纱窗邀月共酌。跟克共处的这些年，她固深知其个性：若因身在荒野超过三四天不洗澡的话，他下次在浴室里必会待一两个时辰才舍得出来。当然，洗两刻钟和一个时辰其实分别不大，因此蓉起初亦对此相当不解，有时甚至会嘲笑他那洁癖比女子还要夸张。然而日子久了，她渐晓得与其说这是单纯一种偏执的洁癖，倒不如说在他眼中泡热水才是人生一大享受。克蓉二人固然志趣相投、情深爱重，然而谈情说爱时一回事，成亲后朝夕相对的日子又是另一回事。黄蓉乃东邪黄药师掌上明珠，自幼集万千宠於一身，难免性情较为刁蛮任性，以自我为中心；然而跟克和孩子们的相处磨合，从中学晓尊重对方，尤其生活习惯和文化的差异，这些年下来却让黄蓉思想成熟不少。

「欧阳哥哥，有甚麼话就继续说，不用吞吞吐吐。」黄蓉温柔的握住克的右掌道：「这事情过去已久，不知还有甚麼觉得蹊跷之处？不过无论如何，我一样在你身边替你分忧。」
「我相信你还记得当时的情况，那人凭其上乘武功占据白驼山隘口要塞，同时调动军队携火油驻守要塞，以放火烧山作威胁。白驼山出入口被封，加上我受裘千仞掌伤未愈，他的计谋果真毒辣，杀得我们进退失据。」克顿了顿道：「不合理啊，当真不合理！以我多次跟此人交手的经历，这傻小子的脑筋不可能一下子变得如此灵光，手段变得如此狠辣。即使说手段狠辣是因爱成仇，那麼精心设置陷阱将我俩逼进死胡同，在白驼山两边同时布兵夹击，这都需要高超的指挥和战略技巧。以这傻小子的能力根本不可能，怎样都说不过去。蓉儿，你怎麼想？」
「我只记得那个时候自己情绪非常激动，盘算著如何可以让他恢复理智和良知，关於其战略部署倒没有特别留意。」黄蓉道：「经过那次后，生活能回复平静，这事情我也不愿多想，所以你所提及的，我一直都没事放在心上。只是经你这麼一说，白驼山一役对方战略确实不寻常的绸密；这种蹊跷的巧合，又确实不得不让人考虑背后有人从中作梗的可能。我好歹曾与他朝夕相对一段不短的日子，这种细密的战略部署，确实不像他的风格。」
「我俩所见略同，当日一战，背后定必有人教唆献计，这是我心中唯一合理的结论。」欧阳克道：「於是问题来了。那麼这人倒底又是谁？我仔细回想当日部署，与我所知的蒙古战术大相径庭，反倒渗有浓浓的中土特色。依我判断，此人十居其九来自中原。至於他为何要出计攻击白驼山，我不清楚到底是纯粹的军事顾问，还是此人跟白驼山结有仇怨，因而出此毒计针对我们。在能搞清楚这个之先，我始终对带孩子们前赴中原一事忐忑不安；此人机心才智不在任何人之下，也有可能仍在那人身边充当军师，若他是后者的话，我们不得不对此作出提防。」
「慢著，虽然事情的真相至今悬而未决，我却觉得你过分紧张。你所道的我都谅解，关於这事我也认同你的观点，然而说那人掌握我们行踪，甚至於在中原对我们的孩子下手，我却觉得这根本不可能。对方再厉害也好毕竟也是血肉之躯，不可能如此神通广大。」黄蓉让克把她抱拥入怀，平躺於床上，道：「你时时刻刻念著孩子们，换一个观点也倒不是一件坏事，只要不至於过份极端，适当的小心却是有利无害的。要不这样，我跟霞儿一个房间，你跟雪儿共寝一席，如此可说是万全之举。」
「这倒不用，我让他俩跟我们分房睡，就是让他们学自己照顾自己，也好让我们可以享受二人独处的时光。」欧阳克道：「既然已经洗乾净澡了，我看不妨就早点休息，别的事情，明天才去想。」黄蓉将脑袋靠在枕头上，打趣道：「欧阳哥哥，你笑起上来很傻很可爱，我不喜欢看到你心事重重的模样，你知道吗？」
「嗯，蓉儿，我真的常常愁眉不展吗？若果真如此，我他日多加留意便是。」克盖好被窝，右掌一划，两三丈外那餐桌上的烛台随之熄灭，蓉侧躺在克温暖的怀内闭目安睡。克轻声在蓉耳边一句：「晚安。」忽尔在毫无预兆之下，一声瓷器摔碎的清脆响声传来，外边断断续续的传出阵阵吵闹，初时两人并没有把这放在心上，直到房门「阁阁阁」的被敲响起来。
「是谁？」蓉转过头来面向房门，门已经被推开一线缝，外面的灯光直射室内，她一瞥已认得出这身影正是霞儿。
「爹、娘，外面中庭很吵，完全都睡不了。」霞儿从门缝跑进房间，直奔向克的睡床道：「话说我才刚刚睡下去的时候，就被几声碎裂声吵醒，哥哥跑到外面去看到底出了甚麼事，他说好像有一大堆人团团围著一位奇怪的叔叔。不过那叔叔身手很好，没人能抓得往他。」
「奇怪的叔叔？懂武功的？」霞儿的描述触动了克蓉二人的神经，他们不约而同坐直身子，相对互道：「是谁？」

「出甚麼事了吗？」
「别管这麼多，还是先去看看状况比较稳妥。」黄蓉道：「欧阳哥哥，我留在这看著霞儿，你出去了解一下发生甚麼事。霞儿，你哥哥在哪？」
「他出外瞥了一眼就回到房间去了，但我终究认为还是先告诉你们比较适合。」
「好，总而言之你先往中庭看看，我眼下就带霞儿回到隔邻房间看管著他们二人，你只须确认对方身份就行。速去速回，知道了吗？」克点了点头，连头发都还没有来得及扎上，便匆匆披上一件外衣推门而出。当他到达地面一层时，数张桌椅散落一地，五位作塞外胡族打扮的武夫在叫嚣怒骂，哪见甚麼奇怪叔叔的身影。正当他打算弄清到底所为何事之际，那几人只见克直向他们所在之处走近，纷纷不问情由的就是一掌。克见对方袭来依旧意态从容，并没有作侧身退避，也不出掌接招。当一名大胡子的掌心击中克的肩膀时，克虽没刻意运功，可内力自然的与来袭掌力抗衡，彷如深不见底。对方同为练武之人，见克中掌后纹风不动，气定神闲，发出的掌力却全数反弹回击自己掌心。对方见状瞬即大惊匆忙收掌，心中连呼不妙，暗暗咒骂道：「算是自己倒霉，竟碰著如此高人。这男子看样子不怎麼像武林高手，而且他披头散发，还穿著睡衣，一副刚睡醒的模样，万料不出武功如此高深莫测！如此下去，在判断得出他师承何门何派前，恐怕早就要毙命於他掌下了。不管怎样，还是保命要紧，别跟他硬碰。」欧阳克见对方回收掌力，忽尔手执墨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刺对方要害，杀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然而克只是想给这些不识趣的小辈一个下马威，并非为要取其性命，故点到即止，没有让血洒当场。
「来者报上姓名！」欧阳克收起墨扇喝斥道：「哪里冒出来的杂毛？竟夜半在客栈胡闹，扰人清梦？何况不问情由就随便伤人，这可有违武林规矩，於理不合。你们识趣的话就给我好好解释这所为何事，今晚不给出一个让我满意的答案，我可不善罢甘休。」
「哼！不关我的事，闹事的可是他！我正於中庭用餐，这怪人忽然后天花板上跃下，拿去了我点的山珍百味锅。此人二话不说就把我的东西给夺去了，你来评评理，现下到底是谁的不是！」那人以极重口音的汉语道。
欧阳克视线顺著那人所指方向，任由眼尾一瞥，只见他身后竟出现一位长发长须的老头子，他手上还捧著那锅热腾腾的山珍锅。此人嬉皮笑脸，一眼就看个出正是老顽童周伯通。
「啊！竟然是周老前辈，原来你在这儿，还真够巧了！别来无恙吗？」欧阳克跟老相识久别重逢，立时眼前一亮，兴奋的道：「请你把这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我，到底这是为何？」
「原来是你啊，实在始料不及，好久不见。」他抱著双臂，嘟起嘴巴，愤愤不平的道：「你哪来的有付钱？我见你这帮蛮子刚进来店里，就凶巴巴的吓唬掌柜，分明是想白吃白喝，我当然看不过眼了。碰巧看见你们点了这店子里最上等的山珍锅，我看落在你们这些人嘴里也是牛吃牡丹，著实可惜，倒不如用来祭我老顽童的五脏庙。」
围观的群众本来忌惮这数人懂武功，虽不齿其行为但都敢怒不敢言，如今见有高手路见不平，开始对著那几人指手划脚、议论纷纷，欧阳克眼见此状，心中自知谁是谁非。这倒反过来是被指骂的脸红耳赤，用力拍案道：「你强词夺理！」
「闭嘴！全部给我住手！」克眼看著对方涨红了脸，似是又想打起来，终於动了真格，横眉怒竖，双目寒光如剑。对方知实力悬殊，自不敢轻举妄为，只能按兵不动，可谓霸气尽失。
(未完待续)

「瑛姑见解这与我心中所想几近雷同，之所以俗语有云：『有人辞官归故里，有人漏夜赶科场』，这是这样的道理。我又认为，年轻人往外面闯闯倒不是件坏事，总算叫见识世面；然而有得必有失，若学艺不精就自以为是，贸然仗剑天涯，稍一不慎就会丢了性命。若武艺不高又不懂明哲保身之道，要干冒的险还是不小的。」欧阳克道：「既然我俩都有同样的感悟，也同样选择了过平静的生活，我看这可谓英雄所见略同。今天小聚，跟两位前辈畅谈甚欢，就为彼此十数年的相识之情，我敬两位一杯！」克与两位旧相识碰杯而饮，黄蓉刚好赶及回到房间内，她也自斟一杯，问道：「老顽童，当日别后，你们退隐后往哪里去了？这些年来，日子过得还算满意吗？」
「日子还好，蓉儿有心了。」瑛姑道：「这些日子以来我们并没有在一个固定之所安顿下来，我一直倍伴伯通身边浪迹大江南北，说到这个，我俩能破镜重圆，确实要谢谢两位给我们制造机会，对伯通加以鼓励，你们功不可没！」
「不，别客气，这根本不关我们的事，我们所做的只是份内事罢了。」欧阳克笑笑道：「虽然事隔多年，昔日青丝已成雪，你们之间的情义却不减半分，在我眼中看来，可是一对天作之合。这有情人终成眷属，照道理也应该是自然不过。只是你啊，老顽童，若不是你当初选择逃避，将自己的感情深埋於心底，或许这好事就能推早个二十年。所以啊，人应该珍惜现今，好好把握眼前人，因为老天爷不一定会给人第二次机会啊。」
「对，活在当下，我们就是依照著这宗旨而活，虽然我的一头白发已不能回复当初，可现在每天都过得很充实很有意义。」瑛姑嫣然一笑，轻捏周伯通的耳珠打趣道：「至於伯通害我苦等的蹉跎的二十年光阴，我觉得早已经是悉数奉还。大仇得报以后，彷佛这些年所有的苦毒怨恨都一扫而空，即使面对将伯通囚禁多年的黄老邪的女儿，我已没有丝毫恨意。这并不是我一直以来的个性，可是这於我而言却是如释重负。」
「人是会变的，差别在变好还是变坏。总之现下大团圆就好了，我也不打算替我爹将老顽童关在岛上多年这事开脱，然而过去的由它过去，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对吗？」黄蓉道：「人总不能活在过去！沉醉於昨日的阴霾，可就无法享受明天的阳光喇。」
「蓉儿，你的话好像语带双关啊。」欧阳克浅尝一口美酒，笑笑道：「对，说起又实在太巧合了，刚巧周前辈跟我们来同一座城，在同一所客栈相遇，说是刚从终南山下来，我倒觉得有点稀奇。两位既已彻底退隐，周前辈也不喜欢跟道士们一块，我想若没有甚麼遮特别事情该很少会上终南山道观。就当是我好奇，您介意跟我们透露半点吗？」
「其实我们也是刚到此不久，先前伯通收到全真教马钰急信，三番恳求她回全真教说有要事商量。起初他不愿去，马道长道明不会逼他当道士，事态却十万火急，我也加把口劝他去。结果伯通还是给我劝服了。」瑛姑道：「我们在出上待了数天，全真教那些人便让我们下山；终南山下来最大的城市就数这儿了，於是我们也很顺理成章地在此歇脚。其实我们本打算明天就起行东回了，岂料在这偶遇故人，为此改改行程当然没问题。」
「对，刚才你们也听到那五人道出师承何派，周前辈可知道这达尔巴到底是甚麼来历？听名字就知一定不是汉人，也不像波斯人，我们在西域却连听都没听过。」欧阳克道：「看他们穿的衣服，带点吐蕃风格，听他们之间的说话和跟我们对谈的口音，却像是蒙古......这下子把我也弄糊涂了。」
「其实我也只是路经此店，碰巧见这胡人在我大宋境内气焰如此张狂，就想到该好好愚弄他们一番，挫挫其狂傲与锐气，这个嘛，一直都是我的所长！嘻！」周伯通道：「听这里的食客说，这五个胡人叫甚麼藏边五丑，是作恶多端的坏蛋，依我之见，叫五根杂毛还差不多。管他甚麼达尔巴，反正就没有听过。有个叫甚麼李莫愁倒听过，唉，我就是为了这事被叫去全真教那里的。」

「老顽童，你这藉口还真的够让人哑口无言了。」黄蓉盯盯周伯通道：「其实我们并没打算过撇开你，不过话说回来，若你真的要跟著我们的话，你就要实践你的承诺。别以为我忘了你曾答应我的事情啊。」
「慢著，我答应了你甚麼事情？」周伯通道：「哪有哪有？黄姑娘是你记错了吧！」
「嘻，别跟我装傻了。当时我跟欧阳哥哥搁浅於东海沿岸一渔村，你说有机会教我，岂料这一拖就是十四年！」黄蓉嘟起小嘴道：「这个可是你亲口所言，欧阳哥哥也在场可以做证，你这抵赖的招式就不好使了。」
「哈，猜不到这麼久以前的事情你还记得，好，教就教！难道怕了你不成？」老顽童装起一副夸张滑稽的表情道，就连瑛姑也忍俊不禁，一时间，欢乐的笑声充斥著客房久久不散。四位旧相识就此在月下互诉别来之情，天南地北，无所不谈，而且总是找到说不完的话题。如是者，四人直到翌日凌晨大家累了才各自回去休息。克蓉二人倒头昏昏沉睡，待再次缓缓睁开眼皮之际，已时近当天中午。
克蓉一家在京兆府共待了两天，市集和城郊的古迹和景点都已逛过一次，可是由於行程安排原故，只走马看花，并没有机会往城南数十里外的终南山探望一下全真七子。抵达京兆府的等三天正午，周伯通和瑛姑跟随著克蓉一家的脚步匆匆离开此地，沿官修驰道先往东走约两三百里路，避开崎岖的秦岭地区，再转而向南，至抵达汉江之滨的渡口，又是花了大约三四天。渡口所在的小城人口不多，大约就几十户依江谋生的人家。日暮时分，炊烟升起，江面上波光粼粼，泛起一片橘黄，欧阳克替众人找了个较像样点的小酒馆歇歇脚，好打发姬人们去找船家雇条客船，沿浩浩东逝之水乘载一行十来人直往大江下游。
「客官，你们点的小菜都来了，请慢用。」
「我们真的要乘船前往江南一带吗？」周伯通问道：「我往返两地多是靠这双腿，走水路用多少日子？可比走陆路快？」
「这个当然！一旦上船，沿江东去直到河口用不了多少天，走水路往往都比走陆路便捷，即使比起骑马可以省下不少日子。之所以我们打从一开始商议行程之时，已是决定顺江水而下，就正是这个原因。而且还可以让马匹休养精神，不然再好的骏马如此跋涉，也都要越跑越慢了。」
「欧阳公子，关於船家方面已经打听过了，这里江边有一家姓李的，专营往下游杨州城的客船，他的船我看过了，上下共三层，是这里最大的河船，里面的家俱也一应俱全。」晓钧一脸正经的道：「除此之外，其余的船家我也一一打听过，他们的船大多比较小，通常都是做往附近一带城镇的生意，往下游的他们不太熟悉。而且依他们之见，待到襄阳一带才较多远航船家。依我之见，现下有两种选择：一，是陆路往襄阳再作打算；二，是光雇这家姓李的。一切待欧阳公子定夺。」
「现下起程以陆路往襄阳，少说也要两三天，而且这一带人烟不多，今晚住宿的地方确是问题。好，那麼我们就把船包下来，这事情可以全权交给你办妥，记著要提醒挑夫们对行装必须小心轻放，搬运切忌操之过急，明白了吗？」欧阳克道：「若我们确实在此上船的话，你可知道甚麼时候可以出发？」
「对方道，船已经预备好，只需要稍作打点，备妥物资，大约一个时辰之内就可以起行。」晓钧回答道。
「欧阳哥哥，慢著，我想问问老顽童和瑛姑可有异议？」
「没有。」瑛姑摇摇头道：「这个我们倒没所谓，都依你说的吧。」
「那麼事情就此定了，晓钧，你去回覆船家这船就由我们包下。」黄蓉将碎银交到她手上道：「我们人多，你可以跟船家议议价，这里的钱作订金应该足够有余，告诉对方余数在到目的地之时缴付。还有一事要跟他道明，我们在大江南堤镇江渡口靠岸，不在北面杨州那边靠岸。让他们打点好一切，预备妥当可以出发时就告知我们吧。」晓钧点了点头，嗖的一声跨过门槛，驶上轻功，急步前往江边。

「我第一次知道蓉儿乃女儿身，是在翌晚王府的园子里。话说那时爹其中一位手下因公事之故伤了人，以毒沙掌打伤了王处一道长，我知他晓得解毒之法，於是下令将方圆数十里所有药店的药材都买下来。当然，我并不知道蓉儿与王处一薄有交情，她冰雪聪慧，早料到我有此著，猜想被买断的药材必定在王府之内，於是夜闯王府，想取药救王道长。於是，我俩第一次真正相遇竟然要兵戎相见。」克说著说著，除了将一切与郭靖有关的部分全部删去外，跟杨铁心和包惜弱的瓜葛也略略带过，道：「正所谓不打不相识，蓉儿见硬碰不及我，唯有靠智取，於是跟我打赌，又要我猜她师承哪门派。当然，爹才智跟蓉儿比尚有所不及，在被她戏得团团转的同时，我有种感觉开始被她的美貌和睿智吸引。在此之后，我跟蓉儿似乎每次见面都要打架，过程中一直都是她占上风，不过我亦非一无所获，至少我知道了她就是东邪黄药师的女儿。后来蓉儿设计耍我，逼我在四位姬人围成的圆圈中决斗，打赌谁先出了圈谁轮。哈，结果我过不了多久就栽在她手上。」
「当时爹的武功在娘之上，决斗中竟然输了，要不是故意相让或是中间耍了有甚麼奇怪的花样，这种结果根本不可能。」雪儿道：「爹爹，我看哪，那时候你已经被娘迷得神魂颠倒了！那为何要兜兜转转，还要动手动脚，绕这麼一大个弯？」
「哈！我早就说过了，爹跟娘初认识之时就像一对斗气冤家，她以女子装束出现在我面前跟我说的第一句话，也是骂我出手伤人算甚麼讨女子欢心的招式。正如刚才所说，我往后每次跟她见面，她几乎每次都是冲著我而来，也几乎每一次都被她的足智多谋玩弄股掌之中。虽然只是几面之缘，可当我却从来不动真格，每当打完架以后看著她背影没入黑夜的街道中，往往心里有种莫名奇妙的失落，也不知为何总是期盼还会有下次。还或许你说得对吧，那时的我已在不经不觉间对她情根深种，再也没法自拔。」欧阳克提起杯子品尝一口上好的龙井茶，接续道：「事情发展到一天，我替她设了个赌局，打赌会娶她回白驼山。其实那时候我对她恋慕之情还没有到非如此不可之境地，可她是我见过最特别的女子，就这一点就把我吸引住。」
就这样，克口中的种种往事就跟东去的江水般，久未歇止，一直到夜深才把故事暂停在回白驼山邀「叔父」欧阳锋出面提亲的那段。两小固然意犹未尽，可是当克道要准时上床就寝才把故事继续下去时，他们也只好乖乖就范。飘泊江中的晚上时间过得特别慢，当夜将尽，曙光初现时，好像已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旭日自船首前方缓缓初升，烟波依旧弥漫水上，几只水鸟於岸边徘徊觅食。客船在夜更舵手的掌控下划开江面缓缓前进，一路上无惊无险，可欧阳克终归是长居内陆之人，即使只是夜泊江河之上，有时亦难免为轻微的晃动唤醒。他从床上爬起轻揉眼睛，只见纸窗透进微亮，身边的黄蓉好梦正酣，克便小心翼翼的离开被窝，随手披上搁在椅上的外衣往甲板去了。自登船以来，舵手换了两更，在江上航行六个时辰，不经不觉间已顺流驶出数百里。克立於舟首远眺江水流动，举目四望，昨日两岸布景的起伏丘陵已经换成了一望无际的平原和农田。田间茅房散落，农户自汉江引水浇灌，作物长得一片青翠。四周弥漫乡间的宁静安祥，此地并不见重兵驻防，因此骤眼望去，很难让人相信仅仅数年之前，这仍是宋金对峙，硝烟弥漫的边境地带。事实上，此区剑拔弩张少说也有一百余年之久，小规模战事无日无之，农民为避战祸纷纷南逃，肥沃良田只有任其荒废。如今国界北移数百里，天下亦稍为安定；要恢复这饱受战火摧残之地并非朝夕之事，然而按目前形势看来，一切似乎都在重拾正轨。

「早在十余年前，我离开完颜洪烈之时，其实早料到金国气数已尽，而蒙古人将取而代之，横扫天下。这些年发生的一切，全都在我预计之中。」克道：「想深一层，宋国外患的威胁根本从来都没有解除过，灭了辽，比辽强悍的金来了；灭了金，比金更强悍的蒙古人来了。蒙古人不南下攻打，不为也非不能也，故此不能单靠一个亲宋的汗王在位，就以为可以安枕无忧。只是全国上下并没防患未然之意，宁可选择活在谎言里，去建构一个虚假的盛世；这样一个腐朽之国，非外人之力能帮。不过中原变成怎样也好，大宋的兴衰，中原的朝廷和武林必须承担起这重任，也不是我们局外人该插手的事。好吧，天下大局就谈到这里，我待会儿回船舱去，先让姬人们服侍孩子俩更衣梳洗，预备待会上岸用个早饭。如果你喜欢在此欣赏风景的话，大可一直留在甲板，这事情由我处理就行。」
「欧阳哥哥，其实你所言亦非全对，以我所知武林中也有不少有识之士预见这危机，可是以现时如此平静的局势，确让唤醒官府和广大民众的忧患感难上加难。」黄蓉对克连打眼色，著他进内打点一切，自己则待在外面观赏两岸景色。
客船靠岸之时，日已高悬，烟霞尽散，襄阳高大的砖砌城墙映入眼帘。渡口之处停泊不少商船，苦力忙於自穿梭往来的河船装卸货物，为画面增添不少活力。一行人等离船登岸，走不远便穿过襄阳城门。自金国破亡，驻留这抗金的桥头堡的守军明显大为减少，剑拔弩张的火药味也几近全消。骤眼一看，就跟一个寻常的中原城池没有任何差别。
「小毒物！来到襄阳这里，怎能不光顾珍味楼？既然你们还没有决定往哪用早饭，不如就跟著我老顽童吃点好东西吧！」周伯通拍拍克的肩膀，扮作一副老友鬼鬼的模样，连声推介道：「不用走多边，它就位於大街一角，拐个弯即至。那里厨子的手势，我看全城无人能及。」伯通身旁的瑛姑也微笑点了点头，克也就回答道：「既然你们比较熟悉这里，论馋嘴周前辈在江湖中可是跟洪老前辈齐名的，你推荐的我想必不会有错。蓉儿，这事你怎麼看？」
「我相信老顽童的口味，这次就依他所说的。」黄蓉表示认同道。
「此城城高墙厚，而且位处要冲，我看肯定是兵家必争之地。」霞儿边走边审度形势道：「得襄阳者得天下，外族士兵自北方而至，他们第一个要解决的据点就是这儿。此地地势易守难攻，加上重重防御工事，即使强悍如蒙古大军，要打下它来不一定是件易事。不过依我之见，城再高、墙再厚、地势再险要，战争都是人与人之间的对抗，若没有意志坚定的守军和朝廷支持，一切防御工事也是枉然。」
「对，这里曾经是两国对垒之地，只要掌控襄阳，就相当於控制了汉水。控制了汉水，就等於将内陆的水道交通要道牢牢握紧。」蓉道：「有人说，若襄阳沦於敌手，敌方可以轻易倚靠天然水道和运河投送兵粮，江南的朝廷和经济重心数日即可达，那麼整个南方将岌岌可危。我本来就没有真正在此城待过，可现在切身处地观察所得，这句话即使有夸大之嫌，当中有十之七八都是真确的。至於霞儿你所说的抵抗之志，很讽刺地，这正是宋廷所最缺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