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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杨谈男女情爱》持续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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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人大二时在学校图书馆角落发现此书,书很旧 整本书破破烂烂 连书皮都没有 书名是写上去的,但我一拿起来便放不下了 断断续续借了几次 深以为爱,甚至冒出过据为己有的想法。
毕业后在机缘巧合下获得此书,希望更多人看到这本书,在这里给大家慢慢更新。


1楼2013-12-09 14:49回复
    二 虚荣和荣誉
      虚荣有时候和荣誉简直很难弄清,一个人宁可卖掉被子,出门硬是要坐计程汽车,你说他是虚荣,他说他是荣誉。一个人为国牺牲,你说他是荣誉,遇到乡愿,却会说他是虚荣,泄尽了你的气。
      任何爱情上的骄傲都有虚荣的成分。纽约一个女人有一天从街上归来,进门便落泪如雨,其夫问之,她伤心答曰:"我走到街上,连清道夫都不再偷看我啦。"想当年她一定美艳绝伦,步履所至,清道夫都忍不住仰头一观,可知其魅力之大,而如今清道夫首先发难,不再看她,一叶落而知秋,一人不看而知老,伤魅力之减,哀年华之增,怎么不一哭乎?诋之者责其虚荣,同情之者她为荣誉而奋斗,公说公有理,婆说婆亦有理焉。
      在爱情的领域中,荣誉和虚荣简直从头到尾混淆。有这:一种现象,男女恋爱,女子比较富有,男子穷得就是吊到绞架也绞不出一滴油水,如果女子爱他至深,或者是女子昏了头,一娶一嫁,当然没有问题。如果女子父母提醒了她,或是她自己恍然大悟:"嫁了他吃啥?"这场恋爱恐怕要完蛋,那个小伙子准跳起脚来,大骂那女人虚荣。
      哲人们对"钱"的问题,已经说了不少格言,在这,柏杨先生则另有高见。族孙某某,今年23岁,追一董事长女儿,眼看就要吹吹打打进洞房,不知道从哪里刮出一股斜风,把恋爱的船刮离航线,再去访她,看门的人手持铁棒,就要动武。年轻人以柏老的学问奇大,特来请益,来时鼻孔冒烟,声言要一刀把她杀死,我乃问曰:"她不理你,原因何在?"答曰:"嫌我没有钱。"我曰:"然则你有钱乎?"答曰:"没有。"我曰:"她没有错,而是对了矣,你还有脸闹啥?"答曰:"爱情是纯洁的,她太虚荣。"我曰:"凭你这句话就该活埋,我问你,你一月多少银子?"答曰:"九百元。"我曰:"公家有宿舍乎?"答曰:"没有。"我曰:"然则一旦你们结了婚,便非得租房子不可矣,除了正薪,你还有外快乎?"答曰:"兼一个家庭教师,月入三百元。"我曰:"一月一千二百元矣,还有其他收入乎?"曰:"没有。"我曰:"能贪污揩油乎?"答曰:"不行,我管的是设计。"我曰:"这就叫糟,你结婚后需要租房子,六席榻榻米两间,至少五百元,剩下的七百元,不买肥皂乎?不买牙膏、牙刷乎?还有袜子、衣服、应酬,请问不足之数,你将怎么办哉?"答曰:"既然相爱,就应共同受苦。"我曰:"好小子,说的全是狗屁之话,对自己心爱的女孩子,还没有结婚哩,便打定主意教她受苦,真是蛇蝎心肠,再不快滚,看我打断狗腿。"该年轻人趁我找棍子之际,飞奔而逃。
      呜呼,现在的女孩子们懂事多啦,不要说比十年之前或甚至百年之前,便是比五年之前,其见识都不一样。五年之前,女孩子以嫁洋人为荣,自从有一个姣娘嫁了一个美国擦皮鞋的,弄得非常扫兴后,女孩子乃改变目标到华侨头上。我有一个朋友,其女正读高中,美人儿也,追之者恒数十人。有一天其女带顾一个窝窝囊囊的角色来访,介绍曰"美国华侨",当时尚无异状,可是下星期日忽接喜帖,他们竟然结上了婚。近来此风固然茂盛如昔,但已更为精密,仅只"华侨"二字,已不如当年那么吓人,必须经过函件往返,打听底细,如果真有店铺有农场,那当然是非嫁不可,如果只是一个空心佬倌,凑了几个钱回国跑单帮,仍是"棉花店失火——免谈。"
      在这上面可研究一下虚荣和荣誉的分际。一个女孩子挑选丈夫,非百万富翁不可,非把她弄到美国或弄到罗马不可,非有汽车洋房不可,我们指摘她的爱好虚荣,还说得过去;如果她的目的只在避免冻馁而求温饱,一个男人连这最低的要求都不能做到,反而拉着嗓门吼她虚荣,便说不过去也。举一例焉,张先生月入千万,李先生月入五千,王先生月入一百,如果玛利小姐要嫁张先生,王先生抨击她虚荣,还沾一点儿边,如果她要嫁李先生,王先生便没有资格责备她,更没有资格逼她非跟自己一块活受罪不可。
      贫穷是一种罪恶。如果社会不允许你发财,这罪恶归于社会。如果你自己不努力,则这罪恶归于你自己。自己连养活妻子的力量都没有,不去努力奋斗,反而口口声声诅咒那些不愿跟他一块受活罪的女孩子,是自己迷了心窍,看样子就是骂掉舌头,只能献自己的宝,不能讨到老婆也。
      柏杨先生不是提倡女人们都应势利眼,而是促请小伙子们注意,先自己检查检查,努力上进;坐在十字路口一味抱怨女人爱钱,徒显得自己是个混蛋。


    3楼2013-12-10 10: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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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三 阔易夫
        关于“贵易交,富易妻”,实在是一种使人泪流满面的悲剧,古典小说上常有的“花园赠金,高中状元,奉旨完婚”的夫妇,我总担心他们婚后的生活如何。做丈夫的一旦抖了起来,当日视为天仙的小姐不过是一个土豹子,再在官场中一混,眼界大开,势将春色四溢。男人对发妻的负义,几乎属于天赋异禀,越是大家伙喜欢越是干些对不起贫苦老伴的勾当。连司马相如先生跟卓文君女士之恋,都跳不出这个窠臼。卓女士为了司马相如先生,可以说受尽委屈,司马先生穷得连送到绞架上都绞不出一滴油水,逼得卓女士不得不去当女招待。我想如果把他们花前月下,牛衣对泣时的海誓山盟录音下来,仅录音带恐怕都能装一卡车,其中一定有许多:“我永远爱你!”“我不但爱你,还感激你!”“你是我的爱人,更是我的恩人!”“海枯石烂,爱你的心不变,我愿为你死。”卓文君女士听了后如醉如痴,才欣欣然为他团团转。如果不相信他那一套,她能为他抛头露面,又能跟他过穷日子哉?然而,司马相如先生一旦有了官兼有了钱,照样冒出臭男人的老毛病,虽没有恶劣到把她推出门外,却硬是想讨一个更美更娇的小老婆,卓文君女士乃写了一篇《白头吟》,以诗代泪,你说惨不惨也。史书上说司马相如先生看了那首诗后,良心发现,不再胡思乱想;柏杨先生却觉得恐怕还是问题重重,盖臭男人一旦动了歪念,简直是连城墙都挡不住。
        女孩子嫁人,好像瞎子下山,天老爷都难预卜下一步如何。依老头们之意,嫁给一个已经有相当成就的男人,乃上上之策。如果不肯服气,捡一个穷小子,助他名成利就,大主意既然自己拿,谁都无话可说,但危险就实在是太大啦,必须有高度的智慧才可出此。如果那穷小子只一味拼命地骂柏杨先生混蛋,以证明他不同凡品,当初庄周先生的老婆骂的也是那一套,就更要千万提高警觉。
        然则,是不是男人都是天生的贱骨头,吃不得三天饱饭乎?一位朋友太太看了柏杨先生的大作,有了理论根据,就把她的丈夫骂得叫苦连天。该丈夫暑假后要去美国接受某学堂的名誉博士,他从未出过国门,这一下子既出国又有学位,诚一举两得。但朋友太太不肯,盖他现在大体上尚算安分,如果一举两得之后,或有了官,或有了钱,或有了点知名度,别的小姐一追,朋友太太之垮,固指日可待。朋友太太向我请益,问她做得对否,呜呼,以她自己的幸福而言,她原则上是对的。
        这是女人们的最大苦恼——对丈夫不助之则于心不忍,助之又怕他跑掉——吾无他辞。然而若谓男人天性地贱骨头,则只能算对了一半。年头大变之故,从前只有“富易妻”一种学说,好像只有男人才不是东西,实际上如果把夫妻换一换位置,女人同样当仁不让,而表演起来,甚至比男人还要叫座。男人之所以首当其冲者,在于五千年来,中国社会一向以男性为主宰,女人们虽有“易”一下之心,却无“易”一下之力。于是,所有的罪过都落到男人头上。时至今日,男女平等,女人可以单独闯出天下,事情才渐渐别出了苗头,男人固“富易妻”,女人又何尝不是“阔易夫”哉?从前的人福气太薄,看到的全是“弃妇”,洒泪者有之,同情者有之,叹人心不古者有之;而今“弃夫”大批问世,形势乃大变。
        妻子助丈夫功成,乃是世界上第二等冒险,因其固有平平安安、圆圆满满、恩爱到底的。如果反了过来,丈夫助妻成功,那乃是世界上第一等冒险,柏杨先生还没有听说过谁有好结果的。往往有些自信心非常顽强的丈夫,认为有绝对把握,用尽全力把年轻美貌的妻子捧得光芒四射——或为明星,或为歌星,或为声乐家,或使她读大学堂,或使她出国读洋学堂,或用血汗钱供她搞上一个打狗脱什么的焉。到了最后,她向他一声“鼓得白”,其惨状固比比皆是。
        中国历史上最先公开露一手的女人,是七世纪时南北朝的山阴公主。有一天她向她那当皇帝的哥哥抗议曰:“我与陛下,虽男女有殊,俱托体先帝,陛下后宫数百,我唯驸马一人,事不均平,一何至此?”皇帝一想对呀,就为她挑选了五十个年轻力壮的男人,当她的“面首”。呜呼,山阴公主虽没有换丈夫,其情况却比换丈夫还更上层楼。她之如此,和“阔”字有关,她如果不是公主,她敢弄那么多小白脸哉?便是心里胡思乱想,也只好忍耐下去。但一旦有权有钱,弱者变成了强者,跟陈世美先生一样,狞狰面貌便露了出来。
        柏杨先生积七十年的经验,发现丈夫帮助妻子当明星,乃自掘坟墓的唯一妙法,我们如果跟谁有仇,不妨去劝他的太太演戏,只要她忽然上了瘾,忽然成了什么“全国第一美人”、“全球最大肉弹”、“人类最细之腰”等等,他们的婚姻如果不破裂,我输你一块钱。我有一位颇有点名气的朋友,从大陆来台时,带回来一个不太认识几个字的丫头(不是骂人时用的“丫头”,而是真正的丫头),收为太太,教她读书,教她应对,然后魔鬼钻到他肚子里,灵机一动,教她演起电影。我当时就预料她将来一定要飞,他偏偏不信柏杨先生的邪,夫妻俩合咒我出天花。然而结果又如之何哉?前些时她在香港登报和他脱离了关系。
        电影明星是一个具有代表性的行业,凡是靠自己美貌,以反靠别人投资才有办法的女人皆属之。美貌是基本要件,不漂亮啥都不用谈。如果遇到柏杨夫人之类,便是拼老命也搞不出啥名堂。但仅是漂亮,如果没有别人投资,也同样轰动不起来,必须有人肯拿钱聘她演电影,她才能当上明星;必须有人肯拿钱为她开音乐会,她才能当上声乐家;必须有人肯为她保镖,打一个电话或写一封信,就可免税,或可判决无罪,或可见颇大的官,或可应美国国务院之邀,或可得奖金、奖状、奖章以及其他各式各样乱七八糟的奖,她才前途辉煌。古人云:“食人之禄,忠人之事。”受男人之助愈大,陪男人上床的可能性愈大,离婚的可能性也愈高。望妻成凤的丈夫正在洋洋得意,而玉足已暗暗伸出,要抹油开溜矣。悲夫,有些女人固然没有做到这一点,但对她的丈夫却讳莫如深,无论啥辰光,她从不提她的丈夫,这里面便有点阴谋矣——一个口不言妻的男人,或一个口不言夫的女人,迟早都要豁上啦。
        我们可以说,欢场中的女人,本不足道,所谓“婊子无情,戏子无义”。既把老婆捧成戏子,再要她义,岂不是既要她黑,又要她白乎?其实,便是学问再大的女人,一旦被捧成功,也同样有可能不安于室。
        柏杨先生有一忘年交的小朋友,年方四十,六年前和一女子结婚,该女子刚高中学堂毕业,家贫无力继续求学。婚后恩爱异常。该朋友忽发奇想,以自己未受过高等教育,而妻子既漂亮又聪明,何不鼓励她上进乎?乃实行避孕,送她进大学堂焉,大学堂毕业,真是天作孽犹可过,自作孽不可活,他再奇想,又要送她到美国。柏杨先生努力劝阻,小夫妇一齐骂我鄙卑无聊,只好拉倒。于是,今年年初,朋友来舍下鼻涕一把泪一把,他的太太把他敲骨吸髓之后,嫌他碍事,非离婚不可。呜呼,俗语曰:“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该朋友之谓也。


      42楼2014-01-23 19: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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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十八 龟缩哲学
          张雅民先生的长函和赐寄校正一遍的《堡垒集》,均敬收到,万分感激,尤其谢谢你改正书上的错字,该书近三百页,仅看一遍恐怕都得三、四天工夫。校对真是一门极大的学问,不知道怎么搞的,每一次都以为绝没有错字啦,可是等印了出来,照样有错字往外冒,一部份是自己没有校出,一部份是印刷厂拆烂污,你虽校出,他却不改。唯可以告慰的是,你赐寄的校正书是初版本,大部份错字和错句,再版三版时都已改过来矣。另行寄上三版本一册,以表微忱,前三版已经售罄,四版正在浇版中,剩下的一部份,一定一一改之,届时当再呈正。
          张先生的信很长,可以称得上是封长信,我看至少也有两万字出头,以台湾最近稿费估计,可卖六百元,如果送到香港,则八十元一千字,可卖到一千六百元,够办场大事矣。而今一下子寄给了我,真是糟蹋啦,能不惜哉。不过信里都是赞扬柏杨先生之词——这年头,赞扬柏杨先生不能赚钱,阁下明白我的意思乎?我劝你不如把赞扬柏杨先生的话,全部收回,然后原封不动的栽到贵校校长的尊头之上,如果你再恩威并用,赞扬之余,又猛送他红包,则最近不是有规定教职员可以出国进修乎?一定非你莫属,届时或到美国不回来,或回来时顺手牵羊,跑一趟单帮,包管你前途如花。
          《堡垒集》谈的全是恋爱和婚姻,对不对只有天老爷晓得。张先生据以灌我米汤,说我对女人一定很有研究,很有了解,建议我最好具体而简要的列出一个表来,或者像《论语》一样弄出若干条语录,使臭男人背而诵之,以便游刃有余,大战女人党。呜呼,听了之后好不舒服,不过真的这样的话,岂不成了相面学乎?相面学上常有精彩言论,某女人头发干而且枯,谓之贱。某女人走路时一跳一跳,也谓之贱。某女人胖胖焉,白白焉,谓之贵。某女人眼大而有神,且稳重大方,就更贵得不像话。这种综合分析,属于专门学问,非同小可。问题是,相面学考一百分,也不见得了解女人。故不敢贸贸然乱写,以免坏了柏杨先生的名头也。
          女人会不会了解男人,我们不知道,有时候我和老妻吵架,她就嚎曰:“我最了解你,你吃了三天饱饭,就伟大起来,要打老婆啦。”她这一嚎颇不简单,要不是她这一嚎,我早就开揍,经她一嚎,为了表示她在无理取闹,就暂时按兵不动,可是,说柏杨夫人了解柏杨先生某种劣根性则可,说女人了解男人则不可。我隔壁住着一对夫妇,也是经常吵架,有一次还来一个铁公鸡,闹到派出所,男的曰:“我本来想不起来揍她的,她却直着嗓子说我要揍她,我一想揍就揍吧。”男女间的关系千变万化,要想了解,颇不容易。因为了解困难,所以有些有识之士,乃索性发明了“只需要爱,不需要了解”的龟缩哲学。
          这种龟缩哲学,实在是一种不得已哲学,任何一个人如果没有经过长夜痛哭,或者是没有超过五十岁甚至没有超过六十岁,他对异性就不可能了解。六十岁以前,(当然不是这么刻板肯定,无论你赞成不赞成,请别在这上打笔墨官司),别看他口头上把女孩子恭维得像仙子、像仙女、像他的娘,其心中固和性不可分,因为有性的冲动,他对女人的看法就无法正当和正确。小伙子们一旦到了求偶年龄,只要有一个女孩子向他笑一笑,他就指天发誓曰:“就是她啦,她就是我梦寐以求的那个女孩子啦。”我侄女在恋爱期间,一位姓王的男朋友给她信上曰:“我寻觅了十年,终于寻觅到我理想中的倩影。”过了几天,我侄女把他一脚踢,他就追我侄女的女同学,至该女同学的信上,也是曰:“我寻觅了十年,终于寻觅到我理想中的倩影。”女同学拿给侄女看,侄女拿给我看,说女同学要写信骂他。我劝她不必,盖臭男人永远是如此这般,这个女孩固然很好,那个女孩也不错,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干的是啥?怎能知道女人干的是啥耶。
          《堡垒集》上已一再言之,爱情最不可恃,更没有永恒,所以有家庭的成立,以拘之束之。张先生对此提出强烈的反对,所举理由,均一一拜读,大致都说的很对。但你是站在维护社会治安,维持家庭安全的观点,而我是站在分析爱情是啥的观点。我们的看法不但不冲突,而且相辅相成。你顾虑到我的看法如果得到公认,乱臣贼子岂不都得到借口,甩妻的甩妻,抛夫的抛夫,还成个啥世界乎?这种逻辑,是一种“狗头逻辑”,请勿以为柏杨先生口出恶言,有此误会,便不够朋友矣。盖狗头逻辑者,推的是歪理也,我们都知道狗是人类最忠实的朋友,向人类认同,而狗和狗之间却很少友谊。于是有人曰:狗连它的同类都不能好好相处,它对它的同类都不能忠心耿耿,对人类还能忠心耿耿乎?如此这般一推理,便非肯定的认为狗对人类绝不会忠心耿耿不可。该逻辑便是狗头逻辑,不对劲的很。
          我们以为把爱情加以分析,将更能稳定社会和家庭,也更能保护儿女。盖夫妇双方如果认清了爱情是多变的和不是永恒的,才能戒慎恐惧,男的不至于自认为是特权阶级,对妻子天天打之骂之,不当人子。女的也不至于认为这一下结了婚啦,双挂了号啦,我可以悠悠闲闲坐吃一辈子啦。各人都努力使对方喜悦,那个家庭自然是个兴隆的家庭。
          常常有些臭男人脸色铁青的质问把他一脚踢的女朋友曰:“你说过一定嫁我,怎么变了心?”女朋友说过虽是说过,但她照样理直气壮曰:“我那时爱你,可是我现在不爱你啦。”男的更气曰:“你从前曾跪在耶稣像前发誓永远爱我呀。”女朋友失声曰:“我从前是那样发誓过,可是那时我还不太懂事呀。”(或是“那时我受了你的骗呀。”)呜呼,如果那个男人知道爱情不是永恒的,要它永恒只有不断的培养,他可能不致沦落到被一脚踢,而于被踢后又去丢人现眼。


        78楼2014-05-26 16: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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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十七 玩火
            玩弄嫉妒和玩弄爱情,同样危险。该太太和迷死脱张之间的谈情说爱,当然是假的,那就是说,该太太是熟思积虑地去玩弄一个可怜巴巴的臭男人;他如果稍微有点自尊,绝不会甘于被玩弄也,小说书上对这种事情,处理得最为简单,届时叫他尴尬地笑一笑,自认倒了一次大霉,落荒而逃就行啦。我特别奉劝太太小姐们,不要信以为真,倘若你相信天下竟真有那么回事,我敢跟你赌一块钱,你非血流成河不可。其中也没啥高深道理,反过来设身处地想一想便可以知之矣。一个野男人挟其财势和小白脸作真心爱慕状,和你卿卿我我,把你玩得晕晕陶陶,使你认为这一下子总算搭上了白马王子,有洋房有汽车,既可以周游列国,又可以和英国女王握手喊“哈罗”,不但心花怒放,而且还向亲友大吹牛皮,结果过了两天,他和克里丝汀莱琪小姐双双出现,原来是用你阁下气她哩。呜呼,你说你能不能一龇牙就了之乎?你如果不能了之,该迷死脱张同样也不能了之也。
            最主要的是,玩弄嫉妒这种念头是建立在“不贞”的欲望上。太太小姐当然不承认自己会不贞,柏杨先生也无意叫谁承认谁打算不贞,但一旦离开一个冷冰冰的男人,而和一个热烘烘的男人在一起,你一咳嗽他就拔腿请医生,你只瞄了一眼橱窗,他就把那件貂皮大衣买下奉送,我就实在想不出,你将来有啥办法把他平安摆脱。人心是肉做的,太太小姐的心也是肉做的,在敏锐的比较下,很难不弄假成真。届时输了一块钱不算惨重,弄得家破人散,成了报纸头条新闻,才算惨重也。
            读者刘其子女士来信收到,可总结曰:嫉妒能把一个人毁灭,因嫉妒建立在恶毒的基础上,所以它发出来的刺是恶毒的焉,不但能刺伤刺死别人,也能刺伤刺死自己。刘女士能不嫉妒,使人由衷佩服。不过有一点要说明的,看来信所告,你一定是一位漂亮的少妇,因为你说你从做小姐起,就被人当作假想敌,而一个丑八怪女人,想做假想敌还没有人把她当作假想敌。你之不嫉妒别人,那是理所当然,听谁说过国王嫉妒街上的清道夫乎?但你如果遇到比你更美的或同等美的太太小姐,你不嫉妒,那才是最高的修养和情操。我说这话,请你自由心证一番,自己查考查考自己,就知道啦。
            你写信时大概没有看到“治妒之方”,我想,被人嫉妒绝不是一个好现象,只有傻瓜和肤浅的朋友,才以被嫉妒为荣——这不是说你傻瓜和肤浅,请不必跳高。但你也不妨检查一下,无则拉倒,有则改之改之。你说邻居太太们对你如何如何——你住的是丈夫眷属宿舍,当然如此;如果你住在柏杨先生隔壁,以你之美,我看柏杨夫人准会造你同样之谣。嫉妒之症,比砍杀尔都厉害,是一种绝症,小心小心。


          90楼2014-12-17 11: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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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十一 李娃女士
              报纸上常有保镖的把嫖客揍一顿的新闻,某嫖客先生焉,到绿灯户胡闹,老鸨一使眼色,保镖的上去就是一顿,把嫖客先生打得抱头鼠窜(当然也有时候嫖客先生有上好的武功,或人多势众,把保镖也打得抱头鼠窜的,不过不太多),因此人们往往有一种错觉,认为保镖的乃专门为嫖客先生而设,其实不然,保镖的打嫖客先生乃是一种非常举动,不要看嫖客先生抱头鼠窜,搞到后来,吃亏的往往是老鸨。盖保镖的乃专门为妓女小姐而设也,前些时台北曾有一部美国电影,惜忘其名矣,演一位妓女小姐从良的故事。她把钞票放到胸脯里,老鸨把嘴一努,保镖一把就把胸罩抓碎,上去就照玉脸上两个耳光。她把钱放到银行里,老鸨也把嘴一努,保镖就弯转她的玉臂,弯得她哭喊连天,只好供出实话。她最后逃走,老鸨再把嘴一努,保镖的追踪而至,甚至开枪杀人。呜呼,屠夫眼中只有自己的幸福,绝对没有猪先生的幸福,故妓女小姐也叫摇钱树,只要有钱可摇,老鸨就拼命地摇,你说不要摇啦,她能不摇乎?这对妓女小姐从良嫁人,是一个最严重的妨碍。当她年轻时,不让她嫁;一旦年老,虽让她嫁啦,却没人要她矣——其结局遂不得不注定凄凄凉凉。盖即令妓女小姐有情,老鸨也会使她无情,年轻女孩子总是难拗得老奸巨滑的龟婆。
              君读过《妍国夫人李娃传》乎?李娃女士在妓女王国,高坐第一把交椅,她乃长安名妓,不知道坑了多少人,一直坑到有那么一天,一个少年来嫖,嫖得身无一文,乃鸨妓密谋,假装上庙进香,竟把他丢弃,等他摸索回来,已人去楼空。那时迁出迁入,没有户籍可查,追既无术,只好流落长安,学起吹鼓手来,后来被父亲知道,活活打死,抛到荒郊。大概命不该绝,悠悠转活——转活虽然转活,生活却是无着,只有讨饭为生。有一天,天寒地冻,大雪纷飞,他讨饭讨到李娃女士门口,李娃女士看见他的模样,良心发现,收留下来攻读。当收留他时,老鸨便提出抗议,可是李娃女士曰:“这些年为你挣的够多啦,现在我手边还有一点银子,就算赎身之用。”结果该嫖客先生连中三元,当了成都府参军(类似“四川省军区参谋长”的官),而她的事迹也报告唐王朝政府,得封妍国夫人。这是一个超级的范例,她能跳出老鸨的拘束,选择她要走的路,是她成功的要件。我想全国绿灯户都应供上她的遗像,烧香膜拜,祈求赐福。因为她有异于群妓的智慧和决心,所以她的成就也异于群妓。路是人走出来的,信然。
              和李娃女士同样幸运的妓女小姐,还有几位。她之前有红拂女士,红拂女士是隋王朝大将杨素先生的家妓。家妓是干啥的,现代人已弄不清楚,有人说“妓”“姬”一也,也有人说家妓固和绿灯户之妓,没有分别。这些考据玩艺,自有靠考据吃饭的家伙去搞,我们只要知道她竟看上了李靖先生就够啦。李靖先生后来虽然当了宰相,可是当时不过一个无名小卒,红拂女士慧眼识英雄,把心一横,竟自己送上门来,跟他私奔而逃。咦,最使臭男人感动的,就是这种境头,柏杨先生年轻时,豪气凌云,光芒四射,便一直希望有一位如花似玉看出我有苗头,也效法红拂女士,敲我旅馆的门。惜哉,竟始终没人来敲,真是使人失望。杨素先生一得到红拂女士不见啦的消息,立刻下令搜捕,幸亏她跑得飞快,如果稍慢一点,竟被捉到,其后果恐怕便有点不堪设想矣。
              之后有梁红玉女士。提起梁红玉女士,举世闻名,她的丈夫韩世忠先生是宋王朝名将,黄天荡之役,据说她亲自擂鼓助战,眼看要活活捉住金帝国的亲王完颜兀术先生,却功败垂成,让他溜走。她大怒之下,竟向皇帝弹劾她丈夫作战不力。这故事流传下来,无论讲的,听的,无不肃然起敬。问题是,中国所谓“二十六史”的史料,不但太杂,而假的似乎也太多。梁红玉女士露的这一手,我就实在看不出真到哪里去,即令竟是真的,也不见得价值连城。先说擂鼓吧,兵法上云:“军中有妇女,士气必不扬。”打起仗来,谁都不准带太太,主帅却自己带之,军心能不乱乎?而梁红玉女士既不是名门闺秀,也不是将门之女,不过宝斗里绿灯户出身,在军中已经有点别扭,而两军大战方酣之时,一个小脚娘忽然一拧一拧,跑到阵前,擂起鼓来,天下有此奇景乎?简直不是军队,而成了文明戏矣。
              后来她告韩世忠先生那一状,我觉得也疑云重重,不管她有没有这种见识和胆量,即令她有这两套,可是她识字乎?即令识字,她能文乎?即令能文,她能自己写奏章乎?势必得请人代笔。而军营之中,如果主帅不同意,谁敢替她写耶?又谁敢替她发,替她递耶?我想她一定了解她的奏章只能使丈夫的罪减轻,而不会砍下丈夫的头,呜呼,如果当皇帝的一时鬼迷了心,来了个“准汝所请”,把韩世忠先生绑赴刑场执行枪决,恐怕梁红玉女士一定后悔莫迭。可能是韩世忠先生打败了仗,又怕又愧,下不来台,乃心生一计,教太太出面。如果他不同意,不要说一个梁红玉,便是十个梁红玉也木法度。呜呼,韩世忠先生年轻时不务正业,是一位甲级流氓,一个大字都不认识,能平空成一员名将,官拜王爵,岳飞先生被活活害死,他独无恙,不能说没有两下子。
              韩先生有四位太太,曰白氏,封秦国夫人;曰梁氏,封杨国夫人;曰周氏,封蕲国夫人;曰苑氏,封魏国夫人(就是我们现在表示钦佩的梁红玉女士)。除了白氏大概是原配,出身平平外,其他三人,都来自绿灯户,大概是他阁下当中下级军官时娶的。胡乱运用了一下梁红玉,梁女士便名垂千古,当时如果胡乱运用一下别的太太,恐怕现在还不知道梁女士是谁哩。妓女小姐能嫁给韩世忠先生,也是有福之人,成了“爱国妇女”,和千载之下的“爱国裁判”,先后辉映,都不简单也。


            137楼2015-07-13 20: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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