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感与味觉的换算,是非常,非常难以精确的。
而阿洛伊斯善变无常的心,无疑又会将本就不甚清晰的账目搅成一潭浑水。
克洛德不能容忍任何不精确的东西,这或许就是他在面对阿洛伊斯时,常常无端地感到烦躁的原因。
时而汹涌燃烧的热情,时而甚于寒冰的绝望,直白到一目了然的浅薄,内敛到难以探知的深沉,憎恨与眷恋与软弱与决绝,如此的飘忽不定。
是否将阿洛伊斯的灵魂含入口中时,那感觉就好似人类把一整包什锦糖果塞进嘴里?还是如同将一整个厨房的调料都撒进锅中?
砂糖跟食盐跟柠檬跟芥末跟胡椒跟牛奶跟黄油跟迷迭香跟荆芥草。
……适当的调味是很必要的,不当的混合会将高档鲜美的食材彻底糟蹋掉。
他还记得与他人定下契约之初,端出的第一份料理产生的效果。
……啊啊,说起来那个时候也是……
“克洛德的料理,真是【他.妈.的】①好吃啊。”
状似一本正经地端坐在小客厅的晚餐桌前,动作优雅随意,十足十将贵族少爷的派头学了个像模像样。可惜一开口却是这样令人不快的台词。
墙壁边侍立的仆从中,汉娜.安娜菲罗斯的裙摆微动,有那么一瞬间,非常想抬起头来去直视主人的样子。
克洛德还记得自己将这四人(同上文,姑且算是)带入府中时的说辞,
“此四人乃是我的从属,旦那様。”
阿洛伊斯一定是从那时起就明确察觉到了他对安娜菲罗斯的某种敌对意识,因而处处不给这位不可一世的剑鞘大人好脸色看。
只是作为人类,他却并不明晰这种敌对的来由,也难以掩饰自己的心。
就像恶魔会对令人垂涎的灵魂无法掩饰那样地。
克洛德回礼后在旁侍立了片刻,还未到盘中食物被热情吞噬干净的时候,就上前将鱼排薯条撤下,换上自己亲手制作的甜点。
阿洛伊斯怔愣的反应令他感到窒闷。
……他怎么可能会去料理鱼排和薯条这种……啊,虽然不想这么说但的确是……下贱的食物?
连盘边的装饰都够不上,甚至连想要去装饰都难以下手。
可是主人那样说了。
“克洛德的料理,真是【他.妈.的】①好吃啊。”
此刻粉嫩舌尖舔过光滑的布丁时,却满脸的不甘愿模样。
“非常荣幸,这次的甜点食材略逊以往,原本担心不合您的口味……看来多加的处理工序没有白费。太好了。”
其实根本弄不清里头究竟是放了些什么东西,但这相较以往几乎有些亲近意味的言辞几令阿洛伊斯手舞足蹈起来,果然脸上的失望一扫而光,蓝色的双眼瞬间明亮起来。
那些微的窒闷于是轻飘飘地散去。
对食材的处理真的要非常慎重,常常要视情况增减处理的工序并改变手段。
……在适当的时候加温,在适当的时候关火。
所以哪怕是无人肯去一顾的野犬也没有关系,就算是原本味道浑浊的灵魂也没关系。
只要善加引导,小心腌制,去掉不纯只留下甘美,最终也一定会成为更加香醇的味道。
轻推着眼镜的克洛德想。
因为他驾轻就熟,他已料理过无数次了。
而且他是这样地认真、小心、谨慎并且仔细地在对待他呢。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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