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
到现在，他们已经离开很久很久了。我时常只能在回忆里与他们重逢，可惜那些琐碎的记忆片段随着时光流逝，也差不多变成了更加琐碎不堪的粉末，终有一天会随风飘落了。
我是九龙杯，现在静静地躺在哑舍那个百宝架第三层，也不高，也不矮，刚刚可以看到哑舍内的每个角落。
已经很久没人来过了，我们身上落满了灰。整个哑舍没有了原来神秘灵动的感觉，反而多了一抹死气沉沉的孤寂。
是因为，他们都走了吗？
我化作人形，没有顾及身上的灰尘，慢慢地研墨，铺纸，压上镇纸……
几个月前，博山炉爷爷吐尽了最后一口檀香，大家静静地看着最后一丝洁白的薄烟在越发沉寂的空气中弥散。
不知道谁说了一句，我们就快要进博物馆了吧，找人写一份回忆录吧，就放在哑舍第三块青石板下面，也算是来过了。
大家默许。
他们都独有自己的故事，而我却不同。我的神智是从医生的灵魂进入时出现的，那些杂七杂八的记忆相对少了许多。而那时，又恰好是老板慢慢认清自己感情的时候。
终于决定是我主笔。

（五）
“喂，你是谁啊？”我问他，他似乎听不到，一副迷迷糊糊的样子。
有意思！自从他出现，我就完全脱离了这种朦胧的状态。我能听见，能感觉，但在这白茫茫的一片中，除了他我看不到任何东西。
连叫了几声，他都没有反应。我气急了，推了他一把。
（六）
那双眼睛在一瞬间睁开，棕色的双眸清澈干净。
但我一点也不觉得可爱，因为我发现，本属于我的这一股神智不再受我控制。
我听见自己——也许现在是那个怪人——大叫起来：“老板！老板！”
紧接着眼前白茫茫的世界就淡了下去，一些轮廓慢慢清晰起来。
（七）
我看清了，眼前是一间略为昏暗的房间，残余下来的白雾是从墙角那尊博山炉中慢慢飘出的。门口有两盏长信宫灯，跳跃闪烁的火光给这里带来一丝光芒。
从对面的一面铜镜中，我能看到自己所处的架子，上面琳琅满目地摆了许多物什器皿，我知道它们和我一样，都是古物。
之后，那个侵占了我神智的家伙又叫了起来：“我的天啊，这里不是哑舍吗？我记得我刚才明明在医院值夜班啊！”
（八）
“咳咳！”一声苍老的假咳，我明白这绝不属于贵妃榻上那名男子，而且听声音，应该是一个很有年代的古物，“喂，那个新来的！”
我知道那是指我，但很明显，控制着我的神智的家伙并没有这种意识，他惊叫起来：“谁谁谁说话？！”
“当然是我啊！”墙角的博山炉爷爷生气的吐出一串烟雾，“你这新来的太没礼貌了！”
我很想告诉他事实，但此时此刻确实没有能力。我听到那个怪人又说：“我的上帝啊！你你你你个古董怎么会说话？！”
我彻底对他无语了。
（九）
“不是……我昨天还是个人来着。”
听完博山炉爷爷和玲珑——就是门口的长信宫灯之一——姐姐气急败坏的解释后，他无力地辩解道。
一个人？我可从不知道我可以承载一个人！这就是所谓的“灵魂”吗？
“啊！我想起来了！你就是那个往我肚子里填廉价香的臭小子！你真是太可恶了！害得我咳嗽了好几天！咳咳咳……”博山炉爷爷咳出一大片烟雾。
“那是旁边的店赠送的啊，据说也是很昂贵的印度香呢……”
我暗暗鄙视了他一下，那种外国货也能和中国古董比吗？
（十）
博山炉爷爷和这个臭小子争论了几句，我听的无聊，注意力转移到了那个一直坐在贵妃榻上的男人。
一头墨色碎发，穿着赤龙服的身体瘦瘦弱弱的样子，手里捧着一只紫砂茶杯，似乎在发呆。
他就应该是那个叫“老板”的人。
我默默打量着他，可比那个占了我神智的人耐看多了！至少他安静。

……呃，貌似没有多少看官……总之小生尽量更罢，尽量不弃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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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今天是第五天。
医生依然每天坚持不懈地呼唤老板，或者呼唤三青。但可悲的是，没有任何一个人或者一只鸟回答他。
老板坐在柜台前，翻阅着手里的一本古籍。
四周的同伴们在悄声议论什么。
今天很正常。
（十八）
医生的声音越来越失望，我居然开始同情他了。
他是曾经拥有过自由的身体的人啊，就这么要死掉了，一定很难过吧。
我就这么想着，习惯性地看了一眼老板。
却恰好对上他的一双红瞳。
我突然觉得，老板一定知道什么。
（十九）
日子百无聊赖地蠕动到了第六天。
医生已经彻底认清了他的命运，反而冷静下来了。他开始和周围的古物聊天说地，真是二得可以。
不过我却挺羡慕他这种无所谓的心情。
明天他就要走了，接下来的日子会不会很无聊呢？
（二十）
下午老板出去了一趟，回来时手里多了一坛东西。
他把那个坛子放在柜子里。
我觉得那东西似曾相识，那股飘在空气中的气味很熟悉。
然而大家只是小小的讨论了一下，就没再说什么。
医生却莫名其妙的安静了下来。

呃……最近略忙……不好意思……
——————————
（二十一）
我当然知道这家伙还没有灰飞烟灭，他只是没有说话罢了。
也许是他知道明天就要消失了，心里难过吧。
（二十二）
傍晚，老板从柜子里把下午买的那坛东西取了出来。
我才看清，那是一坛秋自露。
老板揭开了泥封，一股酒香弥漫开来。
“哇！是五十年的秋自露啊！好想喝！”玲珑姐姐的神智在本体上方凝出一道虚影来，激动的飘来飘去。
我好羡慕。
（二十三）
“哦哦，喝酒是要用九龙杯的！老板你确定你不是故意的？”
直到被老板用修长的手指拿在手里，我才意识到不对。
这几天我分明看到老板打扫哑舍的每一件古物，可独独错过了我！
老板取了一块绸布，把我擦干净。
我盯着他的红眸，他也许真的知道什么。
（二十四）
果然医生也意识到了不对劲。
“老板！你知道什么的对吧！”
忽略他无谓的叫声，一股醇香的琥珀色液体缓缓注入。
是暖的。
我突然兴奋的意识到，本属于我的那股神智自主权似乎又渐渐掌握在我手中。
（二十五）
“喂喂！就这样把我当杯子使真的好吗？”
医生的声音已经开始变小了。
然而四周的起哄声音越来越大。
老板那张俊美的脸越来越近。
终于在即将沾到嘴唇的一瞬间，医生灵魂对我的束缚完全消失。
老板轻轻晃了晃我，站起身走出哑舍。
（二十六）
我被老板用一只冰凉到几近没有体温的手端住，在杭州傍晚的喧嚣里静静地走出去。
杯中的酒相较以前又暖了许多，还有一股熟悉的气息。
我盯着老板那双红眸，我记得在我意识进一步出现时，也有一双红眸在我面前。
但不知道为什么，我直觉不是他。
（二十七）
老板直接带着我走进了一家医院。
别问我是怎么知道的，医生那个家伙恬噪得很。
这几天除了拿回一坛秋自露，老板应该没有出过门吧。
可他似乎早就知道一样，轻车熟路地避开所有值班的医生护士，径直走入一间病房。
（二十八）
推开门，床上静静地躺着一个人。
是那个医生。
我认得他那头棕色的短发，还有那张还算得上耐看的脸。
走近了，我才发觉他脸色白得像一张宣纸。
“我已经给了你七天的时间，你还不死心吗？”
老板清冷的声音响起。
我猛地一惊——还有别人！
（二十九）
“不可能的……为什么……明明封印了他的灵魂，皇兄就可以回来的……”
从阴暗的角落里转出一个人来，一身连衣帽把他裹得严严实实，一双红眸在夜色中显得很明亮。
我认识他。
是他对我说过，禁锢灵魂，还有那声皇兄。
也许那个皇兄对于他很重要，我看着他一脸掩饰不住的失望，要不然他怎么会那么伤心呢。
（三十）
“呵，”我第一次听到老板的冷笑，是一种让人从内心产生一股寒意的笑声——实际上这几天，老板几乎没有说过话——“胡亥，他不是你皇兄，他也不是扶苏的转世。”
原来他叫胡亥。
那么那个扶苏是谁，那个胡亥口口声声的皇兄又是谁。
胡亥神色凛了凛，转身从窗口跳了下去。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里好像是五楼还是六楼的样子。
（三十一）
老板叹了口气。
我默默地看着人事不知的那个医生。如果让他亲眼看到胡亥跳下去的话，他会不会大叫“我的上帝”呢？
老板把我放在床头的一个小桌子上，轻轻扶起医生，让他上半身靠在自己怀里。
也不知道老板用了什么办法让医生嘴巴微张，我被端起来的时候只觉得他一脸呆萌样。
可惜不太成功，医生貌似不会主动吞咽。
（三十二）
我把视线尽量向上放，老板一双好看的丹凤眼闭了起来。
他放下我，揉揉眉心，眼神无奈地看着一无所知的医生。
我一点都不觉得愧疚或者别的什么，因为害得医生如此的不是我，恰恰相反，我还为他保存了这么久的灵魂。
我又一次被端起来，凑到唇边。
不一样的是，这次是喝酒的是老板。

被人做间接接/吻的工具真不怎么样……
来自一只怨念的白玉杯子
【请无视】

（三十三）
我有些讶异，老板喝掉有什么用吗？
不过老板只是含了一口，并没有吞咽的样子，就又把我放在桌子上。
我更加疑惑地看着老板动作。
老板动作轻柔地扶了医生没有任何意识的脸，把嘴唇凑在医生嘴边，口对口渡酒。
动作有些生疏，一条透明的水痕划过两人嘴角。
……
我是不是不应该看的。
（三十四）
老板抬起头来的时候，我眼尖地发现了那双红眸中几乎要漾出来的温柔。
自古这种事情又不是没有过，上到帝王将军，下到平民百姓，似乎是很正常的事情了。
之后很久我才知道，我太有先见之明了，而且先得稍微早了那么几年。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突然那眸中温柔尽数干涸，取而代之的是一道冰冷的目光。
（三十五）
我差点从桌子上翻下来——虽然我目前没有这个能力。
老板你要相信我，我真的没有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之后从我身后——虽然杯子不分前后——的一处阴暗角落，一只红色小鸟箭一样地飞出来，从窗口消失不见了。
老板冰冷的视线一直目送它远去。
我是不是该庆幸一下。
（三十六）
之后的事情非常机械化，老板一口一口地喂完了杯中的秋自露，每喂一口就需要擦一下嘴角那条细细的水渍。
一杯子酒喂了不知多久。
最后一滴秋自露终于落入医生腹中，老板把我放在桌子上，视线里只有医生一个人了。
愣了一会儿才想起把医生的身体放平，老板似乎有点不舍。
良久后他叹了一声：
“为什么我会这么在乎你……”
（三十七）
我承认有那么一瞬间，如果可以的话，我想高歌一曲《因为爱情》。
等等，这篇回忆录的本质不是哀伤的小文艺吗？为什么这么逗比？！
医生你的二货气质深深地影响了我。
我只是想做一个安静的小杯子。

你们要相信我，我曾经正常过……
来自一只尔康脸的白玉杯子
【请无视】

月考就这么砸锅了……心塞塞的……orz……希望回复的看官多点，小生濒临崩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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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
自从老板拉了医生的一只手贴在面颊上，四周就安静得像时间静止一样诡异。
我觉得我有必要再数第三十二遍星星。
在第三十三遍数到一半的时候，老板终于有了动静。
他把医生的手放下，被子拉好，关上窗子，最后端起无聊至极的我。
（三十九）
回去的路似乎轻松了许多。
门外是一条安静的步行街，偶尔有一些晚归的人匆匆走过。
没人注意老板，更没人注意我。
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门口的电子表显示深夜。
原来已经这么晚了啊。
（四十）
哑舍雕花大门外安静得会让人误以为自己已经失聪，然而踏进店门，一阵独属于古物的喧闹琐碎响起。
“老板回来了。”
“这么晚他出去干嘛？还用九龙杯端了一杯秋自露走。”
“谁知道呢，问问那个医生不就好了。”
“得了吧，都这么久了，估计那医生的灵魂已经不在了吧。”
（四十一）
大家议论纷纷，而老板就像没听见一样，把我摆回原来的位置，然后坐在柜台后面摆出以前那样的礼貌微笑。
他当然是听不见的。
“哎，要是医生那小子的灵魂不在了，九龙杯自己的神智哪里去了？”
“那个九龙杯不过是两三百年前的小东西，不会有神智的。”
（四十二）
一口咬定我没有神智的是第二层的山海经。
我很想告诉它们我已经拥有了神智，但是很可惜，我还不足以加入它们的对话。
之前医生霸占了我神智的主动权其实不过是一种错觉，我只是还没有说话的能力罢了。
不过总有一天，我能像它们一样的。
（四十三）
第二天一早，又一个棕色头发的人过来了。
那人不是医生，好像是老板和医生的朋友吧，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长得也挺耐看。
“老板，医生他醒了！”
我在心里赞许地点点头，他比医生稳重多了。
“我知道了。”老板抬起头，脸上挂着习惯性的微笑。

最后没忍住脑洞还是开了……小生渣到手残的画工和烂到抽风的字迹各位看官就请无视吧……毕竟这不是重点……看完了不要打脸就好……

我只是想说话。
——来自一只哑巴（划去）安静的（再划去）白玉杯子

我要是说，存稿一个不小心码到了一百多了，你们会不会咬我？
【这不是伪更，真的】
顺便带上我的死对头（共蠢）哥夫黄粱枕@张洛邪

以下两更名为#论老板如何用一个看似深刻的脑筋急转弯一本正经地说胡话#（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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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五）
今天似乎是晒书的日子。
医生今天不必上班，所以哑舍变得更加吵闹——这当然是从古物的方面来说。
看着医生满头大汗地搬书箱的样子，我真是扬眉吐气。
“……呼……呼……累死我了，这是最后一箱了吧？”
“嗯，是啊。你可小心些，这些书都是很珍贵的。”
“……费力不讨好，亏我大周末的过来帮你晒这些死沉的书。”
（五十六）
两个人的声音隐隐从天井传过来。
我还真是幸运得很，从柜台上正好能从屏风的缝隙里看到天井的一丁点样子。
医生累得坐在地上的样子被我看了个满眼，真是太解恨了。
谁让他刚才嘀咕着“上次买的一次性杯子居然用完了看来也只有它不会说话了吧”，然后用我喝了一杯豆浆。
从此你我势不两立！
（五十七）
我听见两人随意聊着一些关于医院的事情——好吧，我承认，基本上一直是那个医生在说。
稍作休息后医生离开了我的视野范围，不一会儿就听到他疑惑的声音响起：
“诶？这一箱子不是书？”
然后老板转过头去，同样离开了我的视野。
“这是一些手稿。”
老板可没有医生那么大的大嗓门，这一句话我听得很费力。
（五十八）
“我最喜欢听故事了，老板你快讲快讲！”
听故事？有意思。我可不知道老板会讲故事。不过也是，老板如果在只有自己一人的房间里每天叨咕着一个个故事，恐怕我们要先担心他的精神症状了。
“你知道，毛毛虫怎么过河吗？”
老板先一步走出天井，在柜台旁坐下。
“啊？”

（五十九）
同伴们安静下来，听老板清冷的声线起起伏伏，描绘一个神奇凄美的古董故事。
医生也难得安静下来，看着老板的脸听的很入神。
一间幽暗寂静的房间，一股若有似无的檀香，一缕淡若轻雾的烟雾。一众安静的古董，一名入神的听众，一个用心的说者。
与之前寂寞无趣的安静不同，对于这种宁静，我有些眷恋。
如果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六十）
清冷的话音落下最后一字，依旧没有人说话，无论是医生亦或者是同伴们。
“对了，你还没有告诉我，毛毛虫是怎么过河的呢。”良久，医生才从历史的漩流中回过神来。
“还没有想到吗？”老板嘴角勾起，一笑。
“没有没有，老板你就告诉我吧！”
“毛毛虫要过河，只有一种办法——”老板站起身，绕过屏风向天井走去，“变成蝴蝶。”
（六十一）
好像挺有深意似的。
医生呆在原地愣了半天，好一会儿才敲敲自己脑袋跟上去。
“现在要把书收回去了，晌午一过，我怕它们一直在地上会受潮。”
“啊——？！”
我几乎要笑散了这唯一一点神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