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斯野人吧 关注:682贴子:218,429

回复:野人谷的故事.贰

取消只看楼主收藏回复

吕慈轩活色生香,就连她身上的那件灰色的粗布衣裳,也遮盖不住她洋溢的风情,反而衬得她衣角缝隙间微露的皮肤格外的白皙,也格外的诱惑。
刚才还飘在天上的秦随风,也忍不住落了地。
她驻足在吕慈轩的身前,她的眼睛没法从吕慈轩的身上离开。
她很美,这是自然的,她自己也知道她生的不丑,但是这并不代表着她没有遗憾,她毕竟也是个女人,若说起自己不艳羡那些歌姬舞娘的婀娜身姿,恐怕是虚伪了一些。奇怪的是,无论她的轻功身法有多缥缈,出拳挥掌有多潇洒,但若要她学起那些柔软妖娆的身段和舞姿,却总是多了几分不协调和违和起来,就连阿尔波反串女子,也似乎比她更有风情。
这一向是她内心的一个不能说出来的遗憾的。
吕慈轩就在她身前,宛若她梦中昏黄镜面里对她姣然浅笑的自己。
另一个自己,只存在于梦中的自己。
不一样的是,这一次比往日旧梦更加真实。
那个梦中的自己,温婉而笑,笑得好香!幽香!
“你回来了?”
秦随风茫然点点头:“这到底是真的,还只是一个梦?”
吕慈轩拿手半遮住了她的嘴,她眉眼低垂,目光从手背上流泻而出:“这自然是一个梦。”
“一个梦?”
“对,一个梦。”吕慈轩正色道,“一个白日的美梦。”
“可是…可是…”秦随风似乎觉得有什么东西不大对劲,可是她又怎么都想不出,“我明明记得,我昨天睡眠很充足,精神很好…”
吕慈轩道:“昨晚睡得好也不影响你白天在偷闲打个盹,这如果不是梦,那我又是谁?”
她幽幽道:“你自己也应该明白,我这样的人,只能存在于梦中。”
秦随风支吾道:“可是这实在难以置信…”
吕慈轩沉默了片刻,眼睛转了转:“你若是不相信,我倒给你想个办法。”
“什么办法?”
吕慈轩把嘴巴凑在秦随风的耳边,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很低:“据说人在梦里感觉不到疼,你把腰间的匕首拔出来,去抹自己脖子,就知道这到底是不是一个梦了。”
这的确是一个好办法,不折不扣的好办法。
所以秦随风就抽出了她自己腰间的那一柄匕首。所以吕慈轩就背过了身。
她不像沈秋,她不喜欢看见太多的血。
-----------------------------------------------------------------------------
秦随风盯着自己手中的匕首,然后她就出了招,她的绝招。
“润物细无声。”
她手中匕首的青峰穿梭在空气中,划出了几抹温柔的波纹。
她离吕慈轩极近!她抹向吕慈轩的后颈!她竟没有自戕!
喀得一声轻响,她的匕首被架住,不能再前进一分一毫。
是吕慈轩的那柄红红的小伞,秦随风的匕首架在了伞骨上。
吕慈轩还是没有回头,她只是淡淡道:“好功夫。”
秦随风苦笑一声:“我输了。”
吕慈轩道:“你内力和定力都不足,本就没有能赢的机会。能顶住我四十四招‘夺魂声’、‘失魂舞’,已经很难得。”
她收起了自己的那把伞,转回了身:“但你佯装失神,最后的反击也很漂亮。只是那一招完全是暗杀的手法,对方若是有一丝防备,威力都要大打折扣的。”
秦随风道:“还是前辈好眼力,竟能将我的意图看破。”
吕慈轩道:“你的内功定力虽然不足,但也没有差到让我随意摆布的地步。刚才失魂落魄的样子,未免装的太过做作,这一点在场的其他大行家应该都看得出来,所以他们才没有救你——”
她的目光从山斯野人等人的脸上一一划过,终于落在了潘丑的身上:“何况有潘统领在此,要是真闹出人命来,我也是担不起的。”
潘丑尬然笑道:“前辈要是真想闹出几条人命,潘某人这点微末本事恐怕也阻止不了。不仅阻止不了,还多半会拜倒在石榴裙下,作出不少难堪的丑事来。”
吕慈轩冷道:“潘统领过谦了,你身负密教护法神功‘不动明王诀’,心如明镜,志胜钢铁,诸般欲念魔障都遮蔽不住的,又何况是我这声色之毒?这许多还烦恼纠葛的群众,还请你现现神通让他们解脱了罢!”
潘丑既被说破,也不再答辩,眯起双眼口中喃喃有词:“归命诸普金刚,叱呵破障,现暴恶大忿怒身,摧破一切障碍…”
他念闭大喝一声“哈!”声若狮吼,将还受困于吕慈轩声色之毒的观众们震得醒悟过来。


IP属地:北京191楼2018-01-02 12:18
收起回复
    着迷于温柔乡中的众人被这蕴含无边佛力的棒喝惊醒,恍若大梦初醒,刚才吕秦的比试较量就宛若一个甜美的梦幻,虽然还残存着温馨的美意,但若要说起具体细节,他们却想不真切,说不明白。再回眼去看吕慈轩时,却已经不是那个吟花赏月,追风逐影的纤弱女子,而又重复成了那个满面皱纹的垂暮老妇,正用干瘪的手慢慢地将那柄红色的小伞折起来,颤颤巍巍地纳回她手中的小木盒中。
    “我已经太老了,维持自己年轻时候的容貌才只一会,我就累得不行——”吕慈轩脸上的皱纹似乎比以前更深了,她的声音也说不出的嘶哑和疲惫,“也许几年之后,我就根本迷惑不了你!”
    她的确真正地感觉到了自己的衰老:她这门功夫跟拳脚刀剑完全不同,躯体上的老迈给她带来的影响太大,以致于这二十年来她虽然内力越发精纯,武境也迈上了一两个台阶,但总体而言实际上是进展甚微甚至停滞不前的。
    但更让她深切体会到自身衰老的,是秦随风适才飘然欲仙的身姿,让她仿佛看见了年轻时候的自己,属于那些如今已步入晚年的,江湖老者年轻时梦中的自己,他们想必也幻想(也是梦想)过能遇见一位持伞纤立的高挑女子罢?
    “仁者无敌,‘制衡’一剑。‘握权’破国,‘吻雪’伤心。”
    她到底伤了多少人的心?她手中的那柄吻雪,吻过多少人脖子上的血?
    她不知道。伤的人只有一个两个,她还会感到些许歉然;但是伤的人太多了,她的愧疚也就如同渗入泥土的血痕一般,变得似有似无,可有可无了。
    她只知道,一一门下,绝不能败。她今天也没有输。
    接下来就看她的师弟师妹了。
    -------------------------------------------------------
    她师妹沈秋已傲然而出,正站在阿滚的面前。她足足比阿滚矮了近两个头,但立在地上竟自有一番湛然若神的宗师气派。
    她狠狠道:“你就是我今日的对手?”
    阿滚回话,声如金石,字字铿锵,没有半点惧色:“不错。我今日就来和前辈比一比拳法。”
    沈秋点头道:“即是比拳,那就不可借机腾挪闪躲,藏遁逃命……”
    沈秋素来不喜轻功,乃是武林尽知之事。这也并非她轻功不佳,而是纯粹个性使然,她骨子里本就是死战不退,不死不休的。
    阿滚喝道:“我——亦——有——此——意!”
    他边说边走,脚下的青石板竟发出噼啪悲鸣,原本光滑的板面上碎出裂痕。等到他将那五个字缓缓说完,脚下青石板的碎痕也连成了直径丈余的一个圈子。
    “若前辈没有意见,我建议我们就在此圈内比试,谁若踏出圈外半步,谁就输了。”
    周围观众惊呼中夹杂着喝彩,阿滚步碎青砖,乃是半点假也掺不得的硬功夫。诸人恼恨于自己没记住刚才吕秦比试的精彩细节,就更期盼能将沈滚的较量看个清清楚楚。
    沈秋也眯起了眼睛感到惊讶。诚然,阿滚脚踏而砖裂是霸道异常的外门功夫。但真正让她惊讶的却是阿滚的自信。
    那股自信不是年少轻狂的自信,而是沉稳、冷静、云淡风轻的自信。是对双方实力深刻了解和琢磨后得出的客观分析下的主观反应。
    这个光头筋肉人恐怕并不是没有脑子。她心下沉吟:难道他发现了自己的秘密?
    吕慈轩未来得及细想,就因为听到了阿滚的下一句话而彻底出离愤怒。
    “若是五十招内我胜不过前辈,就算我输了!”
    ——这长不出头发的光头人,他,他岂敢…?!
    ——笑话,我可是沈秋,“拳破山河”,沈秋!
    她狂笑,狞笑,怒笑!在体内冷却了十余年的血液,已不知何时滚烫而沸腾。
    “好!”
    辉煌银星心头一凉,他自然了解他这个师妹的秉性:
    “她已动了杀心!”


    IP属地:北京194楼2018-01-08 16:10
    回复
      如今已上了年纪的江湖中人都知道,辉煌银星武功最高,吕慈轩最可怕,沈秋杀的人最多。
      她好杀。因为她的拳法是杀人的拳法。
      “一拳击出,山河破碎”,连青山大河都只能俯首的拳法,血肉之躯又怎么能阻挡?一拳直接将人轰穿,于她而言只不过是家常便饭的事。
      但她好杀。又不仅仅是因为她的拳法是杀人的拳法,更是因为她天生就杀心重。
      一个人的杀心重不重,跟这个人的好坏也没多大关系。沈秋并不是个坏人,相反,她急公好义,正气凛然,早年间本是名满江湖的侠女。
      但她的处事,也太鲁莽了些。黑道的朋友忌惮她武功太高,力敌不得,就只能暗地里捣乱作梗,她来不及明辨,难免错杀误杀一两个好人了!
      这也不要紧,她若及时忏悔致歉,再将事情的原委说个清楚,以她积累的名望,本不是什么大事。
      但她的性格,又似乎刚愎了一点,也暴虐了一点。
      别人指责她错杀滥杀,难免言辞激动,都是刀口舔血的江湖汉子,嘴里不清不楚地骂三两句脏话,本就是无可奈何的事,在她的耳中,却是说不出的刺耳难听。
      一拳轰出,责骂她的人就“透心凉”了。
      错杀误杀了一两个,这次是故意了吧?
      杀戮一旦开始,本就是没有停歇的。鲜血铸就的仇恨,恐怕也只有鲜血才能化解了。
      这下不仅邪派和她不共戴天,就连正派人士也都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了。
      她也不辩,不知道是没法辩,不屑辩,还是懒得辩。她只挥拳。拳出,血流,人死。
      但后来意欲剿灭她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本来水火不容的正邪七大派竟齐齐联手,又有武林四大世家助拳,非要她血溅五步不可!
      这自然惊动了“十万制衡”和“赤伞魔娘”,三人被群雄围剿,从江东一直追迫到了泰山绝顶,终于无路能逃,昏天暗地的战斗持续了一个昼夜,喷溅飞洒的鲜血将山顶迷蒙的空气都变得绯红。
      他们三人,终于还是杀不出重围了。就算斗志仍燃,但是身体早已到了极限,吕慈轩累得一夜间头发斑白了大半,沈秋勉力抵住峭壁间突起的岩石才能让自己的酸软的膝盖不跪在地上。
      围剿他们的领头人韩旭,却怜惜他们的才,放了他们一条生路,只是之前累积的血仇实在太深,所以辉煌银星(他是三人中唯一还能被信任的人了)只好代三人承诺了三件事:
      “我要你一一门三人,从今日起归隐江湖,三十年内不得走动,也不得为人师表,授人武功!”
      辉煌银星的嘴角在抽动,他们三人一身惊世骇俗的绝学,却无半个传人。
      这第二件事既是一一门三人的义务,也打消了围攻群豪诛杀三人的意愿。
      “但死在你三人手下的好汉豪杰,如有族人子嗣,你们须得尽心传授一路武功!不可藏私!”
      吕慈轩用手轻轻抹去了脸蛋上飞溅上的残血,优雅认真得就像是在抹腮红。
      “但愿他们能学的会!”
      “这第三件事….”
      韩旭想了许久,也没思索出个想要的答案,也可能是在那一瞬间,他自己也存了份私心。
      “这第三件事,我暂时还想不出。我听说你曾让特意打造了七枚银星令,持此令者可请你去办一件事,就算再难你也要去照办的,可有此事?….”
      他下句话还说出口,腰间衣囊里忽然一沉,已被塞入了一个物事,也不知辉煌银星是用了何等手法。


      IP属地:北京199楼2018-01-18 14:12
      收起回复
        追缴围堵他们三人的七大派、四世家首领被说服了大半:一一门武学深不可测,哪怕能窥探一两路招式的奥秘,换个路数杂糅至本门武学之中,想必也增益极大。百年之后门人提起本门武学渊源,自己就是光大本门武境的杰出掌门,这份诱惑可当真不小。
        峨眉派常隐道人却怒啸而出,苍白的短髯被血垢染污,悲愤地颤起来:“你们为图一一门的精妙招式,都忘了自己倒在那三人手下的许多无辜门人了么!”
        峨眉派此役损失极重,门下二代弟子中最是俊秀的西南六剑,全毙于吕慈轩之手。常隐亲率绝多弟子下了金顶,一路上追杀堵截三人,最是拼命,其余门派见峨眉个个悍勇,也乐于让他们先去耗耗银吕沈三人的精力,因此其余六大派四世家此役出动的门人最多也不过折损了三成半,峨眉却是死了九成。
        “常道人,你说的我倒都理解。可是你要知道,放过一一门是韩老大的主意,他即是咱们此次围剿行动的总指挥,还是三杀盟主,又是此间地主,咱们终究还是要尊重一下才是。”
        说话的是淮北仁义堂“仁字号”家主李顺舟,其余首领大多默然,显然是认可了他的说法。
        常隐身子一个摇晃,嘴角忽然喷出了一团血雾,他知道七大派四世家再也不能合力成一股绳了。身边仍有一战之力的门人子弟不到二十人,可那是峨眉最后的火种,怎能再去拼命?
        他对吕慈轩发出了最后的诅咒:“你这妖女,总有一天会死在金顶剑法之下…!”他悲嘶一声,一代西南剑豪,命陨于此。峨眉其余的门人弟子抱着常隐的尸身,哭作一团,但始终没有换回其余几大派的杀戮之心。
        泰山派回了昭真祠,其余六派四世家的门人也缓缓移步下山,其余江湖散人高手虽仍有异心,但又忌惮银吕沈三人实力,也只好悻悻而去了。这泰山绝顶转眼间就只剩下了一一门三人。
        辉煌银星长叹一声:“你二人不惜用了两枚银星令,也不肯告诉我事情的原委真相么?”
        吕慈轩惨笑:“事到如今,知不知道真相还有什么用?”
        沈秋单膝着地,半跪在辉煌银星和吕慈轩二人脚前,终究还是垂下了头,她知道自己错了。她其实早就知道的,只是,那时候她没有想到,错误的代价这么大。
        辉煌银星被迫交出了最后一枚银星令,他本来不愿再惹麻烦的。
        吕慈轩内力消耗过巨,“失魂舞”功力反噬,不仅半白了头,容颜也一夜老了四五岁。
        而且一一门三人,三十年内,都不能行走江湖,也不能传授武功了。
        这代价实在太大。这一切都是因为沈秋本身的顽固,和过强的杀心而已。
        所以她也作了一件事,一件她不作自我便无法原谅的事。
        她抢过吕慈轩的那把绯红小伞,那把小伞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吻雪。吻雪的伞缘都镶着寒铁的边,伞面翻转,锋锐如刀。她就让吻雪去吻了自己的血。
        她割掉了她的右手,那一切都是很突然的,辉煌银星和吕慈轩太累了,身体和头脑都乏到了极限,等他们发现沈秋的意图时,已经太晚了。
        鲜血飞溅,沈秋将自己的手掷下了泰山绝顶。


        IP属地:北京202楼2018-01-26 12:21
        收起回复
          自泰山一役后,沈秋痛定思过,品行秉性都收敛了极多(尽管饶是如此,她仍是个悍勇霸烈的性子),甚至遍览各地古刹,参研各类佛经起来。
          但一个人的内在,是最难改变的。沈秋还偏偏属于最难改变的那一类人。断了惯常使拳的右手?三十多年来她早已将左手练得如昔日的右手般无坚不摧;没了摧金破玉的拳套?如她这般的高手,手足锋锐已与神兵利刃无异,事实上在三十多年前,她就早已不再倚仗“握权”的神威了。
          距离上一次出手已有十余年,此刻她的杀心再度觉醒:“没有人,没有人敢这么跟我说,绝没有!”——她怒火中烧,什么忍让谦卑,克制内敛,诸佛菩萨,罗汉金刚,都压抑不住她的愤怒狂躁了。
          一个人被愤怒冲昏了头的时候总是会犯下些莫名奇妙的失误,沈秋也马上为自己的愤怒买了单。
          她实在没有想到过,阿滚的拳有那么快:这个筋肉膨胀到近乎蠢笨的光头人,已挥起石锤一般的拳头,击向自己的面门。更可怕的是,他那一拳犹如机簧弹射,竟无半分蓄力的前兆,就已能打的如此迅疾、凶狠!
          阿滚几乎击中了沈秋,这本是他静心策划的绝好机会:
          提出“出圈者负”,更改了胜利的条件;
          提出“五十招拿下沈秋”,激怒了她,让她在盛怒之时反应变慢;
          “想必谁也不会想到自己的拳可以打的如此短促,刚脆吧!”。
          但他的那一拳还是被挡住了,在离沈秋面门只有一寸七分之时,被她上扬的左掌挡住。
          沈秋心中暗想:“好险!”若不是她拳掌功夫已臻入了反应格挡不由心意,自然而发的化境,阿滚那一拳的奇袭,恐怕已结结实实轰在自己面门上了。
          但马上又发生了另外一件事。
          只听“砰”地一声巨响,阿滚贴在沈秋手掌上的拳忽然爆,炸,了。
          这当然并不是说阿滚的拳头真的血肉模糊的爆炸了。而是一股澎湃汹涌的真气在经过了高度挤压之后,忽然得到释放而产生出的巨大“弹力”。而那股弹力,就产自阿滚贴在沈秋掌心间的拳面上。
          沈秋的身子不由向后疾射开去。她狼狈万分。
          这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的事情,其实是由以下极短的小事件而构成的:
          沈秋盛怒欲裂;
          阿滚挥拳;
          沈秋在危殆中下意识挡住了自己的面门;
          阿滚的拳头忽然“爆炸”;
          沈秋被击飞,迅捷如箭。
          这一连串极短的动作变化,恐怕只有在场的几位高手才能看清看透,之于一众三杀盟众,先锋营卫和群众来说,他们眼中看到的只是沈秋被阿滚一拳击飞而已。这实在是太丢一一门的人了,沈秋的脑中对师门的愧疚一闪而过。
          但她可没有时间考虑这件事。
          她凝力下堕,双足已踏在地面上,抵消自己身子向后猛退之势。片刻间她已如一颗粗壮的灌木一般扎入在泥土中,生了根,发了芽,再也不能被挪动半步。尽管她的上半身是扭曲,歪斜的,已有绝大半个身子悬在比试的圈子之外,但只要她的双足还在那圈子里,她就没有输。然后她就可以用自己的真力,由双腿间重新向上涌起,托起她的腿,抬起她的腰,让她整个人再重新笔直地立起来,像迎风傲立的旗杆一样!
          但是阿滚当然不会给她这个机会。
          对于胜负中的弱势方(实际上,阿滚的拳脚功夫,已被公认为顶级高手之列,但似乎没有人认为他能胜过沈秋)来说,机会是不能被肆意挥霍的,在确保自己胜利之前,一切大意和自得都是对自己的残忍。
          他早在沈秋被击飞之时,就已加速踏前冲了过去。
          沈秋在减速立定之时,他高高跃起。他算定她立足未稳,这一次他有足够的时间蓄力了。
          他要趁她旧力已退,新力未生之际,以自己的体重,加上一跃的霸王声势,配合蓄力满涨的“老拳”,彻底把这个曾经(当然现在也是)的武林传奇,彻底击飞出去。
          这才是这个光头人的算盘。光头的人一般都比较聪明。这个算盘也的的确确是天衣无缝的计划,须臾将沈秋逼入绝境,没有人能比他做的更好了。
          但沈秋毕竟是沈秋!
          阿滚跃于半空,乘势击下的瞬间,沈秋本来偏转的头忽然扭回来,凌厉地看着他。
          然后她竟也出了拳,拳对拳,正迎着阿滚的那只“老拳”。
          一千万个惊雷,同时炸响!


          IP属地:北京204楼2018-03-02 11:43
          收起回复
            一千万个惊雷,同时炸响!敲打的不少围观的人众头脑中一阵晕眩,许多人第二天早起洗漱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耳膜竟被震出了细密的血。
            然后沈秋和阿滚比试的那个小圈子也陷入了短暂的孤寂。
            ——沈秋暗想,若自己还是三十年前的沈秋,这一阵仗,她便已经输了。
            ——那光头人拳法之刚,竟已隐在当年“南天古拳”之上,他拳法中沛然莫御的的劲力,裹挟着一脉北国的沧莽悲凉,竟连无情如自己也感到止不住的森寒。
            ——更可怕的是那光头人的心计。
            ——自己固然能接下那一拳,但是身子恐怕已被击出圈外了。
            ——但好在自己这三十年来,光阴也非虚度。
            所有的人都难以置信,沈秋居然还“站”在圈子里。
            因为她整个身体绝大部分已经被刚才和阿滚对拳的反击之力弹在圈外,只有她的一双脚,还立在圈子的边缘上。
            她身体飞斜,近成贴地之势,但若说她被“击”出圈外,却仍不贴切。
            因为她的腿还没有后退!这双腿将本脱离欲飞的身子,牢牢地抓了回来!
            这正是沈秋“清心寡欲”三十年内,从“大乘大集地藏十轮经”中悟到的本事。
            她安忍不动,犹如大地。
            谁能撼动大地?
            阿滚却被那对拳的反力击的退了后,退了好几步。
            ——不退后那才是傻子,意味着需要用自己的身体生生化解那壮如星爆的对拳反力,恐怕要受极严重的内伤。
            ——所以傻子都死的很快。
            ——即便阿滚看起来像个傻子,但他绝不是傻子。
            ——他聪明绝“顶”!
            然后他才真正明白,一一门武学比他之前所思所想的更加“邪门”。
            尽管周围大部的群众仍是不明就里(一半被刚才的巨响震晕,一半以为阿滚把沈秋逼上了绝境),但在高手的锐目里,阿滚却反而被逼入了绝境。因为从刚才那对拳的结果来看,他比沈秋恐怕还差了不止“一筹”,而且他此刻离沈秋已有近五尺之遥,等他揉身再上的时候,沈秋恐怕已落足安稳了吧?
            这是一次近乎成功了的奇袭,阿滚已做到了自己的极限,但沈秋的强大还是超过了他的极限。
            她强的甚至超过了辉煌银星和吕慈轩的想象,二人本以为沈秋已经输了。
            阿滚闭目于心,他该怎么做?
            哪怕只是短短的一瞬,但这个狡猾的光头人还是尝试了无数种可能的反击手段。但结果却仍是一片混沌。
            MD,不管了。他心中暗骂了一声操。
            内心迷惘不堪的时候,就让拳头来说话吧!
            他弓步上前,拳若雷霆。


            IP属地:北京207楼2018-04-17 11:33
            收起回复
              比一声惊雷更让人感到惊惧的事情便是一长串的惊雷。
              这一连串的炸裂似乎从亘古的源初缓步行来,沉滞的脚步逐渐变得清晰、紧密,最终竟密如骤雨,噼啪哔波的爆裂声也连成缓慢蜿蜒的长鞭了!
              ——阿滚和沈秋已连对三十七拳。
              两个人都似乎没有躲闪的意图,技巧和身法早被抛到九霄云外,只余一腔炽热鲜血,将自身肌力灌注拳面,只待将对手轰至尘埃。
              这两股神力正面激荡,在场的群众哪见过如此蛮横狂暴的比试?起初还喝彩叫好两句,到末了都骇得白了面,噤了声,发不出一点声来。
              诸位围观的高手虽不至于像路人杂鱼一般魂不附体,但也咋舌于这比试的惨烈——比试较量至此,已是不死不休的局面,哪一方先退让了半步,若是对方不肯留情,非被对方正拳直接击中不可。是以这胜负几无可能主动停止,唯等一方油尽灯枯为止。
              秦随风侧目瞥了瞥山斯野人,后者面露忧色。
              ——阿滚并不擅于长力,何况还有五十招的约期。
              吕慈轩也瞥了瞥辉煌银星,后者面色坦然。
              ——没有人能和沈秋对拳,绝没有!
              沈秋内心暗暗冷笑,她已完全立稳,但她并不着急着反攻回去。三十余年未曾施展身手的她,此刻就好比顽皮的孩童看到心爱的玩具一般,哪舍得立刻放手呢?何况以阿滚拳法之精,拳势之盛,纵是她往昔纵横江湖之时,也是极难遇见的,和此等高手过招的乐趣和奥妙,恐怕非常人体会,沈秋武功超绝,更有高处不胜寒之意,因此也格外珍重这比武的机会。
              她与阿滚又对一拳,巨雷响起,她甫一思索,已知道阿滚达到了他的极限:从两人拳面短暂相交的瞬间,她已读出了阿滚那一拳已倾尽了他的肌力。
              但在十二分之一个瞬间,她和阿滚下一次对拳的一刹那,她就知道自己刚才想错了。
              因为阿滚下一拳的威力,竟犹在前一拳之上,蕴着些许她未曾预料的劲力,险些将自己的拳势反击了回来!
              还未待她多想,阿滚的下一拳已奔袭了过来,她不敢托大,凝力前迎,这一拳的劲头果然又强上了两分,不仅完全抵住了自己的攻势,还真的有所反击了起来。
              她抖擞精神,错愕马上变成了狂喜,竟不由出声叫喊:“有点意思!你那一拳用的力,是…!”
              她感受到了阿滚拳中别的力量,那力量不来自于阿滚的臂膊,胸肌和腰腹。
              那力量竟来自于阿滚空闲的另一只手。
              来自于阿滚的大腿、小腿,甚至脚掌,脚趾。
              乃至阿滚的五脏六腑,毛发(毛发不等于头发)和血液!
              阿滚又出了拳!这是他挥出的第五十拳!
              那一拳挥得极快又极慢,宛若划破长空的流星被未知的力量困住了千百倍,将璀璨的轨迹定格于青空。
              那一拳,已凝聚了阿滚的全部力量、技巧和精神。他在挥出那一拳的同时,整个人都似乎失去了活力和光泽。
              这是生命之拳。


              IP属地:北京215楼2018-05-03 14:36
              收起回复
                沈秋呢?
                她自然没有躲。
                ——她的全身都已笼罩在阿滚那一拳无边的声势之中,那一拳竟如炎阳普照,令她无所遁形。
                所以她迎上去,她亦挥拳,拳到半路,却五指伸开为掌,正贴在阿滚的拳面上。
                旁人期冀的巨响却似乎发出,只听见“哒”地一声轻响,二人的拳掌已黏连在了一起,只是沈秋右腿微退一步,已踏出了圈。
                出圈者负,“拳破山河”沈秋输了!
                阿滚健硕的身躯却像倒空了的面袋一般倒下来,被沈秋一把扶住。
                沈秋冷道:“若是我刚才没用‘地藏十轮经’化解你的拳势,你可知道会如何?”
                阿滚道:“晚辈适才只求能逼退前辈一步,不曾细想。”
                沈秋道:“我虽不会你这门运转全身劲力于一点的本事,但正面硬刚你这一拳,倒真不一定输给了你。况且你那一拳虽是破竹之势,但出拳同时周身经脉全无防备,我只消能将你的拳力震回三分,非将你周身骨骼震碎不可。那时我即便也被巨震之力弹出了圈输了比试,你却要魂归黄泉了。”
                阿滚只听得额头冷汗涔涔而下:“多谢前辈高抬贵手,晚辈能赢前辈全靠取巧,若真要生死相拼,恐怕早已命丧于此了。”
                沈秋道:“我只是怜惜你这万中无一的学拳奇才——”她嘴唇微抿,话锋一转,“你今年多大?”
                阿滚回道:“再过三个月就满廿八了。”
                沈秋摇头道:“可惜可惜!你拳法虽猛,但到底还是走了弯路。”她表情甚是凄婉,仿佛遇到了一件极痛心极悲伤的事,见旁观诸人疑惑不解,她便补充道,“只所以扼腕不止,是因为我曾走过同样的弯路!”
                她是普天之下使拳的大宗师、大行家,话出如此,众人便更好奇,她所说的“弯路”到底是什么,哪怕只听懂两三分,回去练拳之时自相印证,也是受益无穷。
                沈秋接着道:“我七岁学武,十一岁立志练拳,不到十五岁时,已能一拳震断一十三块石板。”
                在场围观众人练拳的不少,听了都暗自咋舌。江湖上以拳闻名的帮派不少,使拳的好手更多,但单以拳劲而论,能一拳震断十块石板的已是不多,遑论在不到十五岁就有震断十三块石板之壮举了。
                阿滚惨笑道:“前辈果是学武奇才,在下将近十七岁时,才将将有这功力。”
                沈秋摇首道:“你我练拳进展神速,却不是因为参研了多少拳术精翘,只是因为你我神力,乃是天授。这既是学拳之人得到的天宠,也何尝不是一种不幸?”
                她回头斜斜瞥了一眼辉煌银星:“早年我们师兄妹三人彼此切磋印证,直到我十六岁前,我师姐师兄都未曾赢过我一招半式。”
                辉煌银星哈哈大笑:“不仅赢不得一招半式,往往没出三十招,就被你震得长剑奔天而出;师姐性格倔强,受不得兵刃脱手之辱,每次都被你震得虎口迸裂,鲜血淋漓。”
                众人一阵哗然,以辉煌银星、吕慈轩武功之高,早年竟对沈秋毫无招架之力。
                沈秋接着道:“只是年龄越长,我与他二人便越接近。等到我廿二岁时,我们三人已难分敌手,随后师兄进步越速,又过两年,我同他交手十次,倒有七次以上会输的。”
                “我亦不是倦怠之人,每日练拳不孜,艰苦之辛尤在师兄之上,可却被他甩得越来越远。直至一晚我彻然幡悟,我早年练拳进展神速,只是因为仗着自己天授之力,并非真正透彻拳理。让我一拳劈断二十块石板绝非难事,但若要做到劈断其中若干,劈碎其中若干,完好其中若干却是万万不能。是以我年岁越长,进步反而小得多了。”


                IP属地:北京218楼2018-05-09 21:55
                回复(4)
                  “你还不到廿八,若重新钻研拳理,练拳之时有意克制自己的本力,只当自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时候也不算太晚。只是早年浪费的光阴,是再也找不回了!”
                  这三十年来,沈秋的脾气秉性,到底还是收敛了许多。若放在之前,她是决计没有这般惜才之心的。
                  “多谢前辈箴言,晚辈受用不尽;再谢前辈高抬贵手,若不是手下留情,野人谷第二阵也是输了。”阿滚抱拳,极诚恳地说道。
                  沈秋轻轻嘿了一声,却已转身而去:“我输一阵并不打紧,我只知道我们第三阵决计不会输!”
                  第三阵出战的人是辉煌银星。
                  吕慈轩和沈秋看着他,眼睛里蕴藏着近乎狂妄的自信。
                  她们当然了解这个人,所以她们也断定,这个人绝不会输。
                  所以她们偶尔瞥一眼山斯野人的时候,眼神里也不免流泻出些许同情出来。就好像山斯野人已经被打得丢盔卸甲,弃剑于地一般。
                  山斯野人却慢慢地走了出来,看着吕慈轩和沈秋慢慢地说:“没有人是从来不输的。”
                  吕慈轩沉吟了片刻:“这句话一般来说的确有道理,但是却不能形容我师弟。”
                  山斯野人剑眉微挑,表示不解。
                  吕慈轩补充道:“因为他自习武之日起从来没有犯过错。”
                  没有人说话,都在安静地等待她继续说下去。
                  吕慈轩接着道:“我师妹天授神力,习武的天分实际上是比我师弟高的。但因为早年挥霍天赋,只注重力而疏于技,因此现在的造诣比他要差上两分。”
                  潘丑插道:“那你呢,你又为何没有达到他的造诣?”
                  吕慈轩莞尔一笑,原本苍老的脸上竟又透露出些许媚态,直看得旁观众人心神一漾(可惜潘丑负手而立,仰头望天,似乎看不到吕慈轩的表情):“潘将军可知晓,我一一门的武学传授,是怎样的?”
                  潘丑道:“一一门人,行事隐秘,极少出手,因此贵派传武之法我们也无从而知了。但今日你三人虽是同门弟子,武学却大相径庭,可见贵派武藏浩如烟海,在下佩服得紧。”
                  吕慈轩笑道:“一一门武学不仅算不上浩如烟海,反而极简。只有一套一一拳法,一套一一棍法,一套一一腿法,一套一一心法四门罢了。”
                  她言罢已挥手而出,摆了一两个动作,沈秋亦同时出手,也做了相同的动作。
                  吕慈轩道:“看明白了么?”
                  那动作看上去平平无奇,也不觉得多么繁杂精妙,然而若是细微推敲,反倒能看出无穷变化。沈吕二人做的动作虽看似相同,但在山斯野人、艾象、潘丑等大行家看来,形似而神非,内涵意蕴已有云泥之别,不能相提并论了。
                  沈秋接道:“这四门武功虽是入门筑基,但博大精深,随个人体质秉性不同,能修行出万千变化。但就一一拳法而论,亦可修行成掌法、指法、点穴手、擒拿术等种种功夫;一一棍法也可练成剑法、刀法乃至长枪、大戟等一切类兵刃……万千武藏,本源归一,是为‘一一’。”
                  潘丑又插道:“你二人啰嗦了许多(沈吕二人脸色一变),我却不解这与你修为不如辉煌银星有何关系?”
                  吕慈轩道:“潘将军有所不知,我绰号‘赤伞魔娘’,原本并不是因为四十四路‘夺魂声’、‘失魂舞’,而是因为我在这一柄‘吻雪’上的功夫——我本是练‘刀’的。”
                  她那一柄红红的小伞,伞缘皆是海外寒铁铸就,旋转起来与神兵利刃无异。
                  “我三人少年成名,自出事而来闯荡江湖,两年来近无一败,但于我十九岁时,我三人遇上魔琴门‘玉面娘子’,近被逼入绝境(详见拙作《少年一一门》,目前暂未开坑)….自那一战之后,我便决定,修行这‘声色’功夫…虽然后来号称‘刀音双绝’,每一门功夫上的造诣便比不上我师弟的剑术。”
                  众人这才恍然,为何吕慈轩不如辉煌银星了。
                  如果是沈秋是因为天授的神力,反而忽视了对技巧的培养,那么吕慈轩则是因为中途修炼别的武功,分了神,乱了心。
                  她和沈秋,都走了‘弯路’,一个人走了太多弯路,便达不到自己能发挥的极限的。
                  潘丑反问:“你的意思我大概了解,这么说来,银星前辈当真从来没有走过弯路?”
                  “是的。”
                  吕慈轩和沈秋同时道。
                  “从来没有。”
                  “他甚至在刚刚学会一一棍法的第二天就已决定‘练剑’。”
                  这下不光是沈秋和吕慈轩,就连潘丑、艾象乃至围观的喵三、众先锋营卫、三杀盟众乃至秦随风和阿滚,都用同情的目光看着山斯野人了。
                  好像山斯野人已经输定了。


                  IP属地:北京221楼2018-05-10 13:13
                  收起回复
                    快来预测第三场笔试的走向


                    IP属地:北京来自Android客户端222楼2018-05-10 20:45
                    收起回复
                      山斯野人却显得很坦然。
                      “紧张无用!”这句话,在洛阳城内老一辈三杀盟众的脑海中,印象是极深的,因为那曾是山斯野人最常说的口头禅:那时候山斯野人还是个刚刚从西北分舵调入洛阳的籍籍无名之辈,一次都没出手,便凭着浑然自若、无形**的姿态名满皇城。
                      他那时候比现在更加消瘦(毕竟野人谷伙食好,还是吃胖了些),细碎的长发微微腻成了绺,挂在额前,垂过眼帘,却惊人的不显油腻,然而透出些许潇洒不羁出来,如果是晚上从青楼酒肆出来,面皮上会微微润出点惨红,显得一丝落魄憔悴。
                      他进洛阳之前即不是西北分舵的分舵主,也不是副舵主,甚至连地区的香主、副香主也不是;那些瞧不过他的人怕他有靠山,他却也不是西北三名门(崆峒、天山、华山)的子弟。他就这样孑然一人,突兀地出现在洛阳的闹市中,在新年宴会的酒席上紧坐在韩旭和黄凯的身旁,坐的比韩旭的嫡传师弟幻影心和盟内苦劳最高的张坤还近!
                      ——“你当真瞧不出他的武功路数?”托病没有参加宴会的“火树”安坐在帷幕后问道。
                      ——“瞧不出,我只知道他使的是剑。但他日常握剑的姿势体态,挂剑的角度,乃至握剑的是左手还是右手,都全无规律可循,因此,属下也判断不出他的流派师承…”
                      就连诡秘如火树,也不禁好奇。
                      “他握剑的姿势体态,当真是随心所欲,全无规律可循的?”
                      “是的。”
                      “那么只有两种可能了,要么他是个全无剑术武功的普通人,要么他就是万里无一的——”
                      “绝世高手。”
                      他少有地绽出了恶趣的笑容:
                      “握剑姿势恣意变化的山斯野人,若是遇见了握剑姿势全无变化的辉煌银星,那可真是一场好胜负。”


                      IP属地:北京227楼2018-06-12 15:58
                      回复
                        山斯野人慢慢地拔出了他的剑,缓缓道:“我却不像银星前辈一般,自小便专注练剑——”
                        “我练过三年长枪,两年子母鸳鸯拐,还做过木匠学徒,砍过柴,走过镖,跑过马,炒过菜….但我反而觉得,是那些‘无用’的经验才让我攀上了常人所不能及的剑法要义。”
                        他掌中“收益”剑身轻颤,似乎在回应主人一般低吟。
                        然后他轻啸一声,抚着剑脊的手指弹若拨弦,三两声叮铛脆响中,两尺八寸的寒霜已向辉煌银星疾刺了过去。
                        世人皆知收益剑灌耳盛名,今日一见,山斯野人出剑的角度,握剑的姿势,乃至出剑时机与言语说话呼吸节奏的贴切,都已只能用“登峰造极”这四个字来形容。
                        当然,能看清山斯野人这一剑奥妙的人,在场也不过是吕慈轩、沈秋、艾象三人而已,秦随风和阿滚就差了几分,其余的围观众人更是全然没有反应过来,因为这一剑实在是太快了。
                        那几乎根本不是一剑,而是一闪,闪电的闪。
                        艾象在野人谷里待了四年,他当然请教过/窥伺过/见证过山斯野人的剑法,但这一剑的速度和光芒,他却是第一次看到。
                        他心中暗想:“若我与辉煌银星易地而处,我纵然能看清他的剑路,但我的身体是否能反应得过来?”
                        他来不及多想,目光便又被山斯野人接下来的动作吸引了过去。
                        那迅疾无匹的一道闪电,竟在半空中硬生生凝住!
                        因为辉煌银星也出了剑,或者说,半出了剑。
                        他干瘦的身体只是微微倾斜了一个角度,枯瘦的手握着剑柄微微拔出,半尺冷锋乍现却不溢出森寒的剑芒,反而显透出质朴和内敛。
                        然后他和山斯野人都笑了。


                        IP属地:北京232楼2018-07-20 17:57
                        收起回复
                          从山斯野人言毕挥剑,到辉煌银星仗剑半拔,山斯野人停剑凝立,二人相视而笑,这一切都不过是短短一瞬间的事。对于绝大多数围观的群众而言(聚集在洛阳南门的人,已绝不仅仅是三杀盟的千余盟众和先锋营侍卫,“城门有恶人做歹”,“先锋营潘统领率众攘除暴乱”,“喵三公主凤驾南门”等传言早已广波洛阳南城十三坊),只能看到山斯野人的身影不知何时已向前进了两大步的最终结果而已。
                          辉煌银星赞道:“好快的剑!”
                          山斯野人道:“前辈见笑!”
                          须知世间剑法虽有万千流派各不相同,但唯快不破却是不言自明的真理,许多武学名家青壮年时能闯下惊人艺业,但成名之后疏于练习,或是纵情声色,或是美酒玉食,加上年岁一长,外功修为自然大不如前,所以武艺反会退步许多,远不如自己青年之时了。
                          辉煌银星又道:“快剑好,慢剑更好。能把剑练快固然难得,但能做到收放自如快慢随心,这份功夫不光需要苦练,更要勤思。”
                          他目光到底还是倾露出敬佩之色,又连说两句“很好,很好!”才话锋一转,“你使剑很快,我年老力衰看不清你的动作,你接下来的剑招,不妨使得慢一些吧。”
                          山斯野人微笑道:“是。”
                          山斯野人此刻虽然面带微笑,心中却是栗然,他必须承认,自己还是低估了辉煌银星:
                          ——辉煌银星拔剑的瞬间,山斯野人就知道,自己那一剑若是全力刺去,会在辉煌银星身前三寸被辉煌银星掌中“制衡”格住。
                          ——更可怕的是,以辉煌银星拔剑之从容轻巧,他当然有理由相信,辉煌银星恰巧把剑格挡在距离自己三寸之处,是有意而为之的。
                          ——格挡在距离辉煌银星身体三寸之时,自己的力道已竭,犹如大军千里奔袭,却在离敌军营寨不到五里之时遭遇伏击。
                          ——那时辉煌银星的剑却是锐锋出鞘,势震寰宇,一定会乘势掀起致命的反击。
                          ——他自己能不能抵挡住那一波反击?
                          ——所以他凝住。
                          辉煌银星的心底也不禁惊叹,山斯野人居然比他想象的还厉害:
                          ——他当然要惊叹山斯野人那一剑的精准,那一剑的精妙无方,已超过三十余年前围攻自己正邪七大派、四世家首脑掌门剑法不止一筹。
                          ——其次是那一剑的速度,也出乎他意料之外。但让他动容的并不是那一剑的快,而是凝。
                          ——能把剑凝住,说明山斯野人在出剑之时,尚有余力,去留意战局中一个细微的动作变化。也说明他惊人的反应力和判断力。
                          ——能把剑凝住,还说明山斯野人那一剑并没有倾尽全力,一个人全力挥剑的时候,是不会给自己留退路的,那时即便面前是一座沸腾的火山,也会收不住手扑上去的。
                          ——既然山斯野人没有倾尽全力,那他的极限又在哪里?
                          ——所以他要求山斯野人的剑“慢”一点。
                          辉煌银星想让山斯野人的剑慢“一点”,山斯野人亦有此意。剑客之间的心意相通,莫不过如此。


                          IP属地:北京234楼2018-07-22 16:14
                          收起回复
                            山斯野人再次出剑的时候,速度果然慢了不止一分。他掌中“收益”刺破青空,游动若鱼。
                            这一剑的细节,周围的人无疑都看得很清晰。
                            老百姓大多是看个热闹:“你瞧瞧这,单腿腾空还能把身子保持得这么稳,这是练家子啊。”
                            普通的三杀盟众及先锋营卫的感觉则要深一些,专业一些:“这动作看似平常,实际上最是需要腰力,能将动作做得这么慢,难度恐怕还要大上三分。”
                            至于场内的高手,看得就细多了,或是看野人手肘具体的弯曲角度,或是看手指握住剑柄的具体力度,剑锋刺出时有无旋转,腰腿是否蹬踩地面借力….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场上只有两个人的目光没有聚集在山斯野人的身上:
                            喵三公主在看怀中吐着粉舌舔舐自己臂弯的小黑猫。
                            潘丑在看天。
                            看着山斯野人刺来的剑尖,辉煌银星忽然感觉自己好像年轻了几十岁。
                            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到这有新鲜刺激过,武功练得太高,的的确确是会寂寞的。
                            自从他25岁起,他就已颇感行走江湖之意兴萧然。
                            他自不像沈秋,沈秋嫉恶如仇,豪迈激烈,陌生人之喜怒哀乐她都感同身受。
                            他心中有一个很小很小的圈子,圈内人和圈外人的事情,他分得极清。
                            他亦不像吕慈轩,吕慈轩好胜负,性狭,于广大一一门武功一事上执念极重。
                            他虽然是掌门人,但在这一点上看的反而轻多了。一一门传承收徒素来懒散,因此人数也并不众多,他师傅星落子一生也只收了门徒四人而已。
                            他矢志学剑甚早,一生的追求寄托,大多扑在了手中这柄“制衡”上。
                            但他剑法却实在是太高,领悟力又太强,故此他出山没多久,寻常门派的剑招便入不得他的法眼了。又过了几年,他遍寻名门大派,将天下的精妙剑法请教领悟了十有八九,他的孤寥寂寞之情浸得更深。
                            等到他被韩旭逼着归隐之时,他心中亦隐隐有此意了。
                            他匿于洛阳市井二十余年,甘愿做售卖馄饨的小贩,每日除了劳作之外,其余的时间倒大半是在琢磨参研剑法,愈发觉得天下诸派的剑术,虽然外在形式不一,但内蕴涵藏却联系极深,正符合他一一门“万千武藏,本源归一”的要旨。他剑理精深,创造出一门能应对各门各派的至高剑法便成了他琐碎生活之余的唯一乐趣。
                            他拿着自己脑中所忆各派剑法与自身剑法比较印证,不断完善,近年来以将这一路剑法完成了大半。但他又隐隐觉得自己这一路剑法虽然事无巨细(一路一百四十四招,数千种细致变化),但离自己理想中的完美剑术却始终有一丝看不见的差距,他加倍苦思钻研,终究明白自己终究是到达了武学境界上的障碍,难以更上一层楼了。
                            直到他今天看见了山斯野人和他的“收益”剑。


                            IP属地:北京237楼2018-07-23 12:41
                            收起回复
                              辉煌银星毕生练剑的要义心得就如同他掌中剑名一般:制衡。
                              若觉得“制衡”二字仍嫌晦涩,那用“取舍”二字,则更加贴切易懂一些。
                              应对敌手的招数时,不同门派、不同武功往往会有不同的应对策略。
                              譬如对方仗剑中路进击,挺剑直击防守是一法,横剑拨荡是一法,斜剑缠裹是一法,闪身腾挪亦是一法……
                              然而于辉煌银星眼中,这些应对策略的差别会带来微小的变化,而这些微小变化的累积会随着时间的推移积累成一股无法抵挡的声势。
                              因此他需要在无数的可能变量应对中,“制衡”、“取舍”出一种最优秀的招法。
                              这样的招法,虽不能一招致胜,但长远来看,却总能给他带来最大的优势。
                              每一招都能积累优势,那么最后一定能达到胜势,因此他的制衡剑也被称作“势剑”。
                              他手腕连抖,已和山斯野人悠然拆了数招。
                              在周遭群众看来,辉煌银星出剑即没有奔雷电闪一般迅疾,也没有山崩裂石一般猛烈,使用起来也好似没有什么难度,若单一招招拆分,他的剑法平平无奇,比起寻常武师教头也没有多少高明之处,怎么对面那个消瘦中年男子却随着时间的推移左支右绌,狼狈不堪起来了?
                              然而只有真正的高手行家才能看出他剑法中的可怕。
                              辉煌银星剑势连绵,如行云流水,潇洒至极,每一招都轻巧空灵,虽用不上太多气力,但却合理、致命到了极致!他不断形成的剑势宛若柔丝裹茧,正逐渐形成编织出一堵密不透风的铁幕,将山斯野人整个缠住,包起来!
                              何况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对决比试中的人,视野总是不如旁观者宽阔。然而辉煌银星反应奇快,许多剑招的精妙之处,反倒是旁人要细思片刻才得,足以看出此人经验之丰,技巧之精,以达到人剑合一之境,是以无论敌手的剑路如何,他本能地就能找到此种局势下的最优解,和最精妙解了!
                              山斯野人的剑路,正越来越少,而辉煌银星的剑路,则越发广阔了。


                              IP属地:北京243楼2018-08-23 19:03
                              收起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