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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yungstal★151214「改文」晨光搁浅 By:某念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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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楼作者授权图 @某念_


IP属地:北京1楼2015-12-14 21:19回复
    http://tieba.baidu.com/p/3208332214「原帖地址」


    IP属地:北京2楼2015-12-14 2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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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狭路相逢,终不能幸免<2>
        原来这条爱情路,走的艰辛并非我一个。或许从一开始,我们便在分岔口迷失了彼此,选了不同的方向,纵然目的地一致,可过程却截然相反——我们看不见对方的努力,一路上只顾品尝孤单与懊悔,并深受折磨。
        “郑秀晶——”身后穿来金明洙低低的声音,透过清冷的空气,四周一下安静下来,“多——保重。”
        我没有回头,只是加快了步子。
        接近着,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周围一下嘈杂起来,然而与这些喧杂中,唯听见金明洙的声音——带着极度的恐惧,又像是从最深处直击而来——他简直是在咆哮“晶晶,快回来!”
        他叫我晶晶,他终于又叫了我一声晶晶。
        我愣在当场完全没了反应,身后似乎卷来了一阵飓风,巨大的声响,耳朵瞬间失聪,有什么东西奋力压在我身上,却有一股更强大的力量,狠狠的将我甩了出去。
        刺耳的刹车声似乎一直都在响,一直在回旋,我从那东西身下爬出来,脸上手上全是热乎乎粘糊糊的液体——我疯了似的开始尖叫——那东西,不,那人,是金明洙!
        金明洙身上全是碎玻璃,手还维持着刚刚用力的姿势,青筋突起,有血——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血,流不尽似的,全是血,触目惊心,一瞬间,让我坠入地狱。
        “喂,金明洙,醒醒——你醒醒啊……”
        “你起来行不行,行不行,我保证再也不见你了,见面也不和你吵了——”
        “死粽子,你给我起来——不,不提死,粽子,你给我起来好不好——你怎么这样不负责任,不是说要两不相欠么——这算怎么回事,我欠不起——”
        我像是傻了一样,看着周围的人越来越多,围过来,有人将我拉开——
        救护车来了,救护人员漠然的将他抬上车,试图将他的手他掰直,可怎么也掰不开,维持着开始的姿势,一动不动。
        金明洙的眼紧紧闭着,脸上的血骇人极了,他怎么那么笨——那么笨。
        胸腔里传来阵阵刺痛,痛的我无法呼吸,痛的我险些站不稳,可我不能站不稳,我得跟着他到医院,然后医生跟我说,没事,他只是晕过去了。
        是的,他只是晕过去了,就和我一样,晕过去,总会醒回来的。
        急诊室,医生说谁是家属,要签字。
        我知道,医生就爱来这套,随便一个小手术也要签生死状——我冷静的撒谎,我是他未婚妻,算不算家属。
        我让自己冷静冷静,可当看见被推进手术室的他,左手上那个被咬很深的伤口时,忽然再也忍不住——从没有过的恐惧与害怕——我怕他消失,怕这个明明说着要离开却一次次回来的傻子,真的彻彻底底消失。
        我蹲在地上,全身颤抖,无法抑制。谁来救救他,谁都好,怎么都好,不要让他死,不要让他离开,让我死吧,行不行。
        肇事司机面无血色的呆滞在我面前,一直说一直说,可我怎么也听不进去——怎么车轮就打滑了,你一载货的大卡车,上高速做什么,赶那么急做什么——是的,雪天路滑,谁都知道,天灾人祸,就得活该倒霉?
        不知过了多久,范阿姨和阿雷也出现了。
        她坐在轮椅上,像是一下子老了十几岁,她指着我,眼内一片血丝,声泪俱下:“郑秀晶,你离他远一些行不行,让他安安心心活着成不成?算我求你了!”
        我无言以对,眼睛涩极了,却怎么也流不出泪,是的,一切因我而起,我就是罪魁祸首。
        她抬起手,想要给我一个耳光——我多想那记耳光下来,可没有,她只是空洞的望着我,喃喃道:“这是第二次了——郑秀晶,要是这次他再出事,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的……绝对不会……”
        这是第二次,我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可此时的我想不了那么多了,脑子像被抽空一样,一片空白。
        有护士过来。
        “怎么事先没说他的血型——目前恐怕医院的血库不够,从血库调过来需要时间——RH阳性,您是她母亲,也是这个血型吗?”
        范阿姨点头,“对,我去。”
        我坐在手术室外,形同雕像,阿雷则与司机交涉去了。
        早上五点,手术室的红灯依旧亮着。
        时间简直是一分一秒在走,漫长的像是一世纪,我像是缓慢溺水的人,慢慢看着自己沉下去,世界末日也不过如此。
        六点,七点,八点,天都亮了,手术还是没有完成。
        中午时分,卫衡也赶了过来,似乎被我的样子吓坏了。
        卫衡买了些热食,我摇摇手。他又让我吃药,我还是什么都不做——金明洙要是醒不过来,我也不活了。
        他蛮横的托住我下巴,将药丸塞了进来。
        “想要见他出来,自己先给我顶住。”
        我茫然空洞的望着他,这才就着开水咽了下去。
        “卫衡,我不是有心脏病吗?不是受不了刺激吗,怎么到现在还不死?”
        他的脸一下变得煞白与愤怒,良久,才缓下情绪,淡淡开口:“你爸爸那边,我只说你在苏州逗留几天——如果你不想他听到这番话犯高血压的话,便再也不要有这种想法。”
        十二点,都过去快七八小时了,手术怎么还没好。我精神好的出奇,不渴也不饿,甚至连厕所都没去过。
        卫衡给我买了些米粥,我勉强着喝了几口,又过了一小时,我开始坐立不安,一圈一圈绕着走。
        医院一直忙碌,陆续送进不少病人,大多是因为大雪而造成的事故,我开始焦躁,极度焦躁。
        直到手术室终于打开,金明洙罩着浅蓝色的氧气罩,大半个脑袋裹上了纱布,眉头一直皱着,脸色苍白的毫无血色,嘴唇也是,失去了血色与活力,整个人看上去毫无生气的,仿佛只消轻轻一碰,便会支离破碎。
        我清晰的感到,内心某处被狠狠扎了一针,痛,无以复加的痛,原来恨不能以身相代是真的。
        他被转到最高一层的重症监护,医生依旧是那套说辞,尽力了,接下来,看什么时候醒,身上各处的碎片都取出了,也无大碍,主要是脑部受到重击,不知会有什么样的后遗症。
        我默默跟着范阿姨,直到医生让我们离开,晚上八点探视时间到再来,金明洙这天一直没有醒来,一直沉睡。
        我像是海面上的浮木,无处着落,晚上睡觉心都是揪着似的疼,一直一直在做梦,满身是血的金明洙,却还对着我笑,惊醒后,我再也无心睡眠。
        我烦躁的翻出那包烟,没吸几口,眼泪却一滴滴落了下来——这为什么不只是一场梦?我怨天尤人,憎恨这一切,雪灾,货车,高速,薄冰,所有相关的必然的因素——我更恨我自己。
        因果轮回,到底还是我害了他。看着他在病床上的样子,那种揪心的痛与崩溃,还不如死了。


      IP属地:北京42楼2016-07-09 2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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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濡以沫<1>
          以前我以为,只要知道你还好,能幸福的生活,那去海角天涯,也是无所谓的。直到要彻底失去那刻,才蓦然醒悟——于这苍茫世间,若不能和你一起,那么再地远天高,也无处可安身。
          “大麻脸。”我终于露出这么多天来的首个笑容,“好久不见。”
          “不,你一直都在。”卫衡轻柔的放低声音。
          我忽然便湿了眼角——卫衡,如果说,我是自私的加菲猫,你就是那个傻乎乎的主人。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谁说过不喜欢当医生。”
          “但是,有人希望嫁给一个心脏科的医生。”
          “卫衡……别犯傻了,你该清楚的。”我别开脸,躲着他的目光。
          “我明白,晶晶,我一直都明白——但我也不是傻子。”他忽地抬头望望天,“只不努力争取那么一回,那也太没意思了。”
          “傻瓜。”
          “唔——我喜欢这么叫,很暧昧呀,小学同学。”他摸了摸下巴,旧事重提。
          “哦,那叫现在开始叫麻子吧。”
          “……”
          金明洙醒来,是在昏迷五天后。
          那是个大晴天,有着很好的太阳,积雪未融,城市银装素裹。
          卫衡几乎是冲着进了酒店,声音兴奋:“醒了——晶晶,金明洙醒了!”
          顿了顿,他又低低开口:“范阿姨现在高兴,你去看——应该没事的。”
          我几乎是飞奔着过去,不管了,范阿姨不高兴,我也得去看。
          病房上的金明洙笑眯眯的,靠在床头,脑袋上还包着厚厚的纱布,浅蓝色的病服软软贴着身,神清气爽。
          病房里人很多,范阿姨,阿雷,章源源,还有其他一些我不认识的人,以及,金明洙的父亲——听说几年前,两人离婚了,范阿姨也因此去了英国。
          我站在病房门口,慢腾腾的套上口罩,脚下似有千斤重。
          “过来,晶晶……”他眯着眼,似乎看到我了,轻柔开口。
          金明洙撑着身体起来,又被范阿姨责怪——“别乱动,小心伤到背后的伤口。”
          他仔仔细细的看着我,从头到脚,从脚到头。
          “转个身。”
          我依言转个了身。
          “很好,”他笑了起来,眼角眉梢都那么好看,“原来你真的没事。”
          “这家伙一直以为我们骗他,醒来便嚷着要见你。”阿雷朝我挤眉弄眼。
          我顿时觉得眼底一酸,忙转过脸。这个傻子,天下最大的傻子一号。
          金明洙的下巴,冒出了点点胡茬,眼睛清亮,如夏天午后的大海,深邃清澈,饱含着太多情绪。
          “爸妈,你们也累了,先出去休息吧,我想——单独和郑秀晶谈谈。”
          范阿姨深深的望了我一眼,便招呼着大家出去了,而章源源,自卫衡进来那刻,视线便再也没离开过他。
          卫衡上前握了握我的手,也没再说什么,走了。
          病房里静悄悄的,被风吹起的帘子轻抚墙面,带起微微花香,漾在鼻尖,温和而清爽。
          我与他,隔着不到一米的距离,不敢再走近。他说,晶晶你过来,声音沉淀着疲惫与无力。
          我还是没动,忽然有些不敢靠近,怕一碰,一说话,不过又是场美好的梦。
          金明洙试图撑起身,似乎被伤口扯到了,皱了皱眉。
          “你别动!”我慌了,跑过去,“别动,别动——”
          “你只会说这两个字?”他靠着床沿,少见的开起玩笑,说话有些费力。
          我愣愣的站着,看着眼前的他,只觉得眼底发凉,什么话也说不出。
          金明洙一时也沉默下来,门外的脚步与喧哗渐去渐远,四下寂静,我们相顾无言。


        IP属地:北京52楼2016-08-11 23: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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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我照常送他去了医院,金明洙挂针时,睡着了。
            我站在病房门口很久,终是将钥匙放回他的口袋,又慢腾腾的,将屋子收拾干净。
            明天过年了,天气很好。
            我拦了出租去东站,下车时,将手机卡拿出,丢进垃圾桶。
            冬日冷冽的气息直直扑在脸上,带着特有的清冷,让人精神一振,我很快上车,离开。
            萧条而单调的风景直直倒退,像一场无声的电影,没有人物,没有对白,没有场景,只有一种感觉,疲惫而苍凉。
            是的,金明洙,你历经生死,感悟到了执子之手,可我不是。
            我曾偷偷问出他的生辰八字,与我的一起,拿去算命,结果那老头乐呵呵的说,放心,你们虽有些犯冲,但总是会有结果的,现在想来,他只说了会有结果,可没说是好结果还坏结果——或者,范阿姨说的对,有些人注定有缘无分。
            她竟是知道的——那日站在我面前,字字珠玑:“撇开其他,你自问,能陪金明洙多久,你的存在,能带给他什么?若干年后,金明洙与你爸爸一样,领养孩子,孤老终生?”
            是的,妈妈因为心脏病无法生育,所以领养了因为有心脏病而被遗弃的我——难道要一直这样循环下去?
            我的存在到底给金明洙带去了什么,除了无休止的麻烦,有没有哪怕其他一点点的好处?
            我想来想去,答案是没有,真的没有。
            郑秀晶我,对于金明洙来说,不过是从一个小麻烦变成大炸药,一次比一次麻烦,一次比一次惨烈。
            换句话说,除了一往直前的勇气外,我还有什么?——哦对,还有一颗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爆炸的心脏,侥幸点的,兴许活的长命些,再侥幸点,也许一辈子都能相安无事,可哪来那么多的侥幸,就按最平均的发病率与死亡率来算,郑秀晶,你以为能陪多少年?
            我一直以来,一直都天真的以为,自己可以和别人一样,我刻意的去忽视,我轰轰烈烈的生活,我勇敢的追求爱情,我害怕并且拒绝平淡与孤单,可有些东西,用不着别人提醒,就得清清楚楚的明白,不一样就是不一样,至少,你没有权利,搭上你爱的人一辈子的痛苦与孤单。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或者是妈妈死掉的那一天,我忽然就明白了。有些东西,真的很奇怪,哪怕就是一秒钟,前一秒你还欢天喜地的好傻好天真,后一秒就突然明白了什么叫着成长,什么叫着承受,什么叫着责任。
            类似于顿悟,醍醐灌顶,对,中文实在博大精深,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古人四个字就全部概括了。我永远都忘不了那一天。妈妈离开的那天,很平静,也很寻常,是个周六下午。
            她在洗澡,我和爸边看电视边等她,准备等会一起出去吃饭,接着去超市。我还记得,那时正和爸爸抢电视看,他要看新闻,我要看动画片。
            我正握着抢来的遥控器换台,听见妈妈叫我:“晶晶,帮我把那条新买的紫色裙子拿过来。”
            裙子是爸爸生日时送的,她一直舍不得穿,今天还是第一回呢,我握着遥控器去拿裙子。
            卫生间隐隐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可等我拿去裙子时,里面却异常安静,这样的安静,一直持续,像是陷入真空状态,再没有一丝声音。
            人究竟是如何选择时间去另一个世界的——为什么没有任何预兆的,不肯打一声招呼,如一尾鱼滑入深不见底的大海,再不回来。
            我紧紧抱着裙子和遥控器,看着惊慌失措的爸爸迅速变老。人的蜕变大多因为如此,总得是在面对某些无法承受的痛楚之后,才会觉悟。于是渐渐的,我也明白了,原来一个“家”字,所包括的含义远远不是我之前所理解的那样,可等我理解了,好像已经晚了。
            后来我也曾问过爸爸,问他有没有后悔过,他说没有。
            可我知道,如果陪着他的是另一个健康的女人,可以很平庸,或者世俗,都没关系。那么,他们之间会有个同样健康活泼的孩子,一个属于他们自己的,有着血缘关系的亲生孩子。
            当然,他们会争吵,甚至大打出手,更多时候平淡如水,如同任何夫妻一样,可至少,他们会一起油盐酱醋的执手到老,而不是现在的,孤单单的守着思念,度过下半辈子。


          IP属地:北京59楼2016-08-11 23: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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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说……你别哭了,我对你……真的没什么想法,再说我们相处时间也不久,感情也没深到这个地步啊……”我乱扯一气。
              她梗咽着没说什么,门铃刚好响了,便站起身来去开门,我以为是金明洙,后来又觉得不对,他自己应该有钥匙的——竟然是郑秀晶。
              我觉得不舒服,很不舒服,这可是金明洙的家,她为什么来。
              她进来时显然被眼前的人吓了一跳,我心里也觉得不妙——其实郑秀晶挺聪明的,看似什么都不说,但心底早就将一些事情看透了,我心里开始发毛,我欺骗她的事,若是被知道了,也不知会怎么样。
              她淡淡的看了屋子一圈,问:“金明洙呢?”
              她的神情看起来有点着急,似乎是专程过来看他的,我轻哼着回答了她。
              当然,没过多久我便知道了怎么回事,原来金明洙不小心被她用开水烫伤了,我心情释然,也许她只是感到了内疚。
              再后来我跟着章源源走了,发生了什么事我不知道,但大致也猜得出来,金明洙走了,又去了伦敦,而郑秀晶也明白了一些事情。
              那日之后,她的眼神忽然就平静了,像是放下了什么。我看得出,她试图在彻底的忘记过去,重新生活——如果金明洙的意图是这样的话,那他做到了。
              只是,这样的郑秀晶,总觉得少了些什么,一夜之间,她忽然淡泊宁静了,但也失去了某些东西。
              也许是成长,我很高兴自己能陪着她一起走过这段日子——尽管一开始她并不理睬我,或许是我的欺骗让她觉得受到不公平对待。
              不过这也没什么,我说过了,郑秀晶是个好哄的人,我有段时间天天赖到她的家,久而久之,也不知在哪一天,她就厌倦了当我是透明人的日子。
              如果到此——那一切也都还好。她在忘记,金明洙淡出,而我慢慢走进她的生活——包括简伯伯,我很确信他已经把我看成了女婿。
              如果郑秀晶没有去北京,如果08年没有那场雪灾,机场没有被封,又如果,她没有遇到金明洙,没有发生那场车祸,那一切都如常——可惜没有那么多的如果。
              也是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原来她与金明洙之间的爱竟然是那么浓烈,浓烈到我已无法再袖手旁观——那几日郑秀晶的痛苦与茫然,让我不得不做出一个选择。
              我赶到江苏医院的时候,还不能消化那个信息,车祸,原谅我,我一直担心的是郑秀晶,我怕她出事,不单单是车祸造成的,还有她的心脏,我一刻都无法停止想象。直到看见她完好无损的坐在那里,我才长长舒了一口气,可我事实上,她并非完好无损,我在她的脸上看不到一丝生气,我真怀疑,要不是她担心金明洙而努力撑着,或许她早就晕过去了。
              她的脸看起来苍白极了,没有一丝的血色,真的,惨败的吓人,两眼茫然而空洞,就像丢了魂。她的平静让我害怕,我害怕那表面的平静下,翻涌着强烈的波浪——一旦金明洙发生了什么,那点波浪足以摧毁她。
              我迅速掏出随身带的药丸,镇定,预防作用的药片,又倒了杯水,递给她。她的眼神穿过杯子看着我,似乎不能明白我想干什么,好像我拿着杯子给她吃药是一件愚蠢之极的事情,她摇摇头,拒绝吃药。
              我什么都没说,用一只手抬起她的下巴,将药丸用力塞了进去。她努力咽了咽,没喝水就吃了下去。
              简伯伯在一边走来走去,他担心郑秀晶,也担心金明洙,过了会,他嘱咐我看好她,便去找金明洙的妈妈说什么了。我关心不了那么多,金明洙只能交给这里的医生,而我要看好的是郑秀晶。
              到了吃饭时间,她一动不动,一点都没有起身的迹象,车祸是早上发生的,那么她已经饿了一天了,我不得不再次用强,也不试图说服她了,直接将她拉了出去。
              她勉强吃了半碗饭,出来时,她忽然停了下来,脑袋靠在我的胸前,声音轻似耳语,她一遍又一遍的问我:“你是医生,你说金明洙会不会有事,会不会?”
              手术一直进行到晚上九点,郑秀晶着了魔似的,在手术室前走来走去,一边低声念念有词,我松了口气,至少比之前那样好多了。
              金明洙被转移到观察室,外伤已处理好,无大碍,心率也稳住了,主要看接下来有没有什么并发症与内伤损伤。


            IP属地:北京73楼2016-08-13 16: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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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和你私奔
                金明洙忽然笑了,他从背后将我抱起:“逗你玩呢,紧张什么。”我蓦的站住,苍白着脸,索性不再理他,倒头就睡。
                他慢吞吞的走过来,俯身半弯着膝盖,脸与我持平,他的神色微郝,语气迟疑:“晶晶,其实——你不用吃避孕药的,我们已经做了安全措施……”
                我将头蒙的更紧了。
                “吃这个药对身体不好,我们还要……”他还要继续说。
                我终于忍不住,一下子跳了起来:“谁吃避孕药了,你才吃避孕药,这是维生素,维E!”他还是笑,带点小小的得意与促狭:“好吧,就当是维E,也许是与我吃的不是一个——品种。”
                我朝他翻白眼,却也轻松下来——算了,就让他那么以为。
                这么一下,倒再也睡不着了,索性将窗户打开,清冽的气息卷着寒意,让人止不住打哆嗦。我忽然来了兴致,笑嘻嘻的挽着金明洙:“出去逛逛?”
                冷冬的深夜,是被冻成一团的干馒头,仿佛咬一口,牙齿间都能冒寒气。橘黄色的路灯将金明洙的影子拖很长,长到人心里去。我躲在呢格子大衣里,低头踩着影子,属于他的那些气息依旧萦绕鼻尖,渗进每个细胞,似乎连夜也迷茫起来。
                再一回神,却撞上他的怀。我挑了挑眉,却见他朝我伸手,仿佛某种仪式,声音温软而蛊惑:“晶晶对不起,我再不会,让你在我身后。”
                他说:“我们一起走。”
                眼泪就在这一刻差点掉下。
                他的手那样有力,在这夜里成了要命的挑衅——越甜蜜,意味着越伤痛,我忽然便缩回手,不敢去握。
                我冲他笑笑:“习惯了,习惯看着你的背影。”
                他逼近,十指交缠,目光竟是灼人的热:“从现在开始,我会让你拥有另一个习惯。”我仰着脸,那么用力,怕一不小心便泄露情绪,该死的神经,怎越来越敏感。
                街角尽头有处小摊,立着灰蓝色的旗,猎猎作响。我侧了侧脸,笑:“金明洙,咱们是不是来民国了——你饿了吧?”
                他也笑,唇角好看的扬起:“犯谗了就直说。”
                走得近了才看清,原来是个小的粥铺,只摆着几张桌凳,隔着门,能看见冒着热气的烟,氤氲着食物清香,便是不饿,也勾出了谗虫。
                我们叫了粥,薄薄一碗,放着枸杞与牛肉,泛着醇浓清香,不知觉便喝了大半碗。金明洙只喝了几口,便坐在那看我,眼底是满的要溢出的柔情,柔的我化成粥上糯的米。
                我像赶苍蝇似的挥手:“别用看食物的眼神看我。”他又笑,大约是用了些力,扯到额头的伤,以至咧嘴抽气,可这漫天星辰下,他连咧嘴的模样都是好看的,呵出的白气,在空气里滞了一滞,才肯缓慢消失。我也朝他呵气,长长的一串,带着枸杞的微甜,留恋的融进这深冬的夜。
                粥很好喝,我又叫了一碗。老板是对中年夫妇,男的在里头熬粥,女人则招呼客人。我等不住粥热,结果烫了舌头,老板娘便笑着递过一杯凉水,说,慢点。
                我一面不停扇气,一面含糊不清的对金明洙说:“以后我也要开一家店,卖茶水,或是馄饨粥、都行。也开在巷子深处,立一面猎猎的旗,深夜也开,专门招呼那些发神经的,无家可归的小情侣。或者,也有私奔的——不过这年头,大约是没了,我们算不算私奔?”
                金明洙静静听着,眼底沉淀着星光。
                他说,有人愿意和你私奔,那是最了不起的事。
                他又说,郑秀晶,你怎么总是那样勇敢——以前我怕,怕我跟不上你的勇敢,于是逃避退缩,可现在,我逃不掉了,只能一起勇敢了,所以,不管是不是私奔,我们都不怕了。
                他什么时候会说这么动听的话,一句一句,跟背台词似的,把我也迷了进去,迷的没了方向。可是金明洙,怕是你错了,现在的我,早就不勇敢了,我不过是在提前预支着以后,总有一天会分崩离析,跟美国美国雷曼兄弟一样,说破产就破产,说跨棚就跨棚,说消失——就消失了。
                我默默低头,将那一碗粥喝的又急又快,希望能将那一些情绪一起吃了下去,消化腐蚀。
                回去时,看见两个情侣模样的高中生,也是来喝粥,女生不停的跳着脚喊冷,男孩便停了下来,将自己的长围巾解下,一半绕过她的脖子,两人因而靠的很近,走路也不能分的太开,女生笑骂着说,你不是说出来打会酱油吗?怎么又肚子饿了,分明是骗子。另一个也是油嘴滑舌,是啊,我是骗子,可只能骗到你,没办法。两人于是又闹了起来。
                我和金明洙本都要走了,这时却停了下来,相互望了很久,哈哈笑起来,笑得星光都跌了下来。
                “你还记得啊?”
                “当然记得,打酱油啊。”
                打酱油——很好笑,有多好笑?可对我来说,其实并不是一件好笑的事。


              IP属地:北京76楼2016-08-13 16: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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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还是初三上半学期,我与他表白之后,金明洙便开始躲我。
                  也是那时,我开始疯长个,上月的裤子下月就穿不了,可体重却直线下降,甚至开始痛经,每次都面无血色,死去活来,只能吃止痛药。
                  爸妈以为我学习太辛苦,想让我停了周末的补课,可我不舍得。
                  我的个头离金明洙越来越近,可两人之间的距离却越来越远。
                  他开始变得越来越沉默,原本还会出现的笑容也彻底消失。每次匆匆见到,总能看见他眼底厚重的黑眼圈。
                  老爸旁敲侧推,我听金明洙妈妈说,他最近精神一直不好,连成绩都有些退步,是不是——你又给他找麻烦了?
                  我理也没理他,自己都痛苦的自身难保,还找麻烦,连找麻烦的力气都没了。
                  可麻烦却找上了我。
                  麻烦是张筱。一天下午,她找到我,依旧扎着高的马尾,不过没穿校服,而是一条好看的黄裙子,映的肤色更加白皙。
                  她站在我面前,没有了以往的礼貌与笑容,不客气的说:“你别缠着金明洙了。”
                  我下意识的抬头——已经长得和她差不多高了,可心底总觉得比她矮上一大截。
                  自尊心让我反击:“凭什么?”
                  她咬着下唇,脸色煞白:“你要不要脸?”
                  “我怎么不要脸了。”
                  “你——!”她冷笑起来,“这一片谁不知道,简家的女儿不要脸……小小年纪便跟着社会上流里流气人混在一起,成绩又烂,现在又缠着金明洙——他和你这种人,是不一样的,你知不知道?”
                  我气得胸口发疼,她却还不肯停口:“现在金明洙被你害得成绩退步,你别拖累别人了!丢尽你妈的脸——你知道学校老师怎么议论你妈……”
                  她话还没说完,我便啪一巴掌甩了过去,恶狠狠的说:“对,我是不要脸,是和混混在一起,那关你屁事,轮不到你来对我妈说三道四!给我滚!”
                  她被我的样子吓到了,却又不肯罢休,白着脸还想开口。
                  “小丫头,怎么回事?”好在阿力及时出现,替我解了围,张筱不屑的看看他,又看看我,转身走了,那条碍眼的黄裙子一晃一晃,晃的我眼发疼。
                  我气得哭也哭不出来,呆呆的坐在那,一言不发。
                  阿力盯着我看,皱眉说道:“好了,别理她。”
                  “阿力——你说,我这种人……我这种人怎么了,怎么就不能和金明洙在一起,她凭什么说我妈?她……”我越想越气。
                  阿力没有说话,拍拍我的肩,“小丫头,没办法,那些好人们总会分出一些界限来划分与他们不一样的东西,他们看不惯的,觉得不好的……便是坏的。”
                  “你啊……”他忽然看着我笑起来,“总有一天,也会成为好人那一边的。”
                  我朝他吐吐口水:“呸呸,我才不要和张筱一样。”
                  他沉默了会,开口说道:“你那个粽子老师,如果他——我是说,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他也和张筱一样……带着有色眼镜,那你还喜欢吗?”
                  “他带黑框眼镜,”我朝他瞪眼,“他对我很好,当然不会了。”
                  他又笑了起来:“好了,我是说如果……小丫头,这种喜欢啊,不喜欢,一阵一阵的,相信我,没多久便忘了。”
                  “我不会忘的。他不一样。”我咬牙切齿,“还有,我要那个张筱好看。”
                  十几岁的孩子,总是很记仇,她既然说我纠缠,那我就缠给她看。
                  我还没去找他,金明洙便铁青这着脸出现在学校门口,正是放学时候,来往的人很多,他将我拉到一边,质问:“你为什么打张筱?”
                  我本来喜悦的心情一下没了,硬着脸回答:“打就打了,怎么着。”
                  “你还有理了?”他气得脸色发白。
                  “我怎么就没理了!”那时候总以为对方也能明白一切,而解释才是多余的。
                  “你这人怎么这样啊,”他狠狠拽着我的手,“臭毛病就不能改改!”
                  我忽然想起阿力的话来,心里委屈极了:“我就是这样的人,我抽烟,跟流里流气的人混一起,逃课胡闹,随便打人,这才是我,你以为呢?都和你的那什么狗屁张筱一样——装腔作势,呸呸呸!”
                  我抓着书包就跑了。


                IP属地:北京77楼2016-08-13 16: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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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病败如山倒
                    我狠狠的抓着门滥,别再说了,金明洙,我怕我忍不住,再也忍不住。
                    浓重的烟味伴着他嘶哑的声音,似乎要将我整个吞没,胸口阵阵发紧,仿佛有无数的风暴充斥着,却找不到出口。
                    “够了,金明洙。”我咽下心头的剧痛,声音冷到自己都发寒,“你以为我就该原地等着你。只要你想通回头,挥挥手,就会超你奔过来?我说了,我不爱你了,不爱了。所以,不管你说什么,做什么,都与我无关,求求你了。走吧。”
                    地面冰冷,丝丝寒意透过衣料直达肌肤。天寒地冻,冷月如霜,但更冷的是人的心。
                    “晶晶,开门。”他低低的,一声一声的叫我名字,叫的人心底发凉,发酸,发涩,像冷了的发面,硬邦邦的发胀。
                    细碎的星光,穿过上万光年,才抵达于此,透过浸了年岁的雕花窗棱,冷冷望着这世间百态。也许,一开始,那光也是热的,可经过千年时光,便失了温度,冻成了霜,看着美丽,却早已委地成灰。
                    我无意识的用指甲刮着地面,冰冷的一道道白痕,仿佛刻在心底,触目惊心。我冷笑着说:“都说星辰美丽,我却觉得可怜,遥遥无期的相望,相隔着光年的距离,就像你我,我曾付出的爱,隔了十年,你才肯看见,也才肯放进心底,你待我好,我便要感恩戴德的表现出幸福快乐?可你得知道,我的心早成了灰。所以,请你走吧。
                    我知道他没有离开。森凉的月色,我甚至能听到他的呼吸声,我慢慢的伸手,手紧紧握着门把一动不敢动——求求你了,金明洙,走吧。我真的不知道,能坚持到什么时候,我甚至已经忍不住要开了门。
                    “晶晶,”他的声音已然嘶哑,“晶晶。”
                    我紧紧的咬住唇,不让自己发出一丝的声音。坚持住,只要坚持住,很快就过去了。
                    我不知金明洙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也不知在地上坐了多久,只是一直在喃喃自语,我要睡了,金明洙,请你走,请你走。
                    天从全黑到渐渐泛白。我什么感觉都没有了,我摸了摸自己的脸,很凉,不过很好。
                    第二天爸爸推门而入:“哎呀,傻孩子,你怎么傻坐地上,地寒伤身!”
                    我苦笑:“爸,拉一把,腿麻了,起不来。”
                    生病了,感冒发烧,体虚耳鸣,我又大病一场,爸爸为此狠狠的教训我一顿。
                    这一场病,几乎耗光我所有的力气,神色萎靡不说,要命的是连脸都黄了,我跟个死人似的躺在床上,自己都开始厌恶自己。都是自找的,何必呢。明明想的死去活来,却还是那么狠心要将他赶走,要多矫情多矫情——可我真的没办法,我没有了勇气,没有了力气,没有了精力再去爱他了。
                    我觉得自己像一颗发霉的霉干菜,迅速的失去水分。爸爸已经不让我去工作了,我想,大概这次之后,我这破身体也找不到什么好工作了,还好我存了一笔钱,还好我已经交了好多年的养老保险。
                    冬去春来,时间过的总是很快。
                    卫衡又和以前一样,时不时到我家蹭吃蹭喝。不过他也很忙,逼之前都要忙很多,几乎没有假期,即使过来也只匆匆停留一会,相比我而言,他显然与父亲更有话说。两人时时低头不知讨论什么,见我过去,又默契不语,或转移话题。我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可我不管,我懒得管。
                    既然他们不想我知道,那我就假装不知——心脏移植,没钱,没勇气,也没体力。我知道爸爸也是在犹豫,术后的排异足够让他犹豫再三。
                    我讨厌自己跟个林妹妹似的,今天感冒明天发烧治,主治医生说是积郁过多,我看他才是内分泌失调,我情绪淡定的很,都可以直接出家当尼姑了。
                    而最近,连卫衡这个死孩子都开始玩深沉,时不时的皱眉,心疼的看着我,眉头皱的很深,也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也学会了这坏毛病。我被他盯得郁闷,只好拉着他出去逛。
                    虽然他的时间很宝贵,但是,那又怎样,手术台哪比得上动物园好啊。
                    我对他说,你还欠着我呢,第一次见面说一起去动物园,谁放了我鸽子。于是,□蔓延之际,我便赖着他去看大熊猫。
                    大熊猫懒洋洋的晒着太阳,连我的心情也好起。他却一直在旁扫兴。
                    晶晶,你太瘦了。
                    晶晶,你笑起来的样子好难看。
                    我没理他。可他还是不停。
                    他说,晶晶,如果忘不掉,就去找他回来,反正我也就一老套命。
                    啧啧,我给他脸色看,也太没自信了,不知道这年头主角都是抢的么。
                    我使劲戳他的脊梁骨:“有这么和女朋友说话的吗?”我现在自诩是他女朋友。
                    他朝我笑了笑,可惜笑的也不好看。


                  IP属地:北京79楼2016-08-13 16: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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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没有见到金明洙,也没有再想起他,可能就跟吃东西一样,天天吃天天吃也会腻会厌烦。又或者,现在我的身体里草木皆兵,尤其是他这样的头号恐怖分子,更是戒备警戒。我想,他应该是死了心的,连我这样的人都能死心,他又怎能做不到。
                      但关于他的消息,卫衡总会时不时的不经意提起。
                      据说金明洙他也大病一场,被母亲以死相挟回到了英国。
                      据说他又随随便便夺得某某某设计大奖。
                      据说他现在又被某某公司邀请,据说好几相当有分量的杂志封面都是他。
                      有时路过报亭,我真的是不经意看到他的脸,依旧英气逼人,稳重内敛,只不过,看上去太沉闷。不过,他原本就是个闷骚人。
                      不管怎样,我想,这样挺好的,他现在也很好,我也很好。
                      我们始终是两根平行线,终究渐行渐远。
                      进入四月,身体越发的差,时不时的疲乏无力,自那次感冒起,我开始间歇性喘息,这个季节,花粉缘故,更是发作的厉害,有时甚至会呼吸困难。
                      卫衡的脸色越来越差,终于一天,他严重警告:“不管你愿不愿意,都得做手术。”
                      我坚决不肯心脏移植。
                      “1年存活率79%,3年存活率70%,5年存活率63%,10年存活率48% ,卫衡,我不愿意用数字和概率来计算我的生命。”
                      他沉默很久,晦涩开口:“可晶晶,你身体越来越差,若不趁着现在体质尚可,以后只会越来越困难。”
                      “休想!”我不会妥协。
                      “不用说了。晶晶,你眼里若还有我这个爸爸,就乖乖听话!卫衡是医生,他明白怎么样对你最好!”
                      “可若不成功呢?”我的声音蓦地尖锐,“若移植后死了呢,爸爸,那完全不是百分之百的手术。当初你为什么不让妈妈去做这个手术,你就是害怕——”
                      爸爸的脸色瞬间苍白。
                      “晶晶……”卫衡按住我的肩,试图平缓我的心绪,“那不一样,当时的医疗水平怎么能和现在比,况且,那时的活体移植来源少,你和你妈的症状也不一样。”
                      “不,卫衡!”我紧紧抓住他的肩,“我害怕,我胆小,我留恋这个世界,我想做个正常人,不需要手术,不需要移植,不需要……”真不争气,胸口又剧烈喘息。
                      “好,好,不做就不做。”他慌了,进屋去拿药。
                      爸爸背对着我,沉默不语。
                      药有镇静作用,吃过后,我便开始发困,卫衡轻手轻脚的扶我躺下,迷糊之间,我忽地抓住他的手,紧紧的不肯放开,低喃道:“金明洙我怕,我不动手术——”
                      他握住我的手马上变僵了,我却浑然不觉,仍然陷在自己的懵然中:“你别走,陪着我好不好——你陪着我。”仿佛又是他踏实的肩膀,我忽然很安心,仿佛天塌下也不可怕。
                      有人轻轻拍着我的背,轻轻的说,“好,我不走,我回来。”
                      那天过后,卫衡比以往更加沉默,而我也觉得做什么都越来越吃力,甚至,跑几步都觉得心脏在抽筋。
                      真是,不中用呢。
                      金明洙的出现是我始料未及的,曾一度以为,是精神恍惚到了一定境界。
                      我还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心想,靠,心脏病还会出现幻觉啊。
                      那晚爸爸没在家,我守着电视看,门铃忽地大响,一直响一直响,急促而迫不及待,仿佛发生了最要紧的战事。
                      我打着呵欠,边开门边抱怨:“卫衡你投胎啊,太上老君给你发急急如令了!”
                      门将开未开,却卷进一阵猛烈的风,带着前所未有的冲力,似乎要将我整个人揉进身体一般,他紧紧的抱着我,那么紧,以至于我动弹不得。
                      金明洙的出现像一场毫无预兆的热带飓风。无论我怎么挣扎,他都不肯放开。
                      不知过了多久,竟有冰冷的液体滑落,掉在发间,滑了下来贴住我的眼角,也狠狠刺进心底。
                      他只不停低喃:“晶晶,你这个傻瓜——”
                      谁不是傻瓜呢。他不也是个傻瓜,披星戴月的赶来,就为了抱着我说傻瓜。
                      走廊的灯很快熄灭,我们便这样,悄然无声的,于这黑暗间释放情绪。
                      我终是开口:“金明洙你不能这样抱着我,我有男朋友了,没骗你,是卫衡。你要不信可以随便问小区的人,他成天上我家蹭饭。”
                      他还是没有出声,像个雕像一样,抱着我,死都不松开。
                      “你放开,我闷得快不能呼吸了。”他稍一松,却依旧紧箍着手,我得以抬头,这才看清他的脸。
                      隐暗的光,晦涩而昏沉,衬着他的脸明明灭灭,可我却看的真切,一时竟无语哽咽。
                      我从未见过金明洙如此的模样,即使是张筱自杀那回也没有。他的脸瘦了整整一圈,双颊微陷,下巴隐约冒出几许胡茬,泛满血丝的双眼里透着浓的化不开的情绪,悲伤、自责、绝望、焦躁,仿佛有着世间最深的悲凉。
                      那股悲凉的气息将我淹没,无法逃开,只得面对。
                      “先进来,”我涩然开口。
                      他却仍旧未动,眼红红的望着我。“郑秀晶,”他一字一顿,仿佛用尽全身力气,“你一直瞒着我,你竟敢一直瞒着我。”


                    IP属地:北京80楼2016-08-13 16: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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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唯有一计可施。
                        美人计。我主动献吻,他气喘吁吁,眼神迷乱,却还是狠心推开我——“晶晶,书上说,心脏病人——不宜房事过多,咱不急,先记着,等动了手术后再慢慢还。”
                        彻底失败!
                        金明洙开始反攻,他参谋师爷众多,我节节败退。
                        先是三天两头带我去见心脏移植后的病人——
                        这位张大妈,四十多岁移植的,活了七年,天天下地干活,生龙活虎;那位李大爷,五十岁才动手术,天天舞刀弄枪,十年了;那可爱的小姑娘才十六,一年前刚动手术,排异现象正常……
                        然后是各种权威的专家门诊,许多心脏移植的案例资料——还有什么心理医生,竟然还一本正经的与我分析术前恐惧症。
                        凡是该想到的,他都想到了,以至后来,我一看见移植这两字便发毛。
                        我算是再次领教了他的锲而不舍。
                        效果不是没有——我竟然开始,渐渐麻木了。麻木到随口丢过一句:“别再给我看资料了啊——不就移植嘛,小手术,盲肠还开刀呢,吓唬谁呢。”
                        “既然这样,那好,咱们商量商量什么时候动这个小手术吧。”金明洙绝不会错过任何时机。
                        我终于举了白旗。
                        但心里也是明白。若不是心力衰竭发展到后期,卫衡不会这么心急火燎的找到金明洙,虽然他们一直瞒着我说一直很稳定。可我不是傻子,久病成医,到底是自己对自己的身体最清楚。
                        不过,我竟真的开始不怕了,不再惶恐,抗拒。或许是觉得,其实这辈子已值了。
                        我望着金明洙,说:“接受手术,有条件。若失败了,请你不带任何留恋的离开。”
                        “不会失败的,晶晶,”他握着我的手,“卫衡已经很棒了,还有几位全国移植科最有经验的医生。”
                        “你先答应我。”我泪眼婆娑的,觉得自己特矫情,可没办法,到这份上了还不矫情,以后便没机会了。
                        “那好,我问你,如果成功了,你还赶我走吗?”他的下巴忽然绷紧了。
                        我一时为难起来,不赶吧,我是有男朋友的人,赶吧,心里又实在过不去。
                        “要是我说不赶,卫衡给我动手术时,会不会不小心手那么一抖?”我斟酌再三,小心翼翼开口。
                        “会。”一个声音传来——竟是卫衡,他站在门口,一本正经。
                        我立刻白了脸,哪有这样公私不分,没职业道德的医生。
                        “你放心,”金明洙也严肃起来,“公平竞争。”
                        “去,谁和你竞争,她现在就是我女朋友。”
                        我当机立断,转移话题:“不如商量手术时间。”
                        事实上,早在我同意以前,爸爸便和卫衡瞒着我申请移植的心脏,又托了些关系,到底是申请到了,手术时间定在下个月。
                        主刀医生那栏,赫然写着卫衡。
                        我真吓一跳,揪着卫衡问:“医院不是有回避原则。万一你情绪激动,真手抖了,怎么办?”
                        他又给我来了个爆栗。
                        “若我没尽力,”他笑,笑容柔软而懒散,几乎晃了我的眼,“这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我无话可说。
                        时间太瘦,指缝太宽。这一个月,似乎飞一样的快。
                        金明洙自我住院后消失了几天,又重新出现,身边还带了个同样沉默寡言的助理。
                        白天那助理时不时在病房外晃悠,晚上则是金明洙自己过来。有时忙了,也带着手提和资料,久而久之,甚至连那阅兵式一样整齐的铅笔都搬来了医院。
                        我逗他:“你不是移民了?”
                        “谁规定移民不能回来?”
                        我又讽刺:“你工作流动性还真大,一会伦敦,一会杭州,哪个老板有了这样的员工算是倒霉。”
                        他挑挑眉:“不好意思,我的老板是自己。”


                      IP属地:北京82楼2016-08-13 16: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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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时节,花团锦簇,医院西侧就有,我时时下去看,也看见蝴蝶,是种很久没见过的凤蝶,孔雀蓝的色,大的翅膀,并不怕人。
                          有时我躺着久了,蝴蝶也会停在椅背上,双翼微微收起,似乎也在睡觉。
                          我便摇头晃脑的和金明洙背诗——蓝田日暖玉生烟,庄生晓梦迷蝴蝶。
                          他笑话我——你连哪句对哪句都错了。
                          可我喜欢的就是这两句——什么沧海月明珠有泪,此情可待成追忆,悲春伤秋的,不如这两句,庄生迷蝴蝶,难得糊涂,多好。
                          他又笑,说:“反正你都有理。”
                          手术前两天,我兴致大发,说:“金明洙我们去看日出吧。”他先是不答应,后来经不住闹,便开了车去保俶塔。
                          那是我第一次看日出。先是混沌的红,衬着一层朦胧,渐渐的,便有了力道,喷薄而出,成了新鲜的红,光芒四射,睥睨大地。
                          彼时,晨曦勾勒出流光溢彩的色泽,我靠着金明洙的肩,四周美好而静谧。
                          我轻轻的说,金明洙,如果这一辈子,只剩下今天,那就这样一直坐下去,好不好。
                          他没有说话,只是呼吸声渐急促,慢慢的,胸膛起伏又平缓下去。我知道我又说错话了,可是金明洙,过了今天,我真的很满足了。
                          微薄的晨光渐渐热烈,一点一点的,折射到大地各个角落。森林,树木,河流,小溪,湖泊,建筑群,屋顶,马路,汽车,带来光,带来温暖。可是我也知道,在这世上,总有那么几处地方,几方角落,是阳光也到达不了的。那里黑暗,潮湿,甚至发霉,可总有一天,总有那么一缕晨光,会以刚刚好的角度折射其间。
                          那晨光,也许微弱,也许转瞬即逝,只存在了短短的几秒,可只要存在过,只要曾为之搁浅,那便够了,不是吗?
                          也许是因为阳光开始炙热灼眼,我忽然便湿润了眼眶,转过身,紧紧的抱住金明洙。将脑袋埋进他的胸膛,闷闷低喃,谢谢你,曾为我搁浅。
                          “你说什么?”他的声音真好听,柔柔的,软进心底。
                          “没什么,”我抬头,笑,“我说你是我的太阳,你是我的月亮,你是我的星星,你是我的——”
                          “你背诗呢。”他笑,嘴角扬起轻柔的弧线。他开始低头吻我。发际,前额,睫毛,眼睛,脸颊,唇线,湿润的吻,带着清晨阳光的味道,暖进身,也暖进心。
                          如果能一直这样。
                          如果能一直和你在一起。
                          如果能一直看着你的眼睛,直到最后一秒。
                          那么,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手术前一天,我开始贿赂医生。“卫衡,让我抽根烟吧,还剩最后两根呢。”
                          他戴着大口罩,只露出一双桃花眼,训斥我:“抽什么,手术后给你买一包。”一边麻利的给我做术前最后检查。他的脸庞削瘦不少,修长的手指灵活的摆弄着仪器,目不斜视,甚至看都不看我一眼。
                          我被他弄的痒了。又笑:“哎医生,你可得有职业道德,不许到时手抽筋。”
                          他食指狠狠弹我前额:“我现在就手抽筋,你别和我贫啊,没见我工作呢。”
                          我默了默:“你是不是紧张?”
                          “你才紧张,你全家都紧张。”
                          “我是全家都紧张啊。”
                          卫衡再不理我,示意护士给我量血压。
                          后来就天黑了,又天亮了。八点,九点,十点,要进手术室了。
                          我没看见金明洙,事实上,从昨晚开始,我便没看见他。
                          爸爸故作轻松的和我扯东扯西。
                          我被推进手术室,至始至终也没见到金明洙,只有戴着口罩的异常沉默的卫衡,还有两个同样带着大口罩的助理。手术室的灯光很亮,也很冷,冷白的光打在身上,忽然觉得这个身体不是自己的,没有了开始的局促与紧张感。我只想再见一个人,可他却没来。
                          金明洙你在哪里,为什么不来看我,你也在害怕吗?我又转头看了看门口处,卫衡这时却俯身下来,那双桃花眼一弯,笑了。他低低说了句,别看了,他不会来了,想见他那,几小时后吧。
                          卫衡就你花花心思最多。我恨恨的看他。然后麻醉师过来了,伸出几个指头让我数数,十九八七六——九——
                          再后来,时间不知被谁偷走,很长的一段空白。仿佛睡了一觉,又似做梦,可又那么真实。很长一段时间,我分不清到底是现实还是梦境。
                          我仿佛陷入了时间的沼泽与边缘,明明动也动不了,却分明感受到时光在慢慢流逝的速度。
                          仿佛有阳光从大玻璃透进来,那样明亮,形成巨大的光晕。窗帘被风带起,一下一下,看的我也想拥抱这风。可我动不了呢。眼皮被黏住了,似千斤重,抬不起,可又能看见。我看见卫衡买了很多的烟,一包又一包,整整齐齐的放着,方方正正的摆好。他好像在抽烟,一根接一根,扔的满屋子都是,这里不是医院么,怎么都没人进来叫停。
                          我也想抽。我还念着那剩下的两支烟,还没抽完呢。哦,还有,还有金明洙没见着。他可真讨厌,我动手术那么大的事也不来。我才想着他没来呢,我的金明洙就进来了。
                          他皱着眉,问我,你到底想好了没有啊?
                          我答,想什么呀。
                          他说,嫁给我啊。
                          我一脸无辜,不好意思我刚换了心脏,你哪位?
                          卫衡笑得前仰后合,他笑着说,活该,谁叫你手术那天临阵脱逃。
                          金明洙忽然拎着卫衡的衣领就出去了。
                          病房又空荡荡的,只剩下我一人。
                          现实与梦境交错。我又想起金明洙说的的情话。
                          他说,郑秀晶,天地苍茫,唯有你在身边,方可安身立命。多么动听。
                          哎,这么躺着真无聊,我也想与你说些情话呢,说什么呢。我一定要说些更动听的——我想了会,天就黑了,光线几时黯淡的,一天过的还真是快。
                          这时有飞鸟低低掠过窗前,在夜与白昼的边缘,如一道灰色而模糊的影子。我也多想飞,飞到他身边,告诉他——你是我的太阳,你是我的月亮,你是我的星星——告诉他,我爱他。


                        IP属地:北京84楼2016-08-13 16: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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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番外 金明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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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事实上,我去了。那日的阳光十分好,晴空如洗,干净的就似刚完成的水彩画。我站在对楼的阳台,这个距离与角度,刚好可以看见她的病房。郑秀晶的脸色十分好,是健康的红润色,她时不时的在笑,还故意去逗卫衡,又说笑话给简伯伯听,似乎一点也不紧张。但我知道,她不过是个花架子,故作镇定的掩饰而已。
                            她总是这样,一直这样的爱逞强。那些日子,在充斥着消毒水与白色的病房,总是能听到她的笑。正是这样的笑,让我无法挪开脚步。可又是什么时候,被这样的笑所吸引呢?
                            那天一起去看日出,她窝在我怀里,一动不动,像只安静的兔子。她很少有这么乖的时候。我忍不住细细的吻她,一点一滴,丝丝入心。她蓦的抬头,认真而严肃的看着我,问,金明洙你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什么时候?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也许是多年前的那个夏日傍晚,在海滩她红着脸带来的湿润而柔软的吻。那样的猝不及防,我砰然心动,更多的是不知所措,之后我找了个蹩脚的借口落荒而逃。
                            为什么面对上千师生都能镇定自如的我,却在这小孩面前失了风度。真的不过是因为那个吻,因为她说的那句喜欢?可也不是没被告白过,也不是没收到过情书。
                            我一向对自己的情绪把握的恰到好处,这回却被她毫无预兆的打乱了。这种感觉让我感到不安,同时也不满,谁允许这个小孩自以为是的。于是之后的暑假,我报了对我来说毫无意义的培训班,去了北京。
                            开始的几天还是好的,陌生的环境带来许多新鲜感,我甚至没有想起她,可没持续多久,我便觉得不对劲,看到一样好玩的东西,我会想,不知那小孩看见了会兴奋成什么样,到了长城也在想,她现在在做什么,肯定也跑出去玩了,又和那个阿力在一起吧,会不会又吸烟了——越到后来,这些念头越烦的要命,我很恼火。
                            培训没过多久,又进了几个新同学,张筱竟然也来了。她说好巧啊,我笑笑,是巧吧,几乎每回我参加什么活动,总有她的身影,我也不是傻子。事实上,对于张筱,我也说不清是什么样的情感。我们很早认识,小学是同桌,她成绩很好,与我一样,被归为根正苗红那类,而我们在一起,讨论的最多也是,题目,学习,活动,竞赛。也不是没有人说起过,同学会常开我们的玩笑——哟,金童玉女。甚至老师,包括我妈——我承认,某些时候,我也曾以为会和她顺理成章的一起。
                            也许正因为如此,我从没想过会与郑秀晶有什么更深的交集,直到那个该死的扰人的吻。也是在这个时候,我冒出了一个念头——也许让我乱了心神的只是吻,而不是人呢,也是这个傻念头,让我做了生平的一件错事。一天下午,我平静的看着张筱说,要不我们试试在一起吧。
                            如果那时候,没有说那句话,如果没有将张筱搅入这场漩涡,如果当时我没有那么自私,也许之后便不会出现那么多的事,张筱也不会想不通,也不会选择以那种方式离开。我知道,她是在恨我,她用死来阻止我与郑秀晶一起。


                          IP属地:北京85楼2016-08-13 16: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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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护士告诉我郑秀晶来过,两人甚至大吵了一架。这一切的一切,都无法不让我往那方面想,一定是郑秀晶说了什么刺激的话,才会这样。
                              我曾以为我可以和郑秀晶在一起的。
                              我先不出国了,好好的在这里,等着她上高三,考大学,她那样笨,也许考不上好的,那也没关系,我会教她。
                              也许我们会一起出国,在同一个国度,异国他乡,相依为命。我们的学校也许离的很近,也许很远,都没关系,我会去看她。骑自行车去,坐公交去,跨越整个城市都无所谓。她也许会再闹出小麻烦,那也没关系,大不了我再跑去解决。我会让她找个轻松的工作,要很轻松的,我知她身体一向不好,总是要吃药——我竟那么迟钝,一直不知她得的什么病,一直以为她不过是体质差而已。后来我想起,她曾那样自嘲的笑着说生说死,那样的神情,我却一直没有意识到。最好她不用工作,就在家里养着,出去玩也好。然后我们结婚,这便是一辈子了。
                              我真的曾那样以为。可张筱死了,背负上这么沉重的一件事实,我抛不开也做不到,再心平气和的与她一起。
                              在英国的七年里,我无数次的想忘记,想忘记所有的一切,想重新开始生活。可真的很难,或者说,做不到,本想一直呆在英国,忘不掉也行,就在这异国他乡过一生,也好过回去看着她难受。


                            IP属地:北京92楼2016-08-13 16: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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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筱番外
                              从小我就知道,长大后,我会嫁给金明洙。
                              我们是那么的门当户对,两情相悦,至少到她出现为止,我一直都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孩了。
                              说起来,那时候我和宗晨都还很小,我跟着爸爸妈妈去他家做客,抱着爸爸从法国带回的昂贵洋娃娃,在他们家后花园乱逛。
                              正是阳春三月,玫瑰在枝头上怒放,我左右张望了下,掂起脚,小心翼翼伸长着手去摘那红艳欲滴的花儿。
                              “你是谁?”
                              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我一大跳,手匆忙缩回,却还是被玫瑰刺划了长长一条。
                              “哇~”
                              我一下子大哭起来,手背上那长长的血杠火辣辣的疼。
                              大人们终于发现了这边的动静,都循声过来。
                              只见花园一角,小女孩正放声大哭,小男孩蹙着眉站在她面前。
                              看到爸妈那一瞬间,我哭的更大声了。
                              “怎么回事?”一位长的非常漂亮的阿姨也蹙着眉问到。
                              小男孩愣了下,半响,对着正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小女孩说到。
                              “你的手受伤了,我带你去处理下。”
                              说完,率先,转身向前走去。
                              我泪眼朦胧的看着他的背影,默默的跟了上去。
                              身后传来大人们的笑谈声。
                              “哈哈~小孩子,吵的快,好的也快......”
                              其实那时,我只是因为作为一个小偷被撞见而心虚,才大哭不止,仅仅只是先声夺人,虚张声势。
                              看着那被贴的方方正正的创口贴,我看着他那漂亮的褐色眸子,轻轻说到:“我叫张筱,你呢?”
                              “金明洙”。 于是,宗晨便这样走进了我的生活。
                              只是,到最后,我才明白,我从来都没能走进他的生活。 小学我们同班,初中我们同校,高中我们还是同校。
                              高一的那年暑假,我跑到他家玩,金明洙妈妈笑谈说,不如做我儿子女朋友,以后做我儿媳妇,省得这样两边跑。
                              我羞红了脸,眼角却一直偷偷瞄着金明洙。
                              金明洙只是愣了愣,推了推他那黑色边框的长方形眼镜,轻轻的嗯了一声,便继续看他的书去了。
                              而我却为这一个嗯字开心不已,他没反对,他没反对,他没反对.....从此我便一直以金明洙女朋友自居,宗晨长的很儒雅俊秀,至少在那个战痘年代,金明洙就如鹤立鸡群,得到了很多女生的青睐。而我,当然不会让她们有机可趁。 金明洙对着我很少说话,只是凡事都处处发扬他的绅士精神,比如说,我冷的时候会为我默默披上外衣,会一直准备一瓶可乐在书包里,因为我喜欢喝......
                              所以我一直以为金明洙是真的爱我的。
                              我也一直觉得我跟金明洙很配,容貌,和才情。是的,我们分别是文科和理科的优等生。
                              所以我没想到最后将我彻底打败的是我最不屑的,老师口中的差生,保卫科口中的小混混。 现在想起来,金明洙对着我永远是淡淡的表情,恰到好处的温柔。
                              我以为他就是那种淡若如水,永远不会有强烈的感情起伏的人。 只是,原来是他还没碰到而已。 郑秀晶的出现,彻底打破了我美好的世界。那个一头短发,耳朵上打满洞洞,一件左右不对称的白T,一条破破烂烂的牛仔裤的,有着乌黑的大眼睛的女孩。 她冲我笑的第一次,我就觉得特别刺眼。
                              那种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对一切不屑一顾,甚至有毁灭世界的气息扑灭而来。 第一次看见金明洙对着书本走神。
                              第一次看见金明洙对着卷子上满是小猪的涂鸦微笑。
                              第一次看见金明洙满脸怒气,却压抑蹙眉不止。
                              第一次看见金明洙对着我说“对不起,张筱,我晚上有事,下次吧。”
                              第一次看见金明洙听着我说话却心不在焉.....
                              第一次看见金明洙对着我欲言又止。 太多的第一次,却原来都不是为了我。 真可笑,所有一切不过是我自己创造出来的美好世界。
                              我用了一辈子爱的人,竟然是我自己创造的美好NPC,只会对着我说着设定好的程序语言。 在我生命的最后尽头,忽然明白了这个道理。那么,如此。 便是破坏这个程序我也不会便宜你们,郑秀晶,金明洙。


                              IP属地:北京95楼2016-08-13 16: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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