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楼备注楼

序
除夕将至，凌云城收复的消息传回云京，扫去了今年的阴霾，大街小巷张灯结彩，一片欢声笑语。
白家羲王府早早为除夕和即将到来的云巅之战做足了准备，年关将至之时依旧有条不紊。
四角亭中，白子望同家族子弟聚在一起正在设计图纸。石桌上铺满了宣纸，白子望悬腕勾勒线条，时不时用狼豪沾了沾墨水。
身边的族弟拾起画卷，往未干的笔墨上吹了口气，拱手让大家帮忙欣赏。
白子望将狼豪搁在笔架上，认真鉴赏后才叹口气道：“端正有余，灵活不足。”
羲王白永羲自掌管白家以来，倡导品读经卷，举一反三，灵活创新。这样的作品可以赢得族中守旧派长老的赞赏却绝对得不到羲王的欣赏。
自白永羲挑战千帙老人成为家主后，族中子弟皆以羲王为楷模。
族弟欲哭无泪的看着他道：“不能得到家主的赞赏不要紧，毕竟除了锦锦小姐，我就没见过家主夸过谁，我就怕家主以为我是个因循守旧的人。”
白子望回以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并安慰道：“你看我至今还无头绪。”
这时白子舒将自己的设计图纸摆在众人面前，指着自己的设计稿得意道：“我的才有创意啊！”
众人围过去，下一刻纷纷唾弃道：“这次以新春佳节为主题，你设计废墟找乐子吗？”
白子舒不服气道：“废墟怎么了？废墟就不过节了不成？”
然而白子望等人已经围在栏杆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讨论自己的设计图了。气的白子舒鼓着脸道：“你们这些老古董！”
众人聊着聊着就说起了如今云京最热闹的话题，也就是云巅之战。相较于只是看个热闹的云京百姓不同，云巅之战与白家休戚相关。云巅如今表现的如此沉稳，不过是因为云端帝国最古老的家族底蕴。
“我听说南境祝王从十岁起接管祝家，在群狼环伺无依无靠的情况下成就如今的地位，怕是不简单啊。”
“我倒是听说祝王对沧溟家主一往情深？”
“沧溟家主听说是一位绝色佳人，海上明月楼就是出自她之手，同样不可小觑。”
说到此处，白子望自豪道：“腾龙永羲，我们白家何惧他人？”
此话得到大家一致认同，这时白子舒挤进去，发冠歪了半边，笑道：“这次云巅之战越家家主听说才十八？那还是个小丫头啊？”
“越家家主是朝廷钦定的镇国大将军，越千霜素有白虎星转世之说。子舒不可妄言。”
“虽然如此，却也还是个小姑娘啊……”白子舒嘀咕道，却见众人突然安静下来，拱手行礼整齐的唤了声家主。
白子舒面色僵硬的回头。
云京昨夜下了场鹅毛大雪，屋檐积了一层松软的白雪。一株梅树种在了墙边，经霜冻之后，开满了簌簌欺霜白梅。白梅树下的男子穿着青龙纹锻锦流云朝服，白发束冠，垂下的发丝柔顺的落在肩头，面容清隽而典雅。
“家主……”白子舒哆哆嗦嗦的行礼，心中暗骂众人居然不提醒他。
羲王白永羲手上提着大包小包，垂眸道：“背后议人，仪容不整，回去抄家规十遍。”
羲王离开时，沉声留下了一句话：“越千霜年纪虽小，却有大将之风。”
白子舒欲哭无泪的站在原地。
众人沉默了半响，突然有人道：“不是说家主除了锦锦小姐没有夸过别人吗？刚刚我听错了？”
“估计我也听错了。”
“是啊。”
“……我也听到了。”白子望默默道。

一
云京火车站。
白子望同族中子弟穿着月白深衣早早在车站等候。他们进入车站时，外面积了一层白雪，富有云端特色的飞檐下垂挂着暖黄色琉璃灯笼，寒风吹动灯笼流苏，带来沁骨的冷。室内却开了暖气，将人瑟瑟发抖的身体包裹。
随着时间过去，一行与穿着或飘逸或优雅的云京民众不同的战士从车站中出现。脚步声整齐划一，穿着白虎纹轻甲，目光肃穆，当他们靠近时，军人的森严和铁血扑面而来。
这就是数代镇守边关越家军！
白子望领头像这些战士行了军礼以示心中尊重。抬头时，长发高束，穿着轻甲的少女从整齐划一的战士中踏出，然后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嗨～白子望！”少女招了招手。
“镇国大将军。”白子望上前谨慎道。虽然越家家主素日随和，然而能够掌管整个云端的最大兵力越家军，并且管理的服服帖帖的，可不是什么小白猫，而是所向披靡的西极白虎。
越千霜打了个招呼后，打量了四周一眼，好奇道：“羲王呢？”
白子望答道：“家主事务繁忙，今日无法亲自来接越将军。出行之前，家主吩咐子望定要好好接待。”
越千霜听得眉头一凛：“有这么忙？”
“噗。”身后传来一声轻笑，越千霜回头望去，她的女军师祝若笙正摇着一把羽扇温润如玉的站在士兵旁边，似笑非笑的望着她。越千霜敢肯定，若笙绝对是在嘲笑她。
“千霜，看来这次又是我赢了。”祝若笙弯眸笑道。
“跟你打赌我就没赢过……”越千霜难得苦着一张脸。
“输的人包了今晚的饭食！”祝若笙补充道。
“我知道了。”说完后，越千霜回过身几步踏在白子望面前，扬起了一个灿烂的笑容：“白家重礼，白永羲更是其中之最，老友来云京白永羲不可能不来接我。你老实告诉我……”说到此处，越千霜露出一排白白的牙齿：“白永羲真的忙到无法抽身吗？”
白子望低着头使劲瞅着地面，然后他看到了越千霜手中的长柄大刀，暗叹设计精巧，然后又被刀锋冷冷白光又唤醒，低声道：“家主昨夜在碧天升云阁宴请贵客……”
“从昨天宴请到今天？”越千霜根本不信从小生活在门禁甚严的白家的白永羲会玩个通宵彻夜不归。
“也可能是结束宴会却也不方便出门接待。”祝若笙沉思。
越千霜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带我去找他。”
白子望抬头，同越千霜对视片刻，然后轻轻勾唇道：“好……”
素来守礼的白子望支开了白家子弟，带着越千霜一人踏进了羲王府。在白永羲的院落前，他躬身担忧道：“昨夜家主遇刺，归来后就命令族人不准探望。子望知道将军同家主相识已久，希望将军能够看望家主的伤情。”
白家知礼守规，就是族中最受宠爱的锦锦小姐也不会随意闯堂兄房中，这么干过的只有八年前的越千霜。

“你会受罚。”
“子望知道。”
越千霜直接推门而入，越家子弟自小生活边关，她对血的气息非常灵敏，几乎是瞬间就察觉到停留在空气中即将散去的血腥味。
那一刻越千霜也搞不懂心里想什么，只是突然记起来了八年前那浓重的，仿佛能将她淹没的血和雨。
重重推开房门，越千霜握紧了手心的长刀直接冲了进去。
“白永羲！”
木门发出几声吱吖，越千霜在几个跨步后停在了原地。
“白……白……永羲！！！”
“大白天脱什么衣服啊！”

白永羲背对的她的身体僵住。宽容长袍自肩膀上划下了一半，随意披散的长发挽到了胸前，露出宽广的肩背和因为常年包的严严实实而白皙细腻的肌肤，在越千霜话音落下之时，手指抖了抖才将衣袍拉上，侧身露出清隽却抿着唇的侧脸，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上药自然脱衣服。”
越千霜立刻眼尖的注意到因为事出突然而拉的乱七八糟的衣袍下露出的纱布，纱布上沾了暗红的血渍。刚刚那一瞬间涌上心头的热气消散，越千霜上前一把拉住白永羲的手臂道：“我看看！”
“放手！”
“伤口深不深？”越千霜直接想要扒衣服看伤口。
白永羲扯住了衣服难得有些恼火道：“你到底知不知礼数？”
越千霜更怒：“你啰不啰嗦？”她用了训斥手下士兵的口吻：“你知不知道如果在战场拖延救治会死多少人？”
“这里不是战场，我也并非战……”白永羲没想过越千霜会蛮不讲理直接动手，一时不甚被一把推倒了床榻上，本来披散的白发垂落在床上。
越千霜坐在床榻边，将衣袍扯开，露出了一道两三寸长的刀伤。这是昨夜受的伤，已经换过了一次药，并无大碍。越千霜在战场上冷酷的看过无数次无法避免的伤亡，这样的伤口在战场并不重，然后她却觉得这样的伤不该出现在如今已经权倾朝野的羲王身上。
轻轻拆下旧的纱布，越千霜道：“如果你是一个云端的士兵，我越家军绝对不收你。”
“你……”白永羲叹了口气，却并没有在恼怒，而是闭眸道：“你也当不了云京的大家闺秀。”
打开放置一边瓷瓶，越千霜放在鼻尖闻了闻气味，确定是治伤药后，一边抹药一边道：“伤在后背，自己不好上药为何不叫人？”
这种伤药见效奇快，美中不足的就是太痛。白永羲蹙眉道：“闭门不出，不接见任何人，就无人能知我伤的多严重。”
“你刺客是谁？”话一出口，越千霜愣了愣接着道：“我们身份不同从前，你说不说都无所谓。”
伤口已经被包扎好，白永羲用手臂撑起身体时，越千霜顺势松开了强制压在他肩膀上的手，离开床榻退后了两步。眸子盯着白永羲似乎在等待他的回答，手却不由放在了身后，总觉得掌心有种说不出的奇怪。
白永羲将衣袍拉上，用手抚额遮住了脸上的神色才道：“白家存在太久了，云端四大家族名号越来越大，难免有人想要取而代之。”他的声音低沉悦耳，语调不紧不慢，长发自肩头垂落遮住了半边面容：“这次云巅之战至关重要，绝对不许他人破坏，我想赶在云巅之战前让这些人安分守己……”
室内檀香袅袅，越千霜看着半靠床榻的白永羲突然莫名觉得有点儿热，她轻轻哦了一声，然后问道：“开这么热的暖气干嘛……”
白永羲手指僵住，然后声音闷闷传来：“我要更衣，请越家主回避。”
“……”
“哦。”越千霜立刻闪身出去，顺带搭上了房门。轻靠在房门上，越千霜望着古典的庭院雪景，然后用冰凉凉的手往脸上摸了两把。
二十几岁的白永羲和十几岁的白永羲真不一样……

白永羲更衣后，门外已经不见越千霜的身影了，他怔了片刻后，心情不知怎么轻松起来。
抬步拐了一个弯进了书房，推开木窗后，沁凉的风吹动了桌面上对角整齐的一摞书。白永羲拾了一本宗卷，开始认真批改。
越千霜踏出庭院之时，白子望正在门口等候。见到她出来担忧问：“家主……”
越千霜摆了摆手：“他自有谋划，你安心便是。”在踏出几步后，越千霜回头笑道：“我看白永羲并没有生气的样子，你别在这里等了。”
白子望朝着越千霜的位置慎重拱手：“子望犯了错若不接受惩罚，以后将无法服众。”
越千霜摸了摸鼻子嘀咕：“你这个装模作样的样子倒是和白永羲学了个十成十。”言罢转身摆了摆手踏出了羲王府。
大门处祝若笙摇着羽扇正在同一位白家子弟交谈，见越千霜回来，祝若笙笑眯眯的告了辞，同越千霜离开。
云京的长街摆了一路小摊，两人混在来往的行人中悠闲散步。
祝若笙调笑道：“没想到你那么着急羲王。”
“才没有！”越千霜下意识反驳，看着祝若笙似笑非笑的神色，她解释：“只是八年没看他。”
“哦？也不知道八年前的羲王是何种风采。”
“那个时候，白永羲还没现在这么会装模作样。”
两人一边随意调侃一边观赏云京的每一处景色，突然越千霜笑了起来，笑容灿烂而欢悦。
她转身张开双臂道：“若笙，这就是我们守护下的安定啊！”

二
越千霜第一次见到白永羲是在八年前，那是她最难以忘怀的记忆，如今夜深之时，依旧会回到梦中，宛如梦魇。
她说不清那是怀念还是悲伤。
八年前，她十岁。
十岁的孩子是怎么样的？别的孩子她不清楚，但是越千霜十岁时已经穿上了冰冷坚硬的盔甲闯过了霜虎七星阵，站在越家军面前，一身傲骨。
她的伯父，她的老师站在她的面前，温热粗厚的手掌贴在她的眉心，严肃的面容露出一丝笑容：“从今天起，你就是我越家军的正式一员。”
伯父向来肃穆，这样的笑容并不好看，也不慈祥。但是还年幼的越千霜却激动的浑身发热，大声喝道：“是！”
“好！士兵越千霜，你的第一个委托任务就是随我护送云端珍宝去鲁尔特丹。”
越千霜胸口有团火，她用最有力的声音喊道：“遵命！”
头顶，伯父声音穿入心底。
“记住！你是一个兵，你是越家军！”
这一句话在越千霜的心底一直回荡，八年后依旧经久不衰，挑动她所有的热血和坚韧。
但是那个时候，她却做不到什么。
那天夜色很深，层层叠叠的冷雨泼洒而下，落了她一身刺骨的冷，鼻端却是冷雨也洗不去血腥味。
一路而来，越家军的血也洒了一地。
他们是最精锐的战士，遭遇了为了珍宝的亡命之徒。
越千霜第一次看到身边的人死去，这时温热的手掌混的冰凉的雨又一次落在了她的额头。伯父将她抱上了马，然后一把钥匙放在了她的掌心。越千霜侧首望着伯父的面容，在雨水和奔逃中，声音断断续续的传入耳中。
“千霜……千霜！走吧。”
战马嘶吼，带着她一路奔驰。
可是那些亡命之徒也追随而来，越千霜咬着牙苦撑，最后钥匙也被夺去。雨水越下越大，黑的无光的夜色中，一道闪亮的刀光要将她灭顶。
她捡起了短刃扑了上去，却因为年纪小力量低而被人抓住了手腕，踢倒在地。
刀光被斜斜刺来的剑挡住，整齐划一的沉重声音逼迫而来。越千霜跌进了泥水之中，听到了一阵阵冗杂的声音，那些亡命之徒逃窜而去。
有人将她从泥水地中提起。
“是个小姑娘！”
“她受伤了，快！快叫医师来！”
这个士兵粗旷惯了，面对还是孩子的小姑娘手足无措。这时一只小小的手抓住了他，越千霜喘着粗气声音嘶哑喊道：“东西……珍宝……”
“什么？”士兵俯身。
“……珍宝被抢走了！”越千霜声音嘶哑，“一定要夺回来。”
“伯父要我保护珍宝的……”越千霜反反复复的重复这几个字眼。这是她的任务，她必须完成，因为她是越家军。
“这……”
“请越家战士放心。”士兵口拙，正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小姑娘时，一个冷冽而沉稳的声音从雨夜中传来。
那人握住了小姑娘沾满了泥巴的手，沉声道：“一个时辰前，我收到了越将军的传信，亲手将珍宝送到了皇宫。”
士兵一愣，怔怔望着这位站在雨中的白发少年。
少年清冷的眸子被冷雨侵染，反而柔和了几分水色。他认真的握着小姑娘的手道：“越将军是云端的英雄，他完成了任务，将珍宝送到了我的手上。你放心。”
“公子……”士兵是个胡子拉碴的粗汉子，这时候突然有些有些心软。这个小姑娘一声是血，也不知道伤到了哪里，辛辛苦苦护着珍宝而来，这样直接告诉她，她辛辛苦苦护着的珍宝是假的，会不会有些残忍？
可是一身淤泥的小姑娘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太好了，太好了……”
最后几个字后，没了声音，士兵赶忙看看越千霜还有没有呼吸。
“她昏过去了。”
士兵抓了抓头：“公子，这样直接告诉她，会不会……”他本来想说太冷酷，接触到公子清冷宛然的眉目突然说不下去。
“记住。”少年将小姑娘的手掌摊开，露出厚厚的茧子来，“她也是个士兵，她还是云端最精锐铁血的越家军。”
“这是她的荣耀。”
……

越家军虽然强大，但是护送云端珍宝之事却不能有失。这件事牵动了云端四大家族。白家公子白永羲被委命重任，先一步来到了鲁尔特丹接应越家军。南境祝家出动江湖势力埋下一个个暗桩，冥家同样动用了机关术保护珍宝。
可是，牺牲最大的，却是越家……
越千霜被带进了鲁尔特丹的驻点，换了衣服上了伤药又被人喂了差不多半个辰时的苦药。
可是到了后半夜时，高烧依旧反反复复。医师说这是伤口感染又受了风寒导致，只要好好照顾并无大碍。
越千霜醒来时，觉得眼皮子重若千钧。可是口干舌燥让她不得不醒来，一睁开眼就看到了坐在床头握着经卷的少年。
刚刚十五的白永羲面容还带着几分少年的稚嫩，眉眼比女孩子还要婉约几分。他逆着光，沉着眉眼。这轻微的动静惊动了他，随之放下了经卷，靠过来用手覆上了她的额头。
这人看着挺冷，手心却是温热而柔软的。
越千霜问：“你……是谁？”
话一出口就觉得嗓子痛，嘴唇干裂，于是不得不轻声唤了一声“水”。
“我叫白永羲。”他道。然后起身端起茶壶想要倒水，带青瓷杯半满温热茶水时，白永羲又喊了一个少女进来。
这个少女服帖又聪明，给越千霜喂了水走喂了药后，才关门出去。
白永羲却停在房中问她还有哪里不适。
越千霜有气无力道：“我还以为哥哥你会给我倒水喝。”
白永羲沉目解释道：“我本来想倒水喂你喝，可是我从来没有做过这些事。与其帮了倒忙不如让会的人来。”
面容稚嫩的越千霜一时间瞪大了眼睛，只觉得无法反驳。
白永羲短短几句说清了目前的处境，然后望着在锦被中只露出一张脸的小姑娘。
她没有哭，也没有说话，就这样直愣愣的望着房顶。过了一会儿后，又没了动静。白永羲快步上前，发觉她只是睡着了后，放轻了脚步。
越千霜睡得一点儿也不安稳，一闭上眼就是重重冷雨和散不去的血腥味。短短两个时辰就反反复复醒了好几次，醒过来时，总是喘着粗气，然后一言不发的接受安排。不管是吃药还是喝粥都全部接受。
而那个白发少年就这样一直陪着他。
这样折腾了到了夕阳西下之时，白永羲抬眸望着又一次惊醒的小姑娘。
“我睡不着了。”小姑娘那么说。
“好。”白永羲将经卷放在了床头桌面，一双漂亮的眼睛落在越千霜脸上，提议道：“我给你讲个笑话如何？”

P：白永羲看着很沉稳，但是从他创新这里看，他并不是个安于现状的人。而且剧情中，他用警徽强行换了别人的邀请函，还有一掷千金，说翻脸就翻脸……我觉得他可能很有趣……也许是个闷骚？

三
白永羲说讲个笑话，越千霜眨了眨眼应了一声嗯。
白永羲向来是个说到做到的人，于是在这个小姑娘睡着之前，一本正经的讲自己搜刮来的笑话，甚至一些奇闻趣事给小姑娘听。
他的笑话很冷，但是奇闻趣事却真的很有趣。
然后……
……他整夜都没睡。
越千霜小脸半掩在锦被下，一直问“然后了”，然后白永羲就接着说，最后白永羲都若有所思的注视着这个小姑娘，觉得这孩子，可能并不太好招惹。
窗户半开，月色从半掩的窗户落了一地光华，幽幽静静中，唯有少年带了一丝睡意的声音。
第二日，越千霜睁开眼睛时，第一眼就看到了床榻边半靠的少年。明媚的光线落进室内，白永羲睡得非常安静。
越千霜直直看了他许久，这个大哥哥从她见到他起，就是一副一丝不苟的模样。发冠整齐，衣袍不留一丝褶皱，脸上的神色永远都是沉静而稳重的。就算是那天在大雨磅礴中，他也从容的仿佛闲庭信步。
而现在，发丝从发冠中散开，衣领处也露出了一线锁骨。
越千霜看着看着就从被窝中爬出，伸出贴了两个创口贴的手，一把捏住了白永羲的鼻子。
白永羲皱了皱眉，然后睁开了眼睛，眼中少见的带了几分恼怒，定定的望着披头散发的越千霜。
越千霜松了手，然后用手扒拉眼睛，咧嘴做了个鬼脸。
“……”
正当气氛僵持时，门哗啦一声推开，一个少年冲了进来，手搭在门上，大口喘着粗气。

“公，公子！”少年喊完后，才看到眼前的情景，震惊的张大了嘴巴。
“子望？”白永羲沉下脸色，越千霜顺势又滚进了软软暖暖被窝中。
白子望被这冷冰冰的话一激，立刻闭上嘴巴，直起腰身，安安分分行了礼后道：“今日晨读与晨练久不见公子过来，以为出了大事，故而行事慌张，请公子见谅。”
“……”
白永羲少见的沉默了，更少见的是他最后也没怪罪白子望，反而抄了一本诗经让人送到了白子望那里。
因为向来作息规律为众族中弟子表率的白永羲，第一次明白了迟到和睡过头的滋味。
将仪容整理后，白永羲将床头经卷收起，放入了屋中书架上后才同白子望出去。
踏出门槛时，一道声音叫住了他。
“大哥哥！”
白永羲侧首。
越千霜抓着一角被子道：“我要见越家军和同我一起护送珍宝的同袍。”
白永羲抿了抿唇道：“越将军英勇就义……”
“我知道，但是我活着，越家军越千霜活着。”越千霜露出一个笑容道：“所以我可以带他们回去。”
也许是外面朝阳太过明亮的原因，落在小姑娘的眼中时，白永羲恍惚觉得她死死忍着眼泪，然后慢慢笑了……
“今年除夕，我要亲手为我的伯父放飞天灯。”
越家家主才能在除夕之夜，为死去的英灵放飞天灯。白永羲精通典籍，自然清楚越家军的一些规矩。他想这么说，最后却只是慎重的点了点头，然后告诉她：“好。”
“我明日带你去。”

对了，大家是哪个家族的？估计进来的都是霜虎和羲龙

白永羲离开后，越千霜喝了些粥，拉着照顾她的少女说话。
“小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啊？”
“小姐姐，我想吃糕点。”
“小姐姐，你说那个小哥哥跑那么快做什么呀？”
“小姐姐……”
然后越千霜磨出了她的名字，叫若素，于是越千霜就一口一个若素姐姐。
十岁的越千霜还有着一点点包子脸，在军营时不是同袍就是长官，出了军营后，小哥哥小姐姐唤的很甜，是个很会讨人喜欢孩子。
而十八岁的越千霜却早已是朝廷亲封镇国大将军，永远站在战火之前，再也不会如此亲近的唤人了。
就算是唤白永羲，那也是人前羲王，人后直接全名。
折腾够了后，若素关门离去，越千霜一个人对着空荡荡的房子发呆。
若素姐姐事情多，忙。
白家小哥哥又是晨读又是晨练……忙。
其实按理来说，她现在也不轻松。在边关越家军的时候，天色还是昏沉之时，校场的火把点燃，伯父会吹响号角。这个时候他们要在最短时间内穿戴整齐，站在校场。
伯父这个时候会持着一把大刀，杀气腾腾的望着他们，谁迟到了不仅要被体罚，还要被伯父吓一把。
之后她需要负重接受各种训练。
越千霜向来做的最好，当之无愧的最好。然而偶尔也会同同伴们围在一起，一边嚼着饭一边听他们抱怨腰酸背痛腿抽筋，伯父真冷酷无情等……她都会偷偷在心里点个头。
可是，现在她清闲的除了闷头睡大觉外，什么也干不了。
越千霜将被子扯上头，彻底埋在一片黑暗中，沉默许久后，一字一句咬字清楚的声音不高不低的在房中回荡。
“忠于云端，忠于越家，忠于人，忠于心。”
“无惧强敌，无惧霜刀，无惧人，无惧心。”
“可以舍己，可以舍人，可以生，可以死。”
她一遍遍重复，一遍遍的告诉自己。
这些，是你永远铭记于心，永远应该做到的。
一如，伯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