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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起九天】梦游龙(养成文,中短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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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甜一虐,此文是甜文
这篇文比【惊鸿梦】的篇幅长,大约有两万多字,算中短篇。
楼主在LOFTER上更新中,不过还是习惯贴吧的模式,有错误和不足之处请随意指出
此文借鉴历史,以嘉靖时期为背景,但任务和年份很多对不上,希望不要介意,毕竟是架空。参考资料我会在完结后贴出来。
楼主必须要说明的一点是此文是养!!成!!文!!看文需谨慎,咳咳,会有肉,或许是肉末,看我的脑子能憋出点啥吧
这篇文跟惊鸿梦有一定关联之处,如若有疑问可转帖惊鸿梦:https://tieba.baidu.com/p/5075487064


IP属地:浙江来自Android客户端1楼2017-05-10 13:38回复

    正值大寒,天气冷得渗人。尤其落雪的时候,这天地便似拿冰块连在了一处,叫人挪不出手脚。
    门庭处零星的几个婢女挥着帚,将地上铺叠的雪层扫至两边,勉强清出一条湿漉漉的小道。一阵轻缓的步子行来,帚子立即被收到了脚边,一众人头也未抬,只朝着门口方向行了个礼。
    来人罢了罢手,眉宇清和间流露出淡淡笑意,沿着小道一径直走。走至尽头的时候,背在身后的手倏然微动,袖中的折扇一露,分毫不差地落在当中一名低眉顺目的婢女头上。那婢女香肩一颤,“毕恭毕敬”地往后退了一步。
    “这么多年了,还没点长进。阿九,我平日里是如何教你的,避人之时不可因惧而以目注人…”
    “越是怕越会叫人发觉。既然想做就要敢做,既然敢做又何惧之有。先生,阿九记得可有差?”话头被随意地接过,方才还“毕恭毕敬”退在一旁的那名婢女早已上前牵起白衣男子的一片水袖,扬起下颚,笑意濯濯,眼里哪还有半分惧意。男子轻扯回袖子,莫可奈何道:“你哪次不是将我的话只字不差地记着,又有哪次是付诸行动?”
    阿九眼珠一转,不由舔起了娇唇,嗫嚅道:“先生每日布置的功课阿九都保质保量地完成了,先生叫阿九播的花种阿九皆一一种下养大,先生教阿九绘的丹青阿九一张也未落下,先生吩咐阿九绣的荷包阿九更是连夜赶制出来了。阿九在此院中待了这许多年,足不出户,实在无趣,先生为何不能允了阿九的心愿,出去走一走。”
    阿九勉强能带了些底气将想法抖露出来,不料先生一句话把她堵得哑口无言
    “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荷包是谁替你绣的?”
    先生的音色极为动听,此时虽生着气,话中却听不出半分恼意,只是较平日里降了半个声调,磁意愈浓。似是一根弦挑得重了,尾音不绝于耳。阿九听得出神,正待回味回味。
    先生却已甩袖往里屋行去,行去之前朝门口的几名婢女不咸不淡地撂下了一句:“自去管事处领罚。”阿九闻之一慌,赶忙去追先生的步子。从前同样的事情她闹过不少回,先生常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曾讨罚过他人。此番他竟会迁怒于从婢,想必气的不轻。
    “先生,先生,你等等阿九。”不知是不是阿九的错觉,她这一喊,先生的步子似是小上了许多,她踩着小碎步跟上,一晃眼便进了卧室。先生信手将门一阖,就着窗前的软榻落坐。
    先生神色微倦,以手肘支着脑额,朝阿九招了招手:“过来。”
    阿九心有不意,瞅着那几名婢女跟了她许多年,又多是任着她胡闹,便想替她们求个情:“先生,这事乃阿九一人之错。”以先生的才智话外之音自能分晓,阿九却不知是祸从口出,一句话叫先生自榻上一径起身,右手登时扣住她的手腕。
    “仗着我宠你,不替自己分辨,却要替她们求情,阿九,你愈发放肆了。”先生和颜悦色地陈述着明显同他神情大相径庭的话,阿九心知先生恼怒,虽生出一丝怯意却也并不收敛,只因先生捏她手腕的力道全不似生气的样子,便索性反手抓住先生的手,一弯黛眉就撒泼:“段云,本公主天生便这么放肆,你又不是不知道!”
    果见他眉头一松 ,眼里腾了些丝笑意,阿九方知适才先生的恼怒并非撒在她求情之上,而是恼他一口一个“先生”。说来人家的先生皆是喜欢学生对他们毕恭毕敬的,偏偏段云不喜,在无旁人之时,先生最为满意的莫过于阿九叫他的名字,百试百灵。阿九心知试到了点子上,旋即一倾身伏在榻上,趁胜追击:“云哥哥莫生气了,生气易老。阿九听说城郊的景色甚美,云哥哥日理万机,恰好解一解疲乏。阿九也想看看民街街头的玩意儿,更想看看冬野里的腊梅,云哥哥可否答应带阿九出去?”
    “阿九嫌我老?”段云顺手一带,将伏在榻上的阿九翻了个身,连带着脚上的白靴也翻上了软榻。阿九整个身子被一只手臂堪堪搂进了灼热的胸膛。段云只轻轻“嗯?”了一声,语调慵懒至极,听不出半点疑问的意思。
    实际上段云不过二十又五的年纪,比起书塾里头那些个白须髯虬的夫子,自然年青。加之一张脸生的分外俊逸,举手投足间自成一股潇逸风姿,委实不像个夫子。阿九察言观色,将整张脸埋入胸襟,嬉笑道:“先生怎的会老,便是再过十年,先生还是一样年青。只是…”阿九故意拖长了尾音,才郑重其事解释道,“只是先生若常年理公务,无暇出去散心,怕是会将心给养老了。”
    眸底微微一沉,段云的手只轻轻包裹住她的头顶,窗外凛冽的冬风自罅隙间漏进来,刮过他的手指,连动他的唇齿微启:“阿九,你还小。”
    先生总爱将这句话挂在嘴边。难怪他时常毫不避讳地将自己兜在怀里,或搂或抱,若是备了糕点,必要亲自送几块到她嘴里。如今更是变本加厉,索性枕着她的手臂阖眼小酣。
    “先生,阿九明年及笄,不小了。”
    段云微抬了抬上睑,信手将阿九的下颚扣住。他的视线自下往上,停在一瓣娇嫩欲滴的唇上。眼底散了笑意,只露出半眯的黝黑:“直至今日你还要向我撒娇撒泼,当真不小?到了外头,你还待跟别人这么闹不成?”


    IP属地:浙江来自Android客户端2楼2017-05-10 13: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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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额。。。手机没法发全第二章,估计是字数太多,等我晚上再发吧


      IP属地:浙江来自Android客户端3楼2017-05-10 13: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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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段腹黑之极,妙哉!期待楼主新作!


        IP属地:上海来自iPhone客户端4楼2017-05-10 14: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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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啊,楼真的是高产啊


          IP属地:河南来自Android客户端5楼2017-05-10 17: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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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嘉靖十八年,皇帝采纳张孚敬的建议打算废除孔子的王号,改孔子为柱。祭祀器皿,礼仪声乐都有所节省,均为段云所驳回。孚敬恼怒之余于廷外呵责段云,名曰为背叛。段云只微微颔首道:“背叛生于依附。云未曾依附公卿,何以为背叛?”
            同年太子太傅兼翰林院编修接连遭贬,段云因故数迁府宅。
            嘉靖二十一年,扰浙西多年倭寇得以平定,期间段云屡次进谏,言江西洪水决堤一事,安民恤情,事无巨细,一一尽述。后又有俺答汗进犯京都,段云上奏请皇帝返还皇宫,召集群臣共谋兵事,解窘急。是年,官复原位,加封礼部尚书。年底入内阁,次年掌首辅。
            嘉靖十八年至二十一年中,九公主朱延婍被锁凤鸾阁半步未挪,当中缘由众说纷纭,最为人所知的一个说法正是与十八年被贬的段云有关,说是九公主悖论世理,有违轮纲,不守妇道,竟与授业恩师太傅有染,为圣上所察,被赐软禁。
            传闻这位九公主生来异瞳,盲一目,遍寻名医不得治。六岁那年偶然撞上西来为皇宫驱邪的得道高僧,高僧一指定音,连连将她喊作妖孽。皇帝因疼爱幼妹急问破解之法,那高僧意味深长道:“唯有此子及笄,以心血祭告苍天,才可免祸。”为此,皇弟特秘密建一宅邸于京都城郊外一清幽之地,提名“洗髓阁”,期间九年,九公主便生养于此,除却圣上派太傅来授课业,无人问津。待到嘉靖十三年,凤鸾阁才恍然出现这道丽影。
            九年时间,这九公主朱延婍同当朝太傅段云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倒成了老百姓茶前饭后的一段佳话。
            这些闲言碎语在太傅被贬,公主被软禁后编不出点新玩意儿,才方有无米难炊之意歇了歇。
            此时凤鸾殿的高塌上正卧有一名女子,那名女子埋头枕在胳肢处,长发散乱地垂下,婢女们张望过去,不见姿容,但见一双莹润如玉的手探出锦被,朝虚空中摸了摸。为首的那名婢女立即上前自妆台上居中的锦盒中取出一对金镶灯笼状耳坠,女子接过递上来的物事,才将上身抬起来,侧头询问:“今日太傅可有回朝?”
            “回殿下,还未曾。”女子听罢,并未表现出半点惊讶,只缓缓道:“他已官复原职,又得加封,本是喜庆之事,你替我备一份薄礼,以尊师之意送过去。”说完似是斟酌,复又喊罢,只说在等等。
            披蟒戴凤,施脂抹粉之事正由一名唤做怀壬的新来宫女接手,本是个性子爽利的,趁着领头的那名宫女离开那会儿,忍不住朝镜子里的丽人问道:“公主殿下,您是不是做噩梦了?”
            仅仅是这样一句简短的关切,也有好些年未曾听得。阿九透过镜子打量身旁正是二八年华的怀壬,再看自己一双黯淡的眸子深陷,隐有血丝布上,像极了洗髓阁外的那坐枯井,约略颓颓,一时竟有些怔楞。
            怀壬见殿下不答话,心底琢磨到管教嬷嬷叫她谨记的“多做事,少说话”的要紧,以为自己说错了话,手下的活头不似了适才的利索。葇荑附上她的手背,安抚道:“不似噩梦,倒是些欢喜的事,不必慌张,替我将这对耳坠扣上。”
            怀壬接过耳坠,轻手轻脚地上手,小心地瞥了眼阿九脸上的表情,收了语气悄声问道:“许是殿下您看起来气色不大好,奴婢瞧不出来半点欢喜的样子。”
            “气色不好怕是胡诌的,你可是觉得本宫老了?”这话原该唬的怀壬一身凉汗,偏生殿下的语气神情无一不似调笑,她也就大着胆子嬉笑摇头:“殿下便是再过十年也未见得老,只是殿下一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怕是会将心给养老了。”
            怀壬只能瞧见殿下的侧脸瞬过一丝红润,唇齿微动之间似有千言万语将将出口,只来得及吐出最后一缕声息:“你还小。”声音嘶哑,宛若他音。
            初见怀壬,正是嘉靖二十一年。
            次年,段云因任首辅一职,免去九公主朱延婍的软禁之罪,可谓宠命优渥。
            到此时,阿九已有廿十又三,早已过了嫁娶的年纪。加之大明律法严定,一旦族中有男子担了驸马仪宾这一虚职,举族不得应试为官,若是已有当官的,一律罢免。因此驸马多半是来自市井,无才鄙陋之人,也未尝不可。
            阿九的心底分外清明,这一千石俸禄没有几个人敢要,即便有,也断不会选上她,如今的九公主,说得好听点是“人老珠黄”,说的不好听一点恐怕就是残花败柳了。
            说来,暮春时节的风倒暖得叫人发困。阿九将手里的剪子收了收,越过一株收拾完毕的牡丹,去裁另一株的枝叶,动作熟稔,两下的功夫便将之修整齐平。怀壬已出去多时,平日这个点她总要来问问她渴不渴,一壶沏好的茶却早已准备在不远处的凉亭中。
            修了这大半个时辰,她未免有些口干舌燥,便下意识地去凉亭里寻茶壶,紫砂壶倒是有一把,可惜是空的。阿九四处望了望,见无人得空,索性自个儿往烧水的地方行去。走到门口的时候恰撞见两个烧水的小太监谈论的正起劲。
            “首辅”二字念得小心翼翼,却似声如破竹一般打断了她的步伐。阿九将身子往门扉的阴影处靠了靠,耳垂上别的一对绯色小灯笼便跟着晃了晃。沸腾的水闷在锅盖下“咕咚”作响,将浮空中的只言片语敲击得零零散散。她将后脑勺贴上被烟熏得无一处是白的墙,眼前一瞬的颠倒,天地晃荡,万物明灭,一时竟辨不清黑天白昼。
            也是,宜娶宜嫁。他已过而立之年了,阿九你本应当明白,总会有人替你守他下半辈子,想也罢,不想也罢。
            舒了舒起伏的胸膛,阿九从容地自烧水处讨来一壶水,回房将茶沏上,抿了几口,便又回去院子修花草。这次她修得极为认真,上眼睑不敢有一丝抖动,就连平滑割裂处透出的一星半点的浅绿嫰汁,她都一一试净。
            “不善像如善,爱而似无爱。以苦为乐像,狂夫之听厌。不善像如善,爱而似无爱…爱而似无爱,爱而似无爱…似无爱…”


            IP属地:浙江6楼2017-05-10 18: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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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生,院中的金边花枝阿九已修剪完毕。”
              嘉庆十四年春,“洗髓阁”后院疏落的两处栅栏中已是繁花似锦。居中的金边瑞香尤显齐整,正是适才阿九剪修的。
              一进一出不到一刻,段云连往花圃中瞥上一眼都嫌,只朝她招了招手:“阿九,你可知我为何要叫你修剪花枝。洗髓阁的人手不多,但还没到连抽出个人打理院子都为难的地步。”
              段云的左手端着个油纸包,一身雪白的衣袍沾染了市井的烟味,阿九一闻便知,哪里还顾得上先生的问话,只含含糊糊的摇了摇头。见他招手,一步并作两步跑上前,打算接那油纸包里头的吃食。手刚伸到一半便被拦住,一双手腕被结结实实扣在当场。
              阿九委屈地抿了抿唇,瞧着手上不知何时沾染的花泥一言不发。
              段云只稍稍瞥了她一眼,将手下的力道一松,转而改握她的左手,将她牵到水井处。俯仰之间,已将一桶水装在了她跟前。他用手抔了清水,耐心地将她手上的花泥洗净。
              “阿九,今年的及笄礼一过,你便要搬去宫里住,性子还这般浮躁。我叫你修枝剪叶并非是教你打理花草,而是想教你修心。越是枯燥乏味,越是能静人心。如你这副快刀斩乱麻的剪法,再花十年也悟不出半点禅法。”
              先生的手指分外修长,白玉般的色泽,似跟水溶在了一处,阿九的手触到那抹温润,恍然觉到九年前初见先生十分,她还只是个六岁的奶娃娃,先生一身白衣从苍穹的那头飞身而来,正如话本里无意中落入凡尘的仙人,仙人伸手将她的拳头裹起,轻笑道:“我是你先生。”
              “清珠投于浊水,浊水不得不清。佛号放入乱心,乱心不得不佛。”阿九将神识拉回来的一瞬,即刻将段云欲将收回的右手钳住,讨赏似的一阵摇晃:“因着修枝剪叶枯燥无味,于乏味中生温稳,生宁和,才能静心静气,少悲少喜。”
              心下却腹诽道,这样的人不是尼姑便是和尚了。
              油纸包中裹了好些东街麦家的枣糕,阿九如愿地将之捧在手里,拈起一小块便往嘴里放。枣糕叠得过多,阿九这一拿,引一发而动全身,边缘处的数块几要落地。她的小手撑不住,眼疾手快的将段云的手抓起摊开,立马转移了岌岌可危的油纸包。方才安心地将口中的枣糕咽下去。
              一块接着一块。
              枣香四溢,细腻柔软,入口即化,阿九下意识地眯了眯眼,眼底盛的笑意灼灼,衬得她原本粉嫩的面颊愈发娇俏。觉到额际的发丝松动,阿九抬头张望,恰撞上段云伏低的额头,踉跄后退了一步,怔愣间拈糕的手腕处已被他钳住。
              先生的力道不重,却是叫阿九左右挣不脱。阿九朝段云递去一个不明所以的眼神,那头眸略略一沉,竟当着阿九的面低头将她指尖的枣糕给“叼”走了。阿九没料到段云这番作为全是为了“偷”她一块糕,噗嗤一笑:“先生也爱吃?那阿九分一半给先…”
              湿腻的触感绕上她的指尖,阿九的话一时哽在了喉咙。先生低着头,颊边的碎发垂在两侧,神情专注地舔舐粘在她指尖的微沫。先生的唇齿温热,包裹住她的指骨,阿九只觉脑中嗡地一声长鸣,双腿不自觉地有些发软。
              指尖细沫舐尽,段云才停下动作,若无其事地指了指阿九的唇边:“吃东西也不让人省心,沾得手上嘴角全是。”说着人已上前一步,凑近查看。
              阿九脑中掠过适才先生替她试净指尖的画面,以为他要在自己的嘴角依样画葫芦再来一遍,唬得直直后退的步子一阵发虚,反被段云的右手搂了个正着,一把捞了回来。先生双眼凝了凝,将她盯得耳窝一阵发烫,继而轻弯了嘴角:“今日我自东街回来的时候,恰遇上一家首饰铺子,瞧着这串镶金灯笼耳坠可人,便捎了来。”
              将枣糕递回阿九的手中,段云的手在覆上她薰红的耳际时微微一顿,指尖不自觉地来回摩挲,流连不去,以至于一双耳坠生生扣了半柱香时间。
              “先生,今日的丹青阿九还未曾绘制,先回房了。”
              “等等。”
              阿九即要跨出的脚步生硬地顿了顿。
              “先生可还有什么事?”
              “这对耳坠你可欢喜?”
              “欢喜欢喜,先生送的自是好看。”


              IP属地:浙江7楼2017-05-10 18: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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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那日阿九以描摹丹青为由回房后,近半个月的时间,段云都未曾瞧见她的正脸过,这丫头每回都是匆匆来匆匆走,步子都不带停顿的。平日里能避则避,不巧撞上面了,小手一招一溜烟便跑没了。
                立夏在即,天气转热。
                阿九将身上的行头减了一半,犹觉口干舌燥,这才记起皇兄在阁中挖了冰窖,忙吩咐从婢去取些碎冰,制了冰镇梅汁端到跟前来。正吃得尽欢,横里冒出个侍从,来传话叫阿九去西阁用午膳。阿九本意回绝,转念想起先生日理万机的,或不曾吃上这酸甜的梅汁,加之避了这十多日,总要去见见先生的。
                西阁院落较阿九的东阁开阔许多,许是因方位的不同,荫蔽处更是凉意颇盛。阿九亲自端了个青花瓷盘,将余下的冰镇梅汁带到了用膳处。
                凉亭中,锦衣男子已等候多时。段云今日着了一身玄色长襟,由一根钿金蟒图的腰带束起,衬得上身尤其挺拔。平日里垂在颊侧的长发一概被挽到了后脑勺,玉冠紧束,偏头十分,露出棱角分明的鼻骨,俊逸非常。阿九未曾见过先生这身装扮,不免讶异,正打算上去问问,段云已眼尖发现了她。
                先生的目光流转之间,已落到她手中的青花瓷盘上,叫阿九不由地感到指尖腾起一股灼热,将手里冰镇梅汁的寒意一瞬冲散了。
                阿九顺着他的目光将盘子搁在茶几上,手下意识地背到了身后,解释道:“近日来天气愈加炎热,这是阿九方才命人制的冰镇梅汁,酸甜可口,先生尝尝。”
                微掀了唇角,段云以手接过瓷盘,示意阿九入座。此时已有零星的几个婢女将菜碟送上,茶几不大,故而准备的菜色不多,却都是阿九极为喜爱的,譬如说眼前这道芙蓉大虾,又或是左右两边的豆黄芝麻卷和糖醋荷藕。
                洗髓阁不允人进出,阁内老厨的厨艺再精湛,吃了这九年也该腻了,阿九却不曾生出换个橱子的想法。老厨年纪大了,这一被赶出去,糊口的唯一生计恐怕也要断。因此大多眼巴巴等着先生给她带。
                此时阿九对着一桌菜香四溢的吃食,早将一腔怯意抛在脑后。顺着段云的目光,俨然是个小姑娘家胡乱咀嚼的模样。或受感染,他不禁舀了一口酸梅汁,入口润滑,却是冰凉刺骨,继而微不可查的蹙了蹙眉。
                “先生,你今日不着白衣,却着锦服,可是要办什么事去?”段云因阿九的问话断了思虑,回道:“过几日圣上要考察太子的功课,太子因此约了我午后去东宫授课。”
                阿九不免气恼道:“太子那头有太师,有太保,阿九就只有先生一人,他为何偏偏把先生招去。”
                段云呵呵一笑,调侃道:“自是你先生较为管用。阿九可是恼了?”
                阿九倒是丝毫没去留意话中的调侃,认真思索道:“依阿九之见,天下恐怕也找不出第二个比之先生年轻,比之先生渊博,比之先生才气,比之先生谋略的人,更妨说那些个太师太保了。”
                段云听之一愣,不由伸手弹了一记阿九的额头,摇头笑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此一隅权且有戚家少帅,况乎他隅。阿九是偏心了。”
                午膳用到一半,段云便被传走了,走之前特地交代了她少吃些生冷。阿九吃了个半饱,眼见先生离去,倏然没了胃口。瞥见适才先生舀了几口剩下的梅汁,挪了位置,石凳上还留有先生衣裾上的松墨味。梅汁入喉,方解了阿九心中无名的烦躁之意。
                晚间段云过来洗髓阁,问及东阁一处的婢女,得知阿九未曾从西阁回来,像是心中的忧虑得以证实,提步向西阁后院的小径寻去。他本欲在太子处逗留一个时辰便回来,奈何横里一道圣旨将他招去了交泰殿议事,直到黄昏时分他才得以找个借口告退。
                西阁后院岔路多,加之天色暗沉,一众人全无方向地找了许久,才将九公主找着。那抹娇小的身影,就在段云的眼皮子底下蜷身于蒿草中。他大步上前,将阿九揽入怀里,觉到胸前的小人儿痉挛不止,眼底古井泛波。朝着周遭一干人等吩咐道:“明日将这院里头的草削至一半高度,今后这里的草皆不可逾三寸,其余人自去反省。”
                东阁处还需费点脚程,段云干脆将她送进了自己的房间。蜡灯摇曳,将她的一张小脸衬得异常苍白。阿九保持着蜷缩的姿势,双臂环住腹部频繁抽气,较常日格外红艳的下唇也跟着微颤。
                段云托起她的上身靠在自己胸前,一手固定她的腰,另一手运功暖腹。他的眉紧锁着,辨不清神情,只片刻功夫鬓角已浮起涔涔汗意。
                “阿九,你便这样叫我不省心。为避我这半个月,将自己的月事都忘了个一干二净。设非我将日子算了算,你今儿个便是疼死也是自找的。”床榻上的小人儿虽无回应,他却将语气不自觉地放缓了,“午时那刻你还将我夸成了天下第一人,怎么,阿九是连这第一人也看不上,疏远我半个月,现下还要叫自己受苦平白惹我担惊。”
                将手移到阿九的下颚,他探了探颈项处的热度,才舒了口气,凑近额头将薄唇贴上,许久沉默。
                “大人,属下将热水送…送…”
                “哐傥!”是水盆砸到地上的声音。
                送水来的侍从甫一见着这一幕,吓得腿一软,匍匐在地上再不敢起。段云只抬头斜睨了他一眼,语气持平道:“重新装一盆热水来。”
                侍从一听,如释重负,踉踉跄跄地急奔厨房又要了盆水,片刻也不敢耽搁地赶到了段云的房中。彼时段云已端正地坐在茶几旁的檀木椅子上,唇齿含笑地接过侍从端过来的水盆,缓缓道:“今日之事,若是有一星半点的话传到我耳朵里,你应当明白后果。”他的话不轻不重,不疾不徐,不恼不怒,却如千钧之鼎压身,叫人心生畏惧。
                朝野皆知当朝太傅段云为九公主的授业恩师,自入住洗髓阁后,段云更是倾力照料九公主,在外人看来,大有把她当女儿养的意思。今日之前,还不曾有人揣测过此等悖论之事。直至这名侍从无端的闯入,眼见朝堂上沉稳内敛的锦衣公子,竟拥着自己的学生,举止亲密,引人遐思。


                IP属地:浙江8楼2017-05-10 18: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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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勤奋_(:з」∠)_


                  IP属地:江苏来自Android客户端9楼2017-05-10 2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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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看到了谁


                    IP属地:上海来自Android客户端10楼2017-05-10 21: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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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想薄唇贴上额角的模样,真真是宠爱无限啊


                      IP属地:上海来自iPhone客户端11楼2017-05-10 21: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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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吃好吃,去微博追了最新一章,敲碗等吃粮


                        IP属地:上海来自Android客户端12楼2017-05-11 07: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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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疼我阿九


                          IP属地:上海来自Android客户端13楼2017-05-11 07: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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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文


                            IP属地:黑龙江来自Android客户端14楼2017-05-11 12: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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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冷食胡吃了太多,阿九方吃足了苦头,整日皆是阵阵顿顿的腹痛,有时候痛得紧了,便真如芒刺在肚内,穿插搅混,抽搐难停。痛极便醒,稍缓即睡,迷迷糊糊间只觉一股暖意自小腹欺上,一扫身上黏黏嗒嗒的不适感,方减了腹中疼痛。
                              翌晨醒时,屋中门窗紧闭,阿九挪了挪脱力的上身,正待以肘借力起身,恰听得外头传来一阵轻缓的脚步声,冗杂了由远及近另一人急切的步伐。她伏低身子,贴着瓷枕细听。
                              “太傅大人,时辰已晚,老奴替您更衣上朝罢。”
                              “不必了,烦劳顾公替我向圣上带个话,今日早朝段某怕是去不了了。昨夜吹了凉风,怕是染了风寒,不敢以病颜面圣。”语毕慢咳,话声似是从喉头挤出来的,压抑低沉,叫人听之耳际发涩。
                              那顾公告了几声关切话,才匆匆离开。
                              甫一听得先生推门而入的声音,阿九将头一埋,“死睡”过去。昨日她不顾先生的劝阻吃了这许多凉食,恐怕扰了他一整晚,不免心虚。
                              段云走近床榻,伸手将阿九脸上的薄被往颚下拢了拢,似笑非笑道:“我说的话你非不听,这偷听墙角的功夫,倒是无师自通了。”
                              “不敢不敢,我这偷听墙角的功夫怎比得上先生扯谎的功夫,阿九自愧不如。”心知先生早料到她醒了,阿九咯咯一笑,挤眉弄眼道,“昨夜吹了凉风,怕是染了风寒云云…原着先生也有托病不上早朝的时候!”
                              段云并不作答,起身将窗子打开,又倒了杯热水递给她,责备道:“我若是上朝去了,你再痛个不省人事,谁来管你这个小丫头!”
                              阿九闻之心下一暖,瞧见段云把空了的茶蛊放置于茶几上,去而复回,又将她身前的被子掖了掖。不由将头凑近,埋入他腰身处的衣襟,双臂依恋而拥,使劲地嗅了嗅:“先生,你衣服上的味道真好闻。”六岁的时候,阿九也曾这般扒着他的衣襟说过,那时的阿九还是个顶小顶小的娃娃,先生将她的后襟一拎,便可轻易地将她挣脱,但先生不曾,如今也不会。
                              阿九瞧不见先生的反应,头顶依旧是缓和的气息,只好笑笑道:“我来这阁中九年,未曾见过其余人,只有先生教我,照料我,与我解闷,阿九一直知晓先生对阿九的好是极好极好的。听宫人说,原本阿九只有小名,延婍这一名讳亦是先生取的,阿九一直想问先生,延婍这二字有何渊源,先生可否告诉我?”
                              默了片刻,在阿九几以为不会得到答案的时候,自头顶响起了段云漠然的回话,那是种阿九未曾从先生口中听过的语气,沧桑而凛冽,似是越过了世间常理,夙世轮回,他说:“阿九,这原该就是你的名字。”
                              阿九闻之一愕,将头侧了过来,眼见先生愈加倦怠的神情,思及佛语中“入了魔障”一说,心头突生一计,双手拽紧肚前的衣襟咿呀叫唤。果然奏效,先生一扫方才神识游离的状态,将阿九搂到了跟前。
                              “小腹还痛?我替你揉揉。”说着,手已探到了阿九的腹部,隔着一层薄襟,阿九能觉到自先生手心传来的热意。继而那股热意循脉遍布全身。下身传来一股黏腻的流动感,阿九身体一僵,脖子沿脸霎时红欲滴血。
                              她推脱了几下,小声道:“我不痛了,先生快去叫阿竹来罢,阿九想将身子擦一擦。”说到最后几个字时,声已细若蚊呐。
                              段云也不坚持,似是不明地盯着她看,将她的一张绯红的小脸蛋看穿了方缓步离开,笑忖到,若是阿九晓得昨夜是他将自己的身子清理了干净,恐怕要被吓坏了。
                              日子转眼已过了八月半,再有一月阿九便要行及笄礼,介时入宫后,便再难出来。
                              九年间,阿九无一日不想出得这洗髓阁看看,她就像一只被困在牢笼中的幼鸟,执拗而无法,平日里除却嬉嬉笑笑将段云布置的功课完成,便是听他讲讲天外之物,宫里头的规矩,她也学了个七七八八,无聊时由自摆弄,倒还有模有样。
                              皇帝明令禁止九公主进出“洗髓阁”,一则免她沾染市井气;二则恐她这双异瞳徒生事端;三则忌惮那高僧所言。可知阿九从前那番乔装打扮混入婢女的行为,不过是使性子罢了。
                              故而能在入宫前的一月,将段云劝服出门,实在出乎阿九所料。兴许是先生怜她胡搅了这么多年,特允她着一身男装,随他出府。只是这出门的方式不大光明,翻高墙,避巡卫,才得以踏足市集。
                              阿九却不知段云有的是方法将她带出洗髓阁,只不过他怕这小小丫头一旦见识了这大千世界,迷了心智,不再将他视作唯存的依赖。
                              四面高墙,将她眼前的景象锁在四方阁中,如今眼见繁华市井,熙来攘往,车水马龙,不由看的瞠目结舌。她以手牵着段云的白袖,行走间只顾东张西望,旁人若是望来,倒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娇公子携了自家长兄游街。
                              将一颗糖葫芦衔在嘴里,细细咀嚼间,她瞧见不远处人来人往尤其多,心头疑惑,指了指那处询问道:“先生,那处的楼可有什么特别之处?”段云脚步一顿,神色不大好看,将阿九的步子往回带了带:“太白居,京城最大的酒家,里头的大多是达官贵人。”
                              阿九听之明意,朝中大臣识得先生者居多,若是不甚被认出,恐怕徒增麻烦。便顺着段云脚步发力的势头转身,打算离这是非之地远一些。不想方踏出一步,身后兀自传来一道明朗的招呼声:“太傅大人,何以行色匆匆?”


                              IP属地:浙江15楼2017-05-11 13: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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