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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陆甚是无奈几乎想叹息一句自作孽不可活。说什么“去寻便好了”,一张烂嘴吐不出好话——“自个儿提议的事情当然自个儿去办”,两位老干部以如此大义凛然的借口直接定了去酆都的人选,把他扔下来之前岑参商甚至拍了拍他的肩一副年轻人好好干看好你的模样,叫人火大得忍不住想烧掉那张好面皮。被甩下来最后一幕他见的便是岑参商与季图南相携而去,岑参商朝身旁季图南凑了几分似在说笑,俩人未曾回头压根不管这个凄凄惨惨戚戚的可怜霜降使。
夏陆真当已经把季图南给他解释的最佳人选为何是他抛在了脑后——凭什么?凭他是青龙族人,与天帝鬼君俩麒麟兄弟是竹马之交,是把鬼君曾经一把鼻涕一把泪哭诉的模样看了个遍的青龙小少主。他去酆都,虽然已有千年未见鬼君念在往日情分上想必不会太为难他。
“呜呼痛哉!同殿之谊果然是嘴上玩笑心上纤尘,经不起真事儿考量!”夏陆痛定思痛的模样咬牙切齿喊出这么一句,眉峰开刃无端冷淡,眸中却含笑若桃花明媚春风万里,学着季图南变出把缀着龙纹白寒玉的玄铁墨扇在指尖把玩,展墨扇只见扇上镂空出落英缤纷桃花齐放。
此时夏陆步丈酆都鬼城,一步二颠三摇四晃,有模有样佯装着他上次下凡在金陵城内看着的人间富贵公子哥——若是岑参商在这儿少不得说上一句“地主家的傻儿子”,白浮川若同样在此的话听得这句更是要笑得花枝乱颤半点不似在外人面前那副寡言深思的沉稳样了。
两侧荒草铺地,一条黄沙长路不知何处尽头,满目萧索。夏陆左顾右盼,寻思着酆都的鬼都去哪了,怎生半点鬼影都没瞧见。
顷刻之间,只见黑风卷来,夏陆冷了笑意足尖轻点踏云几步而上分明龙翱九天之势,收墨扇朝黑风来向一点,几尾似龙非龙似蛇非蛇的藏青色小玩意便自墨扇尖飞旋而去,缠绵着集为一团青旋风直冲冲朝黑风撞去,撞上后却是立即分散又成几股水流将黑风环绕,忽而全部迸裂水珠四射滴滴冰雕玉琢的梨花模样煞是好看——这正是夏陆见了卷轴化鸟后想出的新花样。
夏陆不禁心叹本是打算给姑娘们寻个开心没成想第一个用在了一团死物身上。
黑风中鬼叫苦不迭慌忙现了形,幸得有黑风屏障否则这下下来不残也伤,不由心道这霜降使、小青龙平日来看来只管调笑不思正业原以为是龙中草包下起手来还真当是不近人情。
夏陆见来人是酆都鬼使便轻盈落地若一片清霜,再展墨扇状似不好意思地遮了半脸只露江南烟雨浸泡出的俊秀眉目,一双勾人桃花眼流转之间就当是歉意满载了。
来人也无法对此有什劳子的怨气,迎上夏陆开口道:“小的见神官大人徘徊于酆都城外,想必有要事,便来迎接大人。大人为何不进城呢?”
夏陆本心有疑虑,未曾想是自个儿压根没进到酆都内,顿时不知如何言道,只好唇齿带笑掩过去。
酆都不同于九重天阙,亦不似人间,只有一城罢了,城内鬼差来往迎新鬼送轮回锁冤魂消恶灵,此城望去不见尽头,走去更是花去生生世世也只是徒劳,只有城门得入不见城门可出——唯一出处便是这酆都入口,可也难有鬼魂能不受鬼差押送而离开城内。城外是无数厉鬼之乡,这些厉鬼被拘于酆都城外,永生永世不入轮回在此受苦刑。酆都年岁日月与凡间无异,每当酆都日落,城外厉鬼自黄沙地中苏醒备受苦痛。
寻常死者鬼魂都只是由鬼差护送直往鬼城之中,夏陆个生魂活龙纵使他千年前来过此地未有鬼差引入寻不到酆都入口也道是平常而已。
入酆都,夏陆可谓大吃一惊。只见歌舞升平欢声笑语,分明人间繁华景象。距古籍善本记载:“酆都,死气沉沉之地也。乌云压城迷雾漫漫阴风怒号,城中活动之物唯鬼差而已,其面目冷淡。活人一入倍感压抑,不消三刻耗去精魂阳气。”如今一看,哪有书上说的半点影子?和他前次同而今鬼君一道前来名为观光,实为来送那小麒麟上任新鬼君时的目中荒凉景象可谓大有不同。
“你们酆都……”夏陆带三分惊奇三分兴味四处张望,步履不停,望一美艳女鬼对他媚眼秋波不绝,他便也启唇无声几字,逗得人家姑娘家抿唇直笑是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他回头朝着那名唤阿五的机灵鬼差说道,“何时成了这副模样?罄哥儿呢?”
阿五愣了片刻,才思索出这所谓“罄哥儿”原是现今鬼君,又一想老鬼差说的小青龙与当今鬼君天帝竹马之谊应是不假,更不敢有所怠慢,只是几分犹疑让他仅吐出一句“这……”便无他续。
“但说无妨。”夏陆弯眸,目光清亮,不甚在意的模样。
阿五瞥他一眼,有所思量,将所言在舌尖心里滚了几遍才任由它蹦出来,缓缓说道:“这便是那位大人安排的。而那位大人……实在是多不见踪迹。神官大人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