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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分 沉睡的王国】章二
那只兔子说的是真的吗？它到底什么意思？
守护者穿梭在奥雅之都的大街小巷，脑内被各种疑问充满。
脚下陡然出现一道陡坡，守护者停住脚步，抬手从另一个储物袋中取出一套折叠整齐的灰色斗篷，迎风展开来披在身上，将兜帽戴起，顺便将脸侧几缕随风乱舞的蓝发压入帽内。
确认自己已经裹得严严实实之后，守护者站在高坡之上往下看。
理论上来说现在是白天，奥雅之都的任何一个角落都应该洒满了碎金般的阳光，可是事实，并非如此。下面一片黑糊糊的，只能勉强辨认出破旧建筑物的轮廓，仿佛这里的人们的绝望、堕落和对生活抱以的满腔诅咒，都具现化成了黏稠的阴影，像琥珀包裹死去的虫尸似的尽数将这个腐化之地包裹进去。
这里是贫民窟。
“啊，守护者你来啦，真巧，现在正好是午饭时间。”
突然，一个青年清朗的声音刺破阴影，似天光破云、似海底珍宝的光辉穿越幽暗深洋般从下面贫民窟的黑暗中穿透上来。
守护者不禁微微一笑，也不答话，纵身一跃后轻巧落下，像猫一样稳稳地停在了对方面前。
“斯嘉纳，不是说好了即使长大了也要喊我姐姐的吗？”
“哎呀，可是守护者你又不会变老，今天我都十八岁了，再叫你姐姐很奇怪的欸。”
这家伙。守护者拿他没办法地笑了笑。
声音的主人，斯嘉纳，一个留着黑色半长发、有着翠绿眼眸的青年正望着她，气质阴柔的脸上挂着狡黠的笑容，不合时宜地贴在鼻头上的白色OK绷却瞬间破坏了他整个人的感觉。
守护者没忍住笑，抬手想拍一下他的脑袋，却微妙地发现和对方的海拔差距有点显著。
……啧，这家伙已经长得比我还高了啊。
守护者心情复杂地改为拍了拍他的肩，边走边随口问道：“怎么两天不见又受伤了？你的鼻子是怎么弄的，别和我讲是摔伤了。”
斯嘉纳跟上来，故作委屈地说道：“摔伤那个是几年前说的谎了，你就不要再嘲笑我了。这一次嘛，是回家的时候撞在门上啦。”
守护者一副懒得跟你说话的样子，想了想还是开口道：“知道今天是你十八岁生日，就不能正经点？我可是给你带了礼物来的。”
“是吗是吗！什么礼物？”斯嘉纳两眼闪闪发亮，身后再加一条毛茸茸不停甩动着的尾巴就可称为大型犬。
“嗯...我有点饿了欸，礼物放在巴伦先生那里还没去取，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巴伦老板？那一定是好东西了，好期待啊……不过既然你饿了就先回家吃饭吧，遇到你之前我可是正赶着回去的。”
守护者忽然有些感慨地说了一句：“几年前...你是不把那里叫作家的。”
斯嘉纳笑容未变，偏过头去想了想，才慢慢开口说道：“因为...有了姐姐啊。”
守护者一愣，笑了笑：“听你这么说，我挺开心的。”
——只要有了家人，我就不再是流浪之犬。
数年前，守护者第一次踏足奥雅之都的贫民窟，是为了一个任务——由葛朗台发布在职业联盟的悬赏榜上，内容是帮忙找到盗窃晶石的小偷。根据葛朗台大叔提供的线索，在盗窃后的逃逸时间里，有人看到一个瘦弱身影背着大包向贫民窟去了，很大可能是贫民窟的人。
起码可以肯定对方绝对不会是个小萝莉，否则盗窃这种值一点钱但绝不很贵的晶石，葛朗台大叔绝不会再肉痛地花钱去悬赏。守护者内心暗暗地吐槽。不过这个小偷也算是很有眼光，那种高级魔晶石冬季热销，再等几个月想必转手就可以卖出个好价钱。
贫民窟这地方鱼龙混杂，想要隐藏踪迹很容易但找人却和大海捞针一样难。守护者不自然地拢了拢身上安琪拉学院制服的披风。贫民窟是善于窥伺人的，自从她踏进这里以来就感受到无数黑漆漆的眼睛幽灵般地浮现在街道的阴影中——那是贫民窟人们的心灵之窗，透明的巩膜一旦破裂，心底的污泥就会奔涌而出。
在此黑暗的底层世界之中，守护者就是一道从天而降、格格不入的光。
说到底，还是因为自己害怕吧。从诞生之日起便生活在优雅高贵的人们当中，作为女神的守护者，日常接触的都是像帝兰会长、斯塔那团长和苏菲娅院长这样光彩耀眼的人，但是任何一个国家都不可能免除战争、贫穷、疾病之类的阴影，生活在贫民窟的人们尽管同样受奥雅之光的眷顾，却仍笼罩在光之暗影之下，身为一直以来被教导这世界是光明正义的守护者，也会有忽然不敢面对他们的那一刻吧。
守护者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仿佛身后有无数饿鬼追赶、伸出脏黑的手祈求着什么，她匆匆走过入口那条街后才蓦然想起——线索到贫民窟就断了，接下来要怎么开展调查呢？
“姐姐，你需要帮助吗？”
守护者站在街道的岔路口不知所措时，一个清冽的少年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她低头看去，一个十二三岁年纪、瘦瘦小小的男孩子套着破麻袋一样的衣服正站在她面前，抬起头露出一个纯真的笑容。他眼睛的翠绿色好像嫩得出水的新叶，就那么不带一丝闪躲地撞进她的视线，十分真诚。
是贫民窟的小孩子啊。
守护者蹲下来与那男孩平视，声音放柔，略带一点犹豫地开口：“我在找人，但是迷路了……”
她本来也没指望眼前这男孩子能帮上什么忙，却没想到那孩子眨了眨眼，刚要把手伸出来却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缩回去在衣服上擦了擦，再向她伸出手，语调明快地说道：“想要打听消息吗？那种事我知道该怎么做。在贫民窟，姐姐只要给钱就好了，钱是万能的。”
那一瞬间守护者心中的警惕直线上升，然而面对的是小孩子，她终究有些不忍，转而猜测起这孩子的意思——他伸出手来，是要自己如他所说的那样给他钱吗？
自己...也不知道为他们做些什么才好了啊。
既然这样......就在守护者准备把钱包掏出来之际，男孩眼疾手快地一把按住，将钱包露出来的边角重新塞回守护者的口袋，压低了声音说道：“在贫民窟，姐姐这样的行为无异于掏出枪来自杀哦。这里的人不信女神，为了钱，他们真的会把你撕成碎片的。”
他语带不满地晃了晃头，“再说了，姐姐是把我当成在伸手要钱吗？我才没有那个意思，情报贩子的工作不归我管，我只是单纯地想帮姐姐，所以带姐姐去他们那里而已。”
“还是说，姐姐看出了我并不是个那么单纯的小孩子，觉得讨厌、受到欺骗了呢——”
伸出去的手突然被温暖包裹，话音戛然而止。
原来，被人握住手的感觉是这样的吗？如此温暖——
原来，那孩子伸出手来，是希望有人来握住的吗？为此还特意在衣服上擦了擦，露出污泥下苍白枯瘦的手指——
守护者站起身，见那孩子仍在发愣，便轻轻地摇了摇他的手。
男孩回过神来，绽出一个最灿烂的笑容：“走吧，姐姐。”连尾音都不自觉地上扬。
在此黑暗的世界之中，他们牵着手向前走去。
“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斯嘉纳，我的名字叫斯嘉纳。姐姐呢？姐姐是谁？”
“我吗？我没有名字，因为是女神所召唤的守护者，所以大家都叫我守护者。”
“守护者吗……”
——虽然我不信女神，但是我相信你，守护者。
“姐姐？姐姐？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饭马上就好了。”
斯嘉纳从厨房出来就看见守护者撑着脸坐在餐桌旁发呆，他用手在守护者面前挥了挥，见守护者终于回魂，便也拉开一把椅子坐下。
“没什么，在想我三年前第一次见到你的事。那时候你看上去挺小，就十二三岁吧，没想到你告诉我你已经十五岁了。”守护者笑了一下。
“不要在意啦，贫民窟的孩子没法好好长身体是正常的事吧。”
“所以那时候为了晶石小偷的消息，预备多付给你的同伴们钱的时候，为什么要阻止我呢？”
那时候，斯嘉纳挡在她身前，面对同伴们眼中微弱地闪烁着的、代表着生之欲的星芒，微低着头，语气却坚定地对守护者说：“不必多给，请给他们应得的钱就好。”
“啊啊，真是狡猾，后来姐姐不是也知道了吗？晶石是我和同伴们去偷的。”
虽说贫民窟要找到销赃的渠道易如反掌，但几个孩子从事这种危险的黑市交易，不能不让人担心。
“所以，才想帮助你们啊。”
我所做的，也就只有如此了吧？
“后来姐姐不是也帮了我们很多吗？为我们提供了正当的货源，还教我们战斗，教给我们各种知识，这才让我们能够真正活下来啊。”
而我，也因此有了家人。
有斯嘉纳的帮助，调查进行得很“顺利”。马上就要离开贫民窟了，分别前守护者付清了给孩子们的钱，唯独专门把斯嘉纳领到了一家甜品店前，给他买了块白蛋糕。
“我猜，比起钱，你应该更喜欢这个。”把蛋糕递给他时，守护者如是说。
就像我一样。
斯嘉纳惊喜地双手接过蛋糕，正要开口，却冷不防被谁撞了一下。
蛋糕被抢走了。
这家甜品店离贫民窟很近，是周围孩子虎视眈眈又不敢靠近的圣地——店主大叔很凶恶。刚才有个孩子见他们一路往这边过来，便悄悄尾随，看到白蛋糕的那一刻，饥饿终于驱使他伸出手去抢夺。
斯嘉纳反应很快，一把揪住了偷袭的家伙的衣领，使劲将对方掀翻在地，捏拳要打之际，手腕忽然被什么人抓住了。
是愣在原地、刚刚才反应过来的守护者。
还不对…还缺少什么东西。
守护者觉得头晕目眩。她愣愣地看着地上挣扎着想跑却只能无力地蜷缩成一团、跟斯嘉纳一样瘦弱的孩子，脑内有什么东西在飞速地翻滚——
这边斯嘉纳已经挣脱了守护者的束缚，但他也没有再打那孩子，只是走过去蹲下身，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把被那个孩子死死攥住、却抓了个稀巴烂的白蛋糕掰出来，拿在手里看了几秒钟，就随手丢到了地上。
斯嘉纳转过头来，脸上竟出现了可以称之为“泫然欲泣”的神情，他尚未消去盛怒的绿眸直直地盯着守护者，轻声发问：
“守护者姐姐，我不配得到蛋糕吗？”
守护者在这样的目光注视下很慢很慢、但却很坚定地开口了：“不是的。这样的蛋糕，你想吃多少都会有。以后，我来照顾你。”
仿佛听见了冥冥之中齿轮契合的声音。
这样，就好了吧。由自己来守护这个孩子。
斯嘉纳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而后，一滴泪从他翠绿的眼眸中滚落。
——从野兽的眼瞳里，流下了人类的泪水啊。
“......啊啊，想做好人吗。”
回忆结束。
午饭期间守护者说起了自己上午在迷风丛林里的奇遇，顺便把今天杀死的那只尤卡斯也作为礼物一并送给斯嘉纳。
“三天后......”守护者自言自语道，她转过头去问斯嘉纳，“斯嘉纳，你觉得我应不应该去呢？”
斯嘉纳咬着筷子，闻言笑着回答：“姐姐都没问我'要不要去'呢，不是吗？姐姐，那种事情，只管去就好了哟。”
——我相信，我之长姐，既然能救我们，便也能救这天下人。
所谓守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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