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关在大荒极北的那片海域，关在海底的结界里。
到底被关了多少年，已经记不清。
透明的结界，蔚蓝的海温柔的将我包裹，涌动的光透过结界照在我脸上，这里不是暗无天日的。
但这里，就仿佛是永恒一般的地方，不辨岁月，不知日夜。
我从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竟要受到这样的折磨，孤独将我包围，我只能蜷缩在结界的一个角落，听水流涌动的声音。
在混沌的意识里，我偶尔能听到有人在对我喃喃着些什么，我曾努力想要静下心来好好去听，好好去分辨他在说什么。
可他的声音仿佛穿过了整片海传过来，混沌、难以辨别他在说什么。那声音里夹杂了海水咕嘟咕嘟的响动，永远都听不真切。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这个地方浑浑噩噩的待了太久了，过去的一切我都忘了，记忆破碎在每一次醒来与昏睡，脑海里只留下一个念头——
我要出去。
—————楔子完—————
一、传说
大荒边缘的镇子里，老人们常常提起一个传说。
“每年六月初一的时候，大荒那边的月亮总是圆的很，蓝盈盈的，晶莹剔透的，可漂亮。”
“真的吗，”小孩伏在老人的膝盖上，抬头望着老人，眼里光彩流转，透着几分兴奋，“那过几日的晚上也会有吗？”
现在正是黄昏，大荒与天的尽头，圆日西沉，散发的温柔的光，天际仿佛一个女人曼妙的胴体，大漠与天在缓慢的呼吸着，随着那日头下落，这呼吸渐渐变得缓慢。
“会，会。”老人笑了，过几日便是六月初一，老人脸上的皱纹堆到一起，露出了不全的一口牙，“六月初一的月亮，蓝盈盈的，好看着哪。”
说着，他垂眼看趴在他膝盖上的孙子，笑的很慈祥，将一旁的外衫拿过来与他披上，又靠回椅子，看着远处的夕阳。
“都说大荒极北有片海，据说里头住着些什么神明，”老人继续叨叨着，温柔的日光让他舒服的眼睛眯成一条缝，“虽然是传说，但六月初一的时候，月亮好看倒是真的……”
“爷爷！神仙哪里会住大荒里呀。”孙儿笑起来，清脆的童声传开来。
“也没人见过，只是大家都这么说。”老头拍了拍孙子的头。
没人去过大荒极北的那片海，也没人见过所谓的神仙，似乎一切都只是一个传说，六月初一的碧蓝的月亮，似乎也是一直都有的。
人们在外面，过着平静祥和的日子，到了六月初一，晚上都搬着椅子凳子出来赏月。
他们不知道，那如玉盘般的月亮出现的时候，是他们口中传说的大荒极北海域里那位仙人每年最有希望也每次以失望告终的日子。
每年这个时候，他的妻子会醒一会，像个木偶一样，茫然的看着他，茫然的看着外界的一切，似乎醒来了，又似乎根本……没有醒过。
其实不只是她在黑暗与混沌中挣扎，一直守在她身边的那个人，同她一样无助茫然。
“重儿，醒醒。”他握着她的手。
醒醒，不要睡了。
醒过来……
没有回应。
可能永远也不会有回应。
轮回转世，本来他只需将她魂魄送入轮回，再寻她转世便可，可他的妻非仙非魔，本就不入转世得重生。
她没有来世了，这是她最后一世。
过几日，是最后一次机会，如果她再不能醒来，就永远也醒不过来。
大荒依旧尘沙飞扬，大荒沙兔扒拉着砂子，刨着自己的洞，夜里风凉，一阵风吹过来，那兔子受惊一般的一跳，躲进了洞里。
“你吓到它了。”一高一矮两个黑影立在兔子洞前，小黑斗篷里发出声音，略带鄙视的。
“你很有同情心，蓝叱。”高斗篷里也发出声音，有些慢条斯理的味道。
“想到主人接下来要办的事情，我有点紧张，只能看看兔子。”
“到底是我要办的事让你紧张，还是洛歌要办的事让你紧张。”没有问话的意思，男人平稳的陈述了观点之后，将小斗篷的头往下按了按。
“她肯跟着洛歌来大荒，却不肯信你。”蓝叱小声哔哔，“呵，气只会撒到我身上。”
“看来要让你禁言了。”
“我错了，主人。”小斗篷立刻认错，想想又补刀了一句，“如果您看洛歌不顺眼，我可以帮您骂他。”
亡月做了个横向的手势，那小斗篷蹦了起来，却无法发出抗议了。而后他被他的主人拎起来，变成了一条雪白的小狗。
“相比于骂他，我更希望你去咬他。”亡月将狗拎到怀里，抬手用力顺了顺毛，小狗在他怀里不安分的动了几下。
亡月沉沉的笑了声，转身缓慢的向前走去，黑色的身影渐渐模糊，消失在大荒飞扬的黄沙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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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绝境
大荒尘沙飞扬，看似荒芜，却又暗藏生机。
“洛歌来大荒，还带着她。”蓝叱的语气毫无波澜。
月看着大荒里生长的沙棘在尘沙中摇曳，一手抚摸着怀里的小白狗，难得的沉默 。
“不论洛歌成败与否，那滴血一直在。”蓝叱道。
月轻轻叹气，有些无奈：“你能不能闭嘴。”
“能，主人。”
那滴血一直在的意思就是，不论那滴血是在柳梢身上还是在食心魔身上，对月而言都无区别。柳梢始终是要魂飞魄散的，神从一开始就已经写好了她的结局。
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还要来大荒，为什么要跟着她？
天空辰星闪烁，明月当空。
“再过几日就是六月初一。”月眯眼看着北面，选择了转移话题，“洛音凡还是不肯放弃。”
“一边关心着柳梢，一边却又放不下你曾经的皇后。”
“我不会救弃我而去的皇后。”月勾了下唇，淡淡道，“金仙天劫是天罚，就她有违神则。”
“希望柳梢魂飞魄散的时候，你也能记得神则。”
月很温柔的拍了拍小狗的头，小狗顿时安静下来，也不知道是不是被禁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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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魔性
天罚的传说一直存在，仙魔杀孽过重，终有一日会触怒天威，届时当劈下数道九天神雷，颠覆整个仙魔界。
传说无从考证，一场浩劫在经历漫长岁月后，就像滴落入江海的雨，了无声息。上一场天罚经历过的人都已死去，口口相传的故事在岁月的脚步里，那血色的过往也蒙上了面纱，上万年的相安无事，渐渐的，所有人都开始相信天罚仅仅是一个传说而已——不知是哪个无聊的说书人，扇子一摆，信口胡诌，权作博君一笑。
真相之前，“谣言”先行——但有时候，“谣言”它并不是虚假的。
在天罚真正降临时，仙门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
大荒的夜晚格外冷，寒风凛冽，五色的沙子被夜幕笼罩，白日里流光溢彩的模样已经消失，像是张扬的彩蛇收敛了……夜幕降临，大荒里静得出奇，所有危险都将自己藏起来——隐藏在夜色里，才好一击毙命。
白衣仙人带着一身黑袍的少女找了个山洞落脚，仙者正气凛然，跟着他的少女却一身魔气，这场景着实奇妙，他二人歇脚的地方说是山洞，其实也不过是峭壁上凹进去的一个平台，平台不算大，两人容身足矣。少女拒绝与仙者共乘一剑，倔强的自己咬牙飞上去，刚站定，有风刮过，她一哆嗦。
“有点冷。”她嘟囔，其实她已经感受不到冷，但风吹在身上，只是下意识觉得冷，将双手伸到嘴边呵气。她呼出白色的雾，在手心凝结成了水珠。
——大荒是很冷，只是柳梢身为魔，不怕冷罢了。
洛歌沉默的抬手生了火，少女贪恋那温暖，尽管心里还在为白天围杀食心魔时洛歌迟到的事耿耿于怀，她也哼哼唧唧在火堆边上坐着。
仙门的少爷并非真正意义上的少爷，他要操劳的事太多，柳梢有心赌气，可他一副全不在意的模样，赌气倒是显得她小气，更不如洛宁了！
她捧着脸坐在火堆旁，小脸红红的，眼里倒映出跳动的火苗——一身魔相的女孩，却没有魔的气质。
洛歌布好结界，寒风再无法进入。少女气哼哼的样子他全当没看见，柳梢白摆了半天脸色，有些许尴尬，加上心里疑惑又很多，索性挪到一边，自己去琢磨很多事情。
白天食心魔消失的实在蹊跷，洛歌策划的这次围杀被他逃走，下次再引他出来必然更难，说不定食心魔到时已完全炼化了魔婴，他又至少是一派掌教，熟悉仙门阵法，到时候洛歌也对付不了他……
火苗温暖，她有些昏昏沉沉的，一个声音忽然在她心底响起，叫她猝不及防：“杀了洛歌！”
——什么？
“杀了洛歌！”
少女怔住，一股巨大的恐慌从心底升起，她感到背后发凉。
我怎么会这么想？
柳梢不安的转着眼睛到处看，尤其小心的朝着洛歌看了几眼，洛歌好像完全没察觉她的异常，洞里很安静，她深呼吸几次，心道可能是魔性发作。
念咒就好了，念咒就可以压制……她这样想着，不敢松懈的开始念清心咒，念着念着，过了好些时候也没再听见那可怕的声音，少女正松了口气，不料那声音又响了起来！
“杀了洛歌——”
柳梢浑身一震，难道魔性……压制不住了？
她已经很努力了，还是压制不住魔性吗？
哪怕洛歌尽力护她帮她，她也还是会想着害他？
不甘心，不想害他，也不能压制不住魔性……如果真的压制不住，洛歌会……
柳梢又朝着洛歌看了一眼。
白衣仙者气度斐然，哪怕是和她一样坐在山洞里，哪怕和她一样连日奔波，那张俊脸上都是沉稳平静的模样。
旁人都说，南华紫竹峰一脉，“杀护”的名声遍传六界。
可是洛歌却会为她抚琴，教她道理，他把她带回了紫竹峰，会唤她“柳梢小妹”。
委屈的情绪涌上来，可如果是洛宁，他一定不会想杀洛宁，那声“柳梢小妹”对她无比珍贵，在魔性面前却不值一提。
少女背对洛歌，害怕的将自己缩成小小一团。

四，魔体
无根水淅淅沥沥。
青华宫的紫木都萎靡的耷拉着枝叶，素手拨开小径上拦路的枝干，面容姣好的女子踏过满地残花的青石板，拖曳至地的裙摆拂过，如同水波。
天与娉婷，雨帘朦胧间，恰似兰泽幽梦。
“绿兮衣兮， 绿衣黄里。心之忧矣，曷维其已……”
女子抬眼，望进一片茫茫中。
是人间悼念亡妻的诗歌。
那声音耳熟，又不熟，这声音曾无比深情的对她吐露优美的情话，到后来无比生疏的唤她“尊者夫人”。
她慢慢停下来，在紫木小径的尽头，华服男子坐在树下，树下佛桑簇拥着他，男人手握着一枚玉佩，在树下轻轻哼唱着。
“卓长老。”
男人顿了顿，缓缓睁眼看她，生疏又客气的：“尊者夫人。”
相对无言。
重紫叹气，轻声道：“节哀。”
佛桑花掩盖着坟墓，那是闵素秋的。
卓昊恍若未闻，又闭上眼，向后倚靠在树干上，自顾自唱着……
“绿兮衣兮，绿衣 黄裳。心之忧矣，曷维其亡？”
魂飞魄散，只是个衣冠冢罢了。
“绿兮丝兮，女所治兮。我思古人，俾无訧兮……”
那不是唱给她听的，重紫不再打扰，绕开他，她此行的目的是来给青华宫商宫主贺喜——青华宫少宫主商镜喜得麟儿，南华还是得有所表示，她此行带上了南华的一名真君，贺礼是一瓶天机尊者新炼制的金丹，极其珍贵。
待她到了设宴之地，南华真君已经在那里与众人攀谈客套，他看着虽然一副中年人的模样，在仙门中年龄却不算太大，不过七百来岁，在重紫面前自然是小辈，由南华新任掌教一手栽培，近年也可以独当一面。
他早已晋升大道真君，近来连日闭关，却迟迟不能突破地仙，重紫一向照顾小辈，怕他急功近利，又恐他闷得太久，这趟来青华宫特意带上他。
那名弟子正抱着婴儿逗弄，孩子白净可爱，如葡萄似的眼珠跟着弟子的手转，小脸嫩得仿佛可以掐出水，被弟子逗得咯咯笑。
玉仙子见重紫来了，笑道：“万无真君很是喜欢玉容呢。”
天为顶，雨为帘，茫茫云烟在青华宫内流动，所有欢声笑语，也都定在那一段时光里。
重紫看了眼襁褓，温柔道：“原来叫商玉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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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掌用尽毕生功力，要的是一击毙命，甚至不惜将眼前人的魂魄打散。
商玉容毫无防备，生生受了这一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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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着华丽的衣袍，即使周身浴血也不大看得出来，剧痛之下，商玉容挣扎着回首，仿佛仍然不敢相信。
。
“是呀，商老太太想要个孙女，早就想好了名字，灵仙子怀着的时候又嗜辛辣，就都以为是个姑娘，谁知是个小子！”
“万无真君又抱着小玉容啦？可歇歇，小孩子哪能离了灵仙子太久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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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的山洞里，调息的仙者猛然睁开眼睛，剧烈喘息，抬眼四顾，一旁的少女已经睡下，山洞里静悄悄，火光已经熄灭，少女的魔相是这里最显眼的东西。
很轻的一声叹息，像是羽毛落到水面上，在大荒里谁也听不见。
洛歌起身，走向角落里的柳梢，连日奔波心神不稳，竟在调息时走神，恍惚间看到商玉容，修仙之人最忌活在过去，但想起昔日旧友，想起旧友惨死之状，又怎能叫他没有一丝波澜……
商玉容毫无防备被食心魔一击毙命，且食心魔熟悉仙门阵法套路，至少是一派掌教，到底是谁？本以为食心魔只是混在仙门弟子中，却没想到出在本以为可以信任的掌教尊者身上。
或者说他想过这种可能，只是不愿去深想。
熟悉仙门阵法不可怕，令他最难接受的是，食心魔竟知晓紫竹峰的术法。
几个名字浮现在他心头，哪一个都是他敬爱的长辈。
柳梢警觉得很，洛歌也没特意避她，他一靠近她便窜起来，像是炸毛的小狮子，看清是洛歌后，又放松下来，抱怨：“你干嘛？”
洛歌道：“你会收魔相了吗？”
柳梢又警觉起来，生怕洛歌临时变卦，摇头：“我会收了它的，再给我点时间。”
洛歌看着她不做声，柳梢又害怕起来，莫非是今天心底那个魔鬼一样的声音引得她魔气太重？
洛歌不会变卦要杀她吧？
她慌张的转着眼珠，转移话题：“我可以的，真的……你说重华尊者的夫人曾控制住了魔性，在仙门生活了万年，我也可以的，你说过不杀我的！”
洛歌无言，看着她慌乱的自说自话：“你看，带着我我还可以给你帮忙呀，我不想做魔女的，我会控制好魔性……”
“控制住魔性，是因为尊者夫人舍弃了魔体。”洛歌面无表情打断柳梢，“她在六界碑前自毁魔体。”
自毁魔体哪还能活！柳梢吓得往后缩，喏喏道：“诓人的吧，我没那个觉悟……”

五，错误
“你在忙吗？”少妇站在门边，风尘仆仆的模样，一根银簪灵巧的将长发挽成漂亮简单的发髻，她穿着水红的长裙，腰间环佩叮当，红裙极是衬她，勾勒出那曼妙身姿。
她显然是刚从外面赶回来，看上去庄重美丽，不似在紫竹峰那样随意的穿着素色衣衫乱逛，少了分超然味道，却有叫人眼前一亮的丽色。
殿内仙人一身白衣，眉眼依旧年轻，与以往不同的是多了几分烟火气，如刀的时光，也未在他身上留下半分痕迹……闻言他将笔搁下，温柔道：“怎么了？”
少妇犹豫了一瞬，是在斟酌措辞的模样，听的人也不急，耐心等着。
“夫人回来了！”她身后有弟子与她问安，重紫仓促回身，笑着与晚辈说上几句，看着弟子离开，又有些怅然的倚在门边。
紫竹峰经历万年，早不是当初冷冷清清的模样，膝下儿女虽不长住于此，也时来探望，紫竹峰空闲的房间收拾出来，供紫竹峰一脉百年内收的弟子居住。
孩子们练习的时候自然热闹，今年异象频生，洛音凡为六界奔走，顾不上弟子们，他们都由重紫教习术法，与她也格外亲近，重紫向来不约束弟子们，孩子们相伴成长，性子也都活泼。
直到弟子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她才惊醒一般，终于开口：“天罚就在这百年间，我们也早商量过了，到时要将南华交给万无那孩子，他是后辈里资历最高的，又离地仙不远，这安排你记得？”
“自然。”
重紫抿唇，有些不安：“可我看他似乎太过急进，我总觉得不对。”
白衣仙人闻言微怔，天罚之事非同小可，近来仙门已有种种异象，仙门人心惶惶，但天罚还有段时日，现下也没有过分严重的预兆，很多人暂时还没想到这一层，顶尖的仙尊却是知道的，也早就定下了带领后辈们重振仙门的人选，这个时候重紫突然说万无不对劲，他自然得提起注意，毕竟这人选十分重要，断不能出错。
六界碑不能放任不管，他们不能去人间避祸……仙门终要交给年轻一辈。
这注定是一场仙门浩劫，要无数术法卓然的仙者站在六界碑前，以微薄之力，去抵抗浩浩天威。
仙门遭受重创，六界必然风起云涌，后辈们要抵御魔族，要振兴仙门，要继续守护人间……纷争与血色，将是未来千年仙门必须面对的。
少妇走到丈夫面前，轻抚他紧皱的眉头，道：“万无那孩子修行太急，他问了魔族的修行之术。”
洛音凡讶然：“他怎么说的？”
重紫道：“他的意思，魔族修行速度六界第一，仙门是否可以有所借鉴。我曾为魔，便告诉他魔只能取人的清气修炼，会受制于魔性，与仙道违背，叫他别瞎想。只是那孩子还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就怕他走错了路。”
白衣仙人喝了口茶，片刻间已经在心里将她的话捋了一遍，又道：“交给后辈，我其实也不太放心，若是你愿意……”
重紫蓦然一僵。
感受到妻子的低气压，洛音凡拥她入怀，安抚的拍了拍她的背，低声哄她：“守六界碑也不缺你一个，你当年舍弃魔体，非仙非魔，没有转世，不如去人间等我，等天罚过了我就来找你，若是我不在了，仙门交给你，也叫人放心……”
——真是可恶，竟然想丢下她一个人，还要把仙门的担子丢给她。
重紫在他怀里闷了会，竟是笑道：“虽然很自私，但我之前也确实想过——若是这场天罚没有你，仙门能不能守住六界碑。”
洛音凡心中一痛，他抱紧她，却无法给她任何承诺，半晌，那声音里带着无奈：“重儿，我不能。”
她笑着抱他，轻声道：“我知道你放不下，所以不拦着你，那你也不许拦我，因为我也放不下你呢。”
他不由语塞，甫一听到天罚的消息，洛音凡的第一反应就是送重紫去人间避祸，并且这么多日来，他总有意无意劝重紫去人间——
天罚很可能是他的终点，他不能继续陪她，却又希望深爱的妻子能活下去。
不去想失去他之后她会怎样，他只是希望她能活下来而已。
洛音凡正不知如何回她，她又往他怀里蹭了蹭：“我会保护好自己的，别瞧不起人呀！”
拥抱已经紧密得不能再紧密，情意绵密，又像带了刺，叫人甜蜜得想要溺死其间，又叫人心痛无以复加。
她像是将千层纱缠在他心上，温柔得令他着迷，又将他紧紧缠绕……引出他内心最自私的想法……想带她一起，哪怕是……
洛音凡闭目，重紫感受到他心绪起伏，静静抱着他没有动作。
直到他低声回应。
“好，我们一起。”
——————————
——“小秋弦，一起去采莲蓬吗？”
——“不去。”
——“那去逛洛阳西市吗，我给你买糖人！”
——“说了不去了，你晚上不是要和洛歌去查柳家吗！”
仙子的胸口前带着一块破损的玉，是用那个花枝招展的男人的先天灵气炼成的。
阳光照过那块玉，原本晶莹剔透的玉因为无数裂缝而变得混浊暗淡。
恨。
卓秋弦小心将玉收进怀里，靠在长廊的石柱上，闭上眼睛。
闭上眼睛，仿佛商玉容放大的脸还会突然出现在眼前，他手里会带着给她的新鲜玩意儿。
下一刻，他冰冷僵硬的躺在她怀里，那触感真实，又刻骨铭心。
恨，好恨！
恨极柳梢，连带着救了柳梢的洛歌，都要一起憎恨！
近日因了这仇恨，卓秋弦隐隐有走火入魔之势，她不得不暂缓修炼，却是心结难解。
恨柳梢，恨洛歌，恨仙门……
对，仙门也要恨，

对，仙门也要恨，是仙门将商玉容绑住，用责任束缚他，为了仙门，他一直都不肯跟她走！
卓秋弦握紧手中长剑，以身殉剑的念头越发强烈，她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可是她又想起柳梢，想起魔女一脸魔相，失去理智的模样。
那又有什么关系！只要能让仙门付出代价，让洛歌把柳梢交出来……
然后呢？
紧绷的身体仿佛陡然被抽空了力气。
然后……商玉容能活过来吗？
“变成那个样子，你怕是更不愿和我走了吧？”她低声喃喃，自嘲的一笑。
“其实啊……其实我挺后悔的。”她的声音很小，小到只有自己听得见——
“要不彻底带走你，要不就索性留在仙门……要不……”就不要爱上你了，可是怎么会有这种可能呢？
她微微一哂。
不会入魔的，可是心魔一直都在。
只要以身殉剑，入魔再简单不过，仙与魔的区别，难道真的只隔着一个以身殉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