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窗外聒噪的蝉鸣响了一下午，正式宣告盛夏的来临，塞西利亚从午睡中睁开眼的时候，正好看到窗外飞过的两只小鸟。
　　它们在窗框上停留了一会儿，像是特地为了她唱的歌。
　　然后飞向了屋檐下，那里有它们的家，还有几只嗷嗷待哺的幼崽。
　　黑发医生进来的时候，看到自己的病人正坐在床上看着窗外发呆，女孩手紧攥着腹部的衣服，看样子是又想起来了那个孩子。
　　几天前她醒过来的时候知道这个消息就大哭了一场，失去孩子对每个母亲的打击都是巨大的，更何况她还认为这是她的错导致的后果。
　　臬垣轻咳了一声唤回塞西利亚的注意。
　　“是您啊……”她脸色苍白，神情憔悴，不是每个人都能轻易从打击中缓过神的，尤其是，她还陷在深深的自责当中。
　　即使有外界因素的推波助澜，她还是总会想，如果她能早点发现就好了，就不会发生这种事情了。
　　“今天感觉好点了吗？”臬垣把药品放在床头的桌子上，照例询问，不用想她也知道问题的答案。
　　“好多了。”女孩笑的敷衍，答的也不从心，不知道她哪里来的自信觉得自己看起来好多了。
　　她既不哭也不闹，每天除了发呆就是发呆，即使她不了解塞西利亚之前是个什么样的人，从利威尔眼里的担忧一直都没有散去过这点来看，那些朝气蓬勃的鲜活表情才是应该属于她的。
　　“我觉得我们需要谈谈，西利亚。”她拉过椅子，坐在床边，她的病情在逐渐好转，只是这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倒是一直没变。
　　“你一直在自责是吗？”
　　当臬垣给她诊断时看到她满身吻痕，结合利威尔来时那副慌乱的样子，就能大概猜到这到底是一出什么事件了。
　　塞西利亚不说话，算是默认了。
　　“这点你和利威尔倒是挺像的，”她看着女孩因为听到那个名字而稍有波澜的眼睛，知道自己说到点子上去了，“什么错都喜欢往自己身上揽。”
　　“其实这不怪你们，即使那天晚上你们没有发生什么，在那种药的催动下，这个孩子根本保不住。”
　　“我也知道你在想什么，一个月而已，第一次怀孕，你不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是件很正常的事情，你没必要对自己太过严苛了。”
　　“从你醒过来那天起，你就再也没有理过利威尔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塞西利亚低着头，想起她醒过来时对上的那双眼睛，那里面充满了深深的愧欠，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个样子的利威尔，他本来应该是骄傲的，“明明不关他的事，却要他自责了这么久……”
　　臬垣啧啧称奇，“这种事情不是要共同面对吗？”
　　“真是谈恋爱的人脑子都有问题吗，你们非得在彼此的伤口上再扎一刀？”
　　失去这个孩子对两个人来说本来就是很痛苦的事情，但是显然塞西利亚的态度，更能伤人一些。
　　塞西利亚震惊地看着臬垣。
　　臬垣“切”了一声，永远都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告诉你们你俩现在应该自责什么，为什么发生意外后的第一时间不陪在对方身边反而要闹别扭让我一个单身的医生来解决情侣的情感问题，”她越说越激动，“不行，利威尔人呢，我要加钱。”
　　塞西利亚被她逗得露出了一个久违的笑脸，虽然依旧很无力，但是是个好开端。
　　“你这黑心医生，这不是你分内的事情吗？”
　　臬垣挑挑眉，“还没嫁过去就替他操心家务了？啧啧啧。”
　　塞西利亚笑笑，毫不客气地把枕头砸在她脸上。
　　事实证明臬垣这个“无良”医生真的是个业界标杆，塞西利亚的心结她也不指望一时半会就能解开，对于女人来说，失去孩子的痛苦，或许只有当下一个天使来临后，才能解脱。
　　但是她作为一个优秀的单身人士，真的不想看见这种明撕暗秀的行为，这个担心的要死打死不说，那个自责的要命闹着别扭。怎么？是拿她这里当酒馆了吗？
　　但是她好像也不能怎么办，还是选择屈服于利威尔的淫威之下，打又打不过，骂也不敢骂，委屈只能往肚子里吞了。
　　“我求求你了，看在往日的情分上，赶紧把你媳妇领回去行不行，不要影响我做生意了好吗？”
　　利威尔还穿着调查兵团的制服，没来得及换，一有空就过来。只是他三天两头这样跑，别人还真的以为臬垣犯了事，这几天病人数量明显减少了。
　　塞西利亚给了她一个眼刀，这病好了之后她是越来越不喜欢说话了，那张脸一冷下来就让人想到了一个词，“高岭之花”。
　　“你俩还有什么情分？”
　　她本身的气质摆在那里，愿意和你接触的时候温柔地像圣母玛利亚，不想搭理你的时候就像寒冬里的典伊女神，高不可攀。

　　臬垣懊悔地拍了拍自己的嘴，塞西利亚这话里醋味十足，听的她牙都酸了，“冷静一下好吧，我也算你半个前辈啊，你再这样我要开始算最近的精神损失费。”
　　“臬垣，你话这么多赶紧改行去经商吧。”利威尔顺着损她两句，她抽了抽嘴角，一时竟然不知道这到底是不是在夸她。
　　塞西利亚没绷住笑，顺势躲在利威尔怀里笑了个够。
　　利威尔拍了拍她的背，和她解释，“臬垣之前是调查兵团的医生，后来退伍了。”
　　遭受了夫妻混合嘲笑的臬垣心累到无可附加的地步，算了，她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啊我相信你们已经走出阴影来了，我还是提醒一下比较好，未来一个月内不能同房哦。”
　　塞西利亚捂着脸，点了点头，不想搭腔，她看着利威尔衣服上的自由之翼徽章，抬起手抚摸了一下。
　　“利威尔，”她抬头，眼里是化不开的柔情，“我想回去了。”
　　“好。”
　　她回兵团那天，真的是接受了仿佛上级来视察的待遇，韩吉和佩特拉围着她嘘寒问暖，就连埃尔文团长也前来表示了一下他的慰问，搞得塞西利亚受宠若惊。
　　但是她是病了又不是傻了，她看得出来这一个个地明明很关心她还要装作不知道那件事的样子。
　　只是埃尔文是有什么话想要对她说的吧，这个人从来不做无用功。
　　待嘈杂的人群都散尽之后，那人才开口进入正题。
　　“我想你可以开始考虑一下未来了，”他把一张纸递给塞西利亚，女孩看了眼站在原地不接，埃尔文知道会是这个结果，他把纸放在桌子上，认真地开始分析利害，“我听利威尔说了，我觉得你可以从中得到一些启示，这对你，对利威尔，都是最好的选择。”
　　“当然，我也没有让你立刻作出决定的意思，你可以和利威尔商量一下，但是我相信，他的选择会和我一样。”
为什么总有需要选择的那一天呢，爱情和理想，真的不可以兼得吗。
“不用了，”她在那张纸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交还给埃尔文，“我不想再给他添麻烦了。”
　　埃尔文满意地收下，对她伸出手，“我知道你是个识大体的女孩，希望未来你能幸福。”
　　塞西利亚迟疑了一下，还是握住了他的手，把自己这么多年的梦想亲手交给他毁灭，真不是个轻松的事情，埃尔文向她保证，“调查兵团会肩负着人类的希望，一直走下去的。”
　　她曾经奋不顾身坚持了多年的梦想，最终还是屈服于现实，被她亲手送上了绞刑架。
　　她会遗憾，但是她不会后悔，埃尔文有他自己的考量，他所做的事情也只是为了兵团着想，如果她不在了，应该没有什么能够影响利威尔判断了的吧。

　　艾琳的事情她都听说了，很少人见过利威尔那么失控的样子，他当时应该没心思去想结果会是什么样了吧，虽然被罚了检讨，也没见他多说一句话。
　　这样的利威尔，说实话不是别人愿意看到的，利威尔他，应该是优秀的，理智的，是所有人心目中的英雄。
　　不应该因为她，失去理智，肆意妄为。
　　可是，利威尔是活生生的人，他不是个战斗机器，他担起“人类最强”的名号之时，又独自承担了多少压力和责任。
　　塞西利亚知道自己永远也达不到与他并肩的那一天，所以甘愿在他身后，一直陪着他，直到死去的那一天。
　　“为什么不和我商量？”利威尔从背后抱上了她的腰，贴在她耳边，声音有些闷闷不乐。
　　多大的人了，怎么越来越幼稚了，。塞西利亚无奈地笑了，牵过他的手放在自己平坦的小腹上，“你之前不是问过我想生几个孩子吗，我想好了，所以来专心给你生孩子了啊。”
　　她总是喜欢拿笑容来掩盖悲伤，利威尔比谁都知道，她有多向往还没有看到的壁外世界，一旦答应退出调查兵团，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这也是他为什么，一直以来都不提结婚的原因，他不希望塞西利亚嫁给他之前，留有人生最大的遗憾。
　　“我不想你有什么后顾之忧，”她说，“你不是只属于我一个人，你还肩负着全人类的希望。”
　　塞西利亚转过身，捧着他的脸，“虽然这样说对你很不公平，但是如果我的英雄爱着全世界啊，我就不能自私地把他留在我身边。”
　　“我相信利威尔，一定可以活着回来，我在家等着就够了。”
　　她明明在很幸福地笑着，不知道为什么眼泪就不受控制地滑落下来，她偏过头想去擦擦眼泪，利威尔牵着她的左手，把戒指带在了无名指上。
“不是的，他不爱这个糟透了的世界，他只爱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你。”
　　塞西利亚泪眼摩挲看着他，他带着淡淡的笑意和她十指相扣，眼神坚定，认定了面前的人是要与之共度一生的。
　　“我希望你多年以后不会后悔现在所做的决定，西利亚。”
　　“当然了，遇见你，我从来都没有后悔过。”
　　“那，塞西利亚·塞缪尔小姐，愿意嫁给利威尔为妻吗？”
　　“我愿意。”
　　不论未来发生什么，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什么都愿意。
　　————TBC————

考试前爆肝的效率真是太高了
明天回来恢复一段时间日更。

　　“杀人我不敢，但是折磨人我可是很熟练的。”
　　艾琳咬着牙，原来魔鬼的笑容真的能出现在天使的脸庞上，“……对不起。”
　　她的声音已经够小的，咬牙切齿一般，还是传到了塞西利亚的耳朵里，听到那三个字，她松开手站起来，踢了踢艾琳的腿，“出去之后就别回来了。”
　　艾琳余光撇见塞西利亚手上的婚戒时有一瞬间的震惊，利威尔那种人结婚会是什么样，她真的想象不来。
　　塞西利亚怀着他的孩子，谈婚论嫁是很正常的事情，她管不着也不想管，真情也好假意也罢，她和塞西利亚的矛盾也该就此画下句号了。
　　“我不希望你的孩子会像你一样傻。”艾琳看着她僵硬的身躯，这可是她难得的真诚祝福，塞西利亚感到别扭也很正常，她没往别的方面想。
　　“如果有机会的话，我能看看他吗？”
　　“啊……”她的笑容有些勉强，眉宇间透着一丝凄惨，“你不会想见到他的。”
　　艾琳在那瞬间突然明白我见犹怜是什么感觉了，也难怪利威尔会那么喜欢她。
　　这样子的女孩有谁会不喜欢呢。
　　杰弗里以后要找妻子的话一定得按照这个标准找。
　　艾琳想着杰弗里笑了，虽然这孩子出生的时候确实是她的灾难，但是，如今想来，也感觉到幸福的含义，如果还有机会的话，她想慢慢陪着他长大。
　　她得先回去找到他，然后永远也不分开了。
塞西利亚平静地看着她，她就是故意提起杰弗里的。
慈祥的母亲和可爱的孩子，多好的画面啊。
所以她非常想知道，有了希望之后再面对绝望，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塞西利亚当然不会告诉她，杰弗里早在847年，就病死在孤儿院里了。
她要让艾琳自己去找，满怀希望，历经千辛万苦，找到的却是她孩子的墓碑，会是怎样的痛苦。
艾琳对她犯下的罪孽，就跪在那里慢慢忏悔吧。
如果她还有机会的话。
　　

　　“他不告诉你，也是不想让你担心，别想多了。”
　　“我可没多想啊，”塞西利亚笑容里带着询问，是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臬垣自知说错了话，塞西利亚不是那种斤斤计较的人，她轻咳了一声，打算转移话题，而女孩却不依不饶。“你当时为什么没有坚持下去？”
　　臬垣愣了一下，“什么？”
“我不会因为那些事情而对你有什么意见的，倒是你啊臬垣，不用特别避嫌的。”
她表现得有那么明显吗？
“超级明显，”塞西利亚吐槽她，“我知道你担心我，但是，很多人喜欢利威尔我也知道啊，要是每一个都去计较，我还活不活了。”
“你还真大度啊……”
听到这种夸奖，塞西利亚不可置信地笑了下，大度？不存在的。只是她愿意相信利威尔，愿意相信他的爱情。
“这你都知道，我觉得我可是藏的很好的。”
“你觉得我不查查，就敢拜托你帮我拿药吗？”
臬垣恍然大悟，看来其实塞西利亚并没有她想的那么单纯，她什么都知道，只是活的太聪明了。
“大家都会慢慢明白的，”臬垣擦干手，“无法跟喜欢的人在一起，其实是人生的常态。”
　　塞西利亚极其不赞成地皱着眉，她确实在庆幸，如果臬垣真的坚持下去，或许就没有她什么事情了。但是，臬垣的话她也找不到什么反驳的。
“放心啦，当时年少轻狂不懂事，觉得利威尔是真的帅，后来……”臬垣咂咂嘴，“洁癖，脾气差，个子矮，粗鲁，年龄大，我现在还在怀疑我当时到底为什么会喜欢他。”
“……”
行吧，塞西利亚无话可说。
“臬垣，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记得帮我照顾好他。”
臬垣莫名其妙，一句拒绝的话还没说出来，塞西利亚面色沉重打断了她，“我一点也不觉得你能照顾好他，别自恋了，但是我现在没办法，我得做好万全之策。”
即使最后的结果不会如她所愿，父亲也不会为难她，她只怕，父亲会迁怒的人，是利威尔。
“韩吉的立场不方便，我现在只能相信你了，臬垣。”
————TBC————
　　

我爆肝了！

　　“想什么呢？”塞西利亚替他整理好领巾，揽着他的脖颈，吻了吻正在出神的人的唇角，拉回他的注意力。
　　她还是喜欢利威尔穿着制服的样子，比他平时那些衣服好看多了。
　　“马上就要走了，”她埋在利威尔怀里，听着他的心跳声，“注意安全，早点回来。”
　　作为妻子亲自送丈夫上战场决不是什么好的体验，虽然她相信利威尔的实力，但是内心的担忧是永远不会少的。
　　“下次要是赶不及就别回来了。”她看着窗外才刚朦胧亮的天，利威尔回来一晚上，第二天还得赶着一大早回兵团，太累了。
　　“没事，能多陪你一会儿。”利威尔拥着她，给了一个告别的吻，然后把婚戒取下来交到她手心。
　　“走了。”
　　“小心一点，”她紧紧地攥着婚戒，像是在强调什么又重复了一遍，“小心一点。”
　　利威尔知道，塞西利亚让他如此小心的不会是巨人。
　　但是目前他还没有觉得有谁是能够真正威胁到他的。
　　调查兵团是上午出的城，这还没到下午就有人找过来了，可真是沉不住气。
　　塞西利亚怯生生地站在门口，不敢进去，她的父亲在那坐着处理公务，让她恍惚间想起了五年前的那个晚上。
　　原来已经有五年没见了啊。
　　他好像瘦了些，头上有很多白发，不苟言笑的脸上还是多了许多皱纹，她好像从来都不是个合格的女儿。
　　“西利亚，来了啊。”他抬起头看到站在门口的塞西利亚，目光悠远，认真地看着她，原来女儿早就已经长大了啊。
　　“父亲大人……”
　　这段路到底有多远，得用五年才能走到他面前。
　　“你长大了啊，”他充满沧桑的语气感叹，“这几年也不回家看看。”
　　她跪在地上，眼泪夺眶而出，不管她有多讨厌父亲的做法，那个人终究是他的父亲，是给了她生命把她养大的人。她能逃避三年五载，不可能逃避一辈子的。
　　“对不起。”
　　“你终于想明白了，西利亚，”威尔士亲王满怀欣慰，“回来吧。”
　　“您误会了，”她不卑不亢，“我是在因为这几年没有尽孝而向您道歉，但是对于我的行为，我没有觉得有任何不对。”
　　“你真是一点也不像新夏。”他的表情逐渐严肃，塞西利亚不明白在这个时候提起母亲对他们的谈话有什么意义，只会增加矛盾罢了。
　　不过她已经不再是五年前那个横冲直撞的小姑娘了，她再生气愤怒也不会让负面情绪影响自己，更不会把它们表现出来。
　　“您说的对，谁也不可能像母亲。”她低着头，“她是独一无二的。”
　　“利威尔？调查兵团的兵长是吗，你到底喜欢他什么，是因为他是人类最强吗？”
　　一向稳重的男人避开话题，眼神中闪过一丝怀念和愧疚。
　　“人类都具有慕强心理，这很正常。”
　　“不对，”她皱着眉反驳，不是因为他是人类最强，也不是因为他是调查兵团的兵长，“我喜欢的，就是他本人而已！哪怕他褪去了所有的光环，我也爱他！”
　　威尔士亲王冷着脸，对女儿这种天真的想法嗤之以鼻，身份地位不对等的婚姻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他最骄傲的女儿应该嫁给的是高高在上的王公贵族，而不是一个普通的士兵长，哪怕他是人类最强，也不被允许。
　　“就算我答应了你们的婚事，西利亚，你用心想一想，你能给你们未来的孩子带来什么。”
　　不愧是她的父亲，什么时候都能只凭借一句话扎中她的心，他知道自己女儿最害怕的是什么。她不会愿意让自己的孩子重复经历不幸福的童年。
　　“思考明白之前，就在这儿跪着吧。”

　　明白什么？
　　她难道还不算明白的吗，非要人生按照他规定的轨迹走，才算是明白吗。
　　“西利亚小姐，”卡特里娜蹲在她面前，帮她理了理杂乱的头发，“不论什么时候都要仪表端庄啊。”
　　“您怎么来了？”女孩眼睛亮亮的，写满了高兴，这真的是唯一值得她高兴的事情了。
　　卡特里娜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看着女孩的神情，她的心隐隐作痛。
　　她明明是塞西利亚最信任的人，此次前来的目的却是帮威尔士亲王说服西利亚。
　　“大小姐，”她强颜欢笑，“五年不见了，您变化真大。”
　　已经褪去了当初离家时还有些的稚嫩，是个成熟的大姑娘了，她看着西利亚长大，知道她能够勇敢地追寻自己想要的一切，从心底替她欣慰。
　　“卡特里娜老师，”她委屈地憋着嘴向女人撒娇，“父亲大人还是像从前一样。”
　　“不，不一样了。”她轻轻叹了口气，“最近这几年，他的身体越来越差了，家族里的事情又多，阿尔杰还小，亲王也不放心把家族交给他。”
　　塞西利亚潜意识里认为卡特里娜不会骗她，无条件地相信了她的话，担忧地望着她，“怎么回事？”
　　卡特里娜有一瞬间的冲动想要把真相告诉她，但是她不能，为了阿尔杰，也为了塞西利亚，她只能这么做。
　　“北部联邦的施压越来越大了，845年以后就没消停过，”她看着塞西利亚的眼睛，安慰自己，她说的都是真的，“亲王也没有办法……”
　　“虽然这么说很残忍，但是，既然小姐享受了这么多年的贵族待遇，也该到了肩负起家族责任的时候了。”
　　卡特里娜想去拉她的手，被一把推开了，女孩不可置信地看着她，“连你也这么认为吗？”
　　“大小姐，您想一想利威尔！”卡特里娜提高了声音，“如果您手中没有权利，威尔士亲王会怎么对他。”
　　会怎么对他……
　　她当然知道，她父亲的一句话就能决定几个混混的生死，就算是士兵长，也只是一张文书的事情。
　　更何况在壁外生死无常，瞬息变化，想要杀死一个人，太容易了。
　　“还有调查兵团的各位……”卡特里娜开始一步步引导她的思考，“高层本来就对调查兵团没有什么好的看法……如果威尔士亲王和议员提议的话……”
　　“拿我一个人的自由换他们的安全，父亲是这个意思吗……”
　　塞西利亚彻底失了神，她总觉得哪里不对，想思考的时候脑子里一片空白。
　　“那我答应。”
　　她的眼神空洞无神，声线颤抖，只是卡特里娜终究还是疼她的，在她耳边告诉她，“大小姐，可没有人说女孩子不能掌权的。”
　　塞西利亚的眼睛在那瞬间闪过一道亮光，她知道该怎么办了。
　　为了以后的安稳，暂时的苦咬着牙也得坚持下去。
　　她向父亲服了软，郑重地保证了自己绝对不会再有什么过激的行为。她的表面功夫一向做的很好，就连阿尔杰都认为她是真的认命了。
　　威尔士亲王欣慰地笑了，“西利亚，你永远是我的骄傲。”
　　只是被夸奖的人再也不会像小时候那样用灿烂的笑脸回应他。
　　她看不出任何情绪，向他行了个礼，走了出去。

　　伴着黄昏归家的飞鸟，调查兵团也回了城，塞西利亚待在家里也能听到墙上那钟声，她坐在窗边，看向回来的那一队人，利威尔和韩吉在队伍的最前面，沿路看热闹的民众不在少数，那人听着嘈杂的声音不耐地皱起眉。
　　真是别扭的人啊。
　　利威尔的目光看向了这边，他知道在外面其实是看不到里面的人的，但是他还是想这么做。因为家里有人还在等着他回去啊。
　　她紧攥着手里的戒指，每次利威尔从壁外回来，都是她亲手给他带上的，以后怕是没有机会了吧。
　　两年了，时间过得好快，两年间可以发生这么多的事情。
　　如果莫纳什要是还在就好了，她现在真的好难过啊，可是她什么都不能说。
　　心里只有这一个想法，不能让他担心。
　　钥匙开门的声音响起来，女孩收拾好心情，笑着接过他的衣服，“欢迎回家。”
　　那天晚上，塞西利亚带着酒气的吻覆在他唇上的时候，利威尔难得没推开她，那张染上绯红的脸是如此明艳动人，眼睛里带着深藏的眷恋望着他，他怎么会拒绝。
　　这代表着什么，两个人心知肚明。
　　她曾经竟然天真地以为，离别永远不会到来。
　　“利威尔，”她抚摸着他的侧脸，深情地看着他，想要把这个人的一切都刻进眼睛里，永世不忘。“你要照顾好自己。”
　　利威尔握着她的手，“丫头...”
　　他很想问清楚事情的经过，但是他也知道，塞西利亚一点也不想说。
　　“利威尔，等我。”
原来她真的自私又任性，她想面前这个男人永远都只属于她。
利威尔没说话，吻上了她的唇，正式拉开了这最后一夜疯狂的序幕。
承诺是世界上最无用的东西。
　　————TBC————

　　第二十九章：
　　北部联邦的格纳公爵最近找足了麻烦。
　　从塞西利亚回家的那天到现在不过才一个月，文书信件已经收到不下百封了。
　　信的内容，要不就是让威尔士亲王让出封地，要不就是商量婚事。
　　格纳公爵说他的儿子博莱特已经倾心塞缪尔小姐多年了，这几年更是茶不思饭不想，希望塞缪尔小姐能前来封地见一面。
　　“停一下。”塞西利亚赶快制止了阿尔杰继续念信的内容，捂着嘴，“我快要吐了。”
　　有谁不知道博莱特那家伙是个名副其实的花花公子啊，找过的情人遍布公爵整个封地，也一点也不夸张。
　　这老家伙还真的当她离家在外一点也不知道局势吗。
　　阿尔杰笑着把信收起来，这写的他也有点反胃，调侃她，“你可别在父亲面前说这话。”
　　“滚。”塞西利亚在桌子下踢了他一脚，她当然知道阿尔杰在调侃她什么。一天天的老不正经，父亲什么时候才能把家族放心地交给他。
　　“如果父亲真的答应这桩婚事才是进了他的套。”塞西利亚不知道父亲到底在想什么，这么明显的圈套，他在犹豫什么。
　　“是啊，把你嫁出去不是更方便他们蚕食我们了吗……”阿尔杰接话，“借着亲家的身份，干脆要挟父亲合并也是可能的。”
　　没有道理的，这个时候会做出这种选择，太不像是父亲的风格了，一定是有哪些细节被她遗漏了。
　　“卡特里娜老师也会陪你去的。”
　　“她？”
　　是她……
　　原来一切的关键是她。
　　当时那么巧的出现，根本就不是为了开导她，而是诱导她主动进了父亲专门给她设下的这个圈套。
　　为什么这种时候敢把她嫁过去，就是因为知道，她是最不可能放任格纳公爵为所欲为的人。
　　一方面是没有感情基础，她不会嫁出去之后临时倒戈，帮助格纳公爵对付塞缪尔家。另一方面，为了以后能安心地和利威尔在一起，她一定会为了塞缪尔家族鞠躬尽瘁的。
　　真是个精明的政治家，连自己女儿也算计进去了。
　　阿尔杰看着她逐渐苍白的脸色，“姐？”
　　“没事……”
　　格纳公爵想利用她吞并塞缪尔家，而她的父亲也想利用她，彻底掏空北部联邦。
　　说来说去她只是一个工具而已，工具会被允许有喜怒哀乐吗。
　　“走，我倒要看看，博莱特是怎么想我的，”她充满嘲讽的笑容让阿尔杰看的害怕，“要是没想，腿打断。”
　　女人真是太可怕了……

　　格纳公爵显然是没想到她真的会来，毕竟往日的信件全都石沉大海了，女孩来的时候，他才慌忙命人把博莱特给找回来。
　　塞西利亚在心里冷笑，这是在梦里想她呢吧。
　　“你和博莱特也有很多年都没见了吧，”格纳公爵和她套着近乎，“那孩子最近还在说想你了呢。”
　　“这不是马上就可以见面了嘛，”她也装模作样地笑着，“我也挺想他的。”
　　这句可是大实话，她还记得博莱特小时候为了在她面前表现自己，非要上树去救她养的那只黑猫，结果被猫吓得从树上摔了下来，在床上躺了一个月。
　　抛开某些利益关系不谈，她还是蛮期待博莱特长大之后的样子的。
　　那人风风火火地闯进来，塞西利亚正坐在格纳公爵对面听他聊一些她父亲的事情，博莱特站在她面前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塞西利亚眨了眨眼，疑惑地看着他，这和她听说的好像不太一样。
　　“这是博莱特。”
　　“和小时候不太一样了呢，又变帅了不少。”她毫不吝啬地夸奖金发男子，怪不得那么受人欢迎。
　　“你也是，比小时候漂亮多了。”博莱特一时有些局促，不只是变好看了而已，而是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很多。
　　小时候是长满刺但是还没开花的玫瑰，所以人们只会关注她浑身的反骨。现在不一样了，荆棘都还在，只是被掩饰在了美丽的花朵之下，不知道什么时候趁人不注意就会被扎了一手血。
　　“啊，这么说我小时候不太好看啊。”她撑着脸委屈地和格纳公爵告状，“看来是我太没有自知之明了。”
　　格纳公爵笑着拍了拍她的肩，“夸你越来越好看了呢。”
　　她笑意未达眼底，她现在搞不明白，博莱特这样子到底是不是装出来的。
　　接下来的一周，塞西利亚开始怀疑阿尔杰给她的情报到底是不是真的了。
　　说好的花花公子呢，为什么一和她说话就脸红啊，为什么稍微和她有些接触就不知所措啊，到底谁是女孩子啊？这样子让她对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很有负罪感。
　　“你自己去查一查不就知道了，”阿尔杰给她的信里这样写，“男人的纯良都是装出来的。”
　　她无语地把信给烧掉了，他说的很对，反正阿尔杰的纯良确实都是装出来的。

　　冰冷的话语从他嘴里说出来，让她的心沉到低谷。
　　任谁看了她衣着凌乱地从另一个男人房间里出来，都会想多了的吧。
　　只是利威尔，她不愿意相信利威尔，竟然也会怀疑她。
　　怎么能这样。
　　“我——”
　　我能说什么……
　　塞西利亚愣住了，这个时候能告诉他什么，告诉他自己马上就要嫁给里面那个男人了吗？
　　“西利亚，”他离的很远，连一步也不想靠近，被愤怒充斥着的大脑是思考不了的，尤其是在他看到，塞西利亚纤细的无名指上，什么都没有，“分手吧。”
　　“你说什么……”
　　她见过那双眼睛里的温柔缱绻，也见证了情动时的疯狂与热烈，她把那人的各种情绪都收入过眼底。
　　唯独没有在他的眼里见过厌恶。
　　而现在那双灰蓝色的眼睛冷淡的好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不对……利威尔……你听我解释……”
　　她终于明白了，利威尔的温柔原本是她独有的，现在才是他对待别人的态度。
　　别人？
　　这个认知让她开始慌张了，不应该是这样的，他们之间不应该是这样的结局。
　　“你是哪里来的自信，觉得我爱你爱到能接受你的一切，包括背叛吗？”
　　“不是的——”
　　她说不出话，利威尔摘掉无名指上的戒指，当着她的面扔向了窗外。
　　那戒指划过一道优美的抛物线，她的心跟着戒指落地，胸口痛到她感觉不能呼吸。
　　“让我等你的时候，你觉得你配吗。”
　　利威尔面无表情，为什么会这样呢。
　　他只是看到那个背影好像他日思夜想的那个人，他不该选择逗留的。
　　就不会看到后面的那一切。
　　就可以选择继续自欺欺人。
　　就可以不用看她那么痛苦。
　　他看到塞西利亚失魂落魄地坐在那里还是会心疼，但是他已经没有资格再去扶起她了。
　　他不会接受她的背叛，但是，他爱她，爱到会尊重她的一切选择。
　　太阳升起的时候，女孩还在看着他离开的方向，他都没有回头。
　　他一向是个分的很清的人，不爱的时候就果断选择放下，就不会再对两个人造成什么伤害了。
　　只是这么久的感情，哪是能说放下就放下的呢。
　　博莱特把外套披在她身上，扶起她，看着女孩脸上的泪痕，他轻轻地擦了擦女孩的脸。
　　“别哭了，”阳光照在他身上，逆着光塞西利亚看不清他的表情，他在高兴什么啊，“我会负责的。”
　　不知道是哪句话触到了女孩的痛处，她用力推开博莱特，裹紧衣服冲下楼，在窗台下翻找了半天。
　　可是她找了好久，都没有找到那个戒指。
　　她愣愣地看着照常升起的太阳。
　　原来真正的离别，就是在一个和平时一样的清晨，而有的人留在昨天了。
　　————TBC————

　　第三十章：
　　塞西利亚已经在北部待了一个月了。
　　家里也派人慰问过，想着时机成熟就尽快把婚事定下来。
　　没有人问过她的意见。
　　那个突如其来的夜晚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见过利威尔了，如果不是博莱特坚持要娶她的话，她会把那一切当成一场噩梦。
　　梦醒时，她或许还在利威尔怀里腻歪着不想起床。
　　可惜，那不是梦。
　　她之后找过臬垣，得知那天真的是完全的巧合，调查兵团也有接受格纳公爵的援助，那天埃尔文团长正是为了这件事来的。
　　连上天都看不过去她的所作所为，不支持他们在一起了吧。
　　谁能想到，他们竟然会在这种场合下重逢。
　　臬垣在信里提到想要帮忙，被她一口回绝了，与其之后再伤他一次，不如就这么让他讨厌着吧。
　　最起码得知她的婚事，就不会伤心了吧。
　　她靠着窗户，外面就是花园，开满了各种各样艳丽的花朵，只是少了些人气，博莱特怕她无聊，特意找来一只鸟陪着她。
　　那是一只美丽的小鸟，总是喜欢高昂着头，羽毛像火一样鲜艳，让她想起来传说中的一种鸟，它一生只唱一次歌。从离开巢开始，便执着不停地寻找荆棘树。当它如愿以偿时，就把自己娇小的身体扎进一株最长、最尖的荆棘上，流着血泪放声歌唱。
　　可是现在它被囚禁在精美的笼子里，享受着至高无上的待遇，被人捧在手心，拿来取悦别人。
　　它从来不会歌唱，在笼子里跳来跳去，一直都没有放弃用尖长的喙啄开锁，塞西利亚曾经自私地想过要把它留在身边，世界上只有它和她是一模一样的处境啊。
　　但是她还是选择在一个安静的午后，放飞了它。
　　不管以后的结局怎么样，是被天敌吃掉，或是被猎人开枪打死，都是曾经拥有过自由的啊。
　　它能比塞西利亚去到更远的地方，遇到更多的人，见证更多的故事。
　　会羡慕的吧。
　　可是谁能帮她打开枷锁呢，她只能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