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邀

“殿帅请留步。”
退出福宁殿，转身便见服紫之人。
回京之时，赵延祯已将事情同我说了一遍——师相与石殿帅在御前商讨邕州一战如何应对，师相要求惩处我幸而石殿帅替我说话，只受停职三月的惩处。
石曜是赵延祯的舅舅，于我有恩，于情于理也该上前打个招呼。
“下官顾翦，多谢殿帅搭救之恩。”

今日朔风力劲，厚重的云翳遮蔽，使金乌的曦光很微弱。
在顾翦回朝后，今日是与我的第一次会面，他在福宁殿喊住我时，云恰被朔风拂开，站在阶梯的最高处，背对他，溢出的阳光有些刺眼。
我转过身，眉目无波看他。
“顾将军辛苦。谁不愿看兵销革偃，这本就是我应胜之任，不必言谢。”
侧身展一展左边袖，引他与我同行，缓步慢下丹陛。
“陛下素来内峻外和，顾将军，京中风波诡谲，不亚于边疆事之棘手。”

今日朔风力劲，厚重的云翳遮蔽，使金乌的曦光很微弱。
在顾翦回朝后，今日是与我的第一次会面，他在福宁殿喊住我时，云恰被朔风拂开，站在阶梯的最高处，背对他，溢出的阳光有些刺眼。
我转过身，眉目无波看他。
“顾将军辛苦。谁不愿看兵销革偃，这本就是我应胜之任，不必言谢。”
侧身展一展左边袖，引他与我同行，缓步慢下丹陛。
“陛/下素来内峻外和，顾将军，京中风波诡谲，不亚于边疆事之棘手。”

我与石节度之前从未有过交集，因何而入了他的眼，心知肚明。
如我向赵昀求援，为我揽了一位靠山，我可在广西肆无忌惮，白玉清也向师避尘道了一五一十，才会有福宁争论。
京中不似广南，我已不能独善其身，也未有此念头，如今与石节度同下丹璧，是难得的机会。
“下官自入朝便调往偏远之地，京中事实在是一知半解，在外只知军务却不知背后事，幸而殿帅替我解围，这声谢是必须的。”
福宁殿立在白玉基座上，下行之路比上去艰难，我一步步踏实万不敢分心，才不至于失足滑倒
“下官以为为官家效力分忧便是臣子的本分，在广南一为官家解边境之忧，二为百姓解骚扰之乱。可如今下官却是有些迷茫了，不知殿帅可否为下官指点一二？”

“顾将军是顾大学士的贤子，”放眼禁军之列，继替父职常见，文官后裔入伍却不常见，“延祯看重顾将军，与我提过几次顾将军功绩，经安南之乱，我亦觉得顾将军可造，高门大户的子弟之中，像顾将军的可不多。”
我本先于他半步缓下丹陛，转身官袍擦过雕花的手握，稍停，等两人身形并行后，才又释开脚步。
“指点不敢当，不知顾将军为何迷茫？是觉得京中拘束，不能放开手脚？我愿为顾将军解虑。”

“殿帅谬赞，实不敢当。”
石节度脸上神情淡淡，瞧不出是真觉得还是场面话。即便有着翊王这一层关系，但赵昀从未与我说过石曜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大胆猜测石节度不爱过度谦逊，也不爱自负之人，保持不卑不亢，这偏偏是最难。保守回答，不至于出错。
“家父乃文人，盼望某能中举，未能如他愿，倒是有些辜负了他的期望。”
“可是某倒庆幸，若是去考了功名，便会早早卷入暗流。如殿帅所言，知州白玉清说某贪功，向官家递了劄子，如今回朝又有师相与殿帅之争，某小心翼翼不敢多言。”
被阳光斜照，前人的影子就在面前，是武将中最有威望的人之一，我落后一步，便加快两步，为的是寻求一个庇护。
“为官家效命，又需防着同朝之人，这正是某的迷茫处。”

“你想要一个替你防患的人，”目下空阔的宋宫覆雪，泛着刺眼的白，“你选了我。”
“不贪功何以建功，不贪战何以去战，嘴上骂你贪功的都是官身，而真不贪功的人都在野逍遥，谁稀得入宦海，”我逐渐走进那片白，哼笑一声，“虚伪。”
年轻将军自有他不能说、不愿说的话，也是我从前不能说的话。从前我有遗憾，在留下摩尼疮痍的杭州城楼上尚且拥有对裁军的愤懑，愤懑来自于本性，其实后来这些年我在京城里什么都没学会，弄权也好，营结也罢，都不过只一件事——磨平一个武人的本性。
“我别无所求，唯求盛王之道，顾将军，做我的同路人未必是好事，那样的骂声会越负越多，”远离天子近殿后，接过副将递来的刀，于腰间佩妥，“你仍要来吗？”

“殿帅勇武，自会吸引许多能人在麾下。”
很难说是因为石曜还是石节度把我的寻求庇护的目光引过去。从武之人是听过石曜的名声，比如他同官家平定摩尼教叛乱，彼时年少对将军的骁勇有过憧憬。再然后，石将军成了石节度，代表的是一人之下的权/威，再也不能同quan做分割。
朝堂本非净土，而是一片污泥。覆盖地砖的雪，鞋履染尘，在素白的雪面敲下一个个印章，一旦化成水便是都黑了。那再多盖几个印章又何妨？
“已有骂名，再多几个又如何？做好该做的事，该知道的人知道，足矣。”
我盼扫除外患，天下太平，以及我的私心——翊王。我同石节度的目的不同，但目前的立场是一致——为官家效忠。

人间充满风花雪月的荒淫，而从公事中寻找快乐，我的人间成为毫无快乐的人间。消磨于名利场中，人都会在缠斗和艰涩里很快地迷失自己，忘却自己，但我看着顾翦，十分希望自己能从他的身上，他和延祯的身上，寻找到一丁点我与我的昔日的影子。我更以为这是很可笑的——我真的就藏在顾翦的影子里。
“那就走吧，顾将军。”
我们终于走下福宁殿前那段长但有尽的阶，然后再向前，走进有限的富贵，与无边的风雪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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