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墨绿色的悍马奔驰在维也纳的公路上。
司机三浦一脸严肃地驾驶着汽车，偶尔通过内后视镜看看坐在后座上的，他老板的千金小姐。
她安稳地靠着座位，一手托起下巴，一手捏着友人送给她的钥匙挂件。偶然，由于颠簸，几缕青丝滑向她的前额，被她轻轻用手捋到耳后。瓷白的皮肤，修长的身躯，无一不在向每个对她投去目光的人展示着她的美丽。
冬马和纱，正以全然不同于其在日本的形象，于异国他乡旅行。
——真漂亮，果然是老板的女儿。不，应该说不愧是冬马曜子的千金吗？
三浦发自内心地赞叹着。
只是，和纱并不知道司机的想法，她只觉得无聊。
于是她轻轻哼起了北原春希作的乐曲。
曲子时长只有四分钟，加上冬马和纱已经在飞机上听过很多遍，因此即便春希因为害怕丢脸而没有给她看谱子，和纱也能顺利地哼出每个小节。
“……”
“……”
“冬马小姐，你刚才哼的那首曲子……”
三浦安静地听完之后，开口道。这也是他们上车之后，三浦第一次向冬马搭话。
“……”
冬马和纱没有反应，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冬马小姐？冬马和纱？”
“啊？哦，那个……什么事，三——三浦先生？”
“我很抱歉将你从自己的世界里拉出来。不过，你刚才哼的那首曲子实在是……”
“怎么了？”
“难以入耳。”
“……”
三浦叹出一口气，
“这是你的学生作的曲吗？”
“不，我没有学生。”
“那是什么人作曲？应该是个菜鸟。”
“要你管啊？”
冬马和纱毫不客气地回击道。
“这种烂水平的曲子，你还能哼的如此投入，想必作曲人是你重要的人咯，所以我一开始问是不是学生一类。”
三浦无视了冬马和纱话语中的怒气，自顾自地继续说道：
“你不想说就算了，但是那是在是太烂，让人不得不吐槽。”
“一般人根本就不会轻易对素不相识的人说这种话吧！”
“你觉得我是一般人吗？”
“哎？”
三浦轻笑一声，
“如果我是一般人，冬马女士是不可能派我来接你的。按她的原话说，普通人受不了你的脾气。”
——她那是什么陈年理解啊？
冬马和纱心里抱怨了母亲一句，继续说：
“别误会了，那不是你能对我失礼的理由。”
“我对你失礼了吗？我不就是问问这烂透了的曲子是谁写的吗？”
“它哪里烂了！”
冬马和纱的声音越来越激动。
“四处不和谐音，堆积得到处都是的半音，以及明显的临摹痕迹。”
三浦放低音量，一字一顿地说道，
“你是个钢琴家，冬马和纱，我不相信你听不出来。你刚才哼的时候，也本能般地想改动，但最后都放弃了。”
“你……听得还挺准。”
“我好歹也是音乐人啊。”
“啧，”
和纱颇为不爽地咋舌，
“我还以为你就是个只会一两首曲子的，弹木质吉他的三脚猫，没想到还有点乐理常识。”
“……为什么我的设定是那样的啊？”
“不——别在意。”
冬马和纱又失去了兴趣般叹出一口气，仿佛刚才的激愤从未发生。
“……你要是这种水平的话，那可真是令人失望。”
——看来有的人就是存心找瘪吃。
“开你的车，再多嘴我让妈妈解雇你。”
和纱轻描淡写地说道。

夜晚的奥地利并不像东京那样灯火通明，漆黑的街道上空荡而冷清，人们纷纷赶回家中，奔赴各自的温暖。间或有人流浪街头，那是为生活而操劳的缩影。
“妈妈……你憔悴了。”
见到病榻上的曜子，冬马和纱脱口而出。
“啊啊，没想到我的笨蛋女儿这么长时间没见我，第一句话居然是这个呢。”
曜子摊着手，平淡地说道。
和纱不由得在脑海里连连叹气，这个妈妈，还在逞强。
她弯下腰，端坐在曜子的床边，并示意美代子以及不知为何跟来的三浦出去。
“妈妈，我回来了。”
和纱微笑着说道，轻轻握住了母亲的双手。
它和它的主人一样，早已饱经沧桑。错落在皱纹之间的老茧，安静地诉说着她曾经的辉煌。
“你……”
曜子讶异望着一年未见的女儿，似乎是对她的平静感到奇怪。半晌，她小声说：
“我还以为你会更伤心一些。”
“哈啊？”
“嗯，看来你在日本的生活也很顺利嘛，比以前成熟多了。”
“是么……”
和纱挠了挠头，
“对了，妈妈，这是慰问礼物。”
她起身将门口摆放的一袋橘子提了进来，拿出两个摆在床头柜上。
“就只有橘子吗？”
“哎……你不喜欢吗？”
曜子苦笑着说：
“不……我只是觉得我的女儿应该表现得更可爱一点，至少会撒个娇之类的。而且我之前明明在机场里捉弄你了，要是以前的你肯定会气鼓鼓地朝着我抱怨——但是什么也没有发生，你现在和那些正常的女儿根本就没有两样了嘛！”
“机场的玩笑我在电话里回击过了，而且我已经25岁，早就过了撒娇的年龄了。再说，妈妈你这么孱弱，我怎么能再向你撒娇或者抱怨呢？那岂不成了不孝女。”
“难道说是吉他君的指导……不，或许是那个叫雪菜的孩子……”
曜子自言自语道。
和纱见状，伸手拿起一个橘子。修长的手指轻微用力，将橘子皮剥开。
“妈妈，你到底在想什么？我怎么了？”
“……”
曜子歪头看了女儿一眼，最终开口道：
“你变得成熟了，但也平庸了。”
然而冬马和纱似乎对此早有预料，剥橘子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
“……可能吧，或许我本就应该如此。而且，这难道不是妈妈你所期望的吗？”
“哈……哈……”
曜子自嘲般笑着，轻轻抚摸起和纱的脸庞。
“我啊，倒不在乎。只是，你最喜欢的钢琴，就这么放弃了吗？这一年来，你一次也没有来过欧洲演奏，就只是在日本参加一些商业演出。”
和纱也笑了，
“妈妈，你是说我成熟之后，钢琴就不会再进步了吗？”
“是啊。”
曜子淡然地说，
“艺术之路，每个人都不一样。你我这种靠才华和反抗攀上高峰的人，一旦失去了最开始的那份心气，就再也无法前进一步。”
“我不在乎，我的世界里已经不只有钢琴了。”
和纱低下头，盯着剥好的那半个橘子，
“还有很多的事物……并且重要的是，我不后悔。”
“你果然变了很多呢，连我要问什么都知道了。”

第二章

2014 12
奥地利维也纳
奥地利的冬天，不比日本温暖多少。
走在路上，凌冽的不只有寒风，还有人们的心灵。大衣是他们的武器和盾牌，隔绝寒冷的同时，似乎也在隔绝温暖。
午后，气温稍稍回升。对于冬马曜子这个行将就木的老人来讲，这是一天中唯一适合出门的时间。
取得医生的首肯之后，曜子和女儿，助手一起向着目的地移动。不过，虽然只有几公里的距离，三人却花了一小时才抵达。
“妈妈，你没事吧。”
看着母亲虚弱的体态，冬马和纱不安地问道。
冬马曜子的谎言持续了不到三天便宣告破产。在曜子自己的颓态和美代子等人的拙劣演技之下，冬马和纱很快便对母亲的情况了然于胸。令曜子感到些许宽慰的是，女儿并没有过于悲伤和绝望，只是淡然地接受了这一切。
或许是在日本的生活彻底改变了她，抑或只是母亲的病情还没有那么糟糕，和纱看上去和以往并无区别。
“妈妈？”
曜子轻轻舒出一口气，从冬日午后的恍惚中醒来：
“……我没事。”
冬马和纱无奈地摇摇头，坐回自己的座位上去。
对于母亲的病，冬马和纱自己也感到很意外——没想到自己竟能如此平静。倒不是说冷酷无情，她同样也感到很悲伤。但，似乎被当成了自然而然的事情一般，只有无可奈何的悲伤，没有撕心裂肺的绝望。
——这样、真的好吗？
不过，即便她像以前一样嚎啕大哭，或是恳求妈妈不要走，也已经不会挽回什么。所以，和纱觉得，姑且这样可能还会比较好一些。
……
“德沃夏克……e小调第九交响曲……”
冬马和纱一字一顿地低声念出了曲目的名字，转头看着左边座位上正闭目养神的曜子。
“是的哦，你没听错。”
“.…..不，这么著名的交响曲我不可能听错的吧？”
“那你为什么说得这么犹豫？”
“因为……”
和纱望向不远处正在演奏的交响乐团，站在中央的那道身影——
“为什么指挥是三浦……不，倒不如说，为什么三浦这种人会是指挥啊？妈妈，你到底雇佣了个什么家伙……”
曜子依旧闭着眼，没有理会女儿的疑问。
空荡荡的演奏厅内，只有三个观众。即便如此，台上的乐团也没有丝毫懈怠。
长达三四十分钟的大型乐章，目前已经到了最后一部分。
三浦的手腕上下翻动，协调着各声部的演奏。不过，虽然说指挥是乐团的灵魂，但在台上的作用实在是有限——特别是对于新手乐团。
——乐团的乐手们，几乎全在盯着乐谱，没有几个人的目光投向指挥。
冬马和纱观察着，在心里总结到。
“对于一些著名的交响乐曲，这些人想必在音乐学院毕业前就已练习过无数遍了，所以几乎用不着看指挥了吧。”
曜子似乎猜出了女儿的想法，淡淡地说。
“是吗……”
坦白讲，冬马和纱并不很了解学院派乐手的特点，她和她母亲、老师一样，都属于天才型乐手。

“这就是……学院训练出来的乐团吗？”
她小声说道，
“配合熟练，音色标准，目前还没有出现一个错误——”
话音刚落，一道违和音便不分场合地闯进了所有人的耳朵。
“哎呀哎呀，这可是……”
曜子带着笑意睁开了眼，
“首席的错误呢。”
【英】“.…..停。”
三浦遽然握紧右拳，粗暴地终止了演奏。他颇为不满地摊起手，望着坐在左边的第一个人：
【英】“渐强音，没上去。为什么，爱丽丝？”
【英】“你没有做相应指挥动作啊~我可是每段演奏都跟着你的手势来的。”
“.…..”
爱丽丝放下琴弓，不在意地撩了撩她的金色刘海。
【英】“你不看谱吗？”
说着三浦走下台，拿起摆在爱丽丝面前的谱纸。
【英】“这有标记的啊，为什么不按照它演奏？”
她仰头看着三浦，淡然地说：
【英】“我对你是绝对信任的哦？你的手势没有做出来，我不会擅自演奏的。我是首席，如果连首席都不听从指挥的调度，那你这个指挥还有什么用？”
【英】“你……如果能知道点变通就好了呢。”
爱丽丝捂着嘴咯咯笑了起来，俊俏的眼睛里尽是无奈和怜悯：
【英】“不知变通的是你吧？如果在演出的时候出现了错误，你也要像现在这样终止演奏吗？”
他似乎想反驳，但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望着爱丽丝白皙的面庞，三浦想了想，还是选择了退让：
【英】“……算了，今天就排练到这里吧，诸位，可以休息了。”
接着他从指挥台上下来，挥手示意解散。
【英】“三浦，今天晚上要不要请我吃点什么？”
爱丽丝笑吟吟地问道，
【英】“买完衣服，我的钱包都瘪了呢。”
【英】“不，先去迎接老板。”
三浦指了指身后。
【英】“啊？老板来了吗？”
她一惊，起身绕开三浦的身体向后张望。
【英】“还真是呢……中途进来的吧？难怪三浦你分心了。”
【英】“行了，快走吧。”

“唔……”
看着三浦和爱丽丝向自己走来，和纱本能般地想回避。
“别走，留在这里。”
曜子摆出一个笑容，同时拉住了和纱的衣角。
【英】“辛苦了。”
曜子率先说道。
【英】“啊，多谢您的关心。”
【英】“多谢夫人。”
三浦和爱丽丝先后开口回复。
一阵欧式礼节的互动之后，爱丽丝看向一直静静站在曜子身后的冬马和纱，问道：
【英】“这位是……”
【英】“和纱•冬马。”
和纱轻描淡写地回答道。
【英】“啊，是和纱小姐。我听说过你，是个在日本挺有名气的钢琴家吧？”
“.…..”
【英】“哎呀，我之前就关注过你，还听过你的音乐会呢。”
【英】“.…..是么。”
冬马和纱略微有些惊讶，
【英】“音乐会的话……哪一场？”
【英】“呃，大概是一年多以前了吧。”
爱丽丝自然地靠近冬马和纱，露出一个亲近的笑容，
【英】“你真的很厉害呢。”
【英】“嗯……谢谢。”
和纱有些无所适从地望着她。
爱丽丝的年龄与和纱相仿，身材高挑，有着高亮的金色长发和天蓝色的眼睛。她的头时而会向左侧略微倾斜，那是由于长时间夹持小提琴而养成的习惯。身着一套暗色的长裙，裙摆随着她的走动而轻轻摇晃。
【德&英】“嗯，还没有正式自我介绍呢。你好，我是爱丽丝，爱丽丝•科赫（Alice Koch），是‘花冠’交响乐团的乐队首席。”
【英】“哦……原来叫‘花冠’啊。”
和纱淡淡地回应。
——这样是不是太冷漠了……雪菜说过不能对所有人都太冷漠，这个爱丽丝应该不是坏人——不，怎么可能是坏人呢？
正当和纱为自己的态度感到后悔时，爱丽丝却并未表现出任何不满般继续说道：
【英】“和纱小姐是冬马夫人的千金吧？”
【英】“哎……是的。”
【英】“嗯……真是很像呢。”
“……”
冬马和纱看了一眼不远处正和三浦、美代子两人商议事情的曜子，说道：
【英】“爱丽丝小姐……不，科赫小姐和家母是什么关系？”
她尝试着主动和爱丽丝搭话，以缓解方才自己的冷淡。
【英】“哎？我吗？我和三浦一样，是乐团的创始人和持有者。冬马夫人是我和他的老板。”
【英】“也就是说，妈妈雇佣了整个乐团？”
【英】“是的，我们现在归冬马工作室麾下。演出之前会在‘花冠’前面冠上‘冬马’哦。‘冬马-花冠’交响乐团。只不过目前为止还没有接下任何一场正式演出呢，啊哈哈。”
【英】“.…..说起来，你们这个乐团，是不是缺点什么？”
和纱指了指台上忙于收拾乐器的其他成员们，
【英】“怎么没有钢琴啊？”
【英】“弹钢琴的那个人生病了，就退出了。现在我们打算再找一个。”
“……”
冬马和纱再次望向曜子，她正和三浦相谈甚欢。
——难道说……
【英】“冬马小姐？”
【英】“啊，嗯，有点走神，抱歉。”
【英】“呃，没必要道歉啦。”
“……”
【英】“那个，”
爱丽丝清了清嗓子，问道：
【英】“冬马小姐，有没有兴趣和我们合作一下……”
【德】“……没有。”
冬马和纱冷冷地回答道。

须臾，曜子交代完事情之后，众人随她来到了练习场馆的外面。
“我先和美代子回去了，你和他们熟络一下，毕竟是将来的合作伙伴。”
曜子对着和纱说道，
“如果是现在的你，应该能够应付这种情况了吧？”
抛给和纱这句话，曜子在工藤的搀扶下坐进了出租车。
【德】“抱歉，失陪了。”
她疲惫地垂下眼帘，摇上了窗户。
【德】“冬马夫人，再见。”
爱丽丝轻轻地向曜子挥手告别，不过，她的老板似乎并没有听见。
“……”
三浦回到和纱身边，看了看她和一侧的爱丽丝，说：
“我们，认识一下？”
“……”
“……”
和纱低头看着地面，双手抱肩，看上去对现在的气氛不感兴趣。她时而看表，时而用手指敲打胳膊，似乎在不耐烦地等待着什么。
爱丽丝将这一切收入眼底。她尴尬地笑着，对三浦挤出了几个音节的嘴型：
【德】怎么办？
——先试试看吧。
三浦的嘴角动了动，随即说道：
“冬马小姐，不知您可否赏脸与我们共进晚餐？”
【英】“可以，另外用英语或德语交流吧，”
和纱抬起头，看了看爱丽丝，
【英】“毕竟爱丽丝小姐不会日语。”
【英】“啊，冬马小姐……”
爱丽丝捂住了嘴，有些惊讶地望着她，
【英】“我还以为你肯定不会答应呢。”
【英】“哈，我为什么不答应呢？”
【英】“呃，刚才你明明看起来很不耐烦……”
【英】“那是装出来骗你们的，毕竟我之前最常做的就是摆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赶人走了。还有，以后请叫我和纱。”
她有些狡黠地微微一笑。
【英】“……好的，既然冬——和纱小姐愿意，那我们就启程吧。”
三浦无视了和纱的恶作剧，依旧操着那一套应酬式的官腔。
【英】“嗯……”
和纱垂下眼帘，低声答应道。
——没什么效果呢，雪菜。
她想着，慢慢跟在三浦后面。
爱丽丝走在最后，若有所思地盯着冬马和纱的背影。

【英】“总之，欢迎我们的新老板，冬马和纱小姐！”
爱丽丝念完了一大段欢迎词，屈膝提裙，微笑着向和纱行礼。
“.…..”
——啪啪啪啪
三浦鼓起了掌，带着同样优雅的笑容看着和纱。
【英】“我说，就三个人而已，不用搞这一套繁文缛节了吧？”
冬马和纱的声音回响在空荡荡的包厢里，显得尤为刺耳。不过，“花冠”的两位团长显然不觉得此举有何不妥。
爱丽丝说：
【英】“和纱小姐不用客气。要不是你母亲雇佣了我，现在我可能就要上街卖艺了呢。三浦，我们上次见到工资是什么时候来着？”
【英】“从我们毕业之后就没见过一分钱，我亲爱的首席小姐。”
三浦坐在座位上，张开双臂，像个外国人一样惊叹地说道。
【英】“嗯嗯，而且和纱小姐，你看——”
爱丽丝走到和纱面前，提起裙子转了一圈，
【英】“这件裙子，就是用第一桶金买的。”
【英】“.…..很合适呢。”
闷了半天，和纱嘴里吐出这么一句。她有些尴尬地低下头，没有去直视爱丽丝的眼睛。
——糟、糟了，科赫小姐会以为我在敷衍吧？
【英】“谢谢~”
她的语气没有任何变化，歪着头向冬马和纱露出一个真诚的笑容，随后坐到自己的座位上去。
【英】“所以说、”
和纱趁着他们还没有继续下去，急忙打断道：
【英】“我只是回到我妈妈身边，为什么要给我开欢迎仪式呢？”
【英】“那是因为——”
爱丽丝向三浦施了一个眼色，弯下腰打开她随身携带的提琴盒。
“因为花冠在被雇佣之初，就是为了配合冬马和纱小姐的复出的。”
三浦微笑着说。
“这……是妈妈命令你们的吧。”
“嗯，是这样。”
——妈妈，你果然……还是希望我继续吗？
和纱在内心叹出一口气。
“那，我拒绝和你们合作的话，你们就又失业了吧？”
“是的。”
“……真是卑鄙。”
“不是的哦，和纱小姐。”
三浦回应说，
【英】“如果你不愿意，我们不会强求。毕竟，还有街头卖艺这条路可以走。”
说着他看了看一旁收拾小提琴的爱丽丝，
“如果是她的话，肯定会吸引很多客人吧……”
【英】“就算你那么说……我心里还是会愧疚的啊。”
和纱很坦率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英】“.…..你真是一个善良的好人呢。”
爱丽丝架好了琴，看着和纱说道，
【英】“所以，为了我们的工作，为了和纱小姐能够认可我们，我也要拿出一点真本事来了。”

她抬手，琴弓上弦。
——是《钟声》。
爱丽丝的前奏一起，和纱便已听出曲目。
她闭着眼，微笑着，自信地将琴声送入和纱挑剔的耳朵。爱丽丝的琴弓在弦上跳跃起舞，间断却准确地奏响每一个音节。那琴声时而如马匹嘶鸣，时而如钟声涤荡，变化多端，不一而足。她似乎只是在炫技，演奏中不带有任何情感。但即便如此，冬马和纱也没有察觉到有一丝的违和。姣好的面庞，柔和的微笑，以及亮眼的金色长发，令她周身的气质如同她的小提琴一般优雅而娴静。仅仅是看着她，欣赏她的风姿，就足以称之为一场享受。
和纱侧身靠近三浦，问道：
“这就是学院培养出来的演奏者吗？没有一个错音，而且姿态大方得体，很适合表演。”
三浦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我和爱丽丝确实是学院毕业的，但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爱丽丝这样。”
“哎，是吗。”
和纱似乎有点失望，
“如果你们都能做到这样就好了……”
“她可是号称MDW毕业生中的帕格尼尼……”[1]
三浦看着爱丽丝优雅的风姿，苦笑一声说，
“是万里挑一的精英。”
“这位精英据说毕业以来没见过一分钱呢。”
“啊哈哈……伟大的艺术家总有穷困潦倒的时候嘛。”
冬马和纱认同地点了点头。
爱丽丝的手臂抬起，停顿，再落下，随节奏自然地上下律动。而她的琴弓则在弦上高速跳跃，撞击，发出急促而有力的音色。
手腕一紧，爱丽丝将琴弓抽起，奏出一声尖锐却合律的强音。
小提琴暂时在她手里停止了歌唱，这一段是原曲中的钢琴伴奏。
睁开一只眼，勾起嘴角，爱丽丝歪着头向不知是冬马还是三浦抛出一个媚眼。随后，琴弓再次搭弦，完美的音色再度奏响。
和纱忽然来了兴趣，她一边盯着爱丽丝的手指，一边问旁边的三浦：
“刚才是什么技法，跳弓吗？”
“嗯，是的，小提琴跳弓。”
“啊啊，我不熟悉小提琴演奏时的状态，听声音是跳弓。”
“.…..你没看过小提琴演奏吗？”
和纱不以为意地说：
“对，基本没有关注过钢琴之外的演奏。”
——除了某人的吉他。
“那，没有和其他交响乐团一起演奏过？”
“不，那倒是有的。不过钢琴的站位你也知道，我看不见小提琴部。”
三浦不置可否地摇摇头，
“你还真是个很奇怪的钢琴家呢。”
“是啊，毕竟我是钢琴家而不是交响乐团里的钢琴手。”
“.…..”
“说起来，她的音准很好呢。目前为止还没有走音。”
“……你把我们当成什么菜鸟了吗？”
三浦无可奈何地说道，
“我们都是好好地从学院毕业的高材生，而且爱丽丝是那一届里的第一名，怎么会犯走音这种低级错误呢？”
——这可真是一句天才会有的发言呢。
三浦心里吐槽道。
“是吗……我以为你们都是那种只会照着谱子弹的，没什么才气的人呢……”
冬马和纱微笑着说。只有在音乐才能上，她不会有任何谦虚。
“呃，你说的其实也对，我们确实没什么才气——”
他低下头，
“和你们这种人比起来的话。”
“……抱歉，说了过分的话。”
三浦沉默着，耸耸肩示意没什么。

——啪啪啪。
爱丽丝演奏完毕，和纱与三浦同时鼓起了掌。
【英】“漂亮的演奏，科赫小姐。”
和纱发自内心地评价道，
【英】“一点也不像刚刚毕业的人。”
【英】“哈哈哈，谢谢。如果和纱小姐愿意叫我的名字就更好了呢。”
【英】“啊……嗯，爱丽丝小姐。”
——好，能行。
见到爱丽丝愿意让自己称呼她的名字，和纱觉得，自己和他们的关系正向好发展。
【如果别人愿意让你叫他名字了，说明关系可以更近一步哦。】
——雪菜是什么时候说的这句话来着？
和纱盯着地板陷入了沉思，
——好像是之前一起去和唱片公司交涉的时候……
……
“冬马小姐？”
三浦轻咳一声，
“你在想什么？”
“.…..抱歉。”
被从回忆中唤醒，意识到自己的失礼之后，冬马和纱将心里冒出的第一句话坦率地说了出来。
爱丽丝收起裙摆，坐在她自己的座位上，微笑着说：
【英】“怎么样，我有没有资格和你一起演奏呢，和纱小姐？”
【英】“为什么要这样问……我不在意你们水平如何的。”
闻之，三浦与爱丽丝面面相觑。
【英】“……又理解错了呢。”
“……”
爱丽丝开口：
【英】“原本以为和纱小姐是因为嫌弃我们的水平才没有兴趣与我们合作的，毕竟我和三浦都只是刚刚毕业的菜鸟。”
【英】“所以就想着让乐团首席给你露一手，”
三浦摊着手补充说，
【英】“原来你不在乎啊。”
和纱干笑道：
【英】“也不是完全不在意。不过你们既然是母亲挑选的，那肯定是有水平——”
【英】“那怎么办啊。”
爱丽丝顿时如泄了气的皮球，缩进椅子里：
【英】“如果不是因为水平的话，那和纱小姐就只是对合作没有兴趣吗？”
她望向三浦，
【英】“我们该怎么办哦……我不想上街乞讨……”
三浦没有搭话，只是盯着冬马和纱。
【英】“啊……那个，我愿意和你们合作啦。”
她挤出一个笑容说道。
【英】“不用勉强自己哦。”
【英】“不是不是，我之前说不感兴趣是因为我原本以为和你们合作是要我加入花冠——如果只是一起演出的话，我还是愿意的。”
和纱随便找了个理由，打算搪塞过去。
【英】“真的？哎～和纱小姐果然还是善良呢。”
爱丽丝侧回身子，一下攥住了和纱的手：
【英】“谢谢老板。”
她湛蓝色的瞳孔里，映出了和纱尴尬的笑容。
【英】“既然这样，”
三浦拿起早就准备好的酒瓶和酒杯，依次为三人盛好酒，
【英】“我们就可以开始进餐了。”
对于三浦那个奇怪的说法，冬马和纱并不在意。于是他们拿起了酒杯。
【英】“欢迎冬马和纱小姐。”
【英】“欢迎冬马和纱小姐~”
他举杯，随后注视着冬马和纱的身姿，微笑着说：
【英＆日】“cheers or 干杯？”
三浦似乎话里有话，他端正酒杯，仔细观察着和纱的反应。
冬马和纱一怔，思索了几秒，随后开口道：
【英】“cheers.”
【英】“cheers——”
【英】“cheers！”

“对了，冬马小姐。”
“什么？”
盯着三浦递过来的几张纸，和纱问道。
“这是你之前哼的那首曲子，我给修改了一下。”
“啊……”
【英】“让我看看——”
爱丽丝凑近了冬马和纱，迅速浏览了一遍。
【英】“喔，这不是交响曲嘛。”
【英】“是啊，加了一些管乐部和咏叹和声。”
“.…..这种根本就不是室内乐能演奏的吧。”
冬马和纱小声吐槽道，
“不过，还是多谢了……耗费了很长时间吧。”
“嗯~花了我两天时间。”
“.…..”
和纱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她有些惊讶地望着三浦，开口道：
【英】“等等，我没有给你看过谱——不对，我也没有谱——”
【英】“啊啊，你不是在车上哼过一遍么？”
【英】“.…..亏你能记住呢。”
【英】“不，我是特意去记的，因为是冬马小姐哼的曲子嘛。”
【英】“嗯？！”
无视爱丽丝警觉的反应，三浦摊着手继续说：
【英】“毕竟是老板的女儿啊，如果有一天她突然拿出这糟糕的曲子让我修改的话，不好好做准备就可能被解雇了。”
说着他戏谑地看了看冬马和纱，
【英】“没想到冬马小姐是个这么善良的老板，我都不好意思浑水摸鱼了。”
“.…..”
【英】“三浦.…..”
【英】“抱歉……我们继续吧。”
三浦再次端起了酒杯，尴尬地赔笑。爱丽丝也突然反应过来一般，向着和纱举起了酒杯——
【英】“我说、其实你们，也不怎么擅长交际吧？”
和纱的嘴角悄然勾起一个微妙的弧度，看着三浦和爱丽丝，说道。
“.…..”
“.…..”
【英】“因为……我以前接触的那些上流社会的年轻人，即便是妈妈的情人那种放荡男士，也比你们的礼仪复杂得多。”
【英】“……被戳穿了真是抱歉呢。”
【英】“……我不是名门闺秀真是抱歉呢。”
两人几乎同时说道。
和纱的嘴角最终完全弯出了微笑的弧度，拿起酒具轻轻地与他们碰杯——
【英】“没关系的，我不在意。所以、请在我面前展示真实的自己哦。”

2014 12
日本东京
——今天天气很好。
北原春希先生吻别妻子，步履轻松地走在上班的途中，似乎心情不错。
阳光，初雪，朗空；电车，壁橱，招牌；行人，围巾，早餐。
一切都井然有序而生机勃勃，昭示着世界的繁华与美丽。偶有不和谐的声音出现，但那和正常生活的人们毫无关系。
主编的职位，让春希工作以来第一次享受到朝九晚五的待遇。无需每日披星戴月，只要按时打卡，定期审查文件，就足以拿到相应的工资。
而开樱画报，也在麻理和春希两代主编的经营下蒸蒸日上，逐步成为开樱社的重点刊物。
只不过，尽管事业顺风顺水，北原春希却还是有些其他方面烦恼——
“春希前辈！你怎么来这么晚？等你审批的文件已经堆积成山……”
诸如此类，来自一个小小后辈的抱怨。
“啊，是小春啊，早上好。”
北原春希微笑着打招呼。
“.…..前辈，”
小春后退半步，惊讶地望着春希，
“你今天看上去心情不错……”
“是啊，昨天晚上难得睡了一个好觉。”
春希说着打了个哈欠，坐在了他的位置上。
“您赶紧醒醒，这有——”
嘿咻，小春将一大摞纸放在春希的桌子上，
“一大堆文件等着呢。我们昨天晚上鏖战一夜，终于全部处理完了，就差主编大人的签字了。”
春希定眼看了看那些文件的厚度，发出了一声苦笑：
“这不是……快有一个星期的工作了吗？你们接下来的几天要做什么啊？”
“当然是完成由主编您接下的新任务咯，是不是？”
“没错——”
从那一个个办公格里传来了整齐划一的喊声，有男有女，全部精力充沛——不，应该说是热情高涨。小春得意地叉起腰，向主编炫耀着她的团队。
“小春，我问你，”
春希压低声音，示意小春靠过来，
“你不会让你的团队超负荷运转了吧？虽然说加班是好事，但也不能天天连轴转啊……”
“啊哈哈，不是啦。我们每天多完成一点，时间一长就能提前完成几天的任务了。”
“哦……”
“放心吧，每个员工都能睡足六个小时的哦。”
小春露出了一个微笑，伏在春希的耳边轻轻说，
“而我，每天只睡四个小时。”
她的发丝悄悄拂过春希的鬓角，落在他的脖颈里。一股自然的清香不经意将春希重重包裹，让他忽然间有些恍惚。春希抬起头，小春正以一脸“快夸我”的表情，邀功般看着他。
“……小春，干得好。”
“嗯！”
随后小春转身走向自己的座位——
“啊，春希前辈，有件事我得跟你说一下。”
“什么事？”
“你最近筹划的那个采访，我已经拿给麻理姐审批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