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向你跑去
于是。
在几乎要吞没整个世界的狂风暴雨中，我，跑了起来。
在这个简直就像末日的世界里。
我——正在奔跑。
学校正在崩塌。
如果说小鸟那时候还能称之为风雪，那么现在迎接我的，则只能称之为灾害了。
大地正在裂开。
让人站立不稳的狂风不时地卷起崩裂的水泥块，继而给整个世界带来更大的创口，令打得人生疼的雨水都显得没什么大不了了。
只要是理智尚在的人，遇到这种情况想必都只能夺路而逃。
但我，却反而把里面、姑且还没有坍塌的部分作为目标。
没办法，如果不在学校彻底崩塌之前找到穗乃果，那个笨蛋说不定就真的只能消失了吧。
所以我、只能向前奔跑。
不停不停的奔跑。
在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地方。
让我不禁在心里吐槽。
本来以为我的人生大概最多只能是医疗剧、结果不仅得出演奇怪的校园偶像剧，甚至还能当上灾难大片的女主角。
已经记不清楚摔了几次，手臂、腿都已经遍布伤口。就算不看也知道，淤青、血迹、划痕一个也不会少，虽说在这样的灾害面前只是这种伤已经算是运气不错。
如果这里是真实的世界，大概无论怎么渴望坚持下去，在身体的极限面前我也只能到此为止。
但我知道这里不是。
所以，我不会放弃。
就算是再严重的灾难，我也绝不会停下脚步。
我说穗乃果，就算现在是我闯入你的世界，把西木野真姬逼到只能做蠢事可也是重罪啊。
等着瞧吧。
我现在就来找你。
马上来。
现在的我，无论是谁，无论发生什么事，都阻挡不了。
泥泞的土地阻挡不了。
哀嚎的狂风阻挡不了。
沉重的身体阻挡不了。
流血的小腿阻挡不了。
而你。
也绝对阻挡不了。
我毫不犹豫地往某个方向跑去。
——如果我真的是你的奇迹，如果我真的觉得你是我的奇迹。
那么。
——一定只能是那个地方吧。
抬手闪开迎面砸来的水泥块，我闯进了已经坍塌大半的教学楼。
进入的瞬间，只听见轰的一声巨响，进来的门口塌陷得已经只剩一个人钻进来的空间。
——现在离开还来得及。
注视了一会这简直就像是在警告我一般的情景，我挑挑眉。
这样会回不去？
别开玩笑了，这可吓不倒我。
转身。
以那个为目标，我继续迈开脚步。
哦，对了。
我是不是忘记对你说了。
“你啊，一直以来都在为大家做着错事。”
所以，现在——
我要对你说。
就算不知道是否正确。
可能只是我的任性。
可能，我到最后也没有理解你。
但就算如此，我不想放弃。
因为我想要为了大家，为了你行动起来。——那是我已经错过一次，也是，你无数次为大家做的事情。
——fight dayo！
“我想为你做点错事。”
就这样、径直的、脚步蹒跚着，我终于站在了那扇门前。
不管疼痛的左臂，也不管被泥水浸湿的衣服，我只是调整了下呼吸。
然后，缓缓地推开了门。
——在那里，是我无比熟悉又陌生的光景。
穗乃果就像往常一样坐在钢琴对面的座位上。
有时候，她会这样坐在那里听我唱歌，鼓掌、欢呼、又或者干脆冲过来兴奋的抱住我。
但现在，在无人的钢琴对面，她却在沉睡。
那个身影，看上去安静又脆弱。
明明只不过是这样，只不过是区区穗乃果，我的眼泪却情不自禁的掉了下来。
“穗乃果……你只是累了。”
是的。
你只是累了。
总是习惯于守护着什么，无论怎样的难关都想闯一闯，却从来不把保护自己放在心上——这样的人，会累积过多的疲劳也在所难免吧。
甚至到了这种份上，还是只会对我说。
“穗乃果是个笨蛋呢，老是伤害到大家。”
可是。
我知道的啊。
我知道的，早就该意识到的，早就该让你知道的。
穗乃果是我的神明？
不，既然知道*****，我早就该跟你说清楚了。
——穗乃果！你也只是个人类啊！
没有人可以理所当然的成为英雄。
——你其实，是跟我们一样普通的女孩子啊。
因为是队长，所以无论什么都要你来决定。
因为是偶像，所以不管对谁都要笑容满面。
因为是太阳，所以无论何时都要全力以赴。
就是把这个当作习以为常，所以反动才会更大。粉丝投向偶像的爱当然很大很大，但总会有人把自身的负面情绪投向偶像，而身为队长的你背负的憎恶一直都是最多的。所以，你会想发火狂飙，想大喊“不想干了”，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毕竟，那可不是一般等级的喜欢跟讨厌，而是循环了不知道多少次的世界与甚至能改变世界的强烈感情耶。
长期看着一无所知的自己一次又一次的拯救学校又一次一次徒劳无功的重新开始，还得同时承受这样沉重的爱与怨恨，你早就累了吧。
所以——你才会在偶尔的契机下兴起改变世界的怪念头。
而我都干了什么呢？
每当想到自己抱怨过什么，都想给自己揍上一拳。
“啊，说来，真姬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
“干嘛？”
“就是那个、认识真姬的时候，真姬的生日不是早就过了吗……所以，想送点什么……算是迟到的生日礼物。”
“那种事无所谓的吧，明年再送不就好了吗？”
“不——行——如果没有想要的东西，有什么想要穗乃果做的吗……只要穗乃果做得到。”
“就算你那么说……啊，倒是明年——”
“喂，穗乃果，听说过吗、双星伴月——是种非常罕见的天象……差不多明年这个时候。”
“据说，那种时候的夜空，就像星月向我们露出笑脸一样。我想去看那个。”
“是稀奇到可能要十几年才能看到一次的景象哦。”
然后。
穗乃果向我绽放了如往常一样的笑脸。
“——嗯，明年，一起去看吧。”
这是逃跑？是穗乃果在伤害大家？
别开玩笑了！
——只有我，绝对不可以这么讲。
因为正是我的期待，是我的愿望，导致了这一切的发生。
如果那时候我好好传达自己的心情，或许，不久之后，高坂穗乃果也会再次出现在那个世界吧。可能是转学生，也可能是流浪女歌手，又或者别的身份，与我再次相遇，又或者就这样自由地走到世界尽头。
可我——
我真的、为什么可以愚蠢到在那样的时候，依旧对着你怒吼。
“如果你真的希望大家忘记你，那就不要让我记得啊！”
完全就是个无可救药的**、混球。
当你疲惫到想逃离的时候，还习惯性地期待着你的拯救，完全没有考虑过你的感受。
以至于让你最终做出了现在的选择。
“但即使如此，你依旧喜欢着大家，喜欢这座学校，喜欢音乃木阪。”
是的。
穗乃果怎么可能真的想离开大家呢？又怎么可能真的希望这座学校毁灭呢？又、怎么可能真的想伤害我呢？
你所编织的剧本里，明明全都在诉说着对大家的爱意不是吗？
——想要大家幸福。
对吧？
我感受到的。
你重新编写的这个剧本，每一句都在向大家呐喊。
——请你们幸福。
所以。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只有我维持原样？
答案很简单。
因为她想听到我的回答。
是改变的世界好，还是原来的世界好？
“之前的答案作废。”
明明知道我不够坦率，明明知道我不可能把想要你在身边的话挂在嘴边，为什么要那样毫不犹豫的选择舍弃自己啊。
——不可能再这样把责任甩给穗乃果。
伴随着巨大的玻璃破裂声，狂风进入了室内。
“……”
桌椅摇晃着，变成新的阻碍。
迎着风的每一步都很艰难。
受伤的身体也不停的叫嚷着寒冷和疼痛。
可是。
说好了的，现在的我，无可阻挡。
——听好了哦，穗乃果。
“就算用爬的，我也一定会抓住你。”
所以。
继续前行。
我——竭尽全力的向前挪着步子。
一步。
又一步地。
即使身体因为狂风不停摇晃着，即使小腿因为失血已经失去知觉。
依旧、径直的向我的朋友走去。
如果脚还有距离，那就拼命地伸出手。
如果手还不够，那就大声地叫出她的名字。
“穗乃果——”
当颤抖的指尖触及她的制服。
“我有话对你讲——”
“谢谢你，对不起。”
当双臂彻底的拥抱住她，我终于大声说出口。
眼睛一眨不眨的。
向她喊出了最重要的事情。
“回来啊，穗乃果——”
就这样，穗乃果睁开了眼睛。
直到像这样把她抱住，我才意识到现在的她有多脆弱。
让我想起她在live时病倒的样子。
像是连开口都做不到似的，她用眼神向我发问。
“为什么？”
——这是真姬期待的世界，不是吗？
那双纯然在疑惑的眼睛，激烈的责备着我。
“——嗯，明年，一起去看吧。”
那个时候她笑着对我说的话，一下子在我的脑海里浮现了。
她总是想为我做些什么。
即使深陷轮回，即使早就无比疲惫，她也总是向我伸出手来。
而我却没有注意到这样的她的心情，只是一味的撒娇。
眼泪从我的脸颊上滚落。
“因为……”
不理会不听话的眼泪。
“你还不知道——”
睁大模糊的泪眼，竭尽全力的用最认真的双眼看向她。
“与穗乃果相遇之后的日子，对我是多么重要。”
当然，直到现在，也觉得把这样的心情直率的说出口非常害羞。
但是。
现在的我可以毫无动摇的回答。
“我还是比较喜欢有穗乃果的世界。”
——只要和你在一起，我就能变成更好的自己。
比起星星月亮的笑容，我更想看到的——是你的笑容啊。
我啊——
想把这些全都告诉你。
希说“缪斯不是九个人就不行。”
花阳说“其实呢，老是把谁来救救我挂在嘴巴的我——一直都很希望，能成为可以帮到大家的人。”
凛说“——再也不想这样在重要的时候输掉了。”
绘里说“就算真的存在神明，我们依旧不是任人操控的棋子。”
妮可说“她就是我理想中的偶像和我想要成为的自己。”
海未说“我不认为神明会阻止如此精彩的谢幕。”
小鸟说“这个世界上有只有青梅竹马才做得到的事，但也有青梅竹马才做不到的事情。”
每个人的表现方式都不一样，却又有某种相同的感情。
“对我们所有人来说，穗乃果都是非常重要的人。”
绝对，不想跟你分离啊——
然后。
“可是……”
再次抱紧泪流不止的穗乃果。
“没有可是。”
我知道她想说什么。
只是。
你都可以为大家改变世界了，为什么却连这么简单的事实都搞不懂呢？
舍弃你的世界，怎么可能是happy ending？
果然是个笨蛋，瞧不起人也要有个限度。
神也好，观众也好，作者也好，又或者别的什么也好，不管那是什么，现在都是注定要被击败的邪恶boss。
如果投向缪斯的心意足以改变世界。
如果你一个人的力量尚且不够。
那么。
“我、不、应该说是我们所有人都相信——我、花阳、凛、海未、小鸟、绘里、希、妮可都相信——我们对缪斯的感情绝对不会输给任何人。”
“如果穗乃果还愿意相信我，相信我们，就请相信，我们一起的话，就一定能赢。”
因为，这就是大家的心愿。
因为，这就是我与大家的约定。
上次就该说出的答案，现在就告诉你。
那一定、才是我想要的闪耀的世界。
不需要轮回、也不可以没有你——
我向胸前交汇的光芒伸出手去。
像向全世界宣告一样喊道。
“——我想要的是，和穗乃果、和大家，一起前进的世界。”
随着话音落下。
穗乃果露出了笑容。
眼眶还挂着泪水，鼻子也一抽一抽的，还是这么不像样呢，穗乃果。
可是，被她用力抱住的我，却无比的高兴。
高兴地也要哭了。
这一次。
——我不再感到害怕。
穗乃果的心意、我的心意、大家的心意，都汇聚在这里。
橙、红、白、深蓝、粉、天蓝、黄、绿、紫。
九种颜色的光芒合而为一。
风雨，停了下来。
以我和穗乃果为中心，温柔的光慢慢向外面延伸开。
这之后。
倒塌的房屋重新屹立，折断的树木再现苍翠。
被打碎的世界，就像水晶一样，在光的照射下映出各种各样的景象。
在天台上练习的我们、在部室聊天的我们、在舞台上起舞的我们以及向我伸出手来的穗乃果，像走马灯一样在世界的碎片里演出。
却又随着光的前进，逐渐的消失不见。
“真美啊。”
面对这样不可思议的景色，我想。
——这一幕，大概会永远在我的记忆里闪闪发光吧。
然后，就这样陷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