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洛阳的日子太舒坦，不必处理军务，诸事清闲，想玩什么都不缺伴儿。和去岁新登科的几个年轻官吏混熟之后，我们在九洲池畔的空地上踢蹴鞠，天色暗下来，飞到场外的蹴鞠不好找，我和武书泷在矮树从里扒拉了半天，才发现球落在花树上了。
我踩着木梯爬到树上，把蹴鞠摸到怀里，回身往树下一看，被不知何时出现的田怀钧吓一跳——好家伙，这人走路怎么没声儿呢！
傍晚的长风轻拂，洛阳宫苑里春日的桃梨纷然似雪，我把球往武书泷怀里一扔，指了指田怀钧。
“魏博田节帅，你先去吧，我们有事。”
我觉得有点为难，面对田怀钧，既不能苦着一张脸，又不能显得我太高兴，只好转身靠着树，用脊背和他说话。
“你来干嘛啊？”
直起耳朵，听见身后窸窣的脚步渐远，这才故作冷酷地将脸转过来……无语，武书泷怎么把梯子也搬走啦！

呃，悼念亡妻？田怀钧这就属于干哭无泪了，跟别人装也就罢了，跟我还装呢？小样。
懒得拆穿田怀钧，哦了一声，算是作答。
“我在上面，你在下面，实在不合礼数，岂敢让节帅仰着头看我呢？”
调转身子，抱住树干缓慢溜下去，一路撅着腚，显得十分笨拙。待双靴落到地上，将缚着长袖与裤腿的系带解了，手背在袍面上擦两把，掸掸灰。
“……我的意思是，‘树’上面和‘树’下面，节帅，”两只手往腰后一揣，踢着腿走过去，“天都要黑了，您还溜达？节帅这是点我呢，是想让我请你喝两盅吧。”

田怀钧的身子压过来……大爷的，这才叫重呢，肩膀一偏，不禁伸出手，在他脊背上扶着，“那、那你教我也没用吗？”
不是不知道生气，是心肠软，即便生田怀钧的气，也实在气不了太久。脊上的手懈了力，搭住他腰带后缘，细语轻笑的女声隔一丛花树传过来，“你才屁股重，呸，”气息短促，将脸别开。
“我俸禄低，不请你，没说你不可以请我。”
含胸站着，压着眉猫抬眼看他，嘴一抿，脸上抿出两个小梨涡。
“……你来洛阳，是来找我的吗？”

“这可是你让我摸的。”
没扭捏，伸手就在田怀钧脸上捏一把，“摸过了，挺重，还怪英俊的。”
我心道人若在裤腰带上挂脑袋，那顶在脖子上的，可不就是屁股了——我没说。审时度势，现在是我占着理，但我也知道我若是继续拿腔拿调，田怀钧保不齐会真的生气，我图什么呢？
“那怎么才可以不痛。”
眼珠子转两圈，打量周遭无人，凑近了在田怀钧脸上啾一口，嘿嘿笑两声，问他，“这样好点？”
见好就收，云收雨散。
“你情我愿，本来就不是买卖呀，”眨眨眼，“下次请你，等我们回去——回魏博，我做给你吃。”

“吃得惯。”小瞧我，还有我吃不惯的东西呢？
田怀钧的眼睛盯着我，向他回报以贯注的凝视，空气中弥散着一种淡薄的、令人沉醉的味道——据说当你喜欢另一个人的时候，你的本性便会以这样的方式提醒你。故而我确定这种味道，并不源于发顶上已结出果实的花树。
“武书泷前几天给过我几颗，这个季节的海棠果还有些酸，”将五指扣入田怀钧的指缝，“你要干嘛？靠这么近，你想亲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