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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bg】世界以痛吻我,要我报之以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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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为什么又回来?
上一次在早晨,
匆匆离去。
因你将生命与灰尘看齐,
我的胃咀嚼了七天的痛,
虚弱而无奈。
前路需要一盏灯,
你将尘世掀开,
让我体量接近真相的绝望。
终于,
我带着歌轻盈地归来。
世界以痛吻我,
要我报之以歌。”


IP属地:上海来自iPhone客户端1楼2022-06-04 08:04回复
    从医院出来后,季彦直接回了家。
    他不知道如何面对。
    在心里面装着一个残酷事实的情况下,无论是谁,无论是善意的、温暖的,亦或只是平淡的目光,他好像都无法面对。
    他只想逃避。
    整整一个下午,他都窝在家里,哪儿都没去。
    将门窗全都关上,将厚重的窗帘也全部拉上,黑暗中,迷茫无助的人静静地躺在床上蜷缩起了身体,用被褥紧紧地包裹住自己。
    他感到害怕,前所未有地畏惧。
    深深的恐惧感笼罩着他,他感觉自己是那样地孤苦且无依。
    思绪很乱。
    满脑子都是关于那个病的死亡信息:什么百分之多少的致死率,什么生不如死,什么全胃切除,什么治愈后转移和复发的可能,什么人财两空,什么癌症病人就是活活痛死的……
    每一条每一条,季彦发现自己都接受不了,也无法消化。
    泪如泉涌。
    十几年以来,一直隐忍顽强的人头一次像个孩子一样放任自己失声痛哭。
    为那凄惨又不公的命运,为那迷茫又可怕的未来,为自己一直以来盲目且孤独的坚忍。
    坚强了那么久,自以为是地与命运抗争了那么久,在残酷的现实面前,他发现自己原来根本不堪一击。
    接受不了啊!
    无论给自己做怎样的心理建设,无论怎样试图说服自己、劝慰自己,他发现都没有用。那样的事实实在太过残忍,像一把利刃直插他的心脏,几乎是一击致命。
    不是说祸害遗千年吗?
    他这样的祸害怎么着也得遗臭万年吧,为什么他这么快就要死了呢?
    他不相信。
    他还没有得到理解,也还没有得到所有人的原谅,他怎么可以这么快就死呢?
    他也不甘心!
    电话响了起来,不用看,季彦也知道是许晨阳打来的。
    这个时候,除了许晨阳,大约也不会再有其他人联系他了。可笑的是,对方的好意他永远没有办法接受,他最应该说抱歉的人就是这个刚认回来没多久的亲哥。
    原本因为要去医院拿诊断单,他请了半天假。然而这会儿都已经下午两点半了,他还是没回公司,许晨阳该是有所察觉。


    IP属地:上海来自iPhone客户端3楼2022-06-04 08: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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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上海来自iPhone客户端4楼2022-06-04 09: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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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抹了一把脸上的泪,几乎想都没想,黑暗中躺在床上的人就伸手挂断了电话。
        他不想说话,也没有办法像个正常人那样开口。他怕他一开口就会忍不住啜泣,不小心在电话里直接对着许晨阳痛哭出声。
        他不能那样做的,他没有资格。
        一个可恶的施害者有什么脸面在无辜的受害者面前哭诉?这简直太可笑。
        “睡了。”
        发了条信息过去,季彦发现自己的手依然不自觉地有些颤抖。
        简洁利落的两个字,看起来没有任何异样。许晨阳却一如既往地敏感,很快回了他一条:“不舒服?”
        他也很快不假思索地回答:“没有。”
        “检查结果怎么样?”对方又问。
        他下意识就回了两个字:“没事。”
        想了一想之后紧随其后又补充了一句:“浅表性胃炎,养养就好,不必在意。我睡了,先不说了。”
        在试图欺骗对方的同时,季彦也在自欺欺人地骗着他自己,掩耳盗铃般地认为只要装作不知道,就可以当做什么也没发生。
        片刻之后,许晨阳给他发过来四个字:“好好休息。”
        他没有再回。
        其实……根本是睡不着的。
        怎么可能还睡得着?
        他想了很多,几乎把自己这半年以来甚至是记事以来的人生,全都回忆了一遍。
        这就是他的人生吗?


        IP属地:上海来自iPhone客户端5楼2022-06-04 09: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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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上海来自iPhone客户端6楼2022-06-04 1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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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短暂的、微不足道的一生,即将画上句点。
            短暂的一生中,季彦留下最深刻印象的居然只有两件事——挨打和生病。
            挨打了多少次,他已经记不清了。
            只知道,从最初只有偶尔才会出现的一两个耳光,到后来落在他脸上愈来愈频繁的巴掌,再到后来劈头盖脸、肆无忌惮的拳打脚踢,他的自尊在一次比一次过分的虐打中慢慢被磨灭。
            他的恐惧日益加深,他的自我逐步瓦解,他再也不敢奢求自己可以被人温柔以待。
            生病,这半年,甚至是一年以来,他一直都在生病。旧病未愈,新伤又起。
            他病了那么久,病得那样频繁,却从来无人问津,更无人嘘寒问暖。每一次从昏迷中醒来,他都没有那个运气可以有人相伴。
            孤独,一直以来,季彦都感觉自己特别孤独,一个人无奈地扛下了所有。
            究竟晕倒了多少次,吐了多少次血,给自己叫了多少次救护车,他根本不忍回忆。
            于不知不觉中,他一个人挺到了现在。
            可是现在,他也终于开始有些挺不下去了。
            他患的是胃癌,是绝症啊!他一个人怎么可能扛得住?
            他扛不住的,他也不想扛。
            可是,他又能告诉谁呢?
            关心他的人知道了会很难过,会徒增烦恼,那样并非他所愿。
            而不关心他的人,比方说父亲,知道和不知道又有什么分别?他早就当他死了,也早就不想认他这个儿子了。


            IP属地:上海来自iPhone客户端7楼2022-06-04 13: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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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经因为一错再错惹人厌烦了,季彦实在不想再因为生病给任何人添去任何不必要的烦恼。
              所以他什么都不想说,也什么都不能说。
              试图用温存来麻痹自己,可是绞尽脑汁在脑海里搜索了半天,他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快乐的回忆。
              那些曾经有过的短暂温馨像是被什么吞噬了,消失在了记忆的长河,他完全想不起来,甚至感觉从未发生。
              没有快乐。
              这半年以来,他都没有快乐,短暂的欢愉不过是转瞬即逝。他过得特别心酸、特别委屈,活得特别小心、特别累。
              从被父亲三度暴打住进医院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别无所求,也不敢再有任何奢望。
              不再奢求自己可以被宽容、被理解,也不再祈求自己可以被原谅、被接纳。
              他只想安安静静地过自己一个人平静而又封闭的生活,不去打扰任何人,也不被任何人打扰。
              可是上帝没有原谅他,病魔找上了他,死神也想带走他。他无力挣扎,也无心反抗。
              除了逃避,他什么也做不了。
              除了自欺欺人,他不知道该用什么办法来克服恐惧。
              自欺欺人还是非常有用的。
              第二天,季彦就恢复了正常,像个没事人一样去公司里头上了班。
              接下来的几天里,他也一切如常,并没有任何反常的举动和令人疑心的地方。
              可是许晨阳却隐隐总是觉得弟弟有些不对劲。
              他说不出来是哪里不对,只知道对方这几日突然变得有些开朗,让他很不习惯。


              IP属地:上海来自iPhone客户端8楼2022-06-04 15: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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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也说不上来这样的转变算好还是不好,对方的话虽然还是不多,却明显爱笑了许多。这明明是他之前想要看到的,真的看到了却又心生不安。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许晨阳总觉得季彦在装笑,并非真的开心。那看似快乐的笑容背后似乎隐藏着一种不为人知的伤痛。
                像个演员一样,季彦每天都在笑,每天都跟同事相处得非常融洽。他想用这种假装出来的快乐尽快赶走忧伤,赶走他脑子里那些总是纠缠不休的可怕念想。
                没有人看出来他的异常,也没有人看穿他眼底的哀伤,他的演技一直都是影帝级别的。
                可是没有用的,他也知道,再好的演技在现实面前不过是拙劣的表演。
                凡是需要演出来的,都不会是真的。
                他越是不想胡思乱想,那些奇奇怪怪的想法越是不停往他脑子里面钻;他越是渴望平静,他越是没有办法安静。
                看书都没有办法阻止他烦躁,工作也没有办法使他心安。
                倒是日益加剧的呕吐和腹痛时刻都在提醒他,他患了重症,时日无多,癌细胞正在迅速扩散。
                不愿意相信,也不愿意死心,抽时间,季彦其实有偷偷换过一家医院又重新做了一遍检查。
                这一次,完完全全地死心了。
                他确实得了胃癌,早中期,百分之八十的存活率。
                对应的,是百分之二十的死亡率。
                素来运气不佳,季彦早就自觉把自己归类为那不幸的百分之二十,而非幸运的百分之八十。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幸运的人,他的运气早在人生的前十二年就已经全部透支。
                而后,他基本上是一丧到底。
                不,其实现在……还没有到“底”。
                他还在永无止境的深渊里痛苦地挣扎、下坠,找不着落脚的点,他哪里到“底”了?
                到“底”了反而可以否极泰来,而他的悲剧,明明才刚刚开始。
                读过的诗集里,泰戈尔曾经说过:世界以痛吻我,要我报之以歌。
                那是曾经带给过他震撼,亦给过他力量的诗句。
                而今,只让他觉得可笑。
                他不是圣人,从来没有什么豁达的胸襟。
                他只是一个普通人,渺小而又迷茫。当世界赠他以痛苦,他无法报之以歌。


                IP属地:上海来自iPhone客户端9楼2022-06-04 16: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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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0.
                  下午的会议长达两个多小时,每一分每一秒对于季彦来说都是无比地煎熬。
                  尽管开会前他就已经服用了大剂量的药,也提前去洗手间把中午吃下去的那一点点食物全都吐了个空,然而肿瘤实在太过强大,会议时间尚未过半,就让他刚刚消停了没多久的胃又开始隐隐作疼了起来。
                  注意力越来越难集中,疼痛难耐的人一手抵着胃,另一只放在桌上的手开始越来越紧地捏住了手中的圆珠笔,几乎要将后者生生捏断在自己的手心。
                  “季总助?”
                  像之前的每一次走神时一样,季彦感觉自己被身边的同事轻轻推了一下肩膀。
                  怎么,又到他了吗?是要发言还是要干嘛?
                  他完全不知道。
                  抬起头,睁开一双近乎失焦的眼,年轻人开始茫然无措地在人群里搜索,却根本无从知晓自己应该做什么。
                  “董事长在问你话……下半年度的营销计划。”
                  见他是一脸的茫然,身旁那位刚刚好心提醒过他的同事,再度顶着座首位高权重的集团创始人投射过来的眼神压力,压低嗓音对他说。
                  他这才如梦初醒,一听到“董事长”三个字几乎是本能地坐直了身体,忍着胃里一阵又一阵的难受,伸出双手,略显慌乱地点开因为许久未动已然自动锁屏的电脑。
                  营销计划是许晨阳在出差之前交给他做的,只是粗略出了个大纲,细则还需等对方回来再作定夺。因此,季彦并没有打算今天就在会上讲,不知道缘何突然被父亲问起。


                  IP属地:上海来自iPhone客户端10楼2022-06-04 17: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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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本就只是个初稿,细节上尚待优化,加之身体不适,季彦的状态不是很好,讲解得不算流利,自然没有办法令他事事追求完美的父亲感到满意。
                    在讲解进行到一半的时候,他就已经敏感地察觉座首的中年人眼神带着一种冰冷不满地向他投射了过来,仿若随时可以将他斩杀于无形。
                    与此同时,对方那两道标志性的剑眉不怒自威,不知不觉开始向眉心聚拢,直至他讲完,已经完完全全地蹙起。
                    父亲的脸色着实有些吓人。
                    明显被吓着了,季彦在讲完方案之后就迅速低下了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不敢再发出半点声响。他感觉自己再多说一个字,他的父亲搞不好就会将手中正在看的纸质版方案直接朝他脸上扔过来,当众给他难堪。
                    内心忐忑无比,面上他并不敢表现得太明显,只是在佯装镇定的同时,默默地等待着对方随时可能降落他头顶的雷霆之灾。
                    会议室里静悄悄,大家都在面面相觑之后十分默契地选择低下头不再言语,空气安静得仿佛地上掉根针都能听见。
                    沉默了许久。
                    所幸,碍于众人在场,季峯最终抑制住了自己的怒火,只是在重新审阅了一遍方案之后,顺手捉起一旁的钢笔略显不满地在纸上批注了起来。
                    批注完之后便将文件狠狠丢到了儿子的面前。
                    “按照这个思路重新出一版方案。”
                    他尽量压着火气对季彦说道,语气冷冷的,却让身旁的年轻人如蒙大赦。
                    脸上是一副诚惶诚恐的表情,见他给了台阶,季彦连忙识时务地顺势而下,用力地点了点头:“开完会我马上做。”
                    多么听话!
                    又多么顺从!
                    他曾经顽劣叛逆的儿子,终于开始变得谨小慎微。
                    可是他却皱着眉满脸都是嫌弃。


                    IP属地:上海来自iPhone客户端11楼2022-06-04 22: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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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会议进行到一半,中场休息了十分钟。
                      早就忍耐不住的人赶忙趁着这难得的空闲跑去卫生间里大吐特吐了起来。
                      脑袋十分昏沉,俯身对着洗手池,季彦感觉自己从头到脚都是飘的,几乎头重脚轻到想要一头扎进池子里。
                      细瘦的胳膊吃力地撑着台面,低下头,他努力吐了好久才略显艰难地停了下来。
                      眼圈有些发红,眼眶也有些湿润,这些都是呕吐到实在吐不出来之后干呕时所带来的生理性反应。
                      可是看起来,他真的像是刚刚哭过。
                      对着镜子,季彦发现自己确实想哭。那让他感到既熟悉又陌生的脸上狼狈痛苦的表情实在有些可怜,他没有办法不感到难过。
                      可是振作起来吧,年轻人。
                      他告诉自己。
                      你才三十岁,你还很年轻,你不该让自己活成这种窝囊的样子……
                      再度回到会议室,因着对方之前那种杀人于无形的眼神,季彦没敢再坐在父亲的身旁,转而换了个相对较远的位置坐了下来。
                      他想离父亲远一点,方便自己“放空”。
                      他的胃实在是太难受了,一直在折磨他。他不确定接下来那处该死的身体器官会不会“掉链子”连累他挨骂。索性远离父亲这个“炸药包”,以免给自己招致无妄之灾。


                      IP属地:上海来自iPhone客户端12楼2022-06-04 22: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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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上海来自iPhone客户端13楼2022-06-04 23: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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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上海来自iPhone客户端14楼2022-06-05 0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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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分心的同时,现场略显严肃的氛围里,“啪”地一声,他另一只手上一直不停转动着的圆珠笔应声而落,摔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瞬间吸引了全场的注意。
                            正在讲述部门工作的市场部负责人Anne闻声停下了自己的发言。大家也都纷纷转过头来,望向了角落里那个始作俑者季彦,包括他自己的父亲。
                            一下子吸引了这么多人的目光,并且对大家造成了困扰,季彦感到相当抱歉。
                            然而, 抱歉的话还没有来得及说出口,他就被喉咙口涌上来的一股热流再度抵挡住了所有即将冲出口的话。最终,他什么都没有来得及解释,只是在匆匆丢下一句“失陪”之后就赶忙起身离开了座位,在众人惊诧的眼光里略显狼狈地冲出了会议室。
                            再度回来的时候,这场为期两个小时的会议已经散场。
                            同事们都走了,回到了各自的工作岗位。只有位高权重的季董事长仍然端坐在原位,带着兴师问罪的架势,显然正在等他,等他这个从头到尾就一直心不在焉、答非所问、酒囊饭袋的混账。
                            “你今天是没带脑子,还是丢了魂儿?”
                            果然,他刚走进会议室,站到座位旁还没有来得及坐下,他的父亲就开始大发雷霆。
                            再一次被吓着了。
                            吓着的同时,季彦下意识抓在手中试图做个样子缓解不安的圆珠笔再度掉落到了桌上,笔帽摔开,骨碌碌地向着桌子对面滚去,最终砸在了地上。
                            不敢去捡,他站在那里身体僵硬,声音也开始颤抖,几乎有些胆战心惊。
                            “对不起,我……我……”


                            IP属地:上海来自iPhone客户端15楼2022-06-05 06: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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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站在镜子前,季彦闭上眼睛深深地呼吸了一口,做好了对自己下手的准备。
                              其实也没什么好准备的,毕竟自残不需要仪式感,这并非是一件值得纪念的事情。
                              若非苦痛难忍,谁愿意走到这一步?
                              细瘦的手腕实在没什么肉,看起来都是骨头,还有青筋。为了避免划伤动脉,想了一想之后,他还是将刀口转向了小臂。
                              还是划这儿吧!
                              这里肌肉结实,虽然肉也不多,但是应该可以避开脉搏。位置也不是十分引人注意,他等会儿套一件深色衬衫,再将袖口放下来,就可以完完全全地遮挡。
                              嗯,就这儿了。
                              眼一闭心一横,季彦果断对准自己的左小臂狠狠地划了下去。
                              血,瞬间从那条细窄如线条的伤口里疯狂肆意地汹涌出来,争先恐后地随着他越划越深的伤口快速溢出,再顺着精瘦结实的小臂蜿蜒而下,密密麻麻地淋洒在了白色的洗手池,很快汇积成一片汪洋的血海。
                              刺目的红,无暇的白,对比尤为明显。
                              这强烈的视觉冲击力使得自残的人在瞬间获得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快感——一种疯狂的、汹涌的、自我毁灭式的快感。
                              他在那样的快感里沉沦了大约两分钟,之后才逐渐清醒。
                              痛,刺痛。
                              手臂上不算十分强烈的痛楚,却奇迹般地让他的注意力有所转移,胃里的疼痛似乎真的微弱了不少。
                              饮鸩止渴、以痛止痛,在一定程度上看来是可行的。


                              IP属地:上海来自iPhone客户端26楼2022-06-06 05: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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