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禁宫 | 外廷 】：大本堂

【建极四年元月，岁序更新，亦是大本堂难得休堂之日。】
【为了迎察合台使一事，虽冬日朔风劲哀，摧我身骨，也勉强支力在此搜寻一些刊载礼仪规制的典册。 不过实在是我有些难量自力，几刻不到就有些瑟缩冰冷，正打算先行回去，将这册先带回宫外再读，却见同来的随侍有些为难的说，外头正下着雨。】
无妨，那便坐这儿等等吧。
【我面色看不出喜怒，虽知他是为我着想，怕这冰天冻雨淋上，回去便又发病，却也难免有些难堪。后话不多提，只一面走到了内室的一张棋桌旁坐下，稍撷取些一旁炉火的暖意。听到了外头人推门而入，抬头正看到熟悉的面孔。】
五弟勤勉，年节之下，也不忘读书。

【 元月花灯遍燕都，我于内宫不得见，也从岑文那儿听得数不清。谁家铺子新岁大吉，谁家园子戏幕帷张，出又出不去，再听这些自是徒增烦恼。故此不若独自静待，大本堂似我读书的福地，每每至此皆有新趣，或古籍字画，或逸闻明史，好不自在。 】
【 翻阅棋谱，得窥天机，古来名局无数，悉载谱册，今人观之亦不能解，方才感叹十九路中变化。残局在手，今日我定能想出破局之策。径直往里头暖和处，常去的内室。推门而入，瞧着已有人在，笑言 】
二哥比我先至，论勤勉我还比不得二哥。

过来坐罢，外头下雨，先烘下身。
【屋内虽烧了炉子，但于我还有些不够，寒令人钝，是以我实在有些懒得起身，只是带着一如往常亲厚的笑意，抬起头来，招呼他过来。虽背光而来，衬得他面色不明，却也能随着他愈来愈近，感受到那一份蓬勃的少年气，而透过他脑后轩窗望去，正好能见御庭之中一颗要败不败的枯树，在冻雨之中摧折凋败，截然之别。】
【垂下眼转而不看，目光随着他入座，才落到他顺势放在桌上的那一册来。】
这是什么，外头拿进来的？

【 二哥素来身子骨弱，经不得风寒雨湿，顺着他唤，便在对席落座。大本堂的里间似是话本里的茶社，一方小案，两张锦垫，案上置着十九路棋盘。天寒雨冻，煮茗对弈，实在美事。 】
【 手中拿着残局棋谱，置于案上，再答他话 】
二哥说这棋谱吗？乃是我从华光堂里寻得的宝贝，里头历数黑白名局，亦有未解之残局。弟近来痴迷此道，然天资驽钝，非弈林好手，适逢二哥今日在，不烦指点指点弟。

一人独弈也太无趣，我来做陪吧，不过我也不擅此，谈不上什么指点。
【香榧木的棋盘上覆着温润的漆光，古拙质朴的棋册翻开，最末一页正留了一场珍珑局。】是这一局？
【他默认，我便将书铺平在旁，拉过装着玉籽的宝匣复盘。我执黑，为攻势，按步放去，走势飞角，大开大合，甚有豪气。一面过手，一面便在脑中思索如何了局。】
黑子步步相逼，我亦无甚解，五弟此前看过，可有思路？

【 棋盘之上分列黑白，他执黑先行，我执白随后而至，按着棋谱之上步骤还复珍珑。黑子先占一处，步步紧逼，正如二哥所言，无法可解。二哥棋艺比我精湛许多，他既相问，我也只好实言相告。 】
二哥都看不出法子来，弟还能有什么思路。
【 双指擎着白子，有些冰凉，正如白子的局势，续言道 】
白子困境，在于进退失据。进则攻势不及黑，几招之下必定败北。可若是守，虽步步为营也不能胜，减失其势终不过一败，当真无破局之法。

【虽还是少年，但言辞之间已可见其卓尔之质。中宫嫡出，与朱惟道的仁厚不同，在他身上，这份天赐的贵重更多转为了一份勃勃之气。郑后于后宫诸事可谓驽马恋栈，他却不似——这也不多怪，阿娘姿飒，我不也羸弱吗？】
【伸手取白子于匣中，玉棋冰凉，撷于双指之间，后屈支于额头，目光在错杂间探索。】
井陉之战，陈馀败于当然之想。
【不寻止损，反更相送，将白子正落于圈套之中，成全黑子布局，一面说话，一面将围困白子尽数取走，一时气门大开，却柳暗花明，反暴露黑子腹翼——一招提后再断。】
【抬眼对看，将手中白子交至其手，又另执黑补步，笑道。】五弟，不至最后，不可轻言无法啊。

【 韩信灭赵，以少胜多，大本堂的师傅讲史，讲战皆是绕不开此一道。古有名将，今有棋手，似此局之中，白子围困任多少好手来观想必都与我一般，是无力回天之局。眸瞳倾盖，不敢相信二哥竟以自戕白子，赚了一路活棋。 】
倒脱靴？当真是闻所未闻，二哥棋艺精湛至此，弟恐难企及了。
【 黑子一片大好形势，如今皆荡然无存，虽优却无必胜之势，反观白子，绝处逢生，虽势弱当已不是死局，终有再胜之机，此一手精妙绝伦，让人钦绝。玩笑一言 】
依着二哥方才说法，弟再多加研习，说不准还是可以企及的。

巧招，灵光一现罢了。
【其实不然，我想。譬如他生于阿爹御极之后新宫之中，少经动乱，尚少年赤子，又兼嫡子贵重，学的亦是仁正公大之道。而我，察合台为败属，华妃为侧，自幼年起便是靖难征战，加之多病久恙，不得酬志，实在很明白维谷之感，亦常持有万事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心。】
不过棋者，磨性练格，你有兴趣，让爹为你找几位名家精学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