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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尾也是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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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P属地:新西兰1楼2023-08-12 12:44回复
    (是如常的一个初春晨)
    (自己寻了由头,前日便往潭柘寺来进香小住;而翌日天才蒙蒙擦亮,日头尚未及完完整整地从檐角廊头跳出,因着往来还愿恩客如云,寺中的灯都是极好的,甚至还有些难得的被香客捐来的云母灯,但自己手里头仍是挈着一盏亲自制作的油纸灯笼,它是寻常的一提)
    (若要非讲些不同处,首先大抵是它不似任何绚烂的灯笼般,只在四角处缀着穗子,而是挂着两枚木牌,这是昨日自己从那寺前古树上取下的,上面俱写着“想要再见林不苦一面”,瘦金体工整如琢,里面渗透的是自己那两年离别的相思,但在此后几年几次的分别里,因着林不苦的守信,自己再不曾寄托于向这些神明皈依般许愿,便不曾取下,只叫它们像是本生长在枝头的嫩枝般,渐渐被新冒出的他愿压盖住,是以林不苦也不曾见过;而其次便是相较于往日灯笼般,它被生得更长些,这更是藏了些不想叫人知的私心,是暗自想着,他今日又定是午后才归,黄昏时张灯点蜡,便可在灯笼里燃一支更为颀长的蜡烛,这样虽然需在入夜前回府,但却可将自己和他的夜也被拉得更长些)
    (没有劳烦身边侍女或是寺里沙弥,而是亲自借了一把木梯,一手提着灯,一手把着裙,慢慢地踩到最高处,将它悬挂在仍属于林不苦的屋前,最末两手托着灯笼檐,还不忘将它摆得格外端正)
    (还不亮的它在风底慢慢打着转)
    (灯往屋里挂,风也往寺里吹着。而远游而归的情人也将往这处行)


    IP属地:新西兰2楼2023-08-16 17: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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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碗荠菜煮鸡蛋的汤汁已经将鸡蛋浸润得饱满,直至汁水枯竭在碗中,浅浅结了一层油花。】
      【上回从大漠里毁约而归,镖局将我在道上的名声毁了泰半。江湖道义里,若要翻身,这样的单子是要再还一单,才算翻篇的。好在这一单押运的路途都算坦顺,以致于从九州通衢的湖北往奉天直隶乃至京城快马加鞭的归途里,我嫌千里单骑颠簸繁琐,预先将行李细软捎回潭柘寺,轻装简行后,反而更为归心似箭起来。而人,却因奉天直隶的暴雨洪涝,堵在了京城口。】
      【淤堵后的泄洪,用了七日——我归时业已三月初四,上巳节的余韵还在风里飘摇。】
      【这场暴雨来得无端,晴日无云,每至夜色便风雨齐下,犹似天漏。京中昨夜亦是暴风骤雨而下,倾倒的水缸,坍圮的草木棚盖,入木皆是荒凉。潭柘寺院中花草无有完好之处,泥泞沾着鞋底,需得挨着前人留下的脚印,才勉力一脚一脚地挪进客舍。】
      【窗牖半阖,一眼可见书案应是淋了一夜的雨,那半包浆的木头被洇湿,深一块浅一块。】
      【林不苦挨着书案坐下,默然地注视着那碗已经结了油花又陪着书案淋夜雨的荠菜煮鸡蛋,良久良久之后,长长喟了一声。点了一星火,就着已是昏暗的夕晖的光,抽了一管水烟,烟丝的焦糊味和缭绕烟雾将林不苦整个人罩了起来。】
      【林不苦枯坐着,几粒烟丝灰砸进碗里,林不苦慌忙地用手去捞,烟灰被指腹捻过,又沾着油花,在指尖粘着。放晚课的沙弥途径客舍往厨房去,三三两两的人声迁回了林不苦的眸光和神魂——虽是无人偏睐投以关心,林不苦还是下意识地用满是油灰的指尖将眼角两滴泪囫囵抹掉,然后用力眨眼,生生憋回去了残余的泪意。】
      【放过夜的冷鸡蛋嚼来腥苦万分,被油浸过的蛋黄也不太湿润,噎住了嗓子。林不苦低着头,用力地喘着气,豆珠儿的泪滚进了碗里,紧跟着两颗三颗直至涕泪横流。林不苦不太体面地抹了一把脸,和着涩嘴的泪、焦枯的烟灰,将这碗冷透了的荠菜煮鸡蛋吃干净。】
      【潭柘寺的晚钟敲了三声,晦暗的夜也要来临了。】


      3楼2023-08-17 13: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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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楼2023-08-17 13: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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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边渐渐挂上玻璃青般的颜色,已然推开门扉,入得内室,此时站立在窗前,将那支摘窗撑开半扇,当仰起细长的雪颈往外瞧天色时,小沙弥正巧三三两两自茅草搭作的廊檐下路过,两手托得端端正正,捧着的是今日上课所需的佛经。因着往来多次,与他们虽称不得能谈上话的熟稔,但是此刻仍是能笑笑点点颌,两厢权算作眼熟,而当当先最眼尖伶俐的小沙弥看见那不寻常的纸灯笼时,笑意便更盛,这是已然参悟其中的道理,而自己桃心面也稍稍红了红)
          (寺里沉钟声沉沉送来几声响,这是才昭明着,今日才算刚刚开始,自己尚有将近一日抱膝而待远归人的时长,但因着笃信他将信守诺言,浑不在意,此时将一双手在身后悄悄一背,慢悠悠踱到廊外,竹影在小春季节最是婆娑,先折了几枝脆嫩的新竹枝握在手间。心底在暗自琢磨着,以后也便用这些鲜活的春色点缀家里,是家,而不是襄王府邸,而是自己和他两个人的家)
          (正要折返回小屋中时,却又因着念及今日是何日,兴致油然间顺手摘得一条新柳,不曾如摆弄那些竹枝般,将它插在瓷瓶里,而是选择将这因着才刚离开枝头而格外鲜嫩的翠柳摆在水缸上,想要为他赠一身甘露。低垂着眉眼,将它横陈在水缸上时,动作是极其温柔的)
          (像是抚过爱人的眉眼)
          (小女子的心性一旦起了,虽然有些羞赧,但还不忘从袖里取出几枚特意带来的枣,此地尽管没有活水,但那几枚红枣却被自己放在水缸里,此时承载着“祝枣术”的好意头,浮在如镜般的水面上)


          IP属地:新西兰5楼2023-08-22 14: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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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在家中从不曾干重活,但此时自己仍是将腰身弯得很低,任由着耳垂上的玉珠子划过面颊,全心全意地小心将那木凳子搬起来,而非是在地上拖拽着,继而将杌凳摆在桌案另一面,好似两个人相对而坐着。即便刻下这瘦屋里唯有自己)
            (但当忙碌完这些,自己并不曾安然落座在对座矮凳上,让那翠碧掺杂的芭蕉叶竹杆影慢慢攀吻上自己背后裀间,而是提着裙,选择坐得分明留给他的木凳。满家格格不似清汉女般拘束,但当落座时,也向来是将裙下两膝紧紧并在一处,何况自己娘亲是汉军旗,在这些细节上行事便更似汉人,只是此时自己却大刀阔马般,将两腿敞开,这分明是效仿着男子的举动,在无声估量着这凳与桌案间的分寸是否合意。太近,便不够让远归人坐得舒适;可私心又不想叫两个人分得太远。如此不厌其烦地起身、摆近或摆后,又再度落座,是在用这些热切的小动作消磨难捱漫长的辰光)
            (尚有一件更为紧要的物件。将小包裹摊开,再将其间折叠齐整的一件骑装挂在屋内的屏风上,这是在与他相识的第一个年头里,便暗自决意要为他亲自裁剪的新衣。没有为他堂堂正正地量体裁衣,而是在与他相识相伴的那些日里,靠着状若不经意般握住他的手,为他拂开肩上尘埃时,将他的身量尺寸铭记于心,眼下捋平上面难免的褶皱)
            (如同抚过爱人阔挺的肩膀)
            林不苦!
            (没有回响。但适才分明听见一声响动,叫自己转过身,往窗前去探,可却没有捕获那熟悉的身影,廊下什么都没有,疑惑地定睛再度仔细瞧着,竹影里似乎栖着一只赤褐白斑的催归鸟,兴许只是它扑扇着翅膀,不经意撞到什么的声息。而当自己扫兴间垂着眉眼,袖边正拂落窗边小柜上摆着的一本唐诗宋词混编集)
            (想要将它放归回原处,但却又似命定般竟不由自主将它翻开)
            (“请你再往下看看”)


            IP属地:新西兰8楼2023-08-23 08: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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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光被浓黑的云沉沉压着,翻身不得丝毫。】
              【林不苦动了动枯坐在书案前的身子,一滴烫泪砸到攥着筷箸的指节,指节一颤过后仿似苏醒,寻了火折子,点亮了书案旁久置的烛台,那枝蜡烛业已被烧得很短很短,短到林不苦用了很久才堪堪点燃烛芯,却在烛光亮起时被一路迤逦至另一侧书案的淋漓蜡泪俶尔捶中灵台清明。】
              【寻迹而去,最末一滴蜡泪似是十分匆忙地停在了那未展露在窗牖下的书案另一端。】
              【那里静静地躺着那本被林不苦精心伪饰过的唐诗宋词混编集——早几年林不苦假拟身份与子梧往来的家书,都悉数珍藏着,夹在真真假假的唐诗宋词里,那是林不苦摩挲过千万遍的字迹,微卷的边和微褪色的纸已然偷跑侠客心事。】
              【林不苦扑过去,撞倒了凳子——不大不小的一声“哐当”,在静得可怕的客舍内亦是震耳欲聋的。】
              【小君唯一留与林不苦的手书,那一句早就教给林不苦的「绵绵思远道」被精心地糊在诗集扉页的背面,并自以为天衣无缝地做了一个夹层,而夹层之外,又十分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写上了自己的手书,「青青河畔草」。】
              【封页一掀,那夹层里的秘辛便袒露在光影之中:夹层被人小心翼翼拆下,刀痕甚至不肯多深一份,伤及册中余下无辜——那两封手书的字体,与诗集中,那些畴昔林不苦假托子梧代笔的家书、和林不苦所谓的从家中捎来的回信,竟无有二致。】
              【于是林不苦也理所当然地看到了两封手书字里行间的蜡泪——有一滴蜡泪十分浑圆,林不苦指尖一触,却又轻易地戳破了,从蜡泪的壳里,溢出一些不明来路的水液,再借着蜡烛细瞧时,也将将看清那些隐在蜡泪之下,皱皱巴巴的一坑一窝的痕迹。】
              【哪里是不明来路的水液,那分明是子梧漏夜枯坐,将这诗集翻了一页又一页,将字迹对了一遍又一遍——子梧应该是坐在被林不苦踢倒的凳子上,就着烛光里看完了整本诗集,蜡泪和眼泪都掉进了那「青青河畔草,绵绵思远道」的字迹里,未干涸的泪被蜡泪封存,直至被林不苦重启。】
              【那漫长的、漆黑的夜,对参破秘辛的子梧,应当是一种慢条斯理地凌迟。】
              【这漫长的、漆黑的夜,对目下光景里的林不苦,也是一种凌迟。】


              11楼2023-08-23 09: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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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楼2023-08-23 09: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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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雨欲来,风声在寂静的夜里呜咽。】
                  【应是将要风号雨泣的夜,行至潭柘寺的凄厉风声,像是在替子梧一声声的质问林不苦:为何爽约晚归,为何以爱的名义欺瞒,又为何不肯尽斩尘缘、偏要捻惹她这叶桃瓣。】
                  【萤灯豆光之下的手书变得面目可憎,那是林不苦甘心沉溺在红尘的托词,也是林不苦唯一的软肋。直至林不苦翻阅到那页「愿岁并谢,与长友兮」——那张本就被子梧用箭矢刻烙署名的小笺已被人用小刀划得稀碎,清隽的瘦金笔迹七零八落。】
                  【她竟是这般恨,用这样的方式,来否认所有与林不苦的种种。】
                  【林不苦捧着这被参破的秘辛,跌坐在地上,拢进怀中的册子在夤夜里像是以子梧的模样活了过来,眼波顾盼之间,像是期许很久、终是觅得良人归一般,依依靠在林不苦的肩头,抚着他的眉与鼻,旖旎温柔地唤他名字,林不苦。】
                  子梧……【他应她,寂静的客舍里,回他的只有窗牖外的风雨声。】
                  【林不苦享受着这短暂绮梦里的温存,豆点大的烛光却一息间灭尽光芒,它已然耗光了所有——那是她在风雨交加的昨夜用尽力气点亮的所有爱意,却又在今日黎明前随着日熹而尽数消弭。原也尽是林不苦的奢望,怎会有人在消磨完所有爱意之后,在这样的夤夜里重蹈覆辙地来爱他。】
                  【又一声太息中,林不苦抹黑找到了半截烛,重新点亮这浓黑的夜。】
                  【炽亮的烛光却映照着一地入目而来的狼藉:一截断了的箜篌弦,一枝断了半截翅膀的鎏金蝶簪,碎掉的白瓷瓶,凋零枯萎的柳枝和新鲜翠绿的竹枝错落着倒在碎片残瓦中——林不苦皱着眉,思索着究竟是昨夜的暴风骤雨太过残忍,山呼海应般灌入屋内,将这一切来自于子梧的手笔毁于旦夕;还是窥破真相之后的子梧愤恨地一拂,将一应物什连同过往摔得粉碎。】
                  【但又有什么意义——爱人的爱意已如断了翅的蝶簪,即便重修完好,原本的灵动鲜活业已不复,那断了的弦更是昭明情分了断,尘缘尽散,再续前缘的肖想最终只能在夜里肆虐。】
                  【她离开时,已用断弦,留于林不苦所有体面。】


                  13楼2023-08-24 13: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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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4楼2023-08-24 13: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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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染得蔻丹的指尖已插进那书页间,但将翻未翻时,却听闻几下“咕嘟”声响,那不是窗外杜鹃鸟啼鸣的音,而是小屋外就近的柴房里,被自己遗忘的、早就被放在沸水里煮着的两枚鸡蛋。但不意,窗外竟挂起淅淅沥沥的雨,春云蒙蒙徘徊低压下来,而那边沸腾声息更频更响,分明是紧催着自己去熄得柴火,没有选择去提伞,而是用这半息都不到的时间,将那本诗集熨帖珍重地放在远离支摘窗的书案上,继而便将一双手搭在额头前撑做伞,匆匆忙忙往柴房那处跑去)
                      (向来远离庖厨的自己先忍着咳意,将柴火熄灭,继而提起长长的木筷,碗里当先便卧着一苇已经煮得泛黄的荠菜,再将浮浮沉沉的两枚鸡蛋摆在灶头,正要将它们一颗颗敲开小缝时,奇怪得,自己竟在握着圆润细嫩的鸡蛋时,联系到那簿诗集,想起与林不苦相握时他手上的茧,它们生在读书人才会有的中指指节,那时不曾多思,但此时心思却咕嘟嘟冒起泡)
                      (一颗蛋当先落在碗里,没有压住心事,再度浮了起来;也因此,手里下一颗圆滚滚的鸡蛋竟被磕出了更长的裂痕)
                      (心一直被这桩事提着,端着碗折回小屋时,先将那荠菜煮鸡蛋放在就近的窗前,潦草摆下一副碗筷便作罢。而在这只需要安静等待着他的时分里,借着那点起的烛光,自己终究选择再度拿起那本诗集,打开“他”)
                      (映入眼帘的是瘦金体和一句诗,这本当是我一直认为的,属于我和他故事的开端。可是点漆瞳里没有爱意,自己一双眼也不眨地怔愣在那里,誊满的是不可置信)
                      (“绵绵思远道”)
                      (看来这是这段故事更早的开端。却不属于我)


                      IP属地:新西兰15楼2023-08-24 14: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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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风夹雨破开了客舍的门,门槛未能抵住山雨的攻势,似被人陡然泼进了一捅水。】
                        【来自九州的风齐齐灌入屋内,那挂在屏风上的衣服便涨满了这暴雨裹挟的风,化作青眼獠牙的伥鬼、浑身冒着鬼火索命而来。】
                        【林不苦眼皮一掀,也将将是这一掀,才惊觉那挂在屏风上的衣服并非行李中的任一,而是崭新的、未曾见过的一件,那么来自谁的手笔,也不言而喻——衣料应是簪缨世族内所能寻到的最为贴合江湖侠客的一匹,没有浮夸的祥云,没有精细的刺绣,只是比粗布麻衣精细些许,却已然因为子梧的觉罗名号,浅薄地蒙上了一层不由言说的矜贵。】
                        【林不苦艰难地挪到屏风前,用常年舞刀、早生厚茧的手寸寸丈量,除却腰间放量多出的半寸,竟是犹似量体而裁。恍然间,醍醐灌顶般的了悟,畴昔那些暧昧非常的接触里,她早已将林不苦的身量摸个透彻,她需要踮脚才能拂却的肩头尘,需要再仰头才能够到的鬓边霜,需要向下多抻手才能使十指相扣的臂间温存……她都一一记下,且完整地匀兑到这件新衣上。】
                        【未算到的那半寸,不过是这场暴雨里浇洗之下的相思,催人枯瘦。】
                        【细密的酥麻痛痒与痛失爱人的战栗自心口漫散到四肢百骸,林不苦撑着身子,盘膝坐在了屏风前,寂夜里只剩风雨哭嚎,林不苦与新衣对坐,仰着脸,看夜风将衣摆掀了又掀,按住膺内的意难平一遍又一遍。】
                        【原来被奉天直隶的暴雨洪涝堵在京城口的那一天,便早已是命定结局的来临。】
                        【原以为与子梧的相遇,是红尘辗转、孽债未偿的所愿皆遂;如今看来,步步都是梨云梦冷的事与愿违。】
                        “啪嗒——”
                        【挂在门头的灯笼承受了两日狂风骤雨的洗礼,终于挣脱了束缚,跌落在满地枯枝败叶里,灯笼顶盖被甩出去很远很远。】
                        【像无法再与子梧相牵的手。】


                        16楼2023-08-25 14: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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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7楼2023-08-25 14: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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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熟悉的瘦金体,但在运笔痕迹上却有着其独特的风格,像是那最末的捺,倘使自己写来,到底会带着满家描摹笔法时的刚硬,像是一枝亭亭翠盖的苍松,只是眼下这枚字最末笔划多情缠绵似一弯鹤江。而抛却字体,对于自己来说,这种埋藏在诗章里的爱意仍太过露骨,所以从不曾为他誊写过)
                            (“青青河畔草”)
                            (从来不喜欢琢磨人心的自己竟翻拆起那扉页,它生得格外厚,很轻易便叫人猜出夹层存在。而这里间藏着的小笺笔法不同于扉页那般深厚,倒像是其他王叔府邸上更为年幼的后辈们习字时的稚嫩,但是也那般熟悉,因着它和那些年里林不苦的家书笔力如出一辙。窗外雨点渐渐密起来,心底那些从不曾多思的疑虑也被串联;先是他那握笔才会有的老茧,一颗雨敲在窗沿;再是住持对他家乡亲人存在的讳莫如深,又一颗雨乘着风砸在桌案间,竟然将那墨迹洇湿........也或许是顺着面颊落下的泪,一双手捂着眼狼狈地想道)
                            (清风不识字,不意吹至后面那页“愿岁并谢,与长友兮”,分明是楚辞,却被揉进这唐诗宋词的集子里。小集被摊陈在自己膝间,而自己取下鬓边金簪,胡乱潦草地切磨着自己留下的那行瘦金,此举没有太多对他的恨,只是想消磨掉这无谓的镜花水月。“她”不该存在)
                            (伴着小沙弥紧着回屋的匆忙脚步声,自己终于抬起面颊,推开门,孤身走进这个风雨交晦的黄昏里)
                            (在这个独自再见的时刻,没有人说“晚安”,也不再像是那年元宵夜初见时回过头去,或许是因着此时没人挽留。身后是因着未闭紧又被风撞开的门扉,但走得决绝般,花盆底踩在泥地里仍是落下沉沉的印辙)
                            (三月三的夜色在仓皇里落下帷)


                            IP属地:新西兰19楼2023-08-25 14: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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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客舍到大殿的路并不长,但林不苦却用了很久才拖着失魂落魄的躯壳跪在了佛前。】
                              【值夜的小沙弥在殿前墙根下打着瞌睡,林不苦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确认他浓眠正酣,才推门而入。炉鼎里还有萎顿未燃尽的香,袅袅的烟掩映着慈眉善目的佛,明亮的电光透过窗牖的缝,打在那一双低眉的目上,林不苦伏下身,长长地一叩。】
                              【佛像殿前烧纸的炉,炭火半明半晦,林不苦捣了捣炭灰,令之重燃。】
                              【先烧了几摞金银纸,虔诚地向佛忏悔,祈求诸天神佛的原谅,听一听孽恶尘世里并不虔诚的信徒的心语。而后是扑进雨夜后破碎的灯笼,灯笼吊挂的两个「想要再见林不苦一面」许愿牌也被林不苦捡起,顺手捻起了几粒散落在地的枣子和一枝新翠的柳,夹着水汽,半烧半烤的,在炉里化做一缕烟。】
                              【未曾试穿的新衣和被蜡泪眼泪糊住的诗集,以及那满地的狼藉,也被林不苦拾来,应烧俱烧,不留念想。】
                              【火团一口一口吞噬掉扔进去的东西,直至都成灰烬。】
                              【那一夜,林不苦向佛祖求了许多愿:愿她有人知冷暖;愿她年年平安、岁岁长安;愿她能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愿她欢笑尽娱,乐哉未央。缘来缘去,尘缘了断,往事凋落成心口朱砂,她也合该奔赴她的新生,没有林不苦的新生。】
                              【愿愿皆与子梧有关,愿愿皆与自己无干。】
                              【殿外风雨之势不减,电光一道又一道打在佛像的面上,雷鸣也一声比一声更响更亮。林不苦长跪在佛前,凝着被道道电光割裂的慈悲面,在心里一句又一句的念:不悔,不悔……】


                              20楼2023-08-25 16: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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