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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原临也】栖居Renewal[长篇/原创女主/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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栖居10th anniv Renewal
出于某些原因,花了两年时间把十年前的这篇文重写了一遍,今年答应要出十周年精装再录本。
人设重做剧情翻新,差不多80%的内容都重写了,旧版的结局线全部废弃。
要说这是什么,单纯是我的自尊作祟罢了。
原载晋江,因为那边有读者跟我说贴吧搜不到了,所以干脆在这里再发一遍。
应该没什么人在看了,但这里是栖居的起点。好久不见。


IP属地:江苏来自Android客户端1楼2023-11-05 15:54回复
    -栖居-
    “像普通人那样去爱人确实很困难,但我会爱你,我会竭尽全力……
    “所以,爱我吧。”
    神没有办法像人那样去爱另一个人,神也是在为人所爱时才锥心地感受到自己的不完整。
    ——去吧,在世为人的信者,
    给神涉入爱河的勇气,给他甘之如饴的妄念,
    哪怕人世爱河的深处是神的粉身碎骨。
    为了能想你所想、爱你所爱,不顾一切,这是我给你最后的报答。
    ——岫野家书
    “毫无意义的相遇和重逢是不会发生在这里的,池袋就是这样的地方。”
    ——而折原临也最后离开了池袋。
    ——从此以后,这座城市不再有重逢。


    IP属地:江苏来自Android客户端2楼2023-11-05 16: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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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1.傍目八目
      岫野椋眯起眼睛,在昏暗的光线里颇为费劲地看了半天,确认那册薄薄的文库本封面上的字样是“波德莱尔诗选”。
      “‘我就把你那将我压垮的憎恶,朝着你恶意诅咒的工具淋浇,我还要扭伤这株悲惨的小树,让它长不出染上瘟疫的花苞!’”
      她不曾研习诗歌,也不是文学爱好者。在今夜之前,她认为自己理应一生都与波德莱尔这样的语汇无涉——说起来,波德莱尔到底是人名还是地名来着?
      “‘她就这样咽下她仇恨的涎沫,因为她不能理解上天的意图,她自己正在地狱的深处堆垛,为了惩罚母罪而准备的柴木!’”
      ——但谁让这里是池袋呢。
      “‘然而,有一位天使的暗中保佑,这个被弃的孩子陶醉于阳光,在他所喝的所吃的东西里头,又发现了美味和红色的琼浆。’”
      这很符合岫野椋对池袋稀薄而模糊的印象。在这片泥沙俱下的街区里,形形色色的人都会被接纳,发生什么光怪陆离的事都不足为奇。
      与“骑着黑色的机车骑手全罩式头盔之下实则空无一物”这类都市传说相比,“大半夜在居住区的楼栋天台上夹着嗓子用咏叹调高声朗诵波德莱尔”顶多是文艺青年犯了矫情病,根本算不了什么,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他和风儿嬉戏,他与云彩说话,在十字架的路上歌唱与陶醉;在他朝圣的途中,精神跟着他,看见他快乐如林中鸟而流泪。’”
      可这个文艺青年——岫野椋有点头痛——说实话他真的很吵。
      是,他快乐如林中鸟,想流泪的只有她。
      这栋公寓楼天台很大,格局略显复杂。宽阔的平台贯通了两层露台和侧边的逃生通道,除此之外,还有水箱梯台等设施隔断视野。因此,那个倚靠在栅栏边、手里捏着一册文库本的男人似乎一点儿都没注意到高处梯台上,位于视野死角里的某处,有人被迫作了他的听众。
      岫野椋不是不想起身走人,只是那样会暴露了自己一直都在暗中偷听,万一被对方强行拖去一起朗诵波德莱尔的话,搞不好会惊扰公寓里的住民引起骚动;况且做得出大半夜在天台高声读诗这种事的人,脑子多少都有点问题,比起忍受这种让人头痛的噪声,岫野椋更不想惹上没必要的麻烦。
      只能等对方走掉后自己再离开了——但愿赶得上末班电车。她衷心地希望这首诗不会太长。
      岫野椋掏出了手机,开始编辑邮件。
      【楼顶水箱我查看过了,没什么大问题,只是有个阀门松了些,我已经调好了,应当不会再发出什么奇怪的声音。您晚上安心睡觉就好。】
      邮件才发出去不过十几秒,就收到了回复。
      【哇\(^o^)/谢谢你,小椋,真是帮大忙了ヾ(?°?°?)??津绘子?】
      ——一把年纪了却十分时髦的姨母津绘子,不仅擅长使用各种年轻人之间流行的颜文字,还执着地在每一封电子邮件最后添加带有爱心图样的署名,浑身上下都洋溢着少子化和低欲社会中少见的生命力和热情。岫野椋面无表亲地按着键。
      【不必客气。我赶末班电车,就不再去家里同您道别了。失礼。】
      津绘子的回复也立刻就到了,岫野椋刚想点开,从楼道深处传来的脚步声却让她停住了手。
      锈蚀严重的门枢嘶鸣得格外痛苦,少女的步子胆怯而虚弱,从阴影里步出,面色苍白,似乎不久前受了很大的惊吓。
      “晚上好,纪良小姐。”栏杆边上的那个波德莱尔爱好者忽地收起了之前全部的疯癫腔调,笑容温柔、语调轻快,俨然一个教养良好的骗子。“奈,奈仓先生?”他点了点头。
      被称为“纪良”的少女走近几步,犹豫了一会儿,仍是礼节到位地欠身浅鞠一躬,“您好,久等了,稍微……出了点意外。”“‘稍微’?只是‘稍微’吗?”奈仓意味深长地重复了一遍,“纪良小姐比想象中还要冷静啊,不过不太擅于遮掩呢。”
      “欸?”早川纪良愣住了, “您……您说什么?”
      好像正等着她这么问似的,奈仓自顾自滔滔不绝道:“虽然你很冷静——但是脑子好像不大好呢,这不是明摆着的吗?授意把你从公墓那边绑架的是我,当然后来会得救也是因为黑机车接受了我的委托。怎么样,被装在行李箱里的感觉如何?狭窄的、刚够容纳你的四方形空间,逼仄、黑暗、令人窒息,露不进一丝光线,可是任何一丁点轻微的颠簸对你来说都是巨大的震颤,可你完全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你不知道自己会被带到哪里去,更不知道自己会遭受什么样恐怖的事情——很棒的经历吧?”
      早川纪良大约花了三五秒钟才消化了面前这个人理所当然一般自然的语气和进行犯罪陈述时自我陶醉的态度,煞白的脸色由惊恐转为愤怒,色厉内荏的质问伴随着颤抖:“怎么可能会很棒?!您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是我给纪良小姐精心准备的礼物啊——刚才被装在箱子里的感觉,恐怖、绝望、惊慌失措而又无能为力,你有好好体会吗?你的妹妹,早川由良,当年在阪神大地震的废墟下,也是同样的感觉吧?不如说有过之而无不及。”
      “别把别人当傻子!!”早川纪良猝然发出一声尖利的怒吼,三步两步冲到奈仓跟前,连敬语都不用了,“谁允许你随便提起由良的名字!”


      IP属地:江苏来自Android客户端3楼2023-11-05 16: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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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你去陪她不就好了?”奈仓用一种近乎下作的口吻把她的质问顶了回去,“一九九五年的阪神大地震过去那么久了,除了你还在十年如一日地被这个噩梦惊扰,你以为还会有谁不厌其烦地特地提起你那个死无全尸的妹妹?”
        “闭嘴!!”“也对啊!毕竟这个噩梦是你自己一手造成的啊!”奈仓一把拉过早川纪良拽到栏杆边,摁着她的脖子让她往下看,“既然如此你就直接从这里跳下去吧,亲手终结这个噩梦——去见你的妹妹不好吗,纪良小姐?”奈仓弯下腰,凑到早川纪良耳边,贴着她战栗的耳廓呢喃细语,“从这里下去,变成尸体很容易哦,几秒钟的工夫——虽然会给很多人添麻烦就是了,没关系,你凄惨的死状在明天的池袋新闻报道里是会被小心翼翼打上马赛克的;至于尸体呢,请阳光清洁来收拾的费用会有人负担的,这也不用担心。看见了吗?这就是你的母罪,这就是你的地狱,你要是想解脱、要是想赎罪,就亲手点燃柴木吧。”
        七层楼的天台朝下望去,背光的巷道,惨白的灯影,静默咆哮的深渊与窥视者静静对望,带着某种含有恶意的爱,引起一阵令人眩晕的耳鸣和麻痹神经的阵痛。
        “不,不……不要!放开我!!”早川纪良声嘶力竭地挣扎起来。
        “如果你没有从行李箱里爬出来,你大概只会少掉一个肾——说起来,小由良被刺穿的是左肾还是右肾呢?必须要匹配才行吧?必须要做到这种地步你才有资格提起她的名字不是吗?”奈仓一把提起早川纪良的后颈,面对她吓得涕泪横流的脸露出温存的笑容,突然十分诚恳地说,“其实我呢,很感动于纪良小姐对妹妹的爱哦。”
        “欸?”早川纪良惊疑不定地看着他,仿佛不确定他是认真的还是在胡说八道——
        显然奈仓是认真的。
        “‘人是在彻底被人遗忘时才真正死去’——这样的说法常有人提吧?纪良小姐你在很小的年纪就失去了小由良,你的父母不愿提起这段往事,甚至会假装没有这个人的存在——纪良小姐真可怜,你无人可以倾诉,明明是父母,却否定你妹妹的存在,否定了你的想念和爱,但你从未忘记过她,一个人孤独地悼念她——我就忍不住这么想:小由良会不会一直都活在纪良小姐的思念里呢?爱会消弭生死的边界,甚至让中断的生命延续下去——这不是很伟大的事吗?我深受感动,感动于纪良小姐对妹妹的爱啊!”
        他蹲下身来,自下而上用崇拜者的眼神仰视着早川纪良,后者却狠狠打了个寒颤。果不其然,瞬息之间,那幅真挚而虔敬的表情就像一张又轻又薄的皮被随手揭了下来,于是他的面孔上便什么也没有,呈现出平滑而干净的、以至于显得扭曲的冷漠。
        “可是现在看来呢——我好失望。”这个男人有一把叹起气来都能把人迷得晕头转向的好嗓子。
        “纪良小姐你啊,并不是因为爱能超越生死,才决定越过那个边界到另一侧的世界去的——你只是厌倦了这一侧世界施加给你的孤独、罪恶感还有没完没了的噩梦而已。死亡会让你睁开另一双眼睛,而尘世的这一双会合上,你想过你睁开那双眼睛的时候会看见什么吗,纪良小姐?”
        “我,我会……”早川纪良的嘴唇翕动了几下,嗫嚅道,“我会看见——”
        “噗嗤”一声,奈仓那张冷漠而光滑的面皮又皲裂开来,露出尖刻的嗤笑,“波德莱尔对吧!壮丽的尸体、安神的毒酒、未知的世界!哎,我真是服了——!”
        奈仓松开了钳着早川纪良后颈的手,他的口吻分不清是嘲弄还是说教,既严厉又充满戏弄:“连接你和死后世界的根本不是你对妹妹的爱啊,这可不行;如果你是从宗教或是哲学之类的角度去思考死亡,我会很佩服你在这个年纪就在探索这些深奥的问题呢,可居然是文学!诗歌!波德莱尔,真是笑死我了,连眼前真实的生活都弄不明白的人,居然轻信他人对死后世界的虚构!这到底是妄想还是寻死呢,我姑且很好奇你的想法和反应,所以就来看看。”
        早川纪良扣住栅栏生锈的栏杆,喘着气缓缓下滑,坐到地上:“你根本不是自杀志愿者。你,你骗我……”
        奈仓单脚为轴,张开双臂原地转了个圈,高声道:“世界是一场巨大的骗局,命运是最淫邪的娼妓——”旋即弯下腰,把早川纪良的长发揉得乱七八糟,“本来嘛,稍微抄两句波德莱尔就轻易认定一个来路不明的陌生人是知音的蠢货,被骗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就算另一侧的世界真的存在,你睁开另一双眼睛的时候,小由良她也会因为看不过你这幅愚蠢的样子而背过身去的吧。”
        早川纪良在奈仓逐渐远去的脚步声中,慢慢地站起来。
        如果变态和恶趣味是一门美学,那么这个名为“奈仓”的男人无疑不是开山鼻祖就是集大成者。早川纪良心里很明白,她被蛊惑了,只不过是被那些似是而非的语词和滔滔不绝的语义蛊惑了,用虚无之物编织起来的提线拴住了她的四肢。
        早川纪良很瘦弱,动作也不太灵活,费了点工夫,手脚并用翻过了栅栏。天台边缘太窄了,她只能踮脚站立。


        IP属地:江苏来自Android客户端4楼2023-11-05 16: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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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些嘲弄和讥讽的话语玻璃破片一般散落在地,而她被蛊惑着、牵引着,极其自然地摸索着把它们一一捡起,再一一插到心上——如果是那个叫做“奈仓”的男人的美学的话,确实有这种操纵人心的力量。
          ——岫野椋感到脑壳里一阵阵地抽痛。
          她叹了口气站起身,轻轻一纵,脚一点地就迅速冲向栅栏,稳稳地抓住早川纪良的手腕,力度精确到她既不感到疼痛,也无法挣脱。
          “请你等一下,死之前先回答我的问题。”
          “谁,谁啊?!”早川纪良吓了一跳,“到底什么时候……”
          “不重要吧——虽然想这么蒙混一下,不过我这个人不喜欢撒谎。”岫野椋一本正经地一张嘴全招了,“我从一开始就在那边的水箱背后。”“偷,偷听?!”“呃,情非得已……我只是想确认一下,‘杀了妹妹’是怎么一回事?”“哈?!”“抱歉,我唐突了。请放心我不是对他人隐私感兴趣的变态——只是以防万一确认一下,如果发生了那种程度的事件的话,我总得报警。”岫野椋顿了顿,后知后觉地补充道,“一般来说。”
          “‘一般来说’什么的,”早川纪良怔道,“一般来说,这种时候都不会这么说吧……”“抱歉。”岫野椋不为所动,只是毫无诚意地道歉。
          “没,没关系……”早川纪良深吸了一口气,“我的妹妹在阪神淡路大地震中,被埋在废墟下面——因为避难的时候我没有经验,只是拉着她横冲直撞,她在楼梯上滑了一跤——然后直接被楼板坍塌时裸露的钢筋扎穿了……”
          早川纪良没有再说下去,岫野椋干脆地点点头:“所以‘杀了妹妹’是譬喻意义上,而不是字面意思啊。”“‘譬喻’……欸?嗯,可以这么说吧……”“所以我才不擅长对付不好好把话说明白的人啊,对暗号打哑谜似的。”“对,对不起。”
          “可以了。”岫野椋用一种极度平静的神色面对早川纪良,然后松开了先前稳稳攥住的她的手腕,退后了一步,“你可以跳下去了。”
          “哈?!”早川纪良目瞪口呆。岫野椋歪了歪头,反问:“怎么?”早川纪良张了张嘴,愣是一下子没说出话来,她双手抓住栏杆,身体前倾,凑到岫野椋面前,好像在竭力辨认眼前的存在究竟是人是鬼:“我说你这个人啊,是不是没有什么常识啊?”
          这回换岫野椋愣住了。
          “一般来说——一般来说!抓住了一个意欲轻生的人之后,不可能再那么轻松地放开说‘你跳下去也可以’吧!你心里不会有负担吗?!一般来说!!”“竟然强调了三遍‘一般来说’,而且也不对我用敬语了……”岫野椋用一种难以置信的语气自言自语。“那不是重点!!”
          一顿声嘶力竭的尖叫似乎耗尽了早川纪良仅存的体力,眼见她双腿发软,脚下打滑,岫野椋当机立断,一把捉住她的双手:“那么我再确认一次:你不想跳下去了,是吗?如果是那样的话,我现在就把你拉过来。”她停顿了一下,“活得乱七八糟也好,因为轻信诗歌遭人骗也罢,你的生命都是你自己的东西,要舍弃还是要保留都只能由你自己做决定——说实话就算你在我面前跳下去了,我心里也不会有任何负担,那关我什么事呢?抱歉,我也许真的是一个没有常识的人。”
          说到最后她居然露出了一个微弱到几乎看不出来的笑容。早川纪良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目光望着她,而她回以坦荡清明到几乎不表达任何含义的注视。
          片刻过后,早川纪良低下了头。
          “请把我拉过去吧,给您添麻烦了。”
          岫野椋双手卡在早川纪良腋下,轻而易举地托起她翻过栏杆,稳稳放到地上,同时一点儿也不给刚经历生死难关的人喘息的余地,毫无同理心和人情味地询问道:“我还得去赶末班电车,你一个人没问题吧?”早川纪良已经懒得多说什么:“……我没问题的,稍微休息一会儿我就回去。”“那么,请你保重。”
          “啊,请问——”
          岫野椋停下了脚步。
          “可以告诉我您的名字吗?”
          岫野椋想了想,摆摆手:“下次吧,下次再见面的话,我就告诉你我的名字。”
          岫野椋离开天台沿着逃生通道下楼,看见一册青鸟文库的《波德莱尔诗选》孤零零地躺在楼梯口,便走过去把它拾起来,拍去封面上的尘土。她走到路灯下,借着昏暗的光线粗略地翻了翻诗集。书册很新,页面也很干净,没有太多翻阅的痕迹。纸张哗啦啦地翻过去,锋利的页边割着岫野椋的指腹,然后突兀地在某一页停了下来。
          只有这一页折了角。
          岫野椋拨开书页,头顶的路灯灯泡里爆着滋啦滋啦的轻响,指尖牵引着亮一阵暗一阵的灯光往下滑行。
          仿佛那些褐眼天使,
          我要回到你的内室,
          爬向你而没有声音,
          趁着那黑夜的阴影;
          我要给你,棕发的女人,
          月亮一般冰冷的吻,
          还有蛇一样的温情,
          它正沿着沟壑爬行。
          当苍白的早晨来到,
          我的位置已经空了,
          直到晚上冰凉如故。
          别的人用的是温情,
          支配你的青春、生命,
          而我,我却要用恐怖。
          岫野椋“啪”的一声合上了诗集,顿感一阵凉意爬上后颈。


          IP属地:江苏来自Android客户端5楼2023-11-05 16: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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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猛地扭过头去,看向被笼罩在漆黑阴影里的居民楼拐角处,那里没有人在,没有人窥视她,也不存在一阵渐弱的、远去的脚步声。
            岫野椋再次翻开小巧的文库本,轻而易举就翻出折角的那一页,她的目光钉在标题上,久久没能挪开。
            ——《恶之花·幽灵》。
            灯火黯然的夜晚,女人盯着文库本深思的模样看上去令人毛骨悚然,远处的某个人伸出食指和拇指比出一个框,恰好框住她的侧影。
            接着,他无声地笑起来。
            啪——
            她的身影便在他的掌心里徒然破碎了。
            TBC.


            IP属地:江苏来自Android客户端6楼2023-11-05 16: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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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难以理解现在贴吧怎么发个文这么麻烦了(。


              IP属地:江苏来自Android客户端7楼2023-11-05 16: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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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2.别来无恙
                今天是池袋来神高中——近年来由于与园中合并所以改称来良学园,举办学园祭的日子。岫野椋在上周就收到高中班长的群发邮件,告知将在学园祭当日在来良学园举办同窗会。从新宿到池袋搭山手线只要四站,并不花多长时间,岫野椋心里稍稍挣扎了一下,还是决定参加。提前一天到达池袋,在车站东口阳光城一带转了转,晚上去探望很久没见面的姨母津绘子,在天台被迫进行了一场自杀干预——和记忆里的地方没什么大不同,一如既往的混沌热闹。而今天,才是她此行重点。
                上午十点,来良学园已经热闹非凡,正门上方展开的红幅上“来良祭”的字样格外显眼,校门口有穿着女仆装和玩偶装的学生正在散发传单。一旁一位显然是在等人的女生驻足而立左顾右盼,手中抱着一本册子。
                岫野椋走上前打了声招呼:“苍川同学。”
                “啊……”苍川泽奈歪了歪头,盯着岫野椋,在经历了一段漫长而空白的停顿后,抛出一个短促、无情的问句,“你谁来着?”
                很清楚对方就是这种性格,岫野椋倒也没生气,委婉道:“可能我剪了头发,你认不出了。我以前是……”她伸出双手在耳后比划了一下,“那种,呃,当时很流行的双马尾。”苍川泽奈瞪大眼睛眨了眨,像是在竭力回想,然后福至心灵地一捶手。
                “啊!双马尾!”“嗯。”
                “国文课上总睡觉!”“对。”
                “总是在考前被抓到我家参加补习会!”“是。”
                “上天台在全校师生的面前举着喇叭跟我告白惨遭拒绝然后哭得特别凄惨!”“独独这事绝未发生——能不能别装了你早就认出我了,苍川同学。”
                苍川泽奈捧腹大笑:“好久不见哦,岫野,你还是这么好逗呢!”
                岫野椋无话可说,只是点了点头,跟着道一声“好久不见”,拿过苍川泽奈手里的签名簿,写上名字后扔还给她,跨入了来良学园的大门。她在冷饮摊位上买了学生自制的新鲜冰柠檬水,捧着玻璃瓶,咬着塑料吸管走走停停,漫无目的地闲逛;见一路上看到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的曾经的高中同学聊得热络,能认出自己的很少,就没有主动上前打招呼。
                路过射击摊位的时候,一时手痒,岫野椋递给摊主一把硬币。她拣了一把成色较新的气枪,端起来抵在肩上,花了三枪校正准星——把枪管悄悄弄弯或者在膛线上做手脚是做这种小生意的老板的常规操作了,一般客人注意不到——随后深吸一口气,扳机扣底不放,子弹连发,砰砰砰砰砰!
                气球接连爆破,子弹顷刻间告罄,全数命中。周围一片寂静,直到岫野椋放下枪,围在摊位边的人才缓过神来,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和赞叹声。
                “好厉害——不愧是来神之前的射击部部长,是吧?岫野椋。”
                一道男声从背后飘来,带着笑意,调门略高,音色柔亮细腻,气息也很好——适合朗诵诗歌。岫野椋冷不丁眼皮一跳。
                “原来是已经毕业的学姐吗?真厉害!”把岫野椋赢得的一筐玩具抱到她面前的男生面露崇慕之色,一旁的女生则激动地补充道:“百闻不如一见!我听说当年岫野学姐可是在全国赛上拿过优胜的!”
                岫野椋瞥了眼两人的领结颜色,推测两人均是二年生:“我有这么有名?”“是啊,毕竟那是来神射击部唯一一次拿下全国优胜,史无前例!”“在那之后,射击部几乎没突破过东京预选,不管是个人赛还是团体赛……”
                “是吗。”岫野椋思索了片刻,举重若轻地把话盖了过去,“过去很久了,我不太记得了。”
                她扫了一眼那一筐五颜六色的毛绒玩偶,刚想摆手说她不需要这些,可射击游戏摊位上的人都在看着她,那种被各色视线有意无意扫过的感觉让她鬼使神差地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岫野椋随手拎起玩偶堆里个头最大的一只猫咪公仔:“我要这个就好。”
                “看不出来你现在变得爱出风头啊——当年明明拿下了全国优胜也从来没有接受过采访呢。”见她目不斜视地从面前走过,奈仓慢悠悠地抬脚跟上。
                岫野椋举了一下手里的玩偶示意:“跟那些陈年旧事没什么关系——我是想要这个才玩的。”
                “哦?”他饶有兴致地问,“你喜欢起司猫啊?”
                “嗯。”
                “起司猫是灰色的,你手里这个是加菲,出生地都不一样欸。”
                “……”
                岫野椋原地停住,转过来,面对一张笑眯眯的脸,慢吞吞地说:“赢了那么多却一个都不拿会被人用奇怪的眼神看——我不喜欢那样,做些随大流的事又不难。”
                奈仓轻飘飘地嘲笑:“说实话不就好了。”岫野椋问:“您想听我说实话?”
                他显然没有立刻听懂这句话的意图。岫野椋面无表情地盯着奈仓。
                “恕我直言,人类看待死亡的方式多种多样,文学和哲学、社会科学都是不同的观点,虚构也是思维方式的一种,没有什么可被看不起的。”
                周围的空气陡然安静下来。
                奈仓笑着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呢。”


                IP属地:江苏来自Android客户端8楼2023-11-05 16: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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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您就当我是在谈论一些不存在或者尚未发生的假设好了。”岫野椋顺着他的话口让步,试图缓和一下气氛,语气却仍不自觉地严厉起来,“我不知道诱导他人自杀算不算教唆犯罪,但对方是未成年人,那不论结果如何事情的性质都很严重。请您自重,奈仓先生。”
                  奈仓毫不闪躲地直视她的眼睛,脸上依旧糊着一层密不透风的笑容——那种平滑而干净,却让人汗毛倒竖的微笑。
                  “我真的,”他依然亲切地强调,“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哦。”
                  岫野椋低了低头:“失礼。奈仓先生就当我没说过吧。”
                  奈仓一时语塞,终于收起了那副捉摸不定的假面,露出有些无奈的神情:“……我说小椋,你不会还在生气吧,就非要一直用假名叫我吗?”
                  小椋?
                  岫野椋一愣。
                  他叫她小椋?
                  奈仓认识她还可以拿她在高中的时候拿过全国优胜所以他在新闻上见过她来解释——他用这么亲近的称呼叫她算怎么回事?
                  紧接着,奈仓的话让她的脑子里警铃大作。他用半真半假的语气开起了玩笑:“啊——还是说你连我真名都忘了?你这人也太薄情了吧!”
                  岫野椋僵在了原地,甚至下意识轻抬脚跟——不知为什么,她的本能催促着她夺路而逃。
                  “岫野——”一声明亮的呼唤猝然间插了进来,让她大大松了一口气,她当即转过身:“苍川同学,找我有事?”“转得好快?!”苍川泽奈都被她这快到有些不自然的反应吓了一跳,不过紧接着,她的注意力就被岫野椋背后的人吸引了,“哎呀,这不是来神知名灾害之一折原临也嘛——你也是OB回校参观?”她勾住岫野椋的胳膊,一脸的天真烂漫,用十分活泼的嗓音威胁道,“我警告你,离她远一点哦,别背着我搭讪我的宝贝同学,臭人渣!”
                  ——折原临也。
                  这个名字让岫野椋如死水般寂静的神思倏忽间剧烈地震颤了一下。
                  “你还是一样的嘴上不饶人啊,苍川同学。”折原临也笑了笑——相比之前那种假笑明显松弛了许多,“好歹也对前辈用一下敬语啊。”苍川泽奈笑得比他更加爽朗灿烂:“我敬语学得一塌糊涂所以一点都不会讲真是抱歉了啊!”“你是不是日本人啊喂!”
                  一阵微弱的刺痛在神经末梢上碾过,岫野椋再看向折原临也时,那股由“奈仓”这个假名生发而来的强烈的隔膜感遽然消散了。紧接着,一些模糊的往事就如随水漂游的船只被推到她的岸前,而她隔岸望着,什么也看不清,只余一片轮廓暧昧的水光。
                  岫野椋轻声打断了面前两人的插科打诨,又一次问道:“苍川同学找我有什么事吗?”苍川泽奈闻声立刻扭过头来把折原临也甩在脑后:“啊,我是来叫岫野一起去学生礼堂呀——来良祭音乐会还有话剧表演要开始了,去看吧!”
                  岫野椋摇摇头:“不了,我还有别的事要办,先在学校里转转。”苍川泽奈撅了噘嘴:“可等表演结束我们还要在礼堂门前拍集体合照,你会来的吧?”岫野椋觉得这种事不太好拒绝,尤其是从苍川泽奈嘴里说出来就更不好拒绝,遂答应下来。苍川泽奈这才不情不愿地转过头问折原临也:“那你呢?”
                  折原临也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打了个来回,像是很随意地做了决定:“我嘛,就跟苍川同学一道去礼堂凑凑热闹好了。”
                  岫野椋就势同苍川泽奈和折原临也道别:“那么待会儿见。”“好噢!”
                  “小椋。”但折原临也还是叫住了她。岫野椋转过头露出一个疑惑的眼神。
                  “所以你甚至不打算和我说一声别来无恙吗?你到底还要生气到什么时候啊。”折原临也叹着气,看上去甚至有些委屈,他望着她的眼睛,语气温柔而真诚,“毫无意义的相遇和重逢是不会发生在这里的,池袋就是这样的地方。所以,能和小椋你再见面,我可是发自内心地感到高兴哦。”
                  他伸出了手。话说到这个份上,是没有什么余地了。岫野椋上前捏住他的手指,象征性地摇了摇:“很久不见,折原学长,您还是一如既往的混账。”折原临也还想再说什么,却被苍川泽奈冷不丁一拳殴在了腹部。
                  “可!以!了!”苍川泽奈忍无可忍大喝一声打断他,“我刚才都说了,别当着我的面搭讪我的宝贝同学,你这个人渣!”折原临也抱住下腹发出一声夸张的痛呼,被苍川泽奈拽着骂骂咧咧地向学生礼堂走去。
                  岫野椋站在原地目送他们离去,回过神来时,背后已经下了一层冷汗。
                  ——应该没有暴露吧……万幸有苍川泽奈在,不然她铁定没法蒙混过关。
                  岫野椋深信,她独自面对折原临也的话,处境恐怕不会比昨晚的纪良好到哪里去。
                  倘若没有苍川泽奈两次时机如此巧合的插话,岫野椋根本不可能瞒得住——她一点都不记得折原临也的事实。


                  IP属地:江苏来自Android客户端9楼2023-11-05 16: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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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学生礼堂双双落座后,折原临也和苍川泽奈之间的气氛就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真没想到今天会在这儿遇见礼奈小姐。”
                    “我也偶尔会想念我这些可爱的高中同学啊,这不是最近手头的工作告一段落,一时兴起办个同窗会回来玩一玩嘛。”
                    “失礼了,我还以为礼奈小姐是专程来敲打我的呢。”
                    “该说你是自我意识过剩,还是确有几分自知之明呢?临也君你啊,最近在自杀志愿者里闹出的动静有点太大了哦。”
                    果然是为的这事。折原临也耸了耸肩:“给礼奈小姐添麻烦了吗?”
                    “那倒也没有。不过好歹听听我的忠告吧:见好就收,不然总有一天会踢铁板的。临也君是个很聪明的人,没到需要我来管教的地步,对吧?”
                    苍川泽奈微微上翘的尾音就这样轻徐地坠落了在嘈杂的尘埃里。
                    过了一会儿,折原临也莞尔,颔首道。
                    “您的忠告,我确实收到了。”
                    TBC.


                    IP属地:江苏来自Android客户端10楼2023-11-05 16: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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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3.犬袁之仲
                      大多数人都挤进礼堂观看演出,外面就显得空旷不少,只剩少数机动组人员在给各个摊位补货,流连在摊位和小剧场的人寥寥无几。绕过教学楼横穿前庭,岫野椋来到了第二体育场,找到了她的目标:第二体育场边的一棵巨木,是在如今的东京难得一见的高大榉树。
                      远远望去,粗壮的枝干支撑着繁茂的叶冠,茸茸青草地上洒落细碎的光斑。与记忆里模糊的片段比起来,这棵树似乎过于茁壮了。岫野椋仍然记得,树下那一块平坦的土地是校园生活的场域里自成一派的领地:午间休息是女生小团体用餐的热门选址,体育课则成为受到排挤的学生的避难所,任何在来神中学风行一时的闲言碎语、蜚短流长——无论是无伤大雅的谣言还是恶毒的小话、甜蜜的绯闻或是吊诡的怪谈,统统都是在那棵树下的土壤里滋长起来的——某种程度上说,这棵把人的窃窃私语当作养料吞咽、吸收下去的榉木,早就不是自然天成之物了;那棵树本身,是被“人的言语”浇灌起来的东西。
                      岫野椋一言不发地伫立着,她闻到高枝密叶间飘下若有若无的树脂清香,但始终感觉到繁茂叶冠的荫蔽之下,有消散不去的凝滞和寒意——是像垃圾一样疯狂倾倒的语言的残留物长久沉积、发酵的结果,是人心里灰暗的那一面在作祟。
                      岫野椋退后几步,离开了那一地金灿灿的光斑和浓稠的阴翳。她反手从背包夹层里摸出一支牛乳波板糖,撕掉包装塞进嘴里。岫野椋很清楚自己对牛奶有一种不太正常的依赖:疲劳、厌倦、恐惧、痛苦,一旦出现任何负面情绪就会喝牛奶,这种依赖是在长时间的情绪控制中形成的,基本不可能戒掉;出门在外考虑到携带的问题,经常选择牛奶口味的糖果和零食作为替代品。舌尖扩散开奶味的时候,她感到那棵大树下萦绕着的、犹如身处深水的浓重冷意终于从身上褪去了。
                      岫野椋掏出相机拍摄了几张相片,接着选好视角席地而坐,素描本摊开在腿上,竖起笔杆放在一臂远的距离,闭起一只眼估量了一下。
                      这次杂志社的编辑发来的邀稿主题是“学院日常的不思议大搜查”——多半也就是些博人眼球的噱头,把各个学校论坛和聊天室里流行的那些人话鬼话搜集起来刊印成文,配上点魔幻主义的插画就是一份图文并茂的登载企划了。而岫野椋在“不存在的十三级阶梯”、“半夜歌哭的音乐部”、“厕所里的花子”、“四处游荡的人体模型”等等一系列鬼扯选题中,选中了“不死之木”这个看起来最像在常识范畴之内的题目。当然最大的原因还是,这棵树正好位于她曾经就读的来神高中——地缘性的亲切感总是令大部分正常人难以抗拒,而岫野椋恰巧自认为是一个正常人。
                      来神高中——如今的来良学园仍然流传着这样的说法:第二体育场的这棵巨木受到神明庇佑,是不死之树;它的幼苗从阪神淡路大地震的核心地带移栽过来,也曾在世纪一度的雷暴中被整个劈开枝干,之后又在城市发展的进程中经历数次翻土动迁而存活至今……光是这些岫野椋就已经觉得可信度很低了;而在来良学园中,流传着“在这棵树下说过的话,不论好的、坏的,都会成真”的说法——事实上只要有五十个学生在这棵树下许过一个可有可无的愿望,那么其中总有一两个会实现的,那一两个实现了愿望的幸运儿的故事,就会在口口相传之中被不断扩大、编织成令人信以为真的神话。
                      事实上,不仅仅是“不死之木”,大多数的神话都来自于信谣传谣和幸存者偏差。神明才没有那么多闲工夫照顾凡人这些一时兴起许下的无聊愿望。
                      神明有多无所不能,就有多不近人情。
                      岫野椋叼着波板糖,神情专注,铅笔已经在纸上切出大型,碳素笔夹在指间准备进一步的定型着色。
                      不过话说回来——“不死之木”的传说,就算只放在学院不思议的范畴来看,也实在太弱了。倘若人的言语、人的信仰真的能催生神话,那么这棵树的神话根基未免太浅薄了,没有什么特别的典故和由来,也没有任何杀伤力。它究竟是如何成为口耳相传的神木的,岫野椋无论如何也想不通。
                      “找——到——你——了——”突如其来的声音压在头顶响起来,岫野椋一愣,仰起头,不意外地对上折原临也充满狡黠笑意的眼睛,“你太专注了,我都站在这里好久了。”
                      “是您自己太神出鬼没了。”岫野椋面无表情地合上本子,拍拍屁股站起来。“你对这棵木头感兴趣?”“工作所需的采风罢了,它的传说很出名。”
                      岫野椋不想给折原临也机会问她更多问题了,把控制对话节奏的主动权让渡给他实在太危险,昨晚发生的事让她非常警惕这一点。“学长呢?”于是,她先他一步开口问道。
                      “哈?”“学长在这棵树下许过什么愿吗?”“……”“或者诅咒什么人?”“我有必要诅咒别人吗?”折原临也觉得很好笑,心想平和岛静雄的话倒是另当别论——如果诅咒真的有用他早就咒死他了。岫野椋冷漠地点点头:“失礼,忘了您是直接下黑手的类型。”
                      可他没接这话茬,冷不丁又折了回去:“姑且还是许过的。”岫野椋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IP属地:江苏来自Android客户端11楼2023-11-05 18: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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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许愿太夸张了,只是稍微动了下念头的程度而已。”折原临也转过头看着她,“毕业前,我在这里想过……希望以后还能见到小椋你。”
                        岫野椋则用一种无动于衷的表情回望他:“学长毕业前,我应该还在这里,您想来见我的话,随时都可以不是吗?”
                        折原临也顿时哽住。
                        “是您没有来才对吧?”她的声音很轻,像是在求证,却又很笃定,“是您没有来见我。”
                        岫野椋自己也不太理解。她只是想用些模棱两可的话敷衍折原临也而已——可她不明白这些语词从哪里诞生,又为什么擅自爬出她的嘴巴,更不明白为什么说出这些话时,自己会这么失望;她仿佛在说,是他搞砸了他们的别离,致使后来的相遇和重逢都失去了本应有的意义。
                        她对这些一无所知——或者说,遗忘得彻底。而折原临也的脸色骤然变了,他没有说话,彼此之间散开了一股各怀心思的沉默。
                        就在这时,一声中气十足的怒吼攫破了凝滞的空气——
                        “临——也——君——!!!”
                        岫野椋一惊,猛地抬头,只见一规则几何状的灰绿色物体在视野里迅速放大,直朝面门飞来——她下意识连撤两步侧身躲过,甚至还没反应过来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折原临也就脸接垃圾箱被砸了出去。
                        岫野椋愕然,扭过头去,看见一名染着灿烂金发的高大男性,身高起码一百八十五公分,一身利索干净的酒保服,高挺的鼻梁上歪斜着挂一副墨镜,镜片下可以清楚地看见眼周暴起的青筋。
                        “唔哇……真薄情啊小椋。”折原临也发出哀怨的呻吟,看起来像一块摊开在地上的抹布,“换在以前,这种情况你多少会拉我一下的吧……”
                        岫野椋矢口否认:“不会,而且我不记得我掺和过您二位的事。”
                        这是实话。很突兀地,岫野椋第一次切实地回忆起有关折原临也的事。那感觉就如她终于踩上一块湍流中的石头作为支点,拨开了缭绕在与折原临也有关的那段往事上的浓雾。而那块接驳水岸的石头,就是眼前这个男人,平和岛静雄。
                        要说为什么能想起来,岫野椋心里也很清楚:因为就像刚刚险些发生的那样,她当年也被平和岛静雄砸过啊——她记得她的额头上还因此留下一道伤疤,直至很久之后才完全消退。
                        不止如此,她还瞬间理解了另一件事,那就是第二操场的榉树被称为“不死之木”的原因。
                        “哟,小静,还是这么暴躁呢。”折原临也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爬起来,不过在岫野椋看来,他重心稳定姿势平衡,应是演的成分居多,“不过不打招呼就动手这一点,还是希望你能改改,真的很让人很困扰。”平和岛静雄暴怒:“啰嗦!你这只跳蚤才最让人困扰吧!出现在池袋又想干什么坏事?!”
                        ——这两个死对头就是学园传说的缔造者;不如说,只有和这两个人有关的事物,才能让平平无奇的日常生活中诞生的神话叙事在人心里扎根。
                        来神高中的第二体育场一直是折原临也和平和岛静雄这两大恐怖分子的纷争前线,而那棵高大的榉木每每被卷入其中成为无辜的牺牲品。因为不断被拔起、扔出去、再栽回坑里,在一次次惨无人道的摧残中顽强地存活到现在,所以被称为“永生不死的神木”——这才是这个神话真正的力量来源。放在池袋第二工高之类的普通学校或者别的不良高中的话,这种事听起来一定特别可笑,可是放在来神就会成立。毕竟,不论多么狠毒的人心、多么奇崛的想象力,都比不上平和岛静雄和折原临也作为同窗的那段日子给来神高中的学生带来的莫大的心理创伤。
                        “不死之木”的神话不必根植于历史典故也不必依托冲击性的语言,它只需要单纯地作为平和岛静雄和折原临也那日复一日的你来我往的点缀物就好了——只要这样它就能成为神话。因为在一切平凡和无趣之中,他们两个就是最惊天动地的荒唐。
                        平和岛静雄捏紧了拳头,骨节咯吱作响,连岫野椋都听得一清二楚,她忍不住想要后退——她虽极为不敏感于人的情绪,但对杀意的感知还是意外灵敏的。而折原临也不知道是毫无察觉还是明明感觉到了但仍故意用一种滑腻恶心的语气挑衅。
                        “不就是OB回校凑凑热闹顺便邂逅一下可爱的后辈?小静你总把人想得那么坏不好吧——”“信你才有鬼啊,你那一肚子坏水都快泛滥成灾了!什么邂逅可爱的后辈,你绝对是想来祸害性格单纯脑子不好的中学生吧?!”平和岛静雄蓦地眼光一转,锐利的视线落到了岫野椋身上,“你该不会就是被他骗来的学生仔吧?!听好了,脑子清醒点别犯浑,不管这个死跳蚤说什么都别信!”
                        冷不防就被骂了。岫野椋百口莫辩,只能连连摇头试图撇清关系:“不是的,我……”
                        折原临也眼疾手快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拽到身边,提高了调门盖过了她的辩解:“怎么会呢,这位是我的追随者之一哦!也帮我做过不少事的。”
                        ——这个混账男人怎么睁眼说瞎话!
                        “能不能请您别胡说八道啊。”岫野椋一把推在他胳膊上,却被折原临也反手扯住,他垂下头,压低了嗓音在她耳边幸灾乐祸地低语:“谁让你刚才不拉我一把。”
                        ——还这么小心眼。岫野椋想翻白眼了。


                        IP属地:江苏来自Android客户端12楼2023-11-05 18: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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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如此,你们两个是一伙的啊——”平和岛静雄的面容渐渐扭曲,那是自己的好心好意被糟践了的懊悔,还有比懊悔多很多很多的愤怒和暴躁——在岫野椋的印象里,平和岛静雄似乎总是这样的表情,他的人生里充斥着太多让人恼怒、焦躁、忍无可忍的灾难,而其中绝大部分,人们说,或事实确是——都来自折原临也。
                          “既然如此,把你们两个一起收拾掉,也没任何问题吧!”
                          岫野椋震惊地望着平和岛静雄抱住那棵至少三人合抱粗的榉木,摇晃了两下——连根拔起。那种感觉震撼过了头以至于有些可笑了——如此粗壮繁茂的树木,根系却并不如想象中发达,就好像,它真的已经习惯了,并且放弃了挣扎,接受了这种时不时要被干架的男高中生拔起来扔出去的命运。
                          ——真的很可怜。那一刻,她常年平静而匮乏的内心,对一棵树木,生出了一丝怜悯的情绪。
                          重达上百公斤的巨木作为投掷武器已被高举过肩,出手后一旦命中,确保可以让折原临也那个人形祸害在来良综合医院的ICU里躺上半年下不了床,然而执此绝佳机会的平和岛静雄却硬生生地停了下来,连原本几乎破表的怒气也转眼间熄灭——在离他极近的地方,准确地说,有个人贴在他的身侧出现了。
                          常理上说,这是不可能发生的,平和岛静雄不会容许陌生人出现在这么危险的位置——倒不是担心被刺杀或者偷袭,而是他出于本能的防御反应和天生巨力反而可能会让这个人命丧当场。
                          但岫野椋还是出现了,平和岛静雄根本没看清她是怎么越过了一段不算短的距离到他身边来的。她伸出手,也不知道是安抚还是阻止,摁在了他的肩膀上——平和岛静雄随即感受到一股微妙的黏着力,让他不能轻易挥动胳膊了。
                          “放下它可以吗,平和岛静雄先生。”口吻礼貌疏离,语调四平八稳,敬语用得一丝不苟,然而加上那张面无表情得近乎冷漠与蔑视的脸只会让人没由来的火大。平和岛静雄皱眉,一时没答上话来。见他没有动作,岫野椋重复了一遍:“请您放下它。”——明明是客气而恭敬的请求,听起来却像是不容置喙的命令。
                          “‘不死之木’的神话存活至今太不容易了,恳请您手下留情。再怎么说这也是您和折原学长同窗情谊的见证,您和学长关系向来很好,不是吗。”
                          “谁跟他关系很好?!!”平和岛静雄一个手滑差点砸伤自己。
                          折原临也哂笑一声,摊了摊手:“哈,我很少附和单细胞生物的话,然而这次我同意——我们关系真的不好。”
                          岫野椋并不理会,对于自己做出了对当事人来说有多么恶心的发言毫无自觉,她注视着平和岛静雄认真地说道:“不管怎么说,您和折原学长都已经毕业了,还是不要打扰这里的一切比较好;我想,不管是学生、教师,哪怕是没有感情的一草一木,都真心期望着在您和学长毕业后能过上平静的生活。”
                          ——这话说得十分诚恳,而也正因其诚恳,在平和岛静雄听来才如此伤人。岫野椋并不知道,她只是如实说出了心中所想,但却狠狠刺痛了平和岛静雄。名字里有“平”和“静”两个字的男人,比任何人都期望过上没有暴力和纠纷的平静生活,哪怕他深知自己总是一不留神就控制不住自己伤害到身边的人。
                          “……你说得对,我和那个死跳蚤从这里毕业,也已经是五年前的事了。”
                          平和岛静雄心想,眼前这个女人说的没有错,这里已经不是来神高中,而是来良学园了。纵然他和折原临也之间水深火热的关系丝毫没有改变,他们终究也已长大成人,这所学校不是他们可以肆意妄为的地方了。
                          岫野椋缓缓地、试探性地退后两步,平和岛静雄转过身,抡起胳膊利索地把榉木墩回了深坑里。
                          “抱歉啊。”平和岛静雄挠了挠头,忽然就冲岫野椋检讨起来,“我很容易冲动上头,特别是一看到那个跳蚤,我就没法冷静。我会反省的,至少不会再在学校里动手了。”
                          “呃……为什么要向我反省。”岫野椋余光一瞥,发现折原临也所在的地方早已空无一人,“啊,逃跑了。”
                          “那个死跳蚤!总是跑得比谁都快。”
                          岫野椋没有接话。她抬起头望着榉木在风里摇荡的枝叶,忽地感觉树下的阴翳没有方才那么阴森瘆人了。
                          “这不是挺好的吗?”她自言自语道,“至少以后来良学园的学生在毕业之际,仍有一个地方可以许愿。”
                          若他们发自内心地希望能与谁再相见的话。
                          TBC.


                          IP属地:江苏来自Android客户端13楼2023-11-05 18: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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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4.熟虑断行
                            第二体育场的风波和平落幕之际,岫野椋就接到苍川泽奈的电话,说礼堂的表演结束了,大家都在等她拍合照——不得不说时机刚刚好。回到学生礼堂的时候,表演恰好结束。观众撤席如潮水般涌出,说笑着散去,岫野椋听见有人正三三两两地谈起即将开始的新一轮摊位展售、大型擂台游戏以及晚上噱头十足的鬼屋试胆大会。
                            岫野椋看到曾经同级的同学已经在舞台上站好了队形,照相机就位,苍川泽奈正向她招手。她快步穿过人群挤到台边,匆匆点过头致歉,随意往角上一站,不甚在意地想着取景框把自己纳进去是否会有些勉强。照相师向大家打了个手势,众人看着镜头露出笑容,而岫野椋的目光却鬼使神差般移开了,像是被某种不可名状的力量吸引过去,投向礼堂门口。
                            户外昼日里的白光从大敞的门口倒灌进来,洪水一般倾泻在礼堂中。离席的人潮一波一波散去,形形色色的人们在视野里一掠而过,被筛成斑驳而黯淡色块;折原临也则像一轮漆黑的月亮,堂堂地伫立在一地惨白光芒的中心。似乎所有的光线都停驻在他一个人的身上,而他低着头不知在思量着什么,所有的神色都隐匿在一片背光的阴暗里。
                            那一刻,岫野椋竟无端地想起了那几行叫人心生颤抖的波德莱尔诗笺。
                            当苍白的早晨来到,
                            我的位置已经空了,
                            直到晚上冰凉如故。
                            忽地,仿佛感受到了她的视线,折原临也似笑非笑地看过来。一双猩红的瞳眸色泽深邃,而此刻却显得异常通透明亮。他逆着人流随意地站着,却又格外出挑。岫野椋不由得怔忪了一下。
                            波德莱尔。月亮的背面。黑色的幽灵的脸庞。折原临也的姿态太容易让她联想到这些语汇,他身上强烈的存在感就像是全然的波德莱尔的美学表征。
                            别的人用的是温情,
                            支配你的青春、生命,
                            而我,我却要用恐怖。
                            周围一片寂静,却有某种骚动的声响一阵响过一阵,在她的耳鼓膜上震耳欲聋地嚣叫着。他身上显然存在着和那棵不死的树木一般无二的存有:言语的沉积物、恶意浇灌起来的甜蜜感、人心冷却后的凄凉遗产。
                            岫野椋心下一震。她知道有某种不怀好意的东西长久地蛰伏在快要淡忘的回忆里,它们苦心孤诣地熬过了漫长而残酷的冬季,此时此刻在无光的地底胀破了种皮。她知道,她一直以来都知道这东西的存在,只不过时至今日,她唐突地意识到原来是与折原临也有关——不是单单通过平和岛静雄的接驳就可以触及的部分,是比那些琐碎无度的日常更加深刻、更加不可逾越的部分。
                            折原临也冲她昂了昂下巴,抛来一个索然无味的荒凉嘲笑。闪光灯猝然一亮,抓回了岫野椋的神思,她没反应过来折原临也的那个笑容是什么意味,但她下意识地猜测,恐怕那也是同一段早已冷却的岁月里,恶意浇灌起来的、拥有虚幻甜蜜感的遗产。相遇固然是难以拒绝的机缘,但重逢总不净是美好的。在那段荒烟蔓草的记忆里,折原临也一定也正像现在这样,犹如一轮漆黑逆光的月亮笼罩着她贫瘠而珍重的岁月;他一定,就是那个用恐怖支配她过去的青春和生命的幽灵。
                            拍完集体照,岫野椋背起背包走到礼堂门口,毫不意外地又调侃了:“刚才拍照的时候,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我啊,小椋,果然是因为我太帅气了哎嘿?”
                            岫野椋神色如常地瞥了他一眼:“您误会了,我只是在想您脸皮可真厚啊,刚才在第二体育场跑得没影,这会儿又出现在我眼前了。”折原临也不知羞耻地感慨起来,话里夹枪带棒:“哎呀呀,还真不敢小看你呢,我头一回见到三言两语就让小静冷静下来收手的人——你还敢靠那个怪物那么近,小椋和他好像不熟吧。”岫野椋油盐不进:“我和您也不熟。”折原临也眼睛一闭,依然微笑:“无情的人。”
                            “您还在记恨我刚才见死不救吗?”“没有啦——我不是有仇当场就报了吗?”折原临也得意道,“不过我还是很好奇小椋是怎么做到的,毕竟小静那个头脑简单的单细胞,一旦发起火来可是很难收场的,可你……唔?”
                            岫野椋从背包里掏出两支波板糖,撕开包装叼一支在嘴里,另一支不由分说塞进了折原临也嘴里堵上了他的喋喋不休。折原临也一愣。岫野椋背过身继续低头在背包里翻弄,由于含着糖,口齿有些含混:“见死不救的事我道歉,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
                            折原临也想追究的事是绝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的,可惜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哪怕他根本不喜欢吃糖。然而他没想到的是,岫野椋再度转身,递给他第二件东西:薄而小巧的一册书,青鸟文库的《波德莱尔诗选》。
                            折原临也的目光一瞬间敛成细线,收拢到岫野椋的身上,而她毫不避讳地直视着他的眼睛。
                            “物归原主。”
                            她轻轻地说出这话,同时一口咬碎了嘴里的波板糖。


                            IP属地:江苏来自Android客户端15楼2023-11-07 15: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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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会读波德莱尔的人,内心一定遭受着折磨——折原临也在观察过好几个自杀未遂的对象后,得出了这个结论。早川纪良也是其中之一,毫不例外的其中之一。折原临也见过好几个,处于同样躁动的、无福消受的、饱受折磨的青春期的少年少女,为着一丁点各不相同的不幸和挫折,而投入了波德莱尔对月亮背面的凝视之中。他们总是以为,让自己沉浸在广袤无垠的黑暗宇宙里,就能摆脱永恒而庸常的一切,做一个孤独的、精神上的贵族。
                              一个个,都只不过是千篇一律的无趣灵魂,却假装在波德莱尔的几行韵脚里分享相同的悲哀。“真是可爱啊。”折原临也如此评价。他对波德莱尔没有任何兴趣,却对疯狂朗诵波德莱尔的少年少女们有着近乎赤诚的爱怜,折原临也总是一视同仁地爱着这些人性的代谢物:卑劣而灵巧的心机、愚蠢但灵光一现的头脑、贫瘠又丰盛的灵魂,缺陷也可以是一种趣味,疯狂是最肥沃的土壤,人类即是所爱。
                              如果说岸谷新罗对人类肢体的热爱是被允许的存在,那么折原临也自然认为也对人类精神层面的偏执也是合法的。岸谷新罗热衷于探索“人类”这个定义的物质边界,而折原临也向来大言不惭地以“人类”的精神边界的捍卫者自居。而他自认为更甚于岸谷新罗的是,岸谷新罗早已将目光投向了边界另一侧、超越的所在;而折原临也则始终如一地,爱着人类本身。有的时候,他被人称为“神明”;另外一些时候,他不反对别人这么称呼自己——他确实在极高极远处,不可触及、但又平等地爱着众生。
                              折原临也是怀着某种意图把《波德莱尔诗选》留给岫野椋的。如若岫野椋选择翻开波德莱尔,那就证明她的心也同样深受折磨。她就不是看上去那般铜墙铁壁的模样,她的心上必然还留着一道缝隙般的伤痕,随时可供月亮背面的幽灵栖身潜入。她能救下早川纪良,不代表她就救得了她自己。
                              他们分别好些年了,波德莱尔是折原临也的见面礼。他在见到她的那一刻几乎热泪盈眶,兴奋得战栗。
                              折原临也真的差点脱口而出:岫野椋,你恢复如初了吗?
                              他不相信她能心平气和地面对自己。假的,全都是伪装。岫野椋如何能做到心无芥蒂地和自己交谈?不冷不热地拉扯又纵容他的刺探?开什么玩笑。看过他留给她的那首诗,她怎么可能坦然地面对他?
                              折原临也心知肚明,他当初有多想毁掉岫野椋,岫野椋见到他就该有多痛苦——她不该完好如初,她根本不可能完好如初。
                              折原临也如愿以偿地笑起来,并没有伸手去接岫野椋递过来的《波德莱尔诗选》,而是直接问她:“这是要摊牌的意思吗?”
                              岫野椋眨了眨眼睛,似乎自行领会了一番他的意有所指:“教唆未成年人自杀这件事我不会向警方告发的,学长姑且可以放心——倒也不是我不想,而是没有留下决定性的证据。反倒是纪良小姐,她不想遭受二次伤害了,我尊重她的意愿。因此,这回就放过您。”
                              折原临也皱了皱眉:“我倒不是说那件事……”“那您指什么?”折原临也察觉到一丝不对劲,于是回想起了今日诸种不自然之处:“不……”他不动声色地把《波德莱尔诗选》接下来,“没什么。谢谢你特意拿来还给我。”
                              “那么作为交还失物的回礼,我希望折原学长答应我一个请求。”
                              岫野椋出乎意料地提出了要求,折原临也的目光微微一沉,他沉思了片刻都没有揣摩出她的意图,便决定暂且顺着她的话头说下去。
                              “你说说看吧。”“离我远一点。”
                              折原临也当场愣住了。
                              “抱歉,听起来好像很不讲道理也很自以为是,可这是我真心的请求。”
                              岫野椋视线微垂,表露出一个较低的姿态,但折原临也清清楚楚地看到她眼底一片傲慢的冷漠。
                              “我觉得我对您产生了某种应激反应。老实说,我对高中时候的记忆很模糊,与您相关的事情也基本不记得。您上午见到我的时候问我,我该不会把您的真名给忘记了吧——实话是您猜的没错,若不是苍川同学和您相熟,我根本回答不了您的问题,因为我确实想不起有关您的任何事;我以为‘奈仓’就是您的名字,而您只是一个与我一面之缘的陌生人,跟您说‘好久不见’,纯粹是我在顺势糊弄罢了。”
                              折原临也微微瞪大了眼睛,一时都没消化这些信息,而岫野椋还在火上浇油地继续她的补刀式坦白:“甚至我对平和岛静雄的记忆都比您的更多,要不是见到他,我都不敢确信学长是不是真的在我的高中生活里出现过。我对我的遗忘只有一个原则性的印象,那就是高中时发生了让我很痛苦的事,与之有关的一切,我都记不清楚。”
                              “……你是说,你得了创伤后应激障碍?”折原临也感到难以置信。“慢性的,已经很多年了。”岫野椋平静地补充。折原临也微笑着嘲弄道:“那你应该对你的心理医生提出要求,而不是来要求我。”岫野椋对他的指摘丝毫不为所动:“我有定期接受诊断并服药,心理状态也很舒适稳定——那个时候不论发生了什么事情,我认为回忆不起来或许更好,我很满意目前的生活状态。”


                              IP属地:江苏来自Android客户端16楼2023-11-07 15: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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