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兰已经不知道直播过了多久了,也不知道自己后来到底回答了些什么。恍然若梦中,零沫的结束语终于将她略微唤醒,于是她机械地和零沫一起向镜头摆摆手说了再见。
她转过头去,本能地对上零沫的视线。那双往日里似乎可以一眼看透的紫瞳,今日却仿佛有了些城府。她不明白零沫玩的这个游戏是否全然出于无意的好奇,零沫绝不会在粉丝面前故意做拆组合的事情,也不会故意用这种方式去让她陷于窘境,但是这一次她看不明白零沫一颦一笑之间那种有些迷离的目光。
她转过头去逃出了房间。
坐在自己房间偌大的床上,伊兰漫无目的地望着天花板,双脚在床沿晃荡着。并没有什么睡意,也不想去质问零沫些什么。伊兰随手拿起了一旁的手机,随意打开一个游戏消磨一下时间。
青色的小猫咪在地图之中跃动,轻轻松松跨过一个个障碍到达终点……没有任何真人交互的跑酷游戏实在无趣。
放下手机躺回床上,脑海里不知何时又出现了一幅画面。
“这个游戏……泠泠记得它外号叫双人成彳亍来着,听说是因为两个人之间如果想要配合通关,反而会因为对对方的牵挂和玩合作游戏的常规思路限制,被这个游戏的刻意设计坑到,出现一死一送的情况。也就是说,只有完全不顾及对方,才能做到两两通关。”镜头前的那只小狐狸坐在自己旁边,饶有兴致地翻转着手中的手机,屏幕上赫然是一款以小猫咪为主角的跑酷游戏。
“那也就是说,只有咱们两个自私自利才能通关来着?”她听见自己饶有兴致地问道。
“对哦,所以才说好玩嘛。”小狐狸眨了眨灵动的眼睛,轻轻点击了“Game Start”。
果不其然。面对繁复的机关,两人都是绞尽脑汁,可是无论怎么样都没有办法两人一起通过。直到最后查看通关攻略,只有一个人走过去,从宝箱里开了一个炸弹破坏机关,这似乎是阻碍另一个人通关的举动,没想到机关坠落下去以后,下方居然露出了可以载人轻松通过的藤蔓……
现在想起来这款游戏,却不知何故地感到难受。
就像今天的问答,自己真的了解零沫多少呢?也许两人之间的默契不过就是绊脚石,两人之间的友谊也不知道是靠什么去维系的。自己究竟把零沫当作什么呢?朋友么?那自己为什么会刻意去穿零沫喜欢的衣服,为什么在初见之时就做出了那样过分的挠痒游戏呢?朋友之上的那个称呼么?那,自己又为什么连关于零沫的几个问题都回答不上来呢?
眼眶不知道为什么有点湿润了,伊兰抬起手抹了抹比平日里要低垂的眼角。
就在这时,门外又传来了零沫有些细弱的呼唤。
“伊兰姐,伊兰姐……”
一个激灵从床上站起来,明知自己的状态显得很是狼狈,伊兰还是将门打了开来。
零沫有点怯生生地站在门口,脑袋微微低垂着不敢与自己对视,拖鞋里光溜溜的小脚丫也是蜷缩着,显得楚楚可怜。
“对不起……伊兰姐……”小家伙的声音颤抖着,像是泫然欲泣。
“……”伊兰凝视着零沫,良久不知道该干些什么。直到零沫的脚前闪落下两点晶莹,这才忙不迭微微倾身环住了她纤削的肩膀。
“不是,答题答得不好的又不是你,你哭什么……”用手缓缓拍着小家伙的背,伊兰尽量用让人平静的语调说着话,但是却无法阻止怀中人的眼泪沾湿自己的胸口。
“伊兰姐,对不起……呜……”零沫断断续续地抽泣着,小手紧紧抱着伊兰,娇小的身子一阵阵在伊兰的怀中颤抖。
“不是,我,我没有怪你啊……”伊兰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搞得有些惊慌失措了,她只好期待着零沫的回答。可是无论怎么样,等来的只有一句翻来覆去的“伊兰姐对不起”。她叹了一口气,看来小家伙真的也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不然今天也不会整这莫名其妙的一出。那就只好帮助小家伙把那些话说出来了。
“好啦好啦,不要再哭了小笨蛋。有什么话就直接和姐姐说,姐姐不会责怪你的。”抱着零沫坐到床上,让零沫的脑袋枕在自己的大腿上面朝房间外,这样就不会因为尴尬于对视而不敢说话。伊兰也没有作出其他的举动,只是抚摸着零沫柔顺的黑发,一点点平息她的喘息和呜咽,“姐姐也想要知道,零沫今天带着姐姐玩那个游戏是为了什么。”
“好,好的姐姐……”似乎是踌躇了很久,零沫终于用刚好能听见的声音回应了一句,却仍然带着迟疑,“你,你真的不会惩罚零沫么……假如零沫是为了一些不太好的原因……”
“不会哦。”伊兰笑着捏了捏零沫娇嫩的脸颊,声音微微妩媚了些许,“如果你来姐姐这边哭唧唧却对原因闭口不谈的话,我反而会惩罚你呢……至于我会做什么,小零沫也知道吧~咯吱咯吱~”
“别,别……!”怀里的小家伙惊慌地挣扎了两下,但是又软了下来,“零沫说还不行吗……”
“那,那个……零沫今天做这个事情,其实是有一点点小心机的……作为搭档,零沫,零沫就是想看看伊兰姐对零沫了解多少。因为零沫想,不是,零沫……”说到这里零沫的呼吸又开始急促,脸颊也有些发红,支支吾吾的不敢再张口了。
“什么嘛,我都说过不会惩罚你了,不要这么慌张啊小笨蛋。”再一次抚摸过零沫的脑袋,像之前一样一点点帮她平静下来。
“好……”零沫轻轻唤了一声,但是从侧面也可以看到她的嘴唇仍然在踌躇地嗫嚅着。良久,她才深吸一口气继续往下说:“因为零沫喜,喜欢伊兰姐……”
“诶?”原本以为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伊兰也不由得露出了诧异的表情,但是她本能地察觉到现在必须把事情问个明白,“那零沫既然喜欢姐姐,又为什么非要这样做不可呢,不能用别的方式嘛?”她尽量平静下来继续用温柔的语气说着,但是声音中难掩内心的惊讶。
“零沫,零沫觉得那些方法太没有新意了,而且零沫也不敢……”零沫的声音又一次小了下去,最后变成了几不可闻的啾鸣,“零沫真的没有那种勇气去直接说……”
“那为什么你反而在直播间里这么能放开手脚呢?直播时候你给大家的印象可一直是带一点羞涩的元气少女来着。”
“呜……因为零沫觉得在直播间里,我们无论是作为皮上还是皮下,两个人的样子都已经成了番剧里的角色那样的存在,当然也就可以像那些男主女主一样敢爱敢恨,自由地挥洒自己的情感……但是在现实中,零沫做不到。”不知为何,零沫的声音又带了点哭腔。
“天才也好,辍学当黑客兼职主播也罢,这些设定若不是存在于那些虚拟的人设之中,别人要么会讽刺你胸无大志,说什么这种脑子还不如让给谁谁谁让他来干更伟大的事情才好;要么就是被嫉妒被期望过高,‘你长这种脑子不去学习你在这浪费时间算什么狗屁天才啊’‘看看天才的博士学位证书’这种……虽然和伊兰姐的事情并没有什么关系,但是他们真的对零沫造成了很大的影响……零沫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要怎么做,人不是有选择自己生活的权利么?零沫只是不想活得太累,活得所谓太辉煌,就这样逃避下来养成了在现实中畏手畏脚的性格。
“对不起伊兰姐……零沫真的没有那种勇气,所以才只能通过这种事情暗示你,零沫到底有多么关注你,到底有多么了解你,到底有多么想要和你成为,那种关系……
“还有一点就是……如果零沫可以让姐姐因为题目刁钻生气的话……也许可以让姐姐来,来挠零沫痒痒……呜啊……”
一口气将内心的想法全部倾吐出来之后,零沫的脸上早已经满是羞涩的红潮和未干的泪水。意识到自己有多么狼狈的她再一次把脑袋埋进伊兰怀中抽泣起来。
伊兰一时间也没有回应,只是闭上眼睛,冥冥之中想起了初见之时那只有点怯生生的小狐狸。
真是的,都这么久了,还是这样畏畏缩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