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年时光灰飞烟灭
一如你在雪色荒原的永诀
我可以穿越时间空间
却找不到你爱的界限
我可以天涯陌路永不相见
却逃不过宿命的永劫
银色瞳孔落尽荒雪
明明深爱却说不出眷恋
明明无法舍弃却写下离别
你说再也无法相信
无力承受早已注定的终结
七日的樱花几经凋谢
华美得绝望的死别
断不开银色发梢牵扯的思念
腐朽糜烂的谎言
却终究敌不过时间


我在樱花初绽的第一日见到你，在你眼里我看到千万樱花的凋谢。
那是如死亡般盛大的祭奠。
〔褐合镇〕
明明已经醒了，却不愿睁开眼。
从天窗肆无忌惮洒下的日光，映得少年苍白的皮肤近乎透明。银色长睫纤细而脆弱地轻颤着，一身布衣却分外惹人怜惜。
空中浮动着淡淡的樱香。少年叹了口气，还是坐了起来，目光无可避免地落在窗外的满树繁花。那是早樱，如刚刚落下的一层粉色新雪。
银色瞳孔忽而微微收缩了，一课樱下，站着一个一身黑袍的人。
高贵的服饰，至少是这小镇里的人未曾见过的。带着冷冽的清傲，却有一种未知的感觉骤然攫住了心脏，阵痛地撕扯着。下意识捂住心口，却还是定定地盯着那个黑色的影子。散发出的死亡气息绝望而甜美，潮水般让人窒息。
像是，樱花落尽。
那个人摘下了兜帽，流泻出的银色长发蓦地刺痛了银尘的双眼。真是绝美的女子，路边有人驻足感叹。莫名动了动手指，仿佛银色长发从指间缓缓滑落，细密的触感温柔而眷恋。
到底在想什么？银尘吓了一跳，这样的想法，就好像自己爱上了她一样。
那女子似是察觉了他的目光，微微侧过头，触到她眼的瞬间便慌乱地低下头。琥珀色瞳中有光缓慢流转，温和而冷漠，亲近又拒人于千里之外。让人只想轻轻地叹口气。
用眼角余光觑着，看见她把手覆上一棵樱树。几秒后，身形消失在原地。
怎么回事？银尘惊讶地睁大了眼，迅速跑到树下。一切了然无踪，仿佛刚才一切不过是自己的幻觉。
下意识向樱树伸出手，突然身体一阵不稳。
樱花仍静静开着，没有一个人影。偶尔经过的路人丝毫不觉有什么奇怪，也无人注意到刚才那里有两个人先后消失。
一棵树下落了几片花瓣，像浅粉的泪，转瞬被风卷去。
第一日。
经年之后，你可知道我有多希望带走我的是你？
有些东西，注定了无法放弃，要牵绊你一生一世不得逃脱。
银尘再次讶然，只是瞬间自己已来到一片树林之中。
这里是哪里？自己是怎么来的？
感觉有人在附近，银尘下意识闪到一棵树后，刚好遮住了他纤瘦的身形。
一个娇媚而慵懒的女声，如黑色曼陀罗冶艳而致命，“……计划，马上就要开始了呢。”
“什么时候开始由我决定，”那个男声低沉好听，虽冷漠却让人不自觉沉浸，“在那之前，你没资格轻举妄动。”
静默了很久，那女人忽然笑得妖美，“有只迷路的小猫咪呢。”
银尘背后无声浸满了冷汗，却听那男声道，“这里的事，你管不着。”
“只是提醒你，不要妇人之仁。”语调忽而转了，满是警告的意味。
又是极长的死寂，刚才慌乱的心跳平复下来。又忍不住好奇地探出头，却被眼前突然出现的人吓了一跳。
那个银发女子。
没来由地松了口气，正欲开口，却不防被对方打横抱起。
“喂喂……”银尘的脸涨成粉红，动也不好，不动也不是。
“真是不听话。”感觉怀中的人身体有些僵硬，“她”有些困惑地问，“怎么了？”
银尘尴尬地笑笑，脸上的红晕淡了些，更显得可爱诱人。他有些机械地说，“你，是男的啊……”
不禁有些哭笑不得，早已看见布衫一角飞快闪入树后，像只轻捷的云雀。本来存了心想逗逗他，却没想到得出这么个消极的结果……
“叫我漆拉。”原来他就是刚才那个男声，不知为何这句自我介绍听来有些强制。不过银尘无暇顾及这些，他只想把整个脑袋埋下去。
居然把他认成了女的！天哪，丢死人了……
漆拉不觉在唇角泛起一丝笑意，依旧飞快向小镇掠去。早发现了这孩子的目光，银色眸子干净而澄澈，那样的无瑕明亮。心里的某个地方被触动了一下，却也只是这样而已。没想到他用自己留下的棋子跟了来，也许，是宿命吧？在看到那张精致的小脸时，竟有种欣喜。
感觉他的脑袋往怀中更深地钻了钻，可爱得让人想起某种小兽。而后声音闷闷地传来，“我叫银尘……”
“银尘？”听见自己的名字从他嘴里吐出，明明是简单的语调，却致命的好听，似带了什么蛊惑。银尘的脸更红了。


我该如何抑制这疯长的思念？一日不见，便度秒如年。
最欣喜的事，莫过于你的瞳中封存了我的倒影。
“银尘，去倒开水！”傍晚，见漆拉一天都没来，团长悬着的心终于放下。看来银尘在那个贵公子模样的人面前也不是那么重要，顶多是见他可怜，有些同情罢了。想来也只是路过，不会在这小镇停留。虽然他的冷酷委实令人可怕，不过既然走了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还赚了一袋金吞克。
对于银尘瘦削的身体来说，水壶确实大了些也重了些。不小心开水溅到手臂，银尘两道好看的眉微微皱起。
“磨蹭什么？”团长眼睛一瞪，银尘不甘地低了头，手臂上烫到的地方仍然发疼。
“看来我昨天说的话，你们都忘了。”漆拉的声音轻如春风，挟裹着淡淡的春寒。一手搭在银尘肩上，一手拂过烫伤之处，顿觉一片清凉。
漆拉锋利的唇角含着一抹冷意，“是不是需要我帮你们记住呢？” 没人看清他是怎么出手的，团长反应过来时，只觉后颈一星入骨的凉意闪没，漆拉的手，仍搭在银尘肩头。
“只是蛊虫而已，”漆拉说来云淡风轻，完全不顾及对方苍白的脸色。“如果你对银尘的态度有什么问，后果你绝对不想知道。”
团长木然僵硬地点了点头，两人的身形已然消逝，唯剩烛影摇曳。
第二日。
晚风轻轻拂过花林，时而吹落几片花瓣，落在地上的声音幽寂而隐秘，仿佛含着某种不清意义的低语。
几星粉色在风中忽然转了向，打了几个旋儿落在一头流泻的银发。漆拉绝美的脸在夜空下满是星辰的光华。
似乎是累了，他靠在樱下，轻闭眼睫，一片淡青的残影映在苍白的皮肤上。银尘忽然有些许心疼，鬼使神差地凑了过去，伸手拂落他身上的花瓣。
漆拉毫无预兆地睁开眼，琥珀色眸光温暖流转。两人的脸靠在一个及其暧昧的距离。于是微阖了眼眸，几分迷蒙的涟滟。略略侧过头，轻触银尘的唇角。
极轻极浅极淡极远、几乎可以忽略的一吻。却那样灼热，那样深刻地烙进了心里。
遇见你是上天赐予我的奇迹。今后将独自跋涉荒芜的雪原，仇恨背叛颠沛流离之中，你是我回忆的唯一光芒。
“漆拉，你为什么会来褐合镇呢？”银尘竭力忘掉刚才的暧昧，斟字酌句地问。
“我有任务。”漆拉漫不经心地回答，仍是懒懒地靠着树，修长手指拨弄着银尘柔软的银发。“接到消息说，这里出现了以傀儡术操控死侍的魂术师。正好我又很闲，就被派来了。”
“这种事，说给我听没关系吗？”听着漆拉颇无奈的语气，银尘唇角忍不住上扬。他是很厉害的人吧？面对这种任务还一副“这么简单的事还派我来”的语气。漆拉衣领的扣子松了两颗，露出性感的锁骨。优美的脖颈上，有一枚精致的魂印。象征王爵使徒身份的印记。
“没关系，反正，你也跑不掉。”漆拉从后面搂住银尘，温柔的气流掠过耳畔，染红了银尘的耳朵。那种醉人的气息，诱人走向堕落。“你会站在我这边的吧？”
“当然。”银尘安静地回答，感到他温润的唇覆上自己的左颊，于是心甘情愿地沉沦。
“其实你不必这样掩饰的。”漆拉突然的话让银尘心里一惊，轻轻挣开了他的手。
“什么？我只是……”慌乱的心却在漆拉温暖的笑中渐渐平静。
“我说，不用那样小心，装作卑微的样子。那不是你的心，”漆拉指了指他的心口，微微眯起了眼，“你会成为一个强大的人，不是么？”
银尘咬着下唇，花瓣般的唇印上一排细密的齿痕。思考了很久，点了点头。
很多年后我无论怎么缅怀也找不回此刻的安宁静谧。一颗流星闪亮地划过天界，一切都还未开始。银尘看着身边漆拉柔美的容颜，觉得他是自己的整个世界。
“漆拉，你有朋友吗？”
听见银尘的话，漆拉素来平静的脸出现一丝动容。
觉到他情绪的变化，银尘皱了皱眉，困惑地望向他。
朋友？自己有这种东西么？失去三个使徒后，终日游走在大陆的各个角落。拥有极限速度的自己，却找不到一个可以停留的地方。
又或许，那个人除外。
“也许，算是个朋友吧。”漆拉眼底泛起丝缕的笑意，却有落寞一闪而过。到底是朋友还是敌人，谁知道呢？
却不曾注意，银尘的表情就那么凝固在脸上。满是不敢相信、怀疑，以及，绝望。
一直以来，他在漆拉眸中看到的，都是对自己的温柔和对敌人的冷漠。于是以为，那种温柔，就是爱吧？直至今日才完全了解。
可现在，从他眼中读到的神色却是歉疚、迷惘、困惑、怨恨，甚至眷恋。以及某种深邃得无法估量的，爱。
是怎样的牵绊纠缠，才能让两个人如此深爱又深恨？
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无力感。轻轻松出他的怀抱，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衣衫，眼底的疲惫虚弱显而易见。
“银尘，你没事吧？”漆拉的声音里透着担忧。
扯起一个僵硬的笑，当然，什么事也没有。呵，只是不想听见他的声音，不想再被蛊惑。他对自己，只是类似于对孩子的宠爱吧？于是……真多余呢。
向前踏出一步，却觉得大脑发疼，一阵天旋地转。
还是落入他让人又爱又恨的怀抱。
所以是注定了的吧？所以这是预言吧？无论怎样，我都是逃不过的。爱还是恨，都逃不过的。


因爱生忧，因爱生恨，因爱生困。
花下埋葬的累累白骨，像是谶语，宣告着你我爱情华美的外表下，是冰冷而残忍的真相。
那日你在阳光下笑着，纤长的睫被染成金色。苍白的皮肤反射着微光，便溢了满眼温柔浅笑，如度云影天光。
你说剪翅为蝶，朝生暮死的尸体如漫天樱花绚烂。鲜血和死亡灌注了满树繁花，空有粉艳华美的表象。最后不过随风散去，化作劫灰。
枉笑凝眉。
银尘像往常一样去检查动物的情况，双手负在身后，慢条斯理地一个个笼子巡视过去。如果有人在这里就会惊讶发现，他褪去了了平日的谦卑，变得淡漠而疏离。冷漠如冰雪的气息连动物都不愿靠近。
在与一条浑身翠绿的毒蛇对视了十分钟后，终于逼得那家伙嘶嘶地吐着信子，扭过了身子。阴险的黑色小眼睛不情愿地躲开银尘漠无表情的银色瞳孔，那里映不出任何人的倒影。
然后终于听到有人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无端地让人心烦。
“我说的是你可以不用那么低声下气，会很累。可不是让你这么孤傲得不可一世。”漆拉瞬间来到他身边，带起的气流让银尘的眼睫颤了颤。漆拉皱了皱眉，向银尘伸出手，“你这样太引人注意了，以你现在的能力还不能这么显眼。”
银尘轻巧地一闪身，躲开了他的手。所以说极限速度什么的最讨厌了！不是他说，要认清自己的心吗？好像他能懂自己的心似的！这话听起来真叫人心烦。
“不可一世什么的，说的是你吧？”银尘轻轻笑了笑，却未能化开眸中的冰雪，“你有什么资格管我？”
“你是我的人，我怎么不能管你？”漆拉同样笑了，一句话说得暧昧又认真，琥珀色眸子深不见底。
压抑下狂乱的心跳，银尘故作镇定，目光却开始游移，“莫要说笑了……”
话未毕，漆拉已不容置疑地抓住了他的手，满是严肃，“以后我管不着，但今天，你必须跟我走。”
所以是被他严肃的表情唬住了吧？银尘郁闷地想，这家伙，演得跟真的似的。
“你说的‘必须’，就是要给我买几件像样的衣服加上吃饭？”银尘满头黑线。
“谁说的，”比起银尘，漆拉显得淡定而优雅，“重点在今天晚上，我们要干的事可不能让人发现，早点吃饭免得你等会儿吐了。至于衣服……你不觉得这样比较搭么？”
“……”银尘默默地闭上嘴，端起茶杯喝茶，细腻的骨瓷茶杯入手温润，让人摸到就觉得舒服。
午后的酒馆静谧而安宁，只有一两桌客人。偶尔门口的风铃被风吹动，叮叮当当响了几声，惊醒了正在打瞌睡的伙计。
桌椅都被时间打磨光滑，沉淀而厚重。窗台上摆着一束干花，泛起的香味清淡悠远。这时的阳光懒散得让人昏昏欲睡，灰尘在温热慵懒的阳光里散漫。银尘的银发在光下泛出深浅不一的色泽，冰雪般的容颜折射出近乎炫美的光。
他们从中午就在这里坐着，时不时续上些茶水。银尘已经支持不住睡着了，空气中飘浮着另一桌人细碎的闲谈。
带着宠溺的微笑看着银尘安祥的睡颜，仿佛隔了千万年时光看着被尘封的珍宝，一寸寸拂去上面的灰。垂下的额发投下浅浅的影，手指划过脸侧，小猫般细而轻的气息便匀到他手上，染在指间。于是有种柔软的感觉缓缓晕开，那样的眷恋。
是不是透支了今生的美好，所以要用余生时光来永久忘却。
第三日。
大片的曼珠沙华，迎风妖娆。旁边的河水在夜色下呈着一种幽深的黑色，仿佛飘着浓厚的寒冷雾气，就像冥河。
“花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清冷的话在风中飘散。银尘听着这些如蛊如诅咒的花语，充满了浓浓的宿命意味，只觉一股无可抑止的哀伤涌上心头。
那样的悲哀，那样的无奈。从天堂到地狱，向着亡灵招摇地狱的方向。却只得永世的诀别。
那样长久的别离，双方还会不会相信彼此的爱恋，如当初一样誓久弥坚。甚至，完全忘记了对方的脸，忘记了他的存在。当一切都被时光抹去，水过无痕。不再记得曾有人陪你堕落九天九夜，曾有人为你背叛整个世界。
彼此之间，连回忆都不剩下。
血染的花瓣，如泣如诉。
光芒流转的阵凭空出现，漆拉双手向上轻抬，泥土夹杂这支离破碎的娇艳花瓣四散飞溅。
银尘皱了皱眉，下意识看过去，却不禁脸色骤变，胃里一阵翻涌。
支离破碎的不仅是花瓣，还有尸体。凑得近了，仿佛能闻到死亡湿滑腻人的气息，像青苔一般。
谁能想到，那样绝艳如火的花下，埋着如此肮脏的真相。那些死人肤色青白，有的人双眼未瞑，空洞地瞪着天空。
“这是什么？”强忍下胃中的不适，银尘皱着眉问。
“制作死侍的尸体。”漆拉淡然回答，对这残忍景象视若无睹，“不错，没有吐。在亚斯蓝其他地方也有类似的事发生。这些人你认得吗？”
银尘厌恶地看过去，扫过一张张毫无生气的脸，“都眼生得很。”
“看来还没到褐合镇，不过也差不多了。”漆拉抬头看了看天空，浓厚的乌云密布，星辰黯淡。
“死侍是什么？为什么要把那些尸体埋在这里？”
“死侍是人，死去的人。不过以特殊蛊术让他们可供傀儡术操纵。之所以埋在这里，因为这里阴气重于别处，而且种植了大片曼珠沙华。曼珠沙华是这种蛊术的药引。他们至少死了一个月以上，尸体却未腐烂，就是蛊术的副作用。”
银尘看着堆积的尸体，只觉一阵寒冷。这样残忍的人，杀了这么多人来炼蛊……不觉攥紧了拳头，不可饶恕！
“我们要把这些尸体处理掉吗？”
“那只会让他们杀更多人，给他们个警告便是。我们要做的，是引蛇出洞。”于是他的眸子笑起来细细长长的，带点狐狸的狡黠。溢出的眸光如碎裂的星辰，在夜色中光华耀眼。
“哦。”银尘低下头，眸中不知为何有些茫然。
“不用担心，我会保护你。”漆拉轻轻环住他的腰，附在耳边低语，“这两天不要离开我身边。”
于是默认了，还是如此眷恋他的怀抱。尽管一次次告诫自己那是毒，是蛊，却还是不由自已。


“为什么又来这间茶馆？”银尘坐着只觉浑身不自在。
“你以为我来这儿真是闲逛的？”漆拉翻起一个茶杯，缥碧的茶水缓缓注入，淡如远山。
“不是吗？”银尘随口问，又自觉失言，忙改口，“难道说……”
总觉得有什么在暗处盯着他，那目光像是盯着什么猎物，不怀好意。银尘忙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驱散了心中不安的感觉。
漆拉双眸轻轻弯了起来，滟滟波纹浅漾。轻抿一口浅碧色茶水，“这酒馆里，有些有趣的人。”
银尘闻言，立刻警惕地四下扫视。除他们外有三桌客人，一桌是个抱着孩子的年轻少妇，正轻声哄着孩子；一桌人十人行商模样，正大声闲聊着路上的风土人情；一桌是两名戴着兜帽的旅人，沉默地喝着酒；柜台后老板娘在刻薄地挖苦一个帮工。
“你这样太明显了。”漆拉忍不住笑了，“在这里的，包括我们，没有一个是简单的。只是不知道他们是敌是友。”
听了这话，银尘才注意到，所有人，包括老板娘眼中，无一例外有着藏得很深的阴狠。
从未见过这种场面，下意识看向漆拉，看见他就仿佛见到了让自己安心的慰藉。》《始知我对你是有多么依赖。
第四日。
“我已经观察了几天，什么都没发现。”漆拉有几分促狭地笑了，“他们藏得很深，普通方法行不通。”
除了银尘，没有人注意到漆拉手指微动。正在大声谈笑的行商中有一人停住了，后颈鲜血喷涌而出，竟让人想起某种妖冶的花。
他的脊髓被人一刀切断。
“不怕被发现吗？”银尘用眼神问漆拉。那些人在同伴被杀后，愣了一下，然后勃然大怒。
“为什么是我呢？为什么不是其他人呢？”漆拉淡然反问。
果然，他们拍着桌子冲那两个旅人喊了起来，“风源的！老子注意你们很久了！一直鬼鬼祟祟的，是不是你们干的！？”
居然完全没怀疑到这边。
银尘困惑之余回过头，想问漆拉。却突然发现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看打扮，是那伙行商中的一个，这会趁乱溜了过来。
一个男孩，最多十一二岁的模样，穿着大了几号的衣服。一双眸子黑白分明，柔软的黑色短发微卷，带着未脱的稚气。
“是你们干的吧？”犹然童稚的声音让银尘心下一惊，看向漆拉，却见他只是一片平静。
“是啊。”漆拉笑着给他倒了一杯茶。
“我讨厌喝茶，苦死了。”男孩皱着细细的眉，吐了吐舌头，白皙小脸一派天真之色。“我就猜是的！你们刚进来我就注意你们了，你们长得真好看，比他们好看多了。你们看见那个人死了还一点都不惊讶，我才猜出来的。”
银尘闻言内心一滞，刚才令自己如芒在背的充满恶意的窥伺目光，会是这个孩子的？他不相信。
“那你为什么要和他们在一起？”漆拉不动声色地喝了口茶。
“我不知道。我是风源的，他们从我那里拿了好多风源特有的药材，还把我抓来。”男孩有些苦恼，不过瞬间眸子又充满了亮晶晶的色彩。“我叫莫奈，刚才死掉的那个人叫赫连，是很厉害的人呢，总是打我。不过你们更厉害……”
“莫奈，不要随便跟陌生人讲话！”那边似乎吵完了，一个尖利的女生狠狠刺入耳中。莫奈匆匆忙忙地跑过去，还被自己的衣服绊了一下，回头冲他们做了个鬼脸。
“好了，我们也该走了。”漆拉轻松地起身，理了理衣服，扔下一个金吞克，银尘迅速追了上来。
“刚才那男孩……”银尘还未说完，却见漆拉伸出的手心一星水蓝色，像一滴深海的泪。“这是……”
“解药。”漆拉面无表情。
“解药？”丝毫不怀疑漆拉的话，解药入口，浅淡的冷水香缓缓晕染开来。
“刚才的茶里有一种慢性毒药。”
“那……我们还喝？而且我们也不是第一次喝……”银尘的思绪不禁有些混乱，一条条线索杂乱无章。
“这些人很聪明，第一次来的客人茶中无毒，他们要先确认哪些人是有威胁的，哪些人是可以杀的。我们总要做做样子，让他们放心吧？”漆拉虽然微笑，双眼却是格外严肃，意味深长，“比如，那个叫莫奈的孩子就不愿喝茶。”
银尘明白了漆拉未出口的话，却还是明知故问，“他为什么不告诉我们呢？”
“他真的与那些人没有瓜葛吗？他们怎么可能没有怀疑我们？”漆拉毫不客气地揭开真相。“那些叫骂不过是做给我们看，莫奈才是派来试探我们的。”
想起莫奈黑如点墨的瞳仁，单纯得像一张白纸，银尘忽然有些不忍心。“那莫奈……一定是被利用的吧？”
漆拉不禁失笑，揉了揉银尘的头发，“不要随便相信别人，也不要根据外表来猜测他的心理。哪怕是最亲近的人，也不可信。”
“那，我可以相信你吗？”银尘眼中闪耀着凉凉的微光。
“……”沉默良久，漆拉缥缈的声音在风中消散。
“不能。”


早说了不要相信的。只有相信，背叛才更令人绝望。
只有爱了，恨才会更加浓烈。
等待的时光永远是最难打发的，银尘觉得在那帮人找上门前自己会先被这沉默而尴尬的气氛逼疯。
“漆拉，我一直想问，到底为什么我要一直待在你身边？”银尘有些犹豫，不确定自己是否想知道答案。
漆拉微怔，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因为他过不了多久就要离开，所以干脆不去想这些无谓的事。可是……最初是觉得他可怜而有些同情罢了，现在却介乎于朋友和被保护的人之间，而且似乎可以更近一步。在某个交点错乱了轨道最后一发不可收拾。喜欢他在自己身边，喜欢他脸红的别扭模样。却本能地觉得恐慌，有什么超出了预期变得不可控制。漆拉觉得他应该纠正这个错误。
“大概，我们很相似，所以跟你在一起很开心啊。”漆拉随口的谎拙劣至极，两人却都未听出其中欲盖弥彰的意味。
太过相似的人最容易懂得彼此，也最容易伤害彼此。
所以，这就是自己期待猜测了无数次的答案？银尘忽然很想笑，抬起头，无声勾起了唇角。
第五日。
暮色四合，夜中的魑魅无声潜行，血色双瞳闪烁着杀戮的渴望。
“十三个人，真是幸运到恶心的数字。”漆拉思考了一整天也没个结果，难免有些烦躁，厌恶地皱起了眉。
“真是嚣张。”那个先前抱着孩子的少妇嗤笑了一声。她摘下头纱，褐色卷发披在肩头，精致的脸竟只有十七八岁的模样。她的目光停留在银尘身上，充满诱惑。“这小子不错，留给我怎么样？”
“蠢女人，如果你不说这句话，也许还能留一条命。”漆拉话间，浸满了冷漠的杀机。
“小子你找死！”女子脸色连变，扬起手，千万道水线破空而来。高速之下，足可让一人变成筛子。
“拉菲！”有人出声警告，可为时已晚。漆拉抬手虚按，锋如利刃的水线化作水沫四散飞溅。一道冰刃贯穿了她的心口，几滴温热的血溅在她惊惧的脸上。
又有一人丧命，对方显然感到了不安。风龙卷挟裹着飞雪冰刃，在空气中摩擦的声音刺耳。十人身后只余淡淡残影，与此相对的是两名藏青长袍的风源人身形沉默如远山，开始了吟诵。
太慢，还是太慢了。
“银尘，记住。无论何时，永远不要轻视敌人。”漆拉似是讽刺，又似对银尘的告诫。
龙卷在地面骤然爆炸，尘土夹着草木碎屑飞扬。十个影子同时静止，十二蓬血色在同一刻绽放。
这些人……这么弱？还是说漆拉他，太强了？
“幕后的人，不在这儿。”漆拉的声音低沉，银尘背后冷汗无声浸透了内衫。
一阵清亮的掌声从上方传来，慢悠悠的，像是讽刺。
“不愧是王爵啊。”莫奈从树上跳下来，脸上的笑容依旧单纯而无害，在银尘眼里却分外刺眼。那漆黑的瞳孔，此刻幽暗而深邃。
漆拉脸上仍是淡淡的笑意，并未惊讶，也不在乎他可能带来的威胁，“你不会魂术，但你精通巫蛊。怎么，要操纵这些死侍来跟我对阵吗？”
“当然不。”少年的声音云淡风轻，“因为我，本来就要死了啊。”
“修习蛊术之人身体永远是十一二岁的模样。你们猜得出来吗？我已经五十多岁了。”莫奈看着自己细弱的指尖，笑容中满是讽刺悲凉。银尘忽然有种错觉，好像眼前的孩子瞬间苍老，年轻的脸上已刻满时光。
“我已经用完了，他们又怎么会放过我？”他很慢很慢地眨了下眼，眉眼间竟有种近乎温柔的神色，“也许死去会更好吧？提醒你们呐，灭杀之阵已经启动，明天亡灵将要报复这个世界。就算我死了也无法终止。别想找出真相，操纵这一切的人，你惹不起。”莫奈的声音低下去，却绽开了一个真诚的笑，“很感谢你们呢，没有人这么对我笑过……”
谁都知道他的生命正在耗尽，却只能看着无能为力。有什么咸涩的东西，如海潮涨满胸膛。
在这里我见证了最令人绝望的离别。
生死相隔，是再也不见，再也无法挽回，是再也说不出口的道歉。无论你怎样努力，也无法涉过冥河，见到先一步离开的那个人。


（直接跳到第七日……）
樱花开尽，韶华七日，你的身影在漫天花雨中隐灭凋谢。
唯你的映象残存挥之不去，从此一眼万年。
从始至终，这都不是一场公平的游戏。当离别摆在眼前，爱上了的人输了心，也输了一切。你可以走得潇洒，我却不能在原地笑得坦然。
早知道留不住你。
都道是薄唇之人多薄幸。如此薄情的你，如此多情的你，又怎会对谁别样情深？不过自欺，不过欺人。
看着沉默的银尘，他的笑容一如既往，不染尘埃。轻柔地环过他的腰，衣袂飞扬如一朵蹁跹的黑色莲花。
“算是送给你的。”漆拉的唇如羽毛拂过，睫毛轻颤着扫过银尘双眼。银尘生涩地回应，惊讶的情绪转瞬而没。漆拉细细描绘着他精致的唇形，轻轻启开他的唇瓣，熟练地与他缠绵。银尘搂住漆拉，手指穿过他的银发，细腻温柔得叫人沉迷。
灼灼的樱花在最绚烂的一刻倾落如雪，那是最盛大的死亡。花雨中相拥吻的两人看上去那样美好，却无人知道他们心中怀着刻骨的悲伤。
今日一别，或许就是永世的不见。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看着你走出我的世界，然后踏着满地尸体而回。
我们的爱寿命只有七天，在最美的一刻凋谢湮灭。
零落成泥。
＜一年前，完＞


[七宗罪]
傲慢但曾相见便相知，相见何如不见时。
安得与君相决绝，免教生死作相思。
那上天又为什么要我们相见？
银尘垂眸看着身上月白色长袍，苍白清秀的脸上漠无表情。眼前这片仙岛般的地方，是一度王爵的居住地。四季如春，景色美不胜收，他却没有半分欣喜。自一年前的别离后，他的心如荒芜雪原，再无半点温暖。
却有某处微微触动心弦：所以这次，终于可以踏入他的世界了么？
“啧啧，银尘你长得真像女孩。”格兰仕摇头叹着，明明是张年轻而英气的脸，却因那张管也管不住的嘴而格外欠揍。忽然带了得意扬扬的笑，“以前你可没穿过这样的衣服吧？”
银尘抬起头，冷冷瞥了他一眼。那目光让格兰仕发寒，又莫名地熟悉。好像一个人，可是像谁呢……
银尘抚过身上的长袍，眸光有些暗淡。他曾给自己买过这些。从他眸中看见这样的自己，银尘不知有多欣喜。好像这样，便可以离他近一点。
可银尘亲手烧掉了一切，拒绝触碰那七日的所有记忆。午夜梦回，每每柔肠百转想起，只觉痛彻心扉。既然永世不见，却不如彻底忘记。
仿佛宿命轮回，一如当初见到他，再次身不由己踏入他的世界。
终有一天会再相见，只是那时我该如何面对？
看着银尘的背影，格兰仕从呆愣中回过神来，大脑中却飞快地闪过一个黑色影子。
是他？
“银尘和漆拉王爵，还真是像啊……”
一样的孤傲冷漠，有如千山暮雪。却带了一丝凝而不散的哀伤，如同冰封，彻寒入骨。
却是隔了太远，格兰仕的话如风过无痕。
平静的两天过去，银尘习惯了格兰仕层出不穷的恶作剧，格兰仕亦习惯了银尘冷淡的回应。两人都在心里念叨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要说起来，银尘你长得真的像女孩。不过呢，跟三度王爵放一起，你被比下去了……”格兰仕有意无意地说，这两天他总找机会套银尘的话，却始终一无所获。就像现在，银尘的脸比得上冰山，一丝波动都没有。
却不知，银尘不可遏制地想起了那张如女子柔美的脸，难道王爵们都长得这么漂亮？
“好啦，别想啦！弄得自己几百岁了似的。”银尘下意识接过格兰仕砸过来的东西，待看清后，却愣愣地出了神。
“没吃过吧？”格兰仕语带炫耀。没想到银尘轻轻摇头，“我吃过啊。”咬下一口，清甜滋味一如往常。
“怎么可能！这浆果只在岛上有，坚决不外销的！”
“那他……”听到这，格兰仕立马竖起了耳朵，可银尘却闭了嘴。他有些脱力地阖上眼，封存的记忆汹涌而出。
艳红浆果贴在唇角，魅惑诱人的样子让他一度几欲吻上。
手中果子残着他的淡淡余温。
我到底要怎样才能把你遗忘？
格兰仕眉头深锁，隐隐觉到了银尘过去的不寻常。银尘口中的那个他，难道是……
疾风卷过，大片树叶在风中挣扎撕扯。
“三度王爵来了，他常来找王爵决斗。”格兰仕解释，误把他脸上的紧张当作了惊恐，“没事，他们会点到为止的。”
银尘仍紧盯着云层上空，金色魂力撕开天际，露出宛如神祗的两个人。他的目光只追随那道黑色身影。
死亡的樱香穿越时光扑面而来。
上天为什么要让我们在这种情况下彼此相见？
格兰仕见银尘的眸子依然有如冰封，不禁再次失望，看来自己的猜测又错了。却不知，银尘心中正有什么在一点点陷下去，直至绝望。
你口中的那个人，就是我的王爵吧？
彼此相爱却不得不相对，所以才会那么痛苦悲伤吧？
那我们又有何相认的必要？
不如当作，彼此遗忘。
“银尘，新的天之使徒。”吉尔伽美什的手自然地搭在漆拉肩头，金色眸子满是和煦的笑意。银尘的眼却似被刺了一下，微微转过。“三度王爵漆拉，也是前任一度王爵。”
“还是现任一度王后。”格兰仕不知死活的插了一句，立马身子一僵，凝固成冰雕。整个世界清静了。
银尘依旧表情漠然，侧身行礼，“漆拉王爵。”
无人知晓他的心痛，如三百六十刀的凌迟，一字一血痛入骨髓。曾经你的眸子那样温和，光芒流转。如今你我形同陌路，或许已经彻底忘却。我不过是你途经的风景，有何资格要求你将我铭记？你又怎会记得，你曾那样温柔地对过一个孩子，他曾经那样依恋地唤过你的名。
漆拉同样淡然地转过目光，连一刻都不愿在他身上停留。于是银尘只觉心里撒下一把钢针。
你已忘了我吗？
你已忘了我吗？
漆拉同样在心底反问，当初那个眸光清澈的孩子已然不在。他见到的，是银尘眼中的全然陌生。不过一年，就已忘了一切吗？害怕看下去，害怕找不到记忆中的影子。只是一年而已啊，他的眼中仿佛落尽了深秋的霜叶。那样满满的冷漠凉薄，教他如何释怀？
也罢，那便不见吧。
如若不见，便可不恋。
漆拉和吉尔伽美什的背影渐远，银尘依旧站在原地，不知想着什么。
格兰仕目光哀求地看着银尘，希望他能放开自己。
银尘转过身，向身后扬起手，冰雕轰然碎裂。疾风如刀割面，细而薄的风刃在身上切出无数道细密的伤口。格兰仕跌坐在地，目光呆滞地看着银尘的背影，完全想不清缘由。
刚才那一眼，好像，满是绝望？


[七宗罪]暴怒
那样的怒意，如烈火燎原，足以倾覆整个世界。
却无人知晓，他的疯狂只求赴死。
“吉尔，我们分手吧。”
漆拉挑起一杯红酒，却不饮下，只是出神地轻轻晃动。他必须现挑明这一切，否则，他不会再有会到银尘身边的机会。
“理由呢？”吉尔伽美什浅浅地啜了一口红酒，唇角染上几点妖异的红色。
“我爱上了别人。”
“呵。”吉尔伽美什很轻地笑了一声。漆拉知道他没有生气，他就是那样的人，不会为了这些事而生气恼怒。他，太过理智冷静。
“他爱你吗？”
“我……漆拉却有些犹疑，他不太确定银尘如今对他的感情是否还与当初一样。但事到如今，他没有退路。“如果不，我会让他重新爱上我。”
吉尔伽美什向漆拉绽开一个真诚的笑，举起杯，轻屈无名指，敲了敲杯壁。
“祝你好运。”
他金色的眼眸，尽是人看不懂的深意。
吉尔伽美什想，也许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想做什么。
“王爵。”
不同于平日，银尘的声音有些不太确定。
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这么做，吉尔伽美什在他心中是神一般的存在，只可远观瞻仰膜拜。可看到他与漆拉一起在房中呆了那么长时间，嫉妒再次压过了理智。
“王爵。”银尘有些虚弱地笑着，“我知道，您从来没有爱过我。可不可以……就给我一个吻呢……”
真讨厌这样的自己，必须努力克制才能让虚伪的笑不从脸上消失。可是，必须这么做。
吉尔伽美什看着他，有种说不清的感觉在心底蔓延。漆拉爱上的，是银尘吗？可是他不太确定。那么，确定一下？
他慢慢俯下身，很温柔地吻他。银尘，不管你是否真心，这注定是最后一次。因为以后，都不可能了。
吉尔伽美什的吻是温和的，跟太阳一般温暖而舒服，却不掺杂多少爱恋。银尘却想起一年前的分别。
樱花在一刻倾落如雪，纷纷扬扬如一场盛大的祭奠，他和漆拉在漫天花雨间相拥着吻别。
他的吻如罂粟，妖冶而邪魅，让人不自觉沦陷。银尘还记得他的手插、入漆拉发间细腻的触觉，银色发丝滑落如流淌的时间。
我才知道，我是那样的爱你啊。
漆拉长袍下的手握紧又松开，唇角泛起苦涩的笑。
吉尔伽美什，你叫我，怎么原谅你呢？》《等待你的，会是一早设下的捕猎的网，你无处可逃。
在那之前，再给你一次机会，杀了我。
否则，我一定倾尽一切，助你走向覆灭。
“他们疯了么……”格兰仕呆滞地盯着天空喃喃。那两个人已经不似往日温和的比试，招招皆是狠厉无情。
银尘眉间满是担忧。他看得出，吉尔伽美什是留了情的，每次攻击都避开了要害之处。而漆拉，却是招招致命。
终于，在漆拉把吉尔伽美什逼入死角时，他忍不住喊出了声，“王爵，小心！”
几个人的目光都变得怪异，明明都知道吉尔伽美什比漆拉强不少，银尘此时的这句话听上去就有了那么一点奇怪。
快要得手的漆拉眸光突然黯了，先前的恨意和疯狂一瞬间燃烧殆尽，甚至连他的极速也慢了下来。
审判之轮旋转着断开一缕银发，在白皙修长的脖颈间停留，凝出一颗殷红的血珠。
那缕发丝悠悠飘下，银尘突然很想把它接下，作为回忆中唯一的纪念。
“杀了我。为什么不杀了我？”漆拉冷冷地看着他，“你是这样优柔寡断的人么？”
“你从一开始就在激怒我，无非是想让我杀了你。”吉尔伽美什慢悠悠地说，“可我不想杀人，就这么简单。”
漆拉沉默了，有些茫然。他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对不对，可是，他累了。
不经意回头触到银尘的目光，担忧眷恋环绕在旁边那个人身上，于是心底的嫉恨再次被点燃。
吉尔伽美什，你活该！
那一眼，是怎样复杂的一眼啊？
爱恨交织，犹疑绝望。那样黑暗的美，如堕落天使染黑了的羽翼。妖异绝望，末世般的美！
银尘只觉有什么重重压在了心口，直至窒息。他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错了，眼睁睁地看着他的目光变得绝望冷漠最后静止于某种陌生。
没来由地惶恐。
却还是逞强地冷笑，怎样？看见你的男人被我抢走，开始恨我了么？那就恨吧。如果不能爱，那至少有种浓烈炽热不可斩断的感情将我们维系，今生今世你我注定相互纠缠不可分离！
“银尘。”漆拉突然出现在银尘面前，如此近的距离让那股惑人的樱香更加浓郁，几欲迷失方向。
“漆拉王爵有事吗？”银尘含着冷漠的笑容问。
“我们……”漆拉声音低沉，忍不住伸手抚上他的脸。对上那双琥珀色眸子，温柔的光让银尘几乎丢盔卸甲，“再也回不去了么？”
他还记得？
他还记得！
瞬间的狂喜却化为最浓重的悲哀。你一直记得我，却装作相见不相识。你一定，是怕你爱的人吃醋吧？所以你否认拒绝我们曾经的一切。你那样爱他甚至不惜毁了他也不愿愤怒放他走。所以你为了让他回来不惜向我请求。所以你为了他不惜提起那些你想忘记的一切。
你有多爱他啊！
“你想回去，怎么回去？”银尘垂下睫，遮住了眼底的情绪，“纵然你可以穿越时间回到我们相识，你也改变不了一切。除非那天我没有遇到你，我宁愿我们从未有过过去。”
银尘低着头，没有发现漆拉在这一刻脸色苍白，心如死灰。他真希望自己听错了，银尘他想放弃过往的一切。原来从始至终抓住回忆不放手的，只是他一个人而已。在过去的某个瞬间，他早已将两个人之间的一切斩断，不留后路。亏他还信誓旦旦地说会让他重新爱上自己。多可笑的笑话。
“一年前，你为了他离开我。一年后，你为他对我视而不见。你还要怎样？我不见你我忘记你可以吗？”银尘嘲讽地冷笑，“为了他，你可以放弃我。那好，今生今世，我们永不相见。”
最后几句，银尘说得极轻极浅，如一句叹息。漆拉只能眼看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却没有追上去的勇气。
很多年后我会后悔，如果我此刻追上去对他说我爱他也许这一切就会改变。可命运这条单向的直线不会给我们回头的机会。
是不是只有眼睁睁看着你走出我的生命，却无能为力。


[七宗罪]贪婪
我想要的太多了啊。我想要这个世界，也想要你。
所以悲哀吗？我不是你的整个世界。
“身为三度王爵情场失意竟然天天借酒消愁，我对此感到非常心疼……”吉尔伽美什看了一眼堆积的空酒瓶，无奈地叹气。重点在于那个“借”，他心疼他的红酒……
漆拉显然一个字也没听清，不过按他这个状态，想要听清估计是有那么点难……
“吉尔，你知道我为什么离开你吗？”漆拉双眼微阖，几缕银色的发丝杂乱着呼吸，“你是这个世界的君王啊，你在世界尽头君临天下，你不知道我多爱那样的你。可是……我爱不下去了。我见到你会欣喜会安心可我还是爱不下去了，有时候我都会想我真是绝情”
“很可笑是不是？也许他早就不爱我了可我却放不下。不过也要怪我吧？当初他那样依恋我，是我先转身离开的，他没理由等下去……”漆拉带着醉意的笑朦胧又渺远，透着雾里看花的迷离。他有些留恋地抚着吉尔伽美什的脸，语气柔软而温柔，“你也一样啊……”
“不管怎样，听从自己的心便好了。”吉尔伽美什握住他的手，他的笑永远高贵优雅，精致得如同假面，却又无可挑剔。一缕银色的发丝在他指间辗转，微斜的眸挑着某种未知的情绪。“如果爱他，就别管以后。”
“那现在，就爱着吧。”漆拉模糊地说，深醉中，大脑的某个地方却清醒地悲哀。
快要结束了。到那时，所有的爱，都将变成恨吧？
银尘一步步向后退去，仿佛有什么在向他逼近，压迫得窒息。天窗洒下一方月光映得他面色呈一种诡异的惨白，紧咬的下唇亦苍白而无血色。
漆拉，我本就不该，相信你啊。
“银尘。”
几乎是警觉地回头，戒备如受惊的小兽惶惑。吉尔伽美什金色的眼眸此刻幽暗而深邃。
“他醉了。所以……”他顿了顿，转开的眼如苍远的天幕，“照顾他一下。”
银尘的睫一分分低下去，浅薄的凉意微泛，夜风拂过发梢般不可捉摸。
他是真的醉入了骨髓。
往日的他高傲如扬着修长脖颈的黑天鹅，此刻却只是安静地靠在他肩头，缠绵颈间的发丝如牵扯不断的情丝悠长。银尘可以感到他温热的呼吸扑在耳边，轻柔得像片片云霞，染红了耳根。浓密如羽的睫不安地轻颤，浅绯色双颊带了些诱人的蛊惑。
银尘微屈的食指挑起他的下颔，俯下了头。
可是吻不下去。
银尘眼中泄出浓重的悲哀，明明漆拉精致如琢玉的脸就在他面前，触手可及。可他竟然吻不下去。
为何呢？难道，我已经不爱你了？
银尘知道自己的想法有多可笑，可他情愿自己已经不再爱他。现在，他竟然只想逃避。
手指一点点勾画着他的眉眼轮廓，最后落在颈间那一枚精致的爵印，像一朵妖冶的罂粟荼蘼。反应过来前，银尘的手已按上他的爵印。银尘自己也怔住了，只要他催动魂力，现在就可以轻松地杀了漆拉，杀了那个他深爱的人。魂力慢慢向指尖凝聚，银尘眼中闪过某种莫名的喜悦和期待。只要他死了，就永远地属于自己，再也不会被别人夺去。
如一阵风吹灭蜡烛，魂力突然断了。唯一光亮熄灭后的黑暗死寂，银尘的心静得可以感到风丝丝拂过。
爱不下去，恨不起来。
却是只能苦笑，“漆拉，我该把你，怎么办呢……”
睫毛剧烈地颤动了几下，想睁开却被灼热的日光刺痛。漆拉费力地眯起眼，一切模模糊糊的，大脑因宿醉而依旧疼痛。清冷如霜雪的气息密密匝匝地包裹住他，就跟梦里一样。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正躺在银尘怀里，他们昨夜就是如此相拥而眠。漆拉小心地触碰着他的脸，指尖少有的温热，却是怕不小心碎了他脸上阳光镀上的金色。
现在爱着，便好了吗？
手指划过浅白的唇时，忽而触到一阵颤动，漆拉的心竟骤然慌张起来。想要起身离开，却莫名地动不了身子，看着银尘眼帘掀开如一朵昙花的绽放。
他的眼里有一刹的恍惚和茫然，然后好像认出了他，那目光似乎是，“你还在啊。”
漆拉只觉得他们的距离转瞬即远，远得，看不清你的容颜。
“所以，不要再把我当孩子了好么？”银尘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厚厚的古籍，轻轻拍去上面的灰尘。尘埃在熔金色的阳光里翻涌，竟美得如一曲咏叹调。小心地翻过发黄变脆的书页，它们就像蝶翅那般易碎。“至少，我分得清你话的真假。”
漆拉的手指在一卷羊皮卷上留恋摩挲，脸上轻轻浮起一个柔软的笑，他的声音轻得像是羽毛。“好啊。”
“那么，你告诉我，你愿意为我放弃什么。比如……这个世界？”
漆拉的笑依然精致而完美，一时竟让他有种吉尔伽美什的错觉。他琥珀色的眸看上去像是一个远古的谜，“不，我不会。”
“我真是个很贪心的人啊。”他轻声说，“可是无论什么事，都不会按照你的想法发展。”
“比如你推倒了骨牌的第一块，”漆拉的手按在书架上，那后面连着一长串仿佛没有尽头，被时光尘封。只要轻轻一推它便会倾倒，后面的接续将酿成一场灾难。“你永远不知道它会在什么地方终止，又会产生怎样的结局。”
如倾倒的骨牌，连接着一串不可逆转的事件。眼睁睁看着它倾覆却无能为力，最后在某个该或不该的地点终结。
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突然肩上一痛，先前的种种绮丽在一瞬间散去。银尘下意识去推他，却被再次欺身压下。肩上的咬痕渗着血，让银尘颇为气恼。
“你到底想怎样？”
漆拉深谙的眸中闪着异样的情愫，那让他害怕。
“只是想要你而已。”轻柔得只似情人间的低语，挑明的话却更令银尘惊恐。两个男人？开玩笑！就算他爱漆拉可也没想过这种事！
银尘无声地挣扎着，他相信漆拉不可能这么对他。如果，他爱他的话。
可在他的双手被漆拉按在头顶时，他知道自己错了，他根本没打算放过他。“你觉得你逃得了么，嗯？”纤细的手腕被牢牢制住，勒得生疼。漆拉的手抚过脸侧，就在银尘以为他要吻他时，漆拉却只探到脑后解开了束发的发带，缠绕住他的手腕。“我不想你受伤。”银尘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不敢相信，漆拉竟会如此对他。
漆拉似乎丝毫未觉银尘突然的安静有什么不对，只是埋首颈间，轻咬着他的喉结。
这算是为他着想吗？原本浅白的唇此刻艳红如血，却是苦笑起来，心里涨满苦涩。不是，根本不是，他丝毫不在乎自己的感受。放弃了抵抗，脸上的表情竟类似于决绝。任由他沿着脖子吻下，任由他轻噬着精致的锁骨，任由他的手在身体上点起一处处火苗。紧咬着花瓣般的下唇，意识逐渐被黑色的漩涡吞噬，燃烧殆尽。泄出残破不堪的细碎低吟，在深浓的夜色中显得妖冶又致命。这样的夜，本来就应当发生点什么才不辜负了它的隐秘。更何况漆拉的脸美得罪恶，像是诱人走向堕落的魅。银尘的双眼满是银色的迷雾，似醉似醒。情不自禁俯身吻住他，没有任何迟疑地进入他的身体。剧烈的疼痛袭来，一瞬间，银尘几乎窥见了死亡的殿堂。
银尘咬牙切齿地整理着衣服，在心里把漆拉诅咒了一万遍。
“我觉得我已经很温柔了。”漆拉脸上的笑此刻看上去比格兰仕还欠揍。银尘冷哼一声，傲娇地扭过了头。
傲娇受伤不起啊！
似乎是轻轻叹了口气，向银尘伸出的手在空中停留了很久，却还是无力垂下。
“再见。”漆拉默默想，也许你再也不想见我。
最后一丝魂力波动消失在房间里，银尘心里说不上是庆幸还是失落。
发了很久的呆，偶然回头才发现门边静静微笑的王爵。有些尴尬地下了床，整了整衣领，遮住脖子。“王爵，您怎么会来？”
“如果我不来，就是格兰仕来直接掀你的被子，你选哪个？”吉尔伽美什玩味的目光中尽是了然。
“……”
“那么，告诉我，漆拉昨天有没有对你说什么反常的话？”
他自己就够反常了，银尘默默吐槽，却还是想起了那个问题，于是第一次痛恨自己太好的记忆。
背叛……王爵……真的只是个玩笑吗？明明清楚不是如此。要说吗？可是有一点的小自私挡住了要说的话：不是答应了，不会阻止的么？
“……没有。”
“是吗？”吉尔伽美什金色的眸子意味深长，“那么…好吧。”


[七宗罪]饕餮
跋涉千里，只为赴一场别离。
“红讯，灭杀天地海三使徒。”特蕾娅脸上的笑依旧妖娆动人，轻轻睁开的双眸湿润如清晨的一颗露珠，可她的话中却透着一股疯狂的冷漠残忍。
“王爵呢？”格兰仕升起一面石墙，瞬间与冰柱碰撞炸裂。四散飞溅的石块被风卷起，对方浪潮般无边无际的魂力让他心悸。
“他回不来的。”银尘冷静地分析，“计划一年前就开始了，怎么会让王爵有机会回来？”
“不愧是天之使徒呢，记性真好。”特蕾娅掩住娇艳的唇瓣，笑声极尽刻薄。“那你知不知道，这一切都是三度王爵计划的呢？”
满意地看着银尘变得苍白的脸，特蕾娅双眸轻弯了起来。“再告诉你们一个秘密吧，这次杀你们的红讯，也是他向白银祭司提议的哦。”
所以他会说，今天一切都将终结。所以他当初眼中有那样深的歉疚。所以他拒绝爱上任何人。
那么如果没有这一切，如果我们能早点相遇，你会爱上我吗？
“银尘你到底在想什么？”格兰仕第六次帮银尘挡下攻击，右臂被划出一道深深的伤口。
银尘略略回过神，看着格兰仕，嘴角勾起柔软又无奈的笑。轻轻抬起手，气盾挡住了什么，爆出一阵嗡鸣。
“格兰仕，你先走，我挡住他们。”
“开什么玩笑！”格兰仕两眼通红地怒吼，“东赫已经死了……”
挡下两波攻击，银尘的眉间竟在这时流露出一种近乎忧郁的情绪。真困扰啊格兰仕……你为什么不走呢？死在这里的，我一人足矣。
漆拉，你早说过，你不会为我放弃这个世界。你爱我么？那个界限是那样模糊。所以，你早已打算要舍弃我了吧？可是我爱你啊。你那晚酒醉我没有杀你，昨天你说出的警告我故意不去理解。或许你是刻意的吧，或许你想要谁来阻止你。可你找错人了，因为我为你，可以放弃世界。某种程度上来说，我才是背叛王爵的人吧？在那些时刻便已决定，你要我死，我连犹豫的机会都没有。
可就像你说的，骨牌一旦被推倒，，你永远不知它会何时停下。
一如格兰仕的暗化，银尘最后捕捉到的是与自己一样的决绝。
“天海两使徒已死，地之使徒暗化不知所踪。”特蕾娅轻描淡写，眯起眼打量漆拉的反应。
“我不是说过，要确保天地海三使徒的安全吗？”漆拉一手扼住特蕾娅的咽喉，缓缓收紧。
特蕾娅不相信漆拉敢杀了她，可是他的双眼此刻满是暴虐，以及残忍至极的杀意，竟令她升起一阵恐惧。
一股强大的魂力向漆拉手腕袭来，他冷笑着松了手，看着特蕾娅跌坐在地，剧烈地咳嗽起来。
“任务还未完成，不要内乱。”幽冥狭长的凤眸微眯，语带威胁。
“漆拉，你不过是个三度王爵。”特蕾娅双目怨毒地盯着他，“就算你是策划人，也无权变更计划！”
“呵。对于计划，我比你们清楚。”他冷哼一声，随手拈来一片树叶，“棋子我已经做好了。剩下的，你们自己处理。”
“他疯了！”看着漆拉刚刚消失的地方，特蕾娅懊恼地握紧了拳。
“漆拉！”
艾欧斯惊讶地看着突然出现在寝宫中的黑袍男子，第一次从那张素来淡定的脸上看到惊慌担忧的情绪。漆拉周身环绕的冰冷的血腥气息更让他不安。
“雾隐绿岛，给银尘摄魂，然后把他的尸体冰封带走。”
一连串急速的命令，在艾欧斯还未反应过来时一枚棋子已塞入手中。
“喂喂！给谁摄魂哪……”
风雪挟裹着一个黑色影子破门而入。
“漆拉，你来得还真是快啊。”艾欧斯疲倦地揉了揉太阳穴，站起身，却躲闪着他的目光。“银尘的……身体呢？”漆拉顿了一下，侧了侧头，像是躲过某个可怕的字眼。
“没有用的。”艾欧斯试图说服他。眼前的漆拉让他感到陌生，失却了往日的温和，此刻的他像一个令人绝望的黑色漩涡。艾欧斯不知该如何改变漆拉的想法，从小到大，他对这个干爹的固执一清二楚。“银尘身体被毁，除了‘那个’，没有其他办法。可是祭司，他们不可能答应的！”
“告诉我，他在哪？”漆拉显然失去了耐心，一字一句像是最寒冷的锋刃。“祭司那边，我自有办法。”


难道说……”艾欧斯的双眼因惊惧而睁大，“你不能那么做！而且，就算你复活了银尘，他也有记忆，他会恨你的啊！”
沉默了很久，就在艾欧斯以为他已改变主意时，漆拉极低地笑了，笑声里满是悲哀苍凉。
“他恨我，那便恨着吧。只要他们活着，我不惜一切代价。”
见到这样的漆拉，艾欧斯只觉心底升腾起一种莫名的感觉，炽烈而灼热。他咬着牙，双手按在漆拉肩头，逼近他的眼，“你不惜一切代价？如果，是要你永远和我在一起，你会答应吗？”
漆拉抬起头，琥珀色眸子茫然而空洞。
“会。”
听见那个字的一瞬，艾欧斯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只是那炽热的感觉还未褪去，静静燃烧着不安。他突然拂袖转身，“我不会答应你。”
艾欧斯想看看，漆拉为了他究竟能到何地步。他觉得房间内温度降了下来，漆拉他，难道是要和他动手吗？
过了很久，艾欧斯听见他艰涩的声音，“求你，救他。”
艾欧斯可以清晰地感到自己倒吸了一口冷气。因为漆拉没有丝毫犹豫地屈起了双膝，跪在了他面前，银色长发在地上延伸出妖美的弧度。
为了银尘，他居然不惜下跪来求他！
一片死寂，那灼热的感觉终于散去，唯余燃烧殆尽的冷灰。艾欧斯勾起僵硬的唇角，轻轻地叹，“楼下，右边房间。”
“小艾的话，我这次不打算放他走了呢。”少年倚着门，轻轻地笑。
“别那么大敌意嘛。”一道冰刃贴着脸颊擦过，划开一条极浅的血痕。气流微微掀动了他的羽睫，那双冰雪般漂亮的眸子里是最温柔的神色。“要说是囚禁的话，也没错。”
“你想怎样？挟持冰帝威胁水源？”漆拉声音微微沙哑，戒备地看着铂伊司，不经意流露出些许焦躁。
“呐，知道你赶时间，所以我也只有几句话要说。”铂伊司走近漆拉，抬起头仔细端详他的脸。双眸轻轻弯起，像一轮新月，溢出浅浅的清辉。“这样妖孽的脸……真想亲手毁了它。不过这样做还是有人会心痛吧？”似是不经意地扫了眼旁边巨大的冰封，微妙地眨了眨眼。
漆拉可以听出来，他在拿银尘威胁他。可偏偏只能任其威胁，铂伊司算准了他不敢拿银尘来冒险。
“本来也不想这么做啊，可小艾他未免也太关心你了一点。所以，”铂伊司那原本温柔的目光突然变得狐狸般狡黠，“从此以后，你不得出现在他面前。”
那句话平淡至极，却又暴君般冷漠。
“别这么看着我。”铂伊司漫不经心地说，微屈的食指轻轻托着下巴，唇角的弧度冷漠而完美。“一个交易。毕竟，我还不想到不可收拾的地步，那会让小艾困扰的。风水两国素来不甚和谐，一旦开战，你们不会希望有我这么个对手。”
“你会站在我们阵营？”漆拉压抑下内心的焦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少一点怀疑。
“我站在小艾这边。”铂伊司只是微笑，他的笑容跟他的话一样让人捉摸不透。像是承诺了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没有。
房门再次被推开，斜倚榻上的艾欧斯眼帘微掀，看着那个熟悉的人影逆光而立。
“铂，你来了啊？”于是笑影温柔，托起来人的手，低下头亲吻。
铂伊司依旧是一语不发，那让艾欧斯有点担心。可他几天没有合眼，大脑现在有点迟钝，想不太清此刻的状况。于是咬了咬他如玉的手指，“铂，怎么了？你生气了？”
好吧他的确是生气了。他爱艾欧斯，所以不允许他心里有第二个人，不论是怎样的感情。可是艾欧斯，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铂伊司终于还是轻叹一口气，蹲下身，有些心疼地抚过他的黑眼圈。
“铂，你在怪我吗？我只是，不想让他难过……”艾欧斯阖上眼，任铂伊司的手指细细描画他的眉眼。
面对这个时时迷糊的爱人，显然还没弄清重点，这叫他怎么生气……
“不，我不怪你……”铂伊司的声音清明得像是月下的湖，轻触漾起的涟漪碎了满湖月光。听见他的话，艾欧斯脸上绽开一个开心的笑，白瓷飞霞的小脸上的单纯美好让铂伊司一瞬失神。
俯下身，微凉的唇柔软如沾了露水的花瓣，带着雪莲的清冷。刹那的怔忪后，艾欧斯抬起头回应，双手急切地插入他柔软的银发。近乎贪婪地掠夺，太久的分别让他有些情难自制。
“铂，我好想你……”他含糊不清地说。或许是太过困倦，只觉得意识一点点游离自己的身体，“我不知道以后……”
“那就别管以后。”铂伊司抵着他的唇低语，迎着艾欧斯迷醉的目光，从他眼中看到的只有自己。轻而易举掌握了主动，在他眼里艾欧斯根本像只小猫只能软软地挥挥爪子。“有现在就够了……”
迷迷糊糊间，被吻得晕头转向的艾欧斯觉得他好像懂了漆拉这么做的原因和他的悲哀无奈。可下一刻，他的意识如一叶小舟被巨浪吞没。
水光无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