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总有种被丢下了的感觉。看世上车水马龙，斗转星移。守着我的茶摊拍扇子。
卖茶之前我当过先生，当先生之前我在山上当土匪。

我的茶摊开在路边，就是传说中的路边摊。这是江湖中一个致命的十字路口，经常有人从我面前走过，有去无回。
我记得我见过这么一个人，穿深蓝色的布衫，带一把刀。一看就是厉害角色。他不说话也不要茶，坐了一会儿就走了。

所谓的坐了一会儿就走了，也是我不敢过去问他。事实证明还好我没去问他。
因为过了几天他就从山上下来了，换了一把刀，带下许多东西。
蓝布衫上全是血，不知是他的，还是别人的。

我知道他一定是个高手，而且不是土匪。土匪没有这样的眼神。
他坐在摊上一言不发，过了几个时辰，他要了一壶茶。
他付茶钱用的不是铜板，是我从没见过的珠宝。想当年山寨里也有不少好东西，可这样的我从没见过。

“客官打哪来，往哪去啊？”我问他。开茶摊的人都喜欢问，并不多我一个。
他不说话，好像哑巴一样。我拿了这个茶钱，心里并不踏实。珠宝的光泽上还带了血渍和土腥味，我瞬间明白了什么，惊恐地看着他。
原来他是和死人打交道的。

他经常上山。来往的次数多了，我知道他叫“哑巴张”。
因为他有时一个人来，有时和别人一起来。但是不论是不是一个人，他都不说话。他身边的人谈笑风生，他身边的人嬉笑怒骂，所有的一切好像都和他没有关系，就像他们根本不是一起的一样。
每次下山的人都比上山的人少。每次哑巴张都能下山来。

我在这一个致命的十字路口摆茶摊。
山下有名的一户人家，我去买茶叶的时候听说过，他们家有个少爷，最近也在往山上走。我见过他几次。少爷姓吴，文绉绉的样子。
这样一个人要上山干什么呢？

吴家少爷每次下山来都弄得很狼狈，而且自从他上山以后，就没见过他们带出许多东西来。
吴家少爷待人很客气，客气而且谨慎。
那一次他们又有几个人上山，过了好几天都没见有人下来。吴家少爷没有下来，哑巴张也没有下来。好像没有人上过山一样。
我还在摆我的茶摊。.

我开始紧张起来，从这山上有去无回的人太多太多，但是这次吴家派出了许多人来找。他们搜寻吴家少爷的呐喊声提醒我曾经有这么个人上过山。
他是吴家少爷，他待人很客气，客气而且谨慎。
不知不觉的我也加入了搜寻的队伍中。可是找不到就是找不到。

发现吴家少爷的时候，已经是五天后。
奇迹般的他还活着，而且没有什么大伤。
他不能移动太远。在茶摊醒来的时候，什么也没说。
等他家里人没注意的时候，问我和他一起的那个年轻人去哪了。

【哪个年轻人？】上山的年轻人太多了。
【穿蓝布衫，带黑金刀，不爱说话的那个。】
哑巴张还留在山上吗？
我怎么记得，每次他都能下山呢。

世上高手这么多，多少高手上了这山之后有去无回的都有。
哑巴张没有下山，我却很惊奇。
我默认他能下山。就算皇帝不能下山，他都能下山。
因为他一次一次从山上下来了。

吴家少爷沉默了。
我问他：【客官，不然等你好了我再陪你上去看看？】
找不找哑巴张，其实和我没有太多关系。茶摊没有这个客人也一样能开。因为这是个致命的十字路口，来往的人很多。
但是我想去找找看。我想确认一下这个传奇还存不存在。

吴家少爷说【不必了。】
他不想让我上山。他不想牵扯到无关的人。
有时候我觉得，世人不一定非要和一件事千丝万缕才能进去插一脚，关键是你想不想和这件事有联系。与其过的太与世无争，倒不如狠下心去闯一闯。
【客官哪的话。】我笑了笑，又去煮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