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敲棋子落灯花
文/小助
壹
他那时尚在花树下下棋,白子黑子相争不下。他手持一枚白子沉思,肩上落落几瓣杏花。巨大的杏树几历战火,终是幸存,不比身后的宅子,不断地被重建又被摧毁。他有时会一遍遍抚摸着老杏树粗糙的树皮,好像听得见它淡淡的叹息。
他其实很喜欢这种开起来铺天盖地的花,率性至极,绚烂至极,一开便拥拥挤挤的要惊动整个天地。哪怕结局苦酸青涩,也是种甘愿让人沉沦的美。
蓝发女子那样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他醉心于黑白子的厮杀甚至不觉她到来多时。等他放下棋盘,日已昏。余晖笼罩得万物静默而温柔。她朝他微微欠了欠身:“先生可还记得从前从一帮忍者手下救下的几个孩子?”
他眯起眼,细细地打量她。她的神色一如既往的安静,杏花翩翩缀在她发间。
良久,他朗声笑道:“我一山野村夫,不曾踏出这里,怎认得你们?怕是寻错人了吧。”
“先生即便忘了我们,想必应该也还记得,当时有个孩子跟你说,等他创造出一个新世界,定要请您去一展宏图伟业。”
他愣了一下:“新世界创造好了?”
“尚未。”
他随即又舒眉,转身拾起一本泛黄的书,悠悠笑道:“即是如此,找我作甚?”
女子仍是恭恭敬敬的样子,语气里却有叫人不容拒绝的坚定:“我们正是请您一同去创造新世界。”
他不记得他那日是怎样答应她的,只记得和她煮了半日的茶,闲闲下了一盘围棋。他有些惊讶她会与他下得颇有几分难分高下,并是以如此凌厉果断的风格。他实在很难把面前的女子同当初那个小南重叠起来。
“我很后悔。当初为什么没带你们一同隐居。”他突然说。
小南略微征了一下,脸上露出浅浅的笑容:“弥彦,还有长门,不会甘心留下的。太多了,鲜血也好,眼泪也好,雨忍村没日没夜下着的雨也好,都太多了。悲伤、仇恨、痛苦,这个世界,他们恨得咬牙切齿的同时又爱得这么深。总要做些什么的。他们那样的人。”她说,他们那样的人,眼角是溢开的缱绻温柔。
“那你呢?”
“弥彦和长门的意志就是我的意志。从遇见他们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
他笑了笑,月光衬得他的脸颇有几分落寞。他一挥手,斟满了酒杯。
“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对着月光一饮而尽。
杏花仍旧飞得满天皆是。
“你们这些臭小鬼啊,总是说要改变世界。世界哪有这么容易被你们这些天真的小鬼改变?嘴上的东西谁都会说,梦想啊,羁绊啊。其实就像沙滩上的城堡,海浪一打就没了。”他不会忘记黑暗中倒下的同伴,他的眸子在雨里显得那么清亮。从那一刻起,他就知道,都是虚妄。这世间的,都是虚妄。
小南笑笑,不置可否。
“你们究竟要创造一个怎样的世界?”
“没有战争,没有悲伤,没有痛苦,没有仇恨,大概是那样的世界。”小南犹豫了一下,轻声说道。
他又一口气饮了几杯。恍惚间好像听见一旁的老树淡淡道:“可是,没有争夺没有怨恨没有欲望,无非等于说没有相反的东西,那便是快乐、终极幸福和爱情。正因为有绝望有幻灭有哀怨,才有喜悦可言。”那话像是在说给自己听,又像是在说给小南听。
“我知道的。”她忙着煮茶,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