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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我,会在这样的地方?
尼尔将额头抵上了玻璃窗。
那温暖的阳光、宁静的时光都消失到何处去了?
魔术师成为志愿军,消失在了战场上。就好像从帽子里现身又随即消失的鸽子一样,彻底杳无音讯。
探险家追着魔术师的脚步,同样在战场上一去不返。——然后自己便到了这里。
或许恨他们也不错。可奇怪的是,自己就是无法恨得起来。与其说恨,不如说自己更觉得事情演变至此,也是无可奈何。因为那两个人的感情是那样要好。
何况,人本来就是会逝去的生物。……大概,世间常理原本就是这样的吧。不然的话,尼尔应该仍旧是大家庭中的一员才对。
可是……如果是这样,自己又该去往何处才好?又该消失在哪里才对呢。
“尼尔. 洛威尔!在那里做什么!”
完全沉浸在思绪当中,丝毫没有注意到脚步声。尼尔惊慌地抬起头,巡视的神父已经来到了身边。黑袍从视野里一晃而过,等到尼尔反应过来自己被揍,已经是他倒在地板上的时候了。
“熄灯之后不许无故外出,要说多少次你才明白!”
鼻腔深处很烫。应该流鼻血了吧。尼尔躺在地板上,漠然地如此想着。
以前自己曾老实地回答,是被杰夫利叫出去的。可是当事人杰夫利却和同室的家伙们串通一气,每次都只是说“我在睡觉,并没有叫尼尔出来”。
厌倦了这样的反复,尼尔现在已经完全放弃了辩解。
在白日里一本正经地教导着神之教诲的神父们,唯独体罚时会简简单单地就将圣经上的教诲忘得一干二净。认为学生和家畜没有两样,不打就管教不好,是这所学校信奉的教条。
神父拖着已经无法行走的尼尔的手臂,将他扔到房间的床上便自顾自离去了。
——好想吐。
尼尔蜷在床上,紧紧地闭着眼睛忍耐着。头一阵阵地眩晕,感觉好难受。
想着自己或许会这样死掉了吧,可是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清晨又已经到来,自己仍然顽强地活着。
到了早晨,必须按照规定进行每天的日课。只要稍微迟到了一点,就会被狠狠地殴打。即便说身体不舒服,也只会被怀疑是装病,结果仍是被揍。
——为什么,我会在这种地方?
早餐是稀薄的燕麦粥,可是有一半没能咽得下去。刚走出食堂,脚下一阵发软,尼尔靠住了墙壁。不知是流鼻血的缘故,还是一点也没减弱的呕吐感作祟,喉咙深处火辣辣的刺痛。手脚都使不上力,全身都变得软绵绵的。
“必须去教室……”
对自己这么说着,尼尔闭上了眼睛。冰冷的墙壁现在反而让他觉得很舒服,或许是因为自己在发烧吧。
——拥有的不过是这样的生活,可仍然必须得活下去吗?……为什么?
“哟尼尔,脸色很难看嘛。”
是尼尔最不想听到的声音。
他微微睁开眼,杰夫利正和同室的人们一起,笑嘻嘻地看着他。看到杰夫利的脸的一瞬,脑中不禁想起昨晚硬塞进口中的散发着腐臭的东西,顿时差点吐了出来。
刚刚才吃下去的燕麦粥散发着酸味朝食道涌上来,尼尔用手捂着嘴,拼命地忍耐着呕吐感。对方围拢上来,杰夫利双手撑着墙壁说道:
“搞什么啊,你不舒服吗?要不要我来照顾你啊?”
散发着腥臭的吐息。杰夫利和同伙们一齐哄笑起来,然后他压低了声音:
“我说你啊,好歹技术也再熟练一点吧。……那样的话我就会让你喝下去了哦?”
下流的嘲笑声将尼尔包围了。
尼尔抬起头。杰夫利的脸比自己预料的还要更近。尼尔的视野里充斥着杰夫利的眼睛。
——那双眼睛。在如此近的距离猥琐地笑着,丝毫不遮掩好色之意的小眼睛。
“只是晚饭还不够吧?这可是给你补充珍贵的蛋白质,你要懂得感谢啊!”
这一瞬间,脑子里好像有什么紧绷的东西倏地断掉了。
头顶传来一阵钝痛。可是在刹那间席卷全身的熊熊怒火之下,这点痛完全算不了什么。
杰夫利捂着鼻子,悲惨地号叫着滚倒在地上。从他指间的缝隙滴滴答答渗出血来。
——就像昨夜的我一样。
尼尔如此想着。被神父狠狠地殴打,流着鼻血蜷缩在地板上的自己,也是这般卑小又难堪的模样。
“你这家伙——!”
围着尼尔的家伙们群情激愤。听到这边的骚动声,神父大踏步地飞跑过来。
“神父大人!这家伙……尼尔. 洛威尔他突然向我施加暴力!明明只是个下级生!只是个区区下级生!!”
杰夫利蜷缩在地上流着眼泪,用凄惨的声音叫嚷着。
“你废话真多!”
尼尔飞起一脚踹了过去,脚尖正中杰夫利的胯间。对方发出几乎不成声的哀嚎,翻着白眼昏了过去。
“尼尔. 洛威尔!你这小子都做了些什么——!”
拳头随即便招呼了过来。
怒吼。骂声。
被揍倒在杰夫利的身上。然后被拽起来,再度揍倒在地。已经没有还手的力气,可即便如此,尼尔仍在胸中对自己起誓,绝不要像杰夫利那样流下眼泪。
随即便被扔进了反省室。尼尔抱着膝头,盯着地板眼睛一眨也不眨,不停地问自己。
——为什么,我会在这种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