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阳公主至今记得，那日晴空万里万里，翠草深亭间，那人一身袈裟惹风扬。
他双手合十，英飒眉目间敛些许锐气，语气却露着不同其年纪的淡然。
他问，“小僧见施主颦蹙，可是有烦心事？”
高阳公主笑了，眸中神采奕奕，一身华衣葳蕤生光。
她轻敛笑意，纤纤细指抚着唇角，“你猜猜看。”
模糊记忆中，他抬手指向树梢悬挂着的鸟笼时，她知道，他懂。
或许这就是缘分吧，不，应该说，这是一段孽缘。她想。
“世人只言这皇宫是座黄金屋，屋内纷奢惹人羡。我却说这是金缕笼，囚得多少子弟匆匆年华，引得多少愁思尽拢其中。”
还记得，她巧笑轻言中，难抑的嘲讽。
喧闹的嘈杂声拉回了思绪，闹市般的刑场上，依稀可见一袭袈裟赫然其间。
只是这袈裟褴褛，再也没有漂浮出尘之意。
而身着袈裟之人，眸中华光，早染上红尘纷扰。
先前每日紧握自己的双手，此刻也已变得冰凉。
嘴角扯开一抹同往日般明艳的笑容，视线却开始模糊。高阳公主知道，这时的自己，笑容很丑，但是她依旧笑着，拂去止不住的泪。
他说，你笑起来很美。
所以她一直笑着，笑看从小相戏到大，情同姊妹般的宫女相继死去。笑看鲜血尽染刑场，晕开远处赤红的霞光。笑看他依旧注视着自己的双眼，失去光彩。笑看自己攥紧双手，指甲陷入掌间，也难抵内心的疼痛。
泪水滴滴打湿脚下泥土，她扬眉浅笑。
朝霞已散，此刻皓日当空。她不知伫立了多久。
拂袖揩去脸上泪水，她头颅高昂。
或许，她想，她不能抛弃高阳公主的骄傲，身为，公主的骄傲。
或许，只有她自己知道，此时的高阳公主，再也不是往日巧笑倩兮的她了。
皇宫毁了她，而她，毁了他。
只愿来世，来生，不再重复这段孽缘。
不远处，殿宇依稀，佛塔依旧。
万物于镜中空相，终诸相无相。
一切一切，皆不过是虚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