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婧婉仪·卫楚清
【 卫楚清:你曾说你畏光,如今却站在最靠近太阳的地方 】
一
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你落魄得很,也潦倒得很。
那身白衣吧,已经破破烂烂,而且沾满灰尘污垢,还有溅起的泥渍在上面肆虐。那白衣已经脏得看不出颜色,一点也不像后来印象中你穿着的,一尘不染恍若谪仙的素白色锦衣。
你被客店的老板赶出来,他叫骂的声音很刺耳,说的话也很难听。
我皱眉,却看见你静静地站在客店门口,站在一堆被扔出来的行李中间,面上的表情里没有难堪,没有尴尬。你没哀求什么,也没再多做停留,而是撇下那堆东西,径自走了。
云淡风轻,闲逸自得。
就好像你不是被人驱赶而无奈离开,你是在……信步山河。
那短短的几步路,你走得惬意无比,我看得倾慕不已。
十六岁的我啊,从没见过你这样的人。我看过太多阿谀奉承的嘴脸,也看过无数凄切哀求的面容,唯独没有见过你这样,立于尘世之外,仿佛天神一般的人。
你明明形容潦倒,境地凄凉,却偏偏安闲得很,淡然得很。我在心里问自己,是怎样的一个人,才能把被驱逐当做被敬仰?
我鬼使神差地走近你,将手中刚买的糖人递过去,满脸笑意:“别不高兴了,我请你吃糖人。”
二
“公主,”你微笑着向我走来,递给我一根糖人,“军中传来消息,我卫国大军已是第三次击败锦绣。恭喜公主。”
我接过糖人,放入口中舔了舔,笑道:“又打败锦绣了啊,真是开心。”
那一晚,父王差人放了场空前盛大的烟火。
也就是在那一晚,我问你,为什么你白天时总会在双眼上覆着一条白绫。
“因为……”你竟低低地笑出声来,“我畏光啊。”
我沉默良久,不知该如何答你,最终才勉强地笑起来:“这样啊,真巧。你畏光,我怕黑。”
“所以啊……公主,我们注定是两个世界的人。”“不,你畏光,我可以在白天陪着你;我怕黑,你要在夜晚保护我。”
你愣住了,过了许久,才慢慢地、慢慢地,绽出一抹笑意。像黑夜里比烟火还耀眼的一道光,直直地照射进我心里。
“好。在夜晚,我保护你。”
三
再见你吧,已经物是人非。
卫国最终输给了锦绣,惊鹊王朝彻底覆灭,锦绣王朝,随之建立。我也从荣宠无限的金枝玉叶,曾光芒万丈的卫国公主,变成了新朝的阶下囚,仰他人鼻息的……俘虏。
被带回锦绣宫阙的路上,我一直盯着你看。但你没敢回头,你不敢看我,你根本,没脸再见我。
是,是啊。其实我不能怪你,你又有什么错呢。作为锦绣新帝的胞弟,你来卫国当个细作,有什么不可以呢?
是我蠢啊,我怎么,那么相信你。我怎么……就那么蠢呢,怎么就让你窃取了卫国防守地图呢,怎么就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因你而国破家亡沦为俘虏呢。
新帝说,愿意娶我入宫,我答应了。
然后我转头看你,炽热灼人的阳光底下,你那双眼,比我都清亮。
我不禁自嘲地笑出声来,你……畏光?
那一刻,我多后悔呀。早知道如此,当初我便不该赠你糖人。当初,当初,真是悔不当初。顾吟风啊……你把糖人还给我吧。
你把糖人还给我,我宁愿这一生,从未见过你,也未曾爱过你,更不曾……像如今这般恨你啊。
你曾说你畏光,如今却站在最靠近太阳的地方。
我啊,一直都怕黑,可往后,没人保护我,我却还得涉足那片最黑暗的夜色,独自摸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