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时看的书杂，其中不乏游记。其上记载的皆是福建的美景，山清水秀，风光宜人，如今等真的到了福建的地界儿，心里头只有两个字——可惜。可惜逢上天灾，可惜摊上不负责的地方官，万般可惜造就福建如今的景色，虽不至于哀嚎遍地，但一路来扒树皮吃的也不在少数，乍一看是像施恩绅说的灾情严重这么回事。声线平缓，徐徐问出句
：赈灾款买的哪家的粮食？买了多少？

代
盘算着手头儿的念珠，也再未抬头看着面前的官员，灌耳一句老五的问话儿，只兀自摩挲念珠上头的刻纹，时不时搁在眼皮子底下瞅个一溜够，也不搭腔儿，脑子里满满当当都是方才初入城时的场景，此地靠海吃海亦是常态，现如今这灾情就出在海上，倒也是棘手的紧，若地方官济事，那还罢了，左不过就是开仓赈灾这么起子事儿，可照着眼下的情形看起来，这地方官只怕是贪的有些过了头儿，仰仗着此处山高皇帝远，倒不怕东窗事发，给自个儿惹着了什么祸事。
：”哎老五，你问这两个问题，只怕X大人一时间也答不上来，累着了自个儿，这么着吧，有没有个账簿什么的记录赈灾款项的去处，也好省了你在这儿费唇舌。“
哎，我都有点不忍心了

代
道是瞅瞅账簿，却也没带着能看出什么的心思，若是这施恩绅在账簿上就能漏了马脚，估摸着这儿的官员也便不敢如是大手笔大气魄地私吞赈灾款了，不多时，他便打发了人捧了那本儿账簿，眼见着他亲手接过，恭敬奉上，自个儿目光停留在他身上半响，却也无话，接手过后不过囫囵翻看，似并无不妥，账簿一甩扔到老五手里头，掸了掸自个儿的手，继而道来这么一句
：“施大人这活儿干的不错，若安安稳稳熬过了这段儿时日，有赏。”

面前的施恩绅当职地方官也有些年头，官场来往早练就一番圆滑本事，二哥话音未落他已招了小厮去取账本。笑回二哥
：是我心急了，不过咱们施大人也没叫人失望嘛，哈哈。
接过账本放在手掌上，认认真真瞧了好几页，一个字儿——好！好的不得了，精妙，每一样支出都有明细记录，一点错儿都挑不出，一边低头瞧着账目一边儿接了话茬
：回京之后是该在皇阿玛面前为施大人说几句了，这赈灾的活儿可累到你了？

代
这越是一点错儿都挑不出来的玩意儿，那背后只怕是更大错初，账本儿甩了回去，再在这个上头纠缠也是浪费时间，他既敢做下这个事儿，定也有了万全的准备，只得再做打算。
“施大人不必客套，这赈灾一事，终究还是大人冲在最前头，甭管着灾情是否有所缓解，好歹施大人也受累，你放心，都记着呢。”
说话儿间还拍了拍他的肩膀儿，带着一脸揶揄的笑意，叫人说不出是个玩笑还是实实在在的心绪，末了儿目光投注在他身上，上下这么打量了一圈儿，沉浮官场多年，端得圆滑世故，自个儿此番心里头倒是颇有些打鼓。

条条明细的账目看在眼里越发的讽刺，讽刺若不是天灾还得由他在福建作威作福，跟针刺在眼底。面上的笑意也越发深，待到二哥话音落了方才问上句正事
：施大人，刚才路上瞧这福建这次情况挺严重的？近百年来都没有遇上过的浩劫？也真是可怜见的。

代
：“既是百年难遇的灾情，又如此严重，上禀灾况，下慰子民，该当如此。”
虽则早也有这个心理准备，今日一叙定然是得不出个结论，但终究还有些侥幸的心思在心里头存着，若是看出施恩绅有何漏洞，也好寻个对策如何击破，照目下情形看来，怕还是低估了些许，如是想着，面儿上依旧是惯常的笑意，话已至此，也没什么好说的了，转了身儿，对着老五说道上了一句
：“一路舟车劳顿的，要不今儿个先歇了？”

施恩绅一叹三场的登台唱戏般的演技炉火纯青，许就是这样的嘴脸使他安安稳稳的在地方官的位子上逮到了现在，也就只能待到不久之后。福建容不得一个贪官，百姓容不得一个污吏，将他一身上下意味深长地打量了一番，随后应下二哥的话后半句却是冲着施恩绅所说。
：施大人一身清廉，一时间感慨良多。只是现在这样的情况，施大人家中可还好？

施恩绅一番话落在耳里，波澜不惊。不得不说今天这一遭下来他压根没有任何破绽，若非认定了其中必有猫腻否则还真有可能被他唬过去。抬手去拂了他肩上压根没有的灰尘，继而拍了一下，道上一句。
：施大人为了灾事奔波已久，有空得多陪陪家里。
天色不早，侧头对二哥道上几句无关紧要的话，就由人引往驿馆休息。福建这一趟，不简单。

一路匆忙不曾逗留，到了福建又立刻马不停蹄地去见施恩绅，回到驿馆已是月上中天。各自回屋稍作休息，桌上仅摆着碗稀粥，说是稀粥，实际浮在汤水上边的米粒屈指可数。又想到施恩绅，一脸富态，丝毫不像和外边百姓一样饿了许久一样，眉心拧起，胳膊搭在桌上，叫进石叶。
：去看看二爷吃了没，要是吃了就把人请过来。

代爱昭肃
看着桌儿上清汤寡水儿的稀粥，虽是哭笑不得却也无法，自打出生以来便没进过这样的吃食，幼时总有额涅变着花样儿地给我做，及至出了宫，川鲁淮阳的厨子也不少——如是想来，自个儿倒还不如去西藏真真切切饕风餮雪，埋锅儿造饭的大哥，兀自端了起来，吃——不，用这个词儿已然是不合适了，该用“喝”，喝完了这么可怜的一点儿米粥，外头恰是进了人通禀，道是五弟寻我过去，撂下手中的碗，但听脆响儿，这瓷器瞧着倒是不赖，却不知，怎生就拿不出像样儿的粮食？
：“五弟这是用膳呢?"

桌上搁着的一套茶具皆是汝窑的工艺，驿馆里边的固定摆设，最正常普通也是最不正常，触手生凉。小厮提壶倒八分满温水，借以替茶待客。须臾片刻的功夫，二哥推门而入并伴一句寒暄入耳，抬眼瞧了那粥，苦笑一声。
：吃什么啊，哪里还有心思吃。我现在满脑子都是外头的灾民。
一边说一边起身抬手请二哥坐，倒了杯水递去，而后续上一句肯定的叙述。
：二哥，施恩绅没说实话。

代
堪堪在他旁边寻了个座儿，抖了抖袍角旋即稳稳当当坐在上头，胳膊搭在桌儿上，如是笑看了他这么一眼，一边儿听着他的话头，手上接过了他递过来的一杯茶，方才一碗稀粥下了肚，当时不觉着什么，这会儿再喝了口茶，当下才觉着刚刚只是灌了个水饱儿，倒是显出几分饿意来，只是无法，福建的灾情自个儿也都看在眼里，地方官抵死了不说实话，连带着做戏都做了个真章儿，用来招待皇子的也不过是稀粥而已，听了他一点儿没带着疑问的口气，由打鼻腔里头冷哼一声儿
：”施恩绅也算是摸爬滚打了多年，这么会儿的功夫若是想让他交待什么实话，大抵也是不可能，这事儿，咱还得迂回着来。不急，你先把这粥喝了垫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