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姬良三分力 这次可以吗？

一•但曾相见便相知，相见何如不见时
隐约有水声，水被撩起淅淅沥沥落回水里，再远处似乎有瀑布，能听见奔流直下拍击在水面发出的隆隆声，模糊的哼唱听不出什么调子，格外的清越动听，依稀能分辨出水流声中夹着悠远宁谧的歌声，像是林间精灵的吟唱，引着自己靠近。歌声缥缈而来，调子悠长婉转，和着潺潺的节拍，分辨不出歌词，倒像是呓语，圣洁美好似乎是在赞颂着远古的神明，又有种小女儿家的活泼天真。
是……对了，是雾灵山涧与晴雪初识那次，魂散的那天也曾让她唱给自己听，只不过那回有着彻骨的哀伤，几乎泣不成声，远没了初见时那种灵动。说起来那次，他还被晴雪误认为登徒子。
“我叫风晴雪，交个朋友吧。你这人蛮好玩的，养的鸟也这么威风……”记忆里一袭幽蓝的少女巧笑倩兮的模样愈发清晰，这一次百里屠苏决定也笑着伸出手……
“都说江湖侠客仗义助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以后我也要多离家走动走动，正所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啊！”那个聒噪的声音骤然响起，百里屠苏皱皱眉，这个家伙怎么偏偏这个时候出现？十成又是来坏事的！晴雪还立在不远处，笑盈盈伸着手等他，百里屠苏便不耐烦地按照记忆里所答：“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想早早打发了他。
“少侠不必谦虚，我听说江湖侠客都是救人予水火不喜自夸，浩浩深恩不求回报，杀身成仁，舍生取义……”那个聒噪的声音又响了起来，百里屠苏感觉头痛，喝道：“闭嘴！很吵！”竟比初遇时语气更加凶戾，不知道为什么，每次面对方兰生，一惯的冷漠凌厉，一点都维持不住，一直处于即将心中煞气发作的燥热之中。
“你这人好没礼貌！‘来而不往非礼也’，我夸你那么多句，你好歹也该说句‘不敢当’吧？！居然还嫌我吵？”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公子又叽叽喳喳起来，晴雪的身影似乎远了些，不再管那个话多的家伙，追了上去，可晴雪的身影却不见了，他停在原地张望。
“木头脸……我……我有话对你说……”那个声音可怜了起来，带着浓浓的鼻音，似乎不久前还大哭过，那双手抓住自己的衣服，刚才没注意兰生居然一直跟着他，想到兰生历经了丧亲之痛，还没怎么正经安慰他，反正现在找不到晴雪，不如陪他一会？
“苏苏！”晴雪的声音在不远处传来，有些焦急的关怀语气让百里屠苏嘴角忍不住上扬，甩掉抓着他衣服的方兰生，急急忙忙想去找她。
“木头脸！别走！我有话对你说！”兰生在身后喊道，双手竟然抱住了他“木头脸！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没有告诉你……”

“苏苏……我……”晴雪的声音带了几分哽咽，一旁襄铃拍拍她的肩，她摸摸发红的眼眶“我这些年一直在找你……找你找了好多年……久到我都记不得时间了……刚开始兰生经常与我通信，我问怎么办，我都梦不到你了，会不会……会不会我会忘了你的样子，兰生说不会的，他的梦里每晚都是你，总是你在前面走啊，他在后面追，你还是那么不耐烦他，他只能小心翼翼又装得若无其事地嘻嘻哈哈……他说会替我记住你的样子……后来兰生死的时候，我都快崩溃了，他没等到我回去，留了遗言请我务必要找到你……他和月言的女儿沁儿说，兰生他走的时候都闭不上眼……“
“对不起……对不起……”百里屠苏心里很乱很乱，他很感动晴雪为他付出这么多，可是现在脑子里全是关于方兰生，那个聒噪的大男孩，突然发觉不记得他的样子了，一时间恐慌了起来，难道那个一直跟着他的小少爷就这样永远消失了吗？
“苏苏，不要对我道歉，付出最多的人是兰生啊！”晴雪动容道“兰生后来潜心修佛，为了替化杀孽煞气，他走遍了所有的佛家名胜，一生诵经不休，甚至一步一个等身长头，从琴川磕到昆仑山……他想去天墉城看看你生活的地方，你也知道的，你大师兄的性格，自你走后他就有些崩溃，禁止任何人出入后山，你的房间被封了起来，除了他谁都不许进……兰生还从瑾娘那里抢走了阿翔……”
百里屠苏心里一阵疼痛，似有煞气复发之感，胸中郁结难以消弥，几乎一口血喷出来。兰生！“不要走！我有很重要的事……”最后的时候你想告诉我什么？是……你的心意吗？
“苏苏！”“屠苏哥哥！”晴雪和襄铃同时过来，恍惚看向二人才惊觉自己居然呕血了。二人要运功输灵力，被屠苏阻拦，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阻拦，似乎只有疼痛才能挽回什么，又说不上是在惩罚自己还是在纪念什么。兰生……他当时到底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去一步一步地磕长头？那个梦里，他到底想说什么？我为什么没有听？
“兰生，我错了……你回来，我听你说……”屠苏喃喃着再次昏迷过去。
梦里“那什么，木头脸，劳生惜死，哀悲何益……”“那什么……木头脸，禅家云’梦中说梦‘……这事就当它是做梦好了……是吧？”“喂！你去哪里？千万别想不开啊！虽然你这个人平时既阴险又凶暴，还总是喜欢装模作样，但……”记忆像退潮后的沙滩，贝壳都显露出来，包括还不曾细思的过往。他的眉眼碎发，上扬的唇角，清澈灵动的眼都清晰起来。知道方兰生好看，却不知少年儿郎也可以用美来形容。江都瑾娘批命，结果一出，那人比自己还在意，明明他才是最难过的人吧？还只顾安慰自己，自己却不领情，那时候他应该很心疼吧？

我知道你在等我，一千年算不算太晚？远方的雪山映着夕阳的颜色，燃烧着眼眸，嘹亮悠长的牧歌回荡在山间，不知何意的梵唱触动灵魂的震撼，高原的景色不同于江南琴川外的翻云寨，再一次的初遇，小小的毛茸茸的方兰生，伸手抚摸蹲在他身边的百里屠苏，幼稚的成熟，告诉他不要难过，佛法的慈悲会替他消弥苦难。至今百里屠苏依然感谢佛祖，即使他信奉女娲大神，谢谢他再一次把他的兰生送到他身边。
“仓央上师，现在感觉如何？”阿翔收掌，疲惫的老者睁开眼睛，面色算不上惨淡，只是眼睛里的疲态老迈掩不住了，只怕这人……
“原是早该死的人了，偏偏你多事，救老和尚一命，现在我只能找你麻烦。”老和尚眨眨眼，露出孩童般调皮的笑脸，哪里像一个老人？
“你这老秃驴！合着我救你就是活该受累！”阿翔笑骂道，心里并不好受。
“老？翔大爷，您老多大年纪了？”仓央嘉措腹诽着爱装嫩的老妖精。
当初在青海湖边，他终归是不忍这个人成为权利斗争的牺牲品，在那些人痛下杀手前救下他，这个其实才二十三岁的前任活佛，终究是个年轻人，被缚束的太紧的天性，难免好奇“你？是谁？是佛是魔？”
“我听过你的诗，写的挺好。”阿翔答非所问，浑然不在意他刚从众目睽睽下带走明面上了要押解上京定罪，实则将被灭口的前任活佛，仓央嘉措。
从此仓央嘉措死了，这片荒山中出现了一座小庙，和一个年轻俊秀的和尚。后来人多了起来，年轻和尚老了，称为了人人尊敬的仁波切，没有哪个人不希望孩子能拜他为上师，后来一个被起名为次仁的小孩儿。老和尚幽默风趣，小孩儿嘴甜爱笑，像是阳光。
“那妖物着实厉害，怕我是命不久矣了，老和尚就问一句，次仁他……到底是妖还是人？”那个毛茸茸的肉团子！除了吃就是睡！麻烦！但是谁让我是你师父呢？总要保护你。
“他是妖，和我同族。”阿翔没有隐瞒的意思，是老家伙一开始不敢问，本来就是妖，难道瞒着就不是了？
“是老和尚着相了。”看着阿翔如常的神色，心里愧疚的很。其实真相是阿翔在发呆，老和没了，小家伙会不会很伤心？
“你很崇拜仁波切？”百里屠苏一直以这种方式和小家伙谈话，一个嘴笨不会说，一个懒得理他。如果那个因除魔受伤的老家伙是小包子崇拜的人，那么……如果我除了妖，他会不会崇拜我呢？

“嗯~我是仁波切从雪地里抱回来的，他们说没有仁波切，我就要冻死了呢。”小兰包煞有介事地点着头，一点儿也没有在意这句话给面前的人造成多大的影响，百里屠苏在自己反应过来前，已经把小家伙抱在怀里。怎么这么瘦？都硌得慌，他过得不好!差点儿就没了，怀里这个还在不断挣动的小家伙，差点就不能这样被抱在怀里。
“啊呜！”小家伙一口咬在百里屠苏肩上，呜呜呜！这个木头脸哥哥果然不是好人！仁波切说有些变态的坏人喜欢漂亮的小男孩，自己这么可爱，不会被这个变态给看上了吧？“变态！坏人！死木头脸！臭木头脸！放开我！呜呜呜~”
“兰生。”百里屠苏被咬了，毫不生气，扶着小家伙的肩，心里郑重承诺：等我除妖回来，我会带着你离开，陪着你一起过日子，江都琴川，无论现在那里叫什么，我们把那条路再走一遍，就你和我（阿翔不算人）。
“喂！死木头脸！轻薄了我就想跑？回来！我要告诉老妖怪和仁波切去！”百里屠苏纵身几下就消失了，留下小家伙一人莫名其妙“我叫长生！不叫兰生！”

“百里施主。”百里屠苏表情僵硬地端起酥油茶，抿了一口，奇怪的味道让他几乎吐出来。咸的？居然是咸的？可是老和尚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喝尽了酥油茶，百里屠苏硬着头皮灌了下去，然后有人添满，再喝，再倒……老和尚笑而不语，阿翔幸灾乐祸“你是为了次仁除妖，我就不谢你了，但是毕竟你为民除害，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我要带走兰生。”百里屠苏有些心虚地看了一眼门，生怕对上兰生疑惑探究的眼神，刚才那个小包子替了别人给他倒茶，看见百里屠苏眉毛一抖，低声告诉他“不要担心呐，这是甜的。”
“好。”老和尚答的痛快，似是丢了一个包袱一样，放松下来。

“我会照顾好他。”这件事达成地太快，百里屠苏感觉有些不可思议，但还是冷静地承诺。其实他也不想沉默寡言，也羡慕兰生那张喋喋不休的嘴可以说出那么多丰富的词语，他以前从来没在意兰生的巧嘴，只是厌烦他的聒噪。那时候，他的心思停在晴雪身上，停在焚寂上，停在欧阳少恭身上，甚至对那个找他麻烦的陵端都用心，唯独看不见这个一路唠唠叨叨却一心为他好的方兰生……兰生我错了，现在道歉是不是太晚了？
“百里施主，我知道兰生的过往，相信你对他真心，不过……”仁波切语调一转，与阿翔对视一眼“你要和阿翔一起抚养次仁。”
“好。”不就是阿翔吗？阿翔还是我养大的嘞！
“叫次仁进来吧！毕竟我养他那么多年，我们再好好说会话。”仁波切叹了口气，眼中神采渐渐消失。

“仁波切！仁波切！木头脸哥哥好厉害！坏妖怪被打死啦！”小兰生叽叽喳喳地扑回仓央嘉措怀里，小脑袋蹭啊蹭百里屠苏和阿翔都不在，他才不肯让那个木头脸知道自己崇拜他呢！“你的伤好了，是他治的吗？木头脸哥哥真厉害！”
“次仁。”仓央嘉措顺顺小家伙的毛，一脸留恋“喜欢那个百里施主？”
“嗯！木头脸哥哥看起来很凶，可是他对我好，就是有时候有点怪怪的。”兰生歪着脑袋若有所思“他有的时候会很难过，虽然没有表情，但是他在伤心。仁波切，仁波切，他是不是不喜欢我啊，为什么在看见我的时候那么伤心？”
“怎么会呢？次仁这么好，不会有人不喜欢次仁的。”仓央嘉措斟酌着用词“可能，是他想起他的心上人了。”
“可是我是男孩子啊？怎么会呢？”兰生歪着头无意识地卖萌，仓央嘉措却是内心泪流满面：我怎么知道哟！你们古人的世界我不懂。
“次仁，你想不想去中原？”再舍不得孩子，也要送他走啊，仓央嘉措一脸慈爱“你喜欢的肉包子就是来自那里的，还有阿翔和百里施主陪着你，喜欢吗？”
“想啊想啊！真的可以去中原吗？”之前仓央嘉措说兰生不适合出家修行，所以没怎么给他定戒律，只是教他一些佛法，阿翔经常来看他，会教他法术。两人都很宠他，只是从来不答应他去中原。兴奋的兰生又由于了一下“那仁波切也去吗？”
“仁波切不去。仁波切还有这里的牧民放不下。”仓央嘉措看着懵懵懂懂的小家伙有些伤感，和历任高僧上师和活佛相比，他一向是个多情的人，自认为堪不破离别，他养了小家伙那么多年，现在小家伙要走了他很难过“等你到了中原，想我的时候就回来看看我，给仁波切带些好吃的，仁波切老了，都咬不动东西了。”
“嗯，还有桑吉他们，我不会忘记你们的。”小兰生笑得一脸灿烂，完全没有离别时的伤感“我去收拾东西！”
“没良心的小东西！走吧，走吧，走了也好，省的我挂念。”仓央嘉措在躺椅上渐渐失去了刚才生气蓬勃的样子，露出老迈疲惫的姿态，好像静止了。

终于考完试啦

“兰生……”百里屠苏拍拍他的头，示意他别急。
“哼！”长生或者说兰生已经习惯这个大哥哥总是搞错自己的名字，阿翔似乎也默认了他的新名字。
离开藏地，百里屠苏带着兰生向中原走，并没有御剑。幽都一族早在晴雪那代日渐式微，虽然有晴雪支撑，青丘之国伸以援手，可是在近百年来还是消亡了。晴雪想办法复生他，也是为了让他替幽都守护凶剑，身上再次背上焚寂，心情有些复杂，还记得当年受了冤屈逃下昆仑山，背着焚寂，遇上了被翻云寨抓住的兰生……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远在中原的他们不知道，就在他们出发没多久，老上师就永远闭上了眼。即使阿翔当初为他改命，除魔一役终是耗尽了他的生命力，他最终放不下的，就剩下了兰生，将那个懵懵懂懂的小家伙送到百里屠苏和阿翔的手里，他就彻底放心了。
等他们在蜀地落脚好，书信一封寄回去，得到回信才知道，老和尚过世了。所以他们又回到了原点，让兰生回去看看这个养育他的亲人。
小兰生此生还年幼，虽然已凭借阿翔给他输入灵力化作人形，可是毕竟还是动物幼仔的天性，懵懂无知。此刻他不明白为什么本来还好好的仁波切会突然去世，难道是因为自己不乖，所以佛祖收走了疼爱他的仁波切？没有人跟他解释死亡是什么样的，他只知道死了就是睡着了，再也不会醒来，再也不会和他玩儿，就像他养的大狗一样，那个会伸出舌头舔他的大狗，刚开始会在他身上嗅嗅，然后狂叫不止还要追着他跑，后来就乖了，可是有一天它就不肯吃饭，他做完早课，回来看它，大狗怎么叫都叫不醒，仁波切说，这叫死亡，大狗不会再和他玩了……
对于兰生来说，天都要塌了，连仁波切都抛弃他了吗？他不明白，是不是他不诚心侍奉佛祖，所以佛祖收走了仁波切？惶恐不安弥漫着他，他没有一个陪伴着他的人了，仁波切早就说过，没有谁会永远陪着一个人，每个人的大部分时间都在一个人走下去，所以要学会自己走路……
可是他不想一个人走，他相信总有一个人会愿意一直陪着他，或者曾经，现在，以后他要陪着一个人一直走下去。
兰生像一直失去母兽的小兽一样，在仁波切埋骨的塔前呜咽，除了哭泣他没有任何宣泄的方式。
百里屠苏眼中，这一副图景和上一世渐渐重叠，那时候，方如沁被欧阳少恭害死的时候，少年也是这般伤心欲绝的样子，只是那时候，自己刚刚得知被欧阳少恭所骗，连母亲的尸身都没有保住，自己伤心愤怒尚且不暇，又如何能顾得上那个少年呢？那个本该最悲恸的少年却反过来安慰他，只为了宽慰他的愤怒，不惜揭开自己的伤口。可是那时候的自己呢？满眼全是风晴雪，那个少年端来亲自下厨所做的食物，看见他与晴雪在一起时黯然离去的身影，在记忆里那么模糊，因为他就没有关注过……

中国人是炎黄子孙，而西方人是亚当和夏娃的子孙，所以，腐国算什么呀！

“兰生……”百里屠苏蹲下身来，把哭泣的小家伙搂进怀里，温热的鼻息喷洒在兰生耳后，可爱的小家伙泪眼婆娑而又迷茫地缩着脖子蹭痒，这才像一只真正的小鹰。眼睛里的清澈是藏地的灵秀静美养出来的，就像纳木错的湖水，百里屠苏吞吞口水，一时间他感觉很热“兰生，我们就先留在这里好吗？我会一直陪着你。”
“真的会一直陪着我吗？你会不会像仁波切一样丢下我？”兰生眨着困惑的眼睛，映出来的只有百里屠苏“兰生很乖的，会好好诵经，添灯油撞钟，兰生还会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