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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尘埃初始——生命
　　在混沌原始的世界中，一团漆黑的灵体逐渐成型。另一个世界，另一个生命正窥视着它。
　　成型的灵体在原地停留了许久许久，它现在刚从混沌中醒来，还是世界的初始，一切的原本，目睹的一切也是。它还不能进行思考，也不能自主地做出动作，不能发出声音，不能感知一切。它虽已成型，但还处于“存在”与“不在”之间，在“光芒”和“黑暗”之间，在“幻想”和“噩梦”之间。
　　这样的生命无疑是美妙的，精巧绝伦的！窥视者想，一方面，它和那些无处不在的无法用语言形容只能用心灵最深处毫无掩饰地感知的世界初始的又是世界终末的，最原始又是最发达的，最高深又是最肤浅的那种不知是物质还是意识的东西几乎相同。无法感知，无法进行我们这些生命所认知的任何事情。但在另一方面，它已经能算得上是一个生命，一个灵体，一个存在。它好想脱离了初始的黑暗，不在，和噩梦。向生命的光芒，存在，与幻想之间。它是多么高深，超越一切，又是多么卑微，低于一切啊！这样的生命无疑是最美好的，又是那么易逝……当它意识到自己的存在的时候，一切都结束了。黑暗、不在、噩梦、世界初始和原始，最重要的本质被一齐封存在心里，生命的煎熬便开始了。
　　我们在原始中沉睡了那么多年，最后一堆不稳定的物质背离了自然的本质，不守规矩地擅自移动了那么一段距离。就是那么小，那么小，那么那么那么小小到我们根本无法理解的距离，它便再也无法止步，开始运动，越来越快，并与其他的同类相遇，开始相互吸引，相互结合，最后形成了我们。
　　因为我们本就是愚蠢，目光短浅，焦躁不安，背离本质，急躁好动，违背世界本质的。我们的存在必须靠不断的运动——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灵——而维持的。我们是永恒无尽的稳定中的不稳，我们是永恒无尽的时空中的微不足道，我们是永恒无尽的黑暗中的光芒，我们是永恒无尽的噩梦中的幻想，我们是永恒无尽的不在中的存在。我们的存在本就违背天意，违背这个世界的意思——哦不！是我又想错了，世界初始本就没有任何意思，没有任何规则，没有任何规定。它只是违背我所认识的世界初始规定——所以我们，是注定受苦的，注定会死，即使肉体得到永生，心灵的衰亡也会让我们变成一具行尸走肉。我们，光芒，存在，幻有限，爱也有限，用光了爱心便会死去。而它们，世界初始，黑暗，噩梦，不在无限，恨也无限，当我们的心死便渐渐回归自然，然后肉身也渐渐回归世界初始。
　　我又犯错了，因为世界初始，黑暗，噩梦，不在没有名字，我却强制给它起了一堆名字。不，不是我起的，但我也使用，认同，我还是错了。但是……为了表述出它们，我不得不刻板地规定这么多东西，来将它们呈现给我自己，给其他人。但实际上这是没有意义的，它们只是一个概念，只能用心体会，无法用言语形容。
　　世界本就是相对的，但是我们为了表现相对，不得不制定一些绝对。这是违背世界初始的，包括这句话，上一句话，所有的话，也包括我们。因为我们本就是违背这一切的，所以我们看到的一切，听到的一切，感受的一切，写出的一切，表达的一切，我们的一切的一切都是违背世界初始的。所以我们无法看到空气，看不到世界初始。
　　思考也是无休止的，不能中断的，但是思绪一旦受到任何打扰，都会断开。窥视者想，就算是一个被你注意的声音也可以。思想虽然可以恢复，但是恢复之后绝对不是原来的样子。思绪是无尽，永恒的，就像它们，世界初始。思绪不可打断，就像它们，世界初始。所以，思考或许是我们和自然和原始沟通的一种方式，但它们不会，也不需要思考，这也是违背它们的，属于我们的东西。所以当那些生命真正回归世界初始的时候，它们放弃了思考，我就不行。
　　窥视者叹一口气，鸟瞰无尽的虚空。他已经快接近世界初始了，但还差一步，就是放弃思考，他怎么做也不行。突然，新生灵体的思考引起了他的注意，他都差点忘了它的存在了。
　　没错，窥视者感到一阵微弱的悲哀——他还差一步就能回归本质了，不会有很大的情绪波动——这个美好的物质已经消失，生命的煎熬开始了。不，他是不是生命，只是一个尚未成型的生命，但也不是灵体了。
　　是谁在呼唤我，谁叫醒我？我在家吗，不在……一片黑云，很安全，可是它马上就消失了。不，这是哪？这些又是什么，为什么我会思考，为什么我有感觉，我好像刚刚醒来，我看到的这都是什么东西？我怎么不记得，我会看，会……我怎么不记得任何事情？……怎么这么热？妈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这么亮？怎么有感觉，有“自我”，有光？好恐怖，是谁带我来的，我要回家！
　　这算是一个比较多愁善感的灵体，但是所有的生命诞生之时，用来对抗本质的结膜还尚未成型，世界初始仍明朗于他的心里。等到它慢慢长大，这种结膜就会越来越深，越厚。举一个简单的例子，一个幼年的人类是不会在乎他们在做什么的，他们完全受本能的驱使！所以才会做出那么多自私自利，卑鄙无耻的事情，这是人类的形容词。当他们长大，结膜，他们叫它面具，一张张地贴在它的脸上和心里，道德隔绝了本质。当他们成熟之后结膜也就成熟，它们变成一个完全的反抗体。但实际上这是最最脆弱最最垃圾的东西——毕竟生命的一切，热量，光芒，活力，存在，幻想完全是违背世界初始的！它们本就生成于反抗本质的东西，它们的成熟，实际上只是渐渐变弱罢了。所以一切时候我只能靠自己！因为只有我才能用思想掘开我的心，发掘我的本质！我突然明白了，哈哈哈，原来思考就是这么个东西。
　　我怎么总是想到这些，这些我一出生就知道吧，可是现在我才发现它应该是对的。
　　毕竟每个生命都能思考，它们都有自己的观念，我不能强制其他生命相信我，但是这是对的。不，我也不能这么说，只有当我回归世界初始，我才知道这是不是对的！但是那时候，我就没有意识了，没有感觉了，也不会思考。我突然明白了什么，这就是为什么每个我们这样的生命都狠孤独，都是独行者，因为这条路也只能一个人走。人类总说，知己难逢，那他们之中一定也有我这样的生命吧，我之前太小瞧他们了。
　　不行！既然如此，那我一定要想办法回家，我得回家……我得想个办法，首先我得先在这个恐怖的地方活下去，然后才能思考、寻找，找到回家的路。来吧，鬼地方，让我迎接你！
　　死去的生命——除去善终，或是直接在年轻时融回世界初始（其实也是善终）——除去这两类原因死亡的生命，死后体内的灵体，还有生活时候思考集结的气息：比如怨气。混在灵魂一起，会去一个地方，在地球那个世界它们去到地狱。然后寻找机会重新回归世界，重新恢复生命，直到它们善终才能回归世界初始（一般人叫它自然）。因此，每个人生下来都有自己的脾气，爱憎，其实这大多取决于前世。而第一次来到世界的生命，是不会有这些的，它干净的就像黑洞。有一次我和一个人类朋友争辩，说无色究竟是黑是白，我最后放弃了劝说他。可惜他永远不能明白，白色是拥有所有颜色，是最肮脏的，而当眼睛不能反射光的时候，它会看到黑暗，回归自然。扯远了，一个真正的生命诞生也是需要很长时间的，用人类的时间来讲在这个世界群大概是几千亿年诞生一次。其他的生命，婴儿全都是灵魂的转世。
　　所以，我他妈真能扯淡啊，因为通过不断思考打开心的枷锁最后放弃思考才能回归世界初始，而死亡后不能思考，所以为了回家，首先就要活下去！别担心，每个人都能回家的。转世后前世的思考会无形地锁在生命体内的每个地方，所以就算短命，不断积累也是能回归自然的。这个灵体真是前途无量啊，说不定我还需要继续思考个几千万年才能放弃思考，但是这期间，说不定它就长大先我而去了呢，别提了，这都是命运。
　　让我想想，这是哪里呢？这里根本就不是个地方吧，我应该是在一个世界！那么，这个世界是由什么构成的呢？我看到一团不可名状的东西，那这又是什么？我发现的一切都是什么，我感觉到的一切是什么？我现在只能理解两种感受，恐惧，和嗜血……还能明白一点饥饿，寒冷等等的奇怪感觉。我好饿啊，我好想抓住什么东西，然后喝光它的血！可是，东西是什么，什么是什么，是又是什么？我到底在干什么，这些都是什么，啊啊啊啊啊……
　　漆黑的灵体混乱了，它的身体分化成几千条缕缥缈的云烟，围绕着原本的核心不断旋转翻腾。越来越快。最后连核心本身都变成了丝状的云烟，融入了外围的云烟，整个灵体混乱一片，旧的灵体死去了。这一片烟相互吸引着，在原地撞来撞去，渐渐地又出现了一个新的核心，渐渐这一片云烟又恢复了稳定的状态，形成了一个新的灵体，新灵体继承了老龄提的部分记忆，它又继续老灵体的部分思考。
　　我们生命生活在无尽的时空中，在无尽的时空中拥有无尽的虚空，那是我们的家园所在的地方。在这之中，还有世界，就是现在的我们，离开家的我们所存在的地方。或许每一个世界都有一个体系，每一个体系都有一个秩序:在这无限的空间中，存在无数个世界；在这无限的时间中，存在无数的过去和未来。
　　一个无法描述的声音出现在无限的时空中，这声音中充满了世界初始的味道。带来了无尽的恐惧，和嗜血的欲望。一面害怕一面兴奋的灵体理解了这个声音，接受了它，知道它是来自一个贴近世界初始，站在家门口的声音，它正在指引自己，找到回家的路。
　　因为秩序和体系不同，每个世界都有所不同，让我们这些存在于这个特定时空中的特定生物无法想象。而在我们生活的这个特定的世界，在这样一个时间里，有我们这样特定的生物，诞生了我们自己的特别语言，有了我们所理解的记叙方式——要理解所有世界，解释这一切的规律是不能够用我们这种特定的生物，语言，记叙方式去解释的，其他生物也是。因为秩序，体系的不同，我们的理解只是诸多规律中的一部分，是非常片面的，因为无限的时空，真正全面的理解和规律永远无法存在我们眼前。所以我们不能说些什么，只能依靠自己的生活，去感知这个世界，慢慢地，自己去琢磨这个世界的本质。同样的，为了回家，我们也只能自己思考，其他人的想法可能正确，但那都不是你的！
　　那么我说一句话，一个词……比如我说“生物”，其他世界的生物就不能理解，对吗。或许这个词在他们那里另有含义，或许没有，也可能那里根本没有“语言”，没有“生物”这个概念。这都是未知数。
是的，我想这是对的，我也有过这样的想法。不过我们应该更加自信，生活还要靠自己，我们不能处处靠着别人，为了别人而活。这些我们慢慢地就会明白的。独立思考的时候我们不要用对吗这类的词语，回答你的只有空荡的回音，它只能让我们更加混乱。
　　人类认为，构成世界的基本物质之一，叫做分子和原子，比它们小的东西为数不多。但其实呢，窥视者笑了笑，我明白了。我们所处的世界，宇宙只不过是另一个世界，宇宙中的一个原子。我们世界中的原子，其实也是一个宇宙。
　　窥视者把头埋入无尽的长袍当中，虚空边缘的鬼风吹得他的长发飘飘荡荡，但是无论是什么也进入不了虚空。而灵体则把思绪拉入了它无尽的心海，继续试图探索世界的本质。
　　千万不要小瞧一个初生生命的思考能力，它们是最自然的，也最容易得到答案。无法回答我们的问题是因为我们的问题低级到它无法理解，生命的存在就是这样，长大只是以这方面变弱，取得在同类中的相对强大罢了。
　　我，我们只能做出相对全面的理解，在这个相对完整的世界里。现在我用我们相对的语言，我们相对的方式来描述相对于我们所认知的世界:在无限的空间中存在无限的世界，每个世界都可能诞生“生命”。有了这种东西就会发生更多事情——可能没有也会发生更多，但是我没有了解——随着飞速流逝而又无限的时间，此时此刻所发生的每一件事情都成为了“过去”，变成了故事。

　　尘埃初始——造物
　　窥视者在他所在的世界静坐了许久，最终融入了虚空，完成了生命的历练。一直以来被他所关注的漆黑灵体终于明白了自己为何能自如的运动而不是被无形屏障的阻挡，它开始不断地在这个原始的世界中运动起来，身体和心灵。如果按照“异教”的理论，漆黑的灵体已经十分幸运地回归本质，但他却没有。或许他有另一条道路要走。
　　灵气团算不上生命，可是也差不多了。他出生在海岸边的高原，在他身边环绕着暗褐色的黑曜石，石缝里长着暗绿色的小草，正对着他的是一棵枯死的树，背对着他的是低矮的海滩，深蓝色的海洋住在那里。海岸边有肮脏的沙滩，这高原就在沙滩上拔地而起，虽然和海水相隔千米，但海浪声还是传到了他的身体里。阵阵声响让他感到无尽的恐惧，那若隐若现地，一起一伏的声音在天地间回荡。那像是一种神奇的存在，生命，活力和未来的呼唤。那诠释着阳光的呼唤令他恐惧，他连忙向前……尽力离开这个地方。
　　“真不知道，它们已经存在多久了。”他想，他只来看了一眼，就已经眼花缭乱。在这样一个不知存在了多久的世界之中，相比起来，这团灵气还算是一个晚辈。灵气团在地面上穿梭，不知该做些什么。或许他应该吞噬些什么，来维持自己的存在。灵体团已经基本具备了生命的意识，而相对于生命的进食，它们的运动并不会消耗能量，真正消耗它们能量的是思考，而对于能量的获得，或许其他灵体是最方便的材料。只有那些被划分为“低等”的灵体（也就包括了生命）才会无时无刻不消耗能量，并且需要不断的吞噬来维持形态。
　　他离开海边不远就到了这种地方:暗褐色的地面上洒满了灰烬，尘埃。地表星落分布着一个个岩浆湖，不远处还有发源自活火山上的岩浆河流。远方有连绵的低矮的火山，进处是散落着火山石的平原，天空中笼罩着一团火山灰，让视线不那么清楚。
　　天空昏暗模糊，罩了一层笼锁。这地面也裂开了，释放橘红色的光和热，让他浑身难受。有时他落在一块石上，那石却凹陷下去，流出炽热的岩浆——他恐惧极了，用最快的速度前行，期待有一天能离开这个地方。
　　这路炽热而明亮，但天空却昏暗无比。他就这样走，或许已经有了千年，当那被光和热折磨的奄奄一息的灵体终于发现一些新东西的时候。他正在几棵高挺的树脚下——它们或许有上千米高。而在树的那边，半圆形的天空终于到了尽头，云层就在地面漂浮，云下是暗紫色的海。在那昏暗的天空之中有些许裂痕，就像地面上橘红色的裂痕。那里面透出黎明的强光，灵体有些懵了，但他选择沿着天涯走去。
　　或许，他想。他脚下的地面，也不过是天空。
　　或许没人能说得清这个世界存在多久了，既然能和我们坐在一起，那么一切都只能是猜测。但当“漆黑而被窥视的灵气团”沿着天涯行走之时，其他生命也在活动——我是说，这世界上，不可能只有他一个。
　　在西方，天空也被鲜血染红。
　　几千年前被驱逐出村的神灵被剥夺了获得这个名字的权利，但重新追求高洁的神灵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会有今天——因向往最初以猎杀同类为食而被驱逐的“同类”竟然重新杀了回来，高洁但手无寸铁的神灵毫无抵抗力，它们血洗了村庄。夺回了原不配使用的名字，将遍地死尸变成了自己最丰盛的一顿午餐。
　　这个将杀死那个，本能将杀死道德。就这样过去了几亿年，茂密的丛林之中，精灵定居下来了——那是另外一个故事了。世界的某个地方，当“漆黑而被窥视的灵气团”出现在我们眼前的时候，他又具备了一些生命的特征：他长出了皮肤，但身体却像一只史莱姆。当我们的视线重新回到他身上时，他正在腐朽的密林中前行，数亿年的光阴令他踏遍世界的土地。虽然如此，但每当他顺着世界边境再次完成一次旅行，世界的面貌便焕然一新，或许是因为经历的时间太长了，但他却认为另有别的原因。
　　酸臭是这密林的代言。暗灰色的树枝和深紫色的叶片紧密地交织，枯枝烂叶和真菌铺成了粘稠的地板。四周渗着水，腐朽而黑暗，阳光照不进来。这阴暗的场景令他感到惬意，但死气沉沉的环境却让他觉得烦闷。突然间，他仿佛发现了什么。仔细辨认，就在那，某棵树的脚下蜷缩着一团黯淡的金光，飘出几个音节，虽然恶心，但却有种生命的气息。
　　他不由得向前，走过去一探究竟……似乎，有一个奇怪的生命。嘿，接下来可能就有点意思了。当他开始打量这个生命的时候，或许我就可以放弃对他的“漆黑而被窥视的灵气团”称号了，许多东西皆诞生于对比，当这个灵气团，生命，开始打量另一个生命的时候。我是说，我们便可以改口称他“恶魔”了，我喜欢这样。当他发现这个生命的时候，无异于人类看到了外星人。在他面前站着的那个微小的生命，就像树杈，棍状身体中伸出四肢，上面顶一个球，这便是在他眼里的神灵和人类乃至精灵的形象了。他笑了笑，这让他感到很有趣。
　　“你好，请问……”恶魔用自己理解的方式去尝试和那位生命沟通。听到声音，对方一下回过头来，露出一张金红相接的脸，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但慌张仍不能逃过这位恶魔的心灵。他赶快说，“你不用慌张，我只是路过的一个生命。突然间看到了你，所以打个招呼……”但对方还是没有反应。
　　“你好。”过了许久，他终于答到。

　　“你现在不就是没事找事……没事找事是什么？洗澡又是什么？”恶魔陷入了一片凌乱，但也感受到了危机。
　　“洗澡？我先问问你，你知道什么？”
　　“我知道的太多了，不知道该先说哪一个啊……”在笑声中，恶魔说：“不过非要说的话，我知道百灵鸟什么时候的歌声最动听，秃鹫最喜欢吃谁的尸体；小蚂蚁什么时候从洞里爬出来，他们的妈妈会是谁；我知道空气……”
　　“够了，够了……哈哈哈。”首领笑着打断他，“你说那有用吗？我还是告诉你洗澡是什么吧，弱智先生。就是用水将自己的身体洗干净……学学吧，弱智。如果人人都像你似得如此肮脏，我们还怎么生活？”
　　恶魔连忙说：“我觉得自己不需要，这样也很舒服。”他总算是大致听懂一句话了，“泥土和汗水是自然对我的恩赐，我能感受到他们亲切的气息。在我眼里他们再好不过，我不需要清洗他们。”
　　首领起初有些好笑，但他愤怒无比。他从来也没见过如此胆大包天的东西，竟然敢在自己说什么的时候提出“不需要”。他现在有一种杀了这团东西的想法，一直都有。但一方面他想拿它取乐，打发时间，又一方面他担心自己不是这个恶魔的对手，所以并未动手。而我们的恶魔，还在保持友好得和自己的神灵朋友交谈，他似乎忘记了。密林中的朋友提醒了他什么。
　　“嗨，朋友。”恶魔说：“我认为你刚刚开了一个玩笑吧，其实你的时间还是蛮多得，对吧？那我还有好多不明白的事情，不知道可不可以向你请教？”
　　“还请教，别装蒜了。有什么屁就放，反正你也不会懂。”
　　“肮脏丑陋，下流卑贱。到底是什么呢，是洗澡我记住了，但还有别的吗？”恶魔问，“还有，洗澡一定有与它意思相仿的用法吧，我真的很希望多了解一些啊。”
　　“我刚刚都说过了不会解释，你是不是傻。”
　　恶魔愣住思考片刻，随即恍然大悟，连忙感叹：“哦——我明白了，原来你也不知道！谢谢。但我明白了。”
　　“你们的身体和人类一样吧？你们为什么要穿着盔甲，戴上面具呢？金光是你本身散发出来的吗？”恶魔问。
　　“你……你！”神灵之中又爆发了喧闹，原来神灵早在绝粮的时候失去了引以为傲的金黄光芒，这个问题被看做故意刁难，首领连忙转移话题，但其他问题也不好回答。但……总不能被一个卑鄙无耻卑贱下流的脑残问住啊！他急中生智，说道：“世上总有污秽之物，穿着盔甲，因为肮脏的灵魂总要侵占我身。”
　　“高洁华美只是表象吗？”
　　“戴上面具，因为我们有自己的信仰。我们真心爱主，我们保持笑容，为了让他开心。”
　　“既然你真心爱主，为什么不能亲自保持笑脸去迎接他呢？”
　　“金光从我诞生的时候就在我身上，那是心灵的圣洁所致，你这种秽物不必羡慕。”
　　“额，那么。抱歉，我有好多问题。”恶魔的身上慢慢开始散发金光，说:“你们那么爱主，你见过他吗？”
　　神仙炸了。
　　“你……你他妈怎么能发出金色的光辉，还是这种？难道说，你偷了我们的圣水？你真是……”首领伸出手，连手指都气得颤抖。
　　“欸，我……”
　　“住口！无耻老贼！”首领气愤地大喊，“都说了他妈别说话别说话别浪费我的时间，你怎么得寸进尺？”
　　“报告。”就在这时，那名年轻的神灵出列抱拳：“在下刚刚去巡视时候已经发现圣水少了很多，但并未报告……”
　　“该死，为何不早说？”首领回过头去，“这次先不找你算账了，下次再说！”
　　寒光一闪。
　　绷簧一响，圣剑出窍，被首领高举在天。他一遍挥手一遍大喊：“你果然是……果果果果然是这样啊，我们这样对你，你却偷我们的东西，真是不知羞愧！来来啊，给我上。给我砍死这个偷圣水，侮辱大人的小贼！”
　　刀剑并举，神灵各自举起了圣剑冲到恶魔面前，天使也都拉弓放箭。不会还手恶魔被打的遍体鳞伤，落荒而逃。本应梦幻的乡村也变得和周遭一般荒凉。

　　神灵以为自己打败了恶魔，进行了一次隆重的庆祝。庆祝过后，又慨叹自己没有杀死恶魔，认为终将埋下祸根。从此他们更加改进用来杀人圣剑，制造更加厚重的面具和铠甲，日夜用人类仆人的血肉磨炼着自己的技艺。世界轮回，一切都变换地那么快……好景不长。打败恶魔后几年的时间内，粮食产量逐步减少，神灵的灵力也因创造而杀害人类越来越少。这个几经波折的民族意识到了这也不是生存之道，首领从恶魔的话里得到了启示，或许他们相信的真是一个从不存在的东西，他们运用灵气去祈祷，却没有任何回报。他想到了一个绝妙的方法，为了生存，他不得不暂时放弃高傲。这些神灵只是名叫神灵，他们不是那种伟大，力量无边的真正的“神”。他们也是血肉之躯，也是一个种族。他们也会老去，死亡。但他们很害怕这些，为了延年益寿，他们不得不放弃体内的浑浊的东西，或是吸收其他生灵的灵气来维持生命。
　　神灵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没人知道他们去了哪。人类被解放了，他们仍旧信奉自己的神，过上了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生活。或许在世界的某个角落，神灵正躲在那里用被赋予了生育能力的忠心仆从的生命，延续自己的力量。
　　遍体鳞伤的恶魔在密林中静静思考了许久，直到伤口修复，才重新踏上旅程。再次途径人类村庄的时候，恶魔的遭遇和第一次几乎相同，最初他还把这些善良的生命当做朋友去劝解，但愚昧恐惧，还有信仰促使他们一次次地赶走这个恶魔。慢慢地，恶魔也发现自己这样劝说，询问实在无济于事……每一个恶魔都是不同的，他们都有自己的个性和性格，都有自己的理念。但现在，这个恶魔或许已经成熟了。
　　旅行多年的繁阿丁遁入了深渊，千万年对于他不算什么，他只是想这么做；名字对于他不算什么，只是其他生灵这么叫。或许他放不下人们，放不下其他生灵，在深渊之中默默地奉献这个世界，但无足为证。每个生命都有自己的故事，尘埃大陆的其他地方，大家都有自己的发展。现在的神灵通过杀戮曾经的同类来抢夺了神灵这个名字，创造了人类维持生命；后来人族也发明了傀儡。然而这个世界总是充满了未知的玩笑——众所周知，那一天，被流放者将人性扭曲变恶。那一天，神灵死也想不到人类会拥有独立意识，茉宁莱德的科学家死也没想到肉身傀儡竟然也会哭泣。
“我始终都很后悔，做了一件不该做的事情：当我第一次观察这个世界的时候，在恐惧之中我庆幸自己选择了思考。但我悔恨，我也和大家一样被同样的问题难住了，选择了放弃。为什么呢，我为什么会追寻心中懦弱的呼唤，而和大家选择了相同的道路而过早放弃高洁呢？虽然我们现在戴上面具，重新追求美德。但只要我们放弃，那一刻已经决定了我们的本性……如果我早些想到，或许会被大家反对，但总有希望。而现在，一切都晚了。
　　在极度善良的人群中，邪恶可以为所欲为。尽管那时素食让我们驯良，杀戮之心仍旧不会破灭。我们的本性终究邪恶，灾难不可避免。就算我们表面上悔改了，建立了农场，吃掉不会动的植物。但我们吃人的本性并没有改变啊，或许我不会对同类感兴趣了，但我的同类呢？虽然我们赶走了那些人，但他们也没有善罢甘休。好人……真的就有好报么？或者说，现在当一个好人，已经晚了。
　　我也知道我的手上几乎没有沾染鲜血，但曾经，那段日子我吃掉的终究是自己的同类。这都怪我。要是我早些想到，告诉大家就好了。但现在一切都晚了，我们才是神。而他们，终将玷污这个名字，败坏我们的名声。” ——无名之神

混更——童话 线索图

　　“哦，恶魔先生。”魇说，“那要是没有问题呢？”
　　“没有问题，没有问题我就继续絮叨，然后送你去见繁阿丁。”
　　“那，我能问什么问题呢？”
　　“你还挺好奇啊，应该克制，但是放心。”波特说，“因为好问题我都会回答，你要是会问坏问题，你刚刚就被我吃了。我相信你问的每一个问题都是好问题，毕竟事实就是如此。在深渊，随心所欲是最好的规矩。”
　　“考验不止这么简单吧，我的是什么样，而其他人的呢？”
　　恶魔沉默了。
　　“我说过你应该克制好奇心……你这样很可能被繁阿丁扔去喂恶鬼的，因为这个问题虽然发自内心，但是没有经过内心的筛选。繁阿丁曾说，他曾透过虚空去窥探知识，曾在另一个世界上读到一句话。‘随心所欲，不逾矩。’，你应该知道恶魔从不说废话的，但我这都是废话。”
　　“在某些时候，是废话。”波特补充道。
　　“我知道了，但需要一定的时间去懂。”魇说:“那么我想，我可以问，为什么你会叫我朋友吗？”
　　“这个问题？”恶魔显露出高兴又难为情的样子，“有很多原因，听我慢慢说吧。第一，深渊的大恶魔会把世界上的每一个存在当作朋友，包括痛恨我们的神灵。但这只是深渊中的一部分，大恶魔，也包括我。”
　　魇显得略微有些疑惑。
　　“我知道你在疑惑什么，但是这个问题就连繁阿丁也说不清楚，如果你真的想知道，虚无会告诉你的。我的解释是——大恶魔靠秩序和思想建立关系，小恶魔靠饥饿和欲望建立感情。”恶魔顿了顿，说，“第二，从你的行走方式，咒语，施法动作。虔诚，温暖，还有痛苦的气息都流露出来。我能体会到你心中的敬畏，但更多的是恐惧，所以我认定你是朋友。因为你爱自然。”
　　魇一惊，不由得问道:“你为什么会明白这么多？”但他显然后悔了。
　　恶魔笑了笑，说:“我什么都不知道，只是你知道罢了。”
　　“好像明白，但还是不懂。”魇随后笑了，“我不信，一定还有别的原因。”
　　“别的原因啊，因为我还打听到了小道消息……嘿嘿嘿。”波特靠他近了一些，耳语道:“我偷偷地，偷偷地用一个探险家的尸体换去了上面的消息……我们都是随心所欲，你可千万别跟繁阿丁那个混蛋说啊，鬼知道他那老不死的会干出什么。”

　　“哦，哦。”魇有种莫名其妙的想笑。但他看到眼前的恶魔深情却凝重，而万分悲伤了起来。
　　因为刚刚繁阿丁已经传话到他这里，不做饭了。他心里不禁一紧，冒失者通过了考验，探险家用去换了情报……看来自己要饿肚子了。
　　“算了吧，算了吧。”波特想，“越是境界高的恶魔，越不需要进行从自然中摄取。”
　　恶魔把刚刚发生的一切告诉了魇，现在轮到他去惊讶了:他印象中的，别人口中的恶魔从来都是一些只会顾及自我的自私生物，但如果这样他们之间又如何会有这样的互动呢。他没有打算去问这个问题，而是谨慎地把它存在心里，待到日后事情明朗后多做思考。
　　“哦，亲爱的亡灵朋友。”恶魔说:“从你身上散发出的每一个情绪，品质——无论是痛苦，疑惑或是谨慎。都令我敬佩，但是现在，我想，我们不能继续闲聊下去了。”
　　“感受到震动的地面了吗？古神就要醒来了，虽然他们宽容，但也不能容忍被打扰。”
　　魇没有说话，即便是恶魔问他为何无言。过了许久，恶魔满意地笑了笑:“现在走，去见你想见到的人。记住，深渊中一切随心，不要被身外之物迷惑。”
　　这么简单？当这个问题浮现在魇的脑海，恶魔的声音缓缓出现在他耳边。
　　“这是命运的安排，没有规律可言。”
　　没有任何感觉，任何变化。魇只是知道自己在向前行走，但他脚下并无一物。他轻合二目，低下头，双手叠放胸前。像敬仰自然一样去表示自己对这段旅程的尊敬——随心所欲，自由，而又满怀欣喜，紧张的复杂情绪。漫步于一片虚无之中，一片感受不到光，摸索不到气，触碰不到温，失去了任何感知的世界。所有的存在都消失了，所剩的只有不在，魇能够运动或许只是因为他此时的随心，就和这里一样。
　　在这样的一个没有空间的空间里，失去时间的时间点。争论“存在”与“不在”已经失去了意义，或许这一切都不存在，就连不存在，也从未存在。魇知道，他的心这样说，这是一个完美的时空，但它不能被察觉。
　　所以当到了这个时候，魇感觉到了周围的空气，温暖还有光明。刚才的情景是那么漫长，有是那么短暂；那样美妙，有是那样恐怖。就像一场梦一样，身处其中失去了任何的感觉，而你所能体会到的整个世界，都是那你心灵所投射的阴影。这样完美无缺的执着，在醒来时就灰飞烟灭。
　　这也令魇忘记了刚才漫步时的感觉。
　　再苏醒魇发现自己到了一个新的世界，而这个世界有是那样的……无法描述。就和魇内心中所想到的那条道路尽头的世界一模一样，丝毫没有差别——而这个世界又是多变的，一切都没有固定的形态，随时发生着改变。但它们无一偏离魇内心中的想法，这一条永远不会变。
　　意识到这个有趣的规律的时候，魇面前的世界变成空白，虽然他认为这很有趣，但是他仍未忘记自己所来的目的。于是他收回心思，仍旧保持漫步时的姿态，只是更加虔诚。
　　“尊敬的恶魔先生，古神大人，或者我无法称呼的超凡生命。我，此行的目的是寻找无法解除的永生诅咒②，以此来换取族人的兴隆。而对您们，我毫无冒犯之心……”

　　“我知道了你所说的一切，略有了解。恶魔的三千年，只能制造一个低等生物呼吸的一口新鲜空气，对吗？”魇说，“那既然如此，我想我们应该直接进入正题吧。”
　　“嗯。”恶魔说，“我明白你的心思，我知道我正在犯一个错误，但这次我仍要坚持。”
　　“我还需要一个条件。”魇说。
　　“你说出来的我都答应你。”
　　“我需要感情，我需要……我想我真的需要。我知道这是得寸进尺，但……”
　　“这是一件严肃的事情，朋友。”繁阿丁说：“我最初希望和你安静的谈天，顺便把它们全都告诉你。但你太着急了，我知道你是出于对我的关怀，善良，朋友，就是善良，才害了你，你的族人。”
　　“可是……”
　　“我知道，我知道。”恶魔说，“我知道如果人族存在于世。善良，和安居你们只能二选其一，你们自然不能丢弃本质，但既然如此你也永不可能成功。除非……你除掉那群世界垃圾，你知道的。虽然他们大部分人都是善良的，但是，这就是尘埃之间的原则，必须滥杀无辜。”
　　“不能心慈手软，不能对威胁你的人善良。一定要斩尽杀绝。朋友，我是出于对你的善意，才会说出这些，你会理解吧。”
　　“嗯……我会。”一直低头不语的魇这才张口：“其实，我也知道，但是……”
　　“善良，你该明白在尘埃之中，只有杀戮。你这样只能会害死你们！只要这个世界有两个存在，就不可能没有纷争，如果既想善良，又要安居。除非善良的你，杀光所有的人。这就是繁阿丁最后隐入深渊的原因。他们称我为恶魔之祖，其实我最不配称作一个恶魔。”
　　繁阿丁早已变回人形，那个恶魔张开双臂，一张暗紫色的古老契约便在闪电中出现在他胸前。契约翻转，上面的文字正对魇的脸庞。他说：“朋友，事已至此，我便直接敞开的跟你说了罢。可能这像是说教，但我也能慢慢诉给你听啊，只是现在，已经不允许啦。那么，假如你真的保留情感，获取永生，你认为你接下来应该怎么做呢？”
　　“回归族群，然后寻找出路——就像之前一样。最重要的是救出牢笼之中的弟兄。”
　　“就这样回去？”恶魔歪了歪头。
　　“是的，就这样，我或许会对他们分享这份深渊之旅。”
　　“不，朋友……你现在该听我的，请原谅我，我不得不强制你同意。你得听我的，你不能这样。我想，你该知道……你已经是英雄了，英雄，不会不朽。”
　　“这场战争给你们带来了粉碎性的打击，而你们的英雄也消失，或许是死了。那假如说你回去了，又会怎么样？你不会像从前那样受欢迎的，相信我，朋友，不会。英雄如果在该死的时候没有死去，那还不如狗熊。如果你不回去，他们会继续侍奉你为英雄，而如果你回去……呵呵呵呵。”
　　“恕我直言……”
　　“我不容易接受，请容许我。”魇低着头，眼眉低垂。这样思索了许久，他才抬头说道：“那么我该有个新名字，或者说新相貌。我该放弃牢笼中的兄弟，或者对我们所受到的威胁坐视不管。放弃一切，直到时机成熟。”
　　“很荣幸，很悲哀地告诉你：你成功了。”
　　“英雄不能不朽，不朽没有英雄。”繁阿丁说，“你一定需要明白。我这个恶魔是或许是沟通初始的使者，他们告诉我要犯下这个错误，我觉得我也需要，这就是命运的安排。但不要悲观，因为天神不能掌控命运，掌控命运的，是我们，是因为我想，我才会去做，命运才会这样安排。”
　　恶魔的身体向后飘散，强烈的魔法围绕着暗紫的契约，扭曲的闪电将它撕成碎片。魇突然感觉到一种难以言表的痛苦，撕裂心肺，肝胆俱裂的痛苦，或者像是七窍流血。他全身的皮肤，血液，都化成了一潭血水……
　　“我知道你不会，但是如果要彻底成功，只有在时机成熟的时候杀光人族的每一个居民，不分善恶。我害了你，害了你们每一个人，但我忍不住。我知道无法弥补，但我将用上亿年的世间来赎罪，我将陪伴你，我痛苦的朋友。我不知道为什么，或许只是因为，我早已经死了……吧。就像笑话里的人物，从未存在。”
　　得取永生的黑发生命站在深渊之顶，迷倒万千少女的脸上凹进一双痛苦的眼睛。这曾是一片战场，断剑下，孤魂将诠释善意的悲伤……
　　“阿丽阿塔，我们何时才能寻到故乡？”

“该见到的，直接去见就好了；该去问的，直接开口就好了；该谈论的，直接挑明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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