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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的《潘郎憔悴》(即太白版《枕刀春梦》上册)手打录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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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楼2016-11-06 10:21回复
    二 燕子穿帘
      柴九爷的身子直直地躺着。
      尸体显然早已清理干净。却是脑门儿上的那个血窟窿在两盏高挑长灯的渲染下,紫森森,白惨惨,瞧着极是吓人。
      大厅里坐满了人,却没有一个开口说话的。
      大家伙的眼睛只是瞧着一个人——
      这个人其实也发声嗟叹,深深垂着头,暂不言语。
      鸟笼子就摆在面前大理石方桌上,黄雀无知,当此寂静的一霎,竟自打起了“弹儿”。声音娇细婉转,极是好听,却是人人心里压着块沉重石头,谁又会有这个心情!……
      缓缓地,他可又抬起了头。
    ——那一只致死柴九爷的绿玉球儿,其时就在他手心里攥着,慢慢地张开手掌,玉球在掌心里发着莹莹绿光,一点都不错,是“猫眼玉”的。
      这种“玉”在中国还罕见,产自东面“天竺”,是以识者不多。
    “怎么样,六先生?”
      说话的人,瘦长身子,五十来岁,叫柴松,是死者的堂弟,显然有些沉不住气,目光直向对方瞅着。
    “六先生”只是瞧着手里的猫眼玉球,一霎间,他的神思极远,仿佛是从早已冰封了的记忆里,搜索着一个人的行踪,一个“怪人”的行踪。
    “六先生”行六,是死者的拜兄,五天以前,才从湖南来,一来游游这六朝金粉盛地,再者老哥儿们盘桓、盘桓,正巧遇上了柴九的六三寿辰,那就是一举数得了。
      却是哪里料到,“生日筳”成了“阎王会”,千里迢迢,却是赶来发丧送死来了。
      六先生清瘦的脸,在闪烁的灯光映视里,越发“白”的可怕。
    ——他是有名的剑客。
    “大风堂”第九代掌门人,“雷音剑”商和,即使在已将归隐的今天,武林中也是盛名不衰,若论及剑上功力,三湘道上一枝独秀,再无一人能出其右。“雷音”一十三剑应该是他睥睨三湘,一举成名的生平绝响了。
      他其实极其自负。
      无如眼前的一霎,竟使他反倒有“自视卑微”之感,特别是当他注视着手心里的这个“猫眼玉球”的时候。
      今年都七十三了。商和原打算在今年生日之后,宣布退隐江湖,把大风堂这个掌门人的位子交出去,真正的没有想到,就在这个节骨眼上竟会发生这种事,真是从何说起!
    “六先生,你看出来什么没有?”
      柴松再一次催询,睁着一双血丝密布的红眼,满腔子悲愤情绪,忍到了极点,却是不知道如何发泄才好。
      满屋子人的眼睛,仍然是瞬也不瞬地直向他盯着,似乎是所有的疑团,只期盼着他才能解开了。
      六先生说话了。
    “那个伙计呢?”
      伙计“小包”早已招呼在外面候着了聆听之下,自有家人把他带了进来。
      这小子吓得不得了,一张脸白中透青,一进门就跪了下来——
    “各位大爷,冤枉呀……”
      一个家人忙把他搀起来,嗔道:“有你什么事,只是传你过来问话,怕什么怕?没有出息!”
      小包这才明白了,一连气地只是点着头。
      六先生看着他缓缓说道:“听说是你见过这个人?”
      小包只是点头,哆嗦着道:“到底是不是他,可还拿不准……”
    “不要紧,你只实话实说就是了!”
    “是……”小包说:“他是个瞎子,睁眼瞎……”
      说着他的眼睛也睁大了。
    “我知道!”六先生说:“但是这个瞎子却跟一般的瞎子不大一样吧?”
    “对对对……”小包说:“他的眼睛——”
    “眼睛是绿色的!”六先生一针见血地替小包回答了。
    “对对……”小包一连说了好几个“对”字,心里却有点犯嘀咕——你怎么会知道?
      六先生冷冷地问:“他有多大年岁?”
    “四十……来岁吧!”
    “有没有胡子?”
    “有有有……”小包摸着下巴:“有这么一圈儿……”
      六先生点了一下头,脸色更见阴沉。
    “什么口音——?”
    “这……”小包忽似想起来:“像是‘老表’的那个味儿……”
    “这就不错了!”
      六先生转向一旁家人说:“给他几个钱,叫他回去吧!不要难为他!”
      小包趴下来磕了个头,爬起来赶忙走了。


    3楼2016-11-06 10: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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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楼2016-11-06 10: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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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呼——”
        有似疾风一阵,六先生已落身长桌。
        进退极猛,风力迂回,竖立长桌子上的一对灯盏,顿时为之熄灭。
        六先生灵巧的身势,宛若大鹰天降。
        他当然知道对方怪人的厉害,身子一经下落,立时向侧面闪身而开。
        却是晏春风放他不过。
        黑云般地卷起了一阵子旋风,姓晏的已自侧面飞身眼前,一起即落,快到极点。
        随着他张开的双手,鼓合之间,像煞巨大的一只苍鹰,不偏不倚,正好拦住了商和去路。
        四只手掌,便在此疾快的一霎,迎在了一块。
        像是传自晏春风一声冷峻的鼻哼——六先生偌大的身子,凌空一个疾翻,飞落七尺开外。
        “咔喳”一声,踏翻了一张座椅。
        吃醉酒了那样的一个踉跄,他总算还没有倒下来——却是那张清癯的瘦脸,在灯光映衬里,其白如雪,霎时间已布满了汗珠。
        “你——好……”
        说了两个字,他随即闭住了嘴,不由自主地竟自大声喘息起来。
        晏春风其时伫立长桌一角。
        这一霎,目睹着对方的落败,白皙的脸上,极其自负地绽现出一丝笑容,撩起来一只左脚,状至潇洒地摆出了一式“金鸡独立”。
        “商和,你还差得远——看在你不请自来的份上,给你留一份人情——”
        话声出口,人影猝起,鬼影子样的一式蹁跃,已落身地面。
        随着他落下的身子,正面紧闭着的门扉“咔吱吱”发出了一阵子急颤,竟像是不胜巨力,眼看着即将破开。
        目睹各人,看到这里,一颗心直似提到了嗓子眼儿……
        却是来人忽然收住了前进之势,好整以暇地又自缓缓转过身来,直向着战兢中的六先生频频打量不已。
        “你的功夫不错,还挺得住,给你五天的时间,料理后事去吧!”
        说时,露出白森森的一嘴牙齿,他又自笑了。
        “你……”六先生陡地踏进一步:“欺人忒甚——”
        “甚”字方自出口,一口血箭,再也吞不住,“噗”地直喷而出。
        六先生身子一个踉跄,直似要倒了下来。
        却有个人飞快地扑身而上,搀住了他——
        “先生,您多保重……就忍下了吧……”
        说时,这个人用着极其骇异、悲忿的眼神向对方晏春风打量着,却没有冲动到向对方“拼命”的意思。
        瞧了瞧,不过是个“后生子”而已——
        一丝骄傲的笑,现之晏春风冷酷的脸上。似乎是眼前除却“六先生”之外,再无一人堪与匹敌,甚至于连多看他们一眼的兴趣都“淡”得很。
        “这话就对了!”
        接着了那个“后生子”的话头,晏春风一双碧光闪烁的眸子,瞬也不瞬地“盯”着六先生——
        “看来你空活了一把子年岁,见地还不如一个少年,只为了逞一时之忿,又有何益?”他冷冷地说:“刚才我还说你有五天的活命,却由于你只逞一时之快,现在便只剩下了三天,却是何苦?”
        一个人,抖颤颤地站了起来,用着手里的白木拐杖直指着他——
        “你……这个人……”
        脚下蹒跚着趟了出来,那样子真像是随时都将要倒了下来。
        “……到底跟你有什么大仇……你竟然下这种毒手?你不怕造孽吗?……”
        一面说,这个干巴的瘦老头儿,竟自大声咳了起来。
        ——原来是柴家的舅老爷,眼看着六先生和两个弟子的惨遭毒手,老人家竟自也“豁”了出去。
        却是这般仗义执言,实效如何?
        “你是什么人?”
        晏春风绿光四射的眼睛,直逼过来。
        舅老爷说:“我……我是他舅舅……是柴九的舅舅!”
        这几个字,简直是吼出来的。
        却由于出声过巨,一时又自大声呛咳起来。
        声音有时候就是胆子,舅老爷拄着白木手杖,简直像是要跳了起来。
        “原来如此——”晏春风一笑说:“那你也是在该死。”
        “你才该死!”
        舅老爷声若洪钟,一跳老高,却是又大声“咳”了起来,身子一歪,几乎要倒了下来。
        面前人影子一闪——
        一个人忽地馋住了他。
        依然是那个“后生子”。
        “六先生”的情势既已稳住,想不到又杀出了一个不怕死的舅老爷,年轻人只得又过来照顾他。
        “老爷子——你少说两句吧!”
        “别管我……”舅老爷的声音来得更大,“教他也杀了我吧……有种的,你就也杀了我……来吧……来呀……杀了我——”
        翻着两只白眼,老头子声嘶力竭地叫着,连吐沫星子都喷了出来。
        不仅仅如此,手里的一根白木头拐杖,几乎要指到了对方晏春风脸上。
        姓晏的呆了一呆。
        忽然他抬起手来,抓住了眼前的木杖。
        却在这一霎,木杖的另一端,改为对方年轻的后生子抢手握住。
        ——一股强劲的力道,传自晏春风手上。对方年轻人手势方握之下,不由全身为之一震,霍地喷出了一口鲜血。
        晏春风原意向老人出手,并未施展全力,却不意那个后生少年竟自成了代罪羔羊。见状微微一呆,一双绿光灼灼的眼睛,情不自禁转向对方少年望去。
        ——二十三四岁的年纪,束发、高额,或许是眼前的内力一击,失之于重创之下,那张脸,竟与六先生一样,苍白清瘦,却是眉浓目俊,显示着年轻人特有的朝气,尤其是这一双眼睛……
        这双眼睛,正自向晏春风逼视着,尽管受伤颇剧,却不曾有丝毫畏缩之意。
        晏春风颇是惊异地看了这少年一眼,忽然目传杀机,却是一霎间,又失于无形,无知,那双眸子却是狡黠的。
        以他之绝顶自负,自不屑与对方一个后辈小子出手,更何况他已受伤不轻。
        正是这种极其自负的性子,乃得饶过了眼前少年的不死,为此却也放过了那个看来无论如何也是“该死”的老人,冷森森地笑了一笑,才自转过身子。
        随着他前进的脚步,一股巨大的力道,直冲当前,终使得面前门扉无能负荷,“轰隆”作响里,霍地向两下里分了开来。
        晏春风瘦高的身躯,箭矢也似的直射而出,蓦地消逝于黑暗之中。
        那个少年才自松开了抓住木杖的手,却似有一种微妙的感触,使得他意识到一种危机。
        ——那是他刚才透过晏春风的眼神,忽然有所觉察。当下不假思索地向长桌之后坐下来。
        这个紫檀木的长桌,用为柴九爷设供之用,上面除有四色祭品之外,四面垂有围帏,用以掩饰身形,倒也不至为人发现。
        匆忙之中,这已是难能的藏身之所。
        果然,少年身子方自坐定,厅门外人影一闪,晏春风去而复返。
        大厅各人,目睹之下,俱不禁大吃一惊。
        晏春风身形乍现,疾若飘风地已自闪身而入。
        灯焰子一纵而长,一片摇曳昏黯里,照见着他冷削的面部表情,特别是那双绿光璀璨的眼睛。
        “你……?”
        舅老爷方自坐下来的身子,一下子又站了起来,连惊带吓,气急败坏,早已是全身发抖。
        晏春风白皙的脸上,显现着极其冷漠的杀机,那一双灼灼绿光的眸子,缓缓由每一个人面前移过,整个大厅巡视一周,却是已失去了对方那个少年的踪影。
        俄顷之间,他脸上显现出一种失望。
        这番心机自不宜说破,凭他的自负与托大,竟然会对一个无足轻重的少年人心生畏忌?未免太可笑了。什么话也没有说,他随即转身而去,真的走了!
        却是那个少年,福至心震——凭着他的一念之差,躲过了眼前的杀身大难。大难不死,也称异数。


        9楼2016-11-12 10: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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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潘郎初现
          柴九的死,多少还在逻辑之中,而六先生的一条命,未免陪得有点不值,像是多余。
          却是六先生本人,并不这么认为。
          在他看来,这是一个劫数,诚所谓“在劫难逃”,也就怨不得什么了。
          无如,他死不瞑目,犹有许多事,在死前要一一交代。
          只可叹妻儿老小,俱不在身边,最称信赖的掌门弟子胡兆中,这次未能随行而来,致使“大风堂”诸多琐碎,不及一一交代。尤其,还有更重要的。
          似乎别无选择,一切的一切便自落在了眼前这个少年人的身上。
          他名字叫潘栋。
          似乎也只有这一霎,六先生商和,才真正地注意到他这个人,注意到他的杰出不群,显然有些异于一般。
          能够在晏春风这种冷酷大敌手上逃得活命,面对他的一霎,全能不亢不卑,这是多么不容易的事。
          说来可笑,潘栋既承自己一个挚友蔡无极的专函引荐,来到了“大风堂”,却始终未曾得到自己对他的破格青睐。
          ——那是因为这位老友指明了六先生商和以其本门不传之秘“雷音一十三剑”破格相授,这可就有点强人所难了!
          尽管蔡无极来函有调——
          “弟行年八十,一生阅人多矣……论及今日少年,浮华而娇……,唯此子潘郎……脚踏实地,才堪大任……明珠藏川,美玉落山……百年难得一现……敢请老友务不藏私,以生平绝技‘雷音一十三剑’相授……必当为日后武林大放异彩……云玉”。
          六先生看过一笑,只把这个潘栋打发在“大风堂”上行走,做些不甚相干的琐事。
          一个月后,再把他唤来身边,问之经过,原来蔡无极早已把其本身功力,倾囊相授。试以应对,对答如流……只凭他小小年纪?
          六先生显然大吃了一惊,第一次感觉到对方少年的沉实不躁,深藏不露。
          ——却是潘栋的据实而告,引发了六先生的戒心,只以为此子潘郎是老友打下自己身边的一颗棋子,指明了要学“大风堂”不传之秘,居心叵测,嘿嘿!“雷音一十三剑”岂是一个外人所能习得的?
          潘栋的一番坦诚,遭到了六先生的“心机”抗衡,自此而后,双方的距离便更拉远了。
          直到这一日——
          六先生兴至南游,忽然想到了他,要他在身边跟着,难得此子粗通文墨,举止应对,俱称中肯,有他跟着,省却了自己许多麻烦。
          哪里知道,一夕平地风波,竟然会发生了这种事!——六先生的遗憾其实何止一宗?
          这一霎,当他目注着对方这个“老实”却不失“机智”的少年,直直伫立床前,聆听自己教诲与关照时,内心却是无限感慨,更似有说不出的歉疚——似乎是一切都太晚了。
          六先生之所以把潘栋一个人唤来榻前,诚然是也只有这个少年,才当得是自己身边唯一的人了。
          时间是第三天的早晨。
          ——若是“神眼鬼见愁”晏春风所说属实,也就是六先生大限临身的最后日子……
          一抹阳光,打横开的上方“天窗”泄进来,潘栋伫立着的全身,正当罩射之中。
          是以,他的那张脸也就愈形苍白,却是眸子里的湛湛神采,依然倔强,不似有所畏惧、屈服。
          六先生则不然,脸色何止“苍白”?简直是“灰白”色的!
          那是“白”中透“乌”的一种颜色。或许晏春风没有说错,这便是他生命最后垂留的时刻了。
          四只眼睛交接在一起,六先生于一片凄凉境地里,却有一种惊讶。
          “你……竟然不曾受有……内伤?……”
          “先生说对了!”潘栋点头道:“只是一口浊血而已,休息几天也就好了!”
          六先生看着他,甚久才似有所悟及:“我差一点忘了,无极兄的‘两极气功’……果然了得……你原来已经……”
          “先生夸奖!”潘栋说:“无极先生的‘两极气功’精深奥秘,我才习了三年,不过有七成的功力而已……”
          “那也十分难得了……”六先生苦笑道:“要不然便足可与……他的‘紫留气功’一较……长短!”
          说到这里,叹了口气,他说:“……这也难说……也许正因为如此,你才能保住了这条活命,满则招损,强自取亡,无极老兄说的不错……你……才堪大任。是我见不及此,疏忽了……”
          指了一下身边的位子,六先生示意要他坐下。
          潘栋坐下,待要说话,六先生摇了一下手,制止住他。
          “也许现在还不算太晚……”
          六先生动了一下,作势欠身而起。
          潘栋扶他坐起,背后垫了一个枕头,果然大见轻松。
          “那是因为无极兄的‘神鹰门’与‘大风堂’入门功力,极是相似……”
          商和一双细长的眼睛,直直地向他“钉”着。
          “你既然已得他神鹰的武功精髓,我们‘大风堂’功力也就并无玄奥……即使‘雷音一十三剑’,也只是招式的运用,气机的内涵而已……”
          他又苦笑了。
          “说一句夸大的话……那天晚上如果我带着剑,姓晏的是不是能这么轻松的就胜过了我,可就……难说了……”
          六先生说:“如果说,雷音一十三剑再加上神鹰门的两极气功催使,那可就……威力无限大增……这也就是为什么蔡老兄指明了……要你来学此剑的用意……也就是我当初为什么不愿意传授你的原因……唉……人都是有私心的……你当不会怪罪……我吧!”
          潘栋凄然惨笑着摇了一下头。
          这都是什么时候了,老人家还喋喋不休地说这些,他宁可多知道一些关于那个杀人魔头晏春风的事情。像是他上门杀人的原因……而且,这件事的恐怖发展,方兴未艾,未来趋势又将如何?……这么重要的事情不予交代,却只是喋喋不休他本门的“雷音一十三剑”,真不知道他老人家想些什么。
          六先生自有他的见解。或许正如他自己所说,人都是自私的,即使在临死之前,也先要交代过他本门绝技之后,才论及其他。
          “那天,你能看穿晏春风去而复还……就证明你的智能通灵……这个‘灵’字,便是我们练武的人最难能可贵的一点……而且,你更知道适当地‘藏拙’……勇而有谋,胆大心细,这就更是十分的可贵了……”
          “先生少说几句吧!”
          潘栋上前一步,轻扣向六先生腕脉,一“切”之下,只觉得对方脉象宏大,跳动极是剧烈,不由吃了一惊。
          六先生苦笑道:“我身上的真气,已为晏春风功力震散,之所以还能挺持到现在,全仗我大风堂的一点‘胎盘元气’……再加上本门的药力维持而已!”
          说时他脸上显现出一片微笑,笑容无限凄凉。
          “我预计还有两个时辰的停留……交代一些事情,应是足够了!”
          潘栋点了一下头,沉声道:“先生有什么未了之事,只请关照吧,那个晏春风……”
          六先生深深地吸着气,脸色黯然道:“他的事随后再谈……现在你且聚精会神,聆听我把雷音一十三剑的来龙去脉授给你吧!趁着我头脑还算清醒的时候……”
          潘栋这才明白了,却是有些不安。
          六先生看着他冷冷一笑:“这套剑招,除了本门掌门弟子胡兆中之外,并无第二人知道……胡兆中限于本身的能力,也只能领会三层而已,就是我自己……直到如今,也还在摸索之中,充其量,不过粗通五成,你这就知道了,一个练武的人光有恒心与毅力仍是不够,要想踏入极上乘的门径,非得有过人的根骨,与那一点所谓的先天‘灵’性不可……”
          顿了一顿,他才又道:“雷音一十三剑,可以说全因‘灵’性而发,它微妙的地方,便在这里,因人而异,你知道吧,十个人学,十种完全不同的结果……”
          一霎间,他像似精神极好,设非是一种力量的鼓舞,万不可能如此。


          12楼2017-01-03 12: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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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于“雷音一十三剑”,外面传说,简直神乎其技,蔡无极曾给以极高的评价,认为武林中难得一见的旷世奇招,却不知这其间关键在此。
            六先生哓哓不休道:“……我刚才说我只通了五层,胡兆中更差,只有三层,我师父也只有四层,却是我师祖南天先生,有七成的功力,因以创出了大名,世无其匹,得到了‘南天一剑’的尊称……极是风光一世,却是自他以后,我辈后学,一辈不如一辈……不是我们不肯努力,实在是限于天资,尤其是没有引发无限天机的那一点‘灵’性,所以……可以说都不成气候……”
            潘栋终于安静下来,听出了话中玄机。
            “我明白了!”他说:“听先生这么一说,这雷音一十三剑,必当是因感于自然之天籁而始创了!”
            “对了……”
            六先生惊讶地看着他,点点头说:“那是大风堂开山宗师南雷老人,居住巴山时,于无数个雷雨之夕,感于不同的雷电走势,有所顿悟,他老人家智灵高超堪称一代剑圣无疑……”
            说到这里,他指了一下一旁的桌子,示意潘栋坐下来。桌上文房四宝齐备。
            潘栋见他迫切至此,也自体会到事机的转瞬即失。当即伸纸抽笔。
            六先生望着他,缓缓说道:“这里是一十三字诀,你记下了。”
            总计是“闪”“爆”“沉”“拙”“蛇”“走”……十三个字诀。
            潘栋一一记下,粗看一遍,并无出奇之处。
            六先生说:“这十三个字诀要配合一十三式剑招,才见高明——”
            说到“剑招”,六先生于枕下抽出了一柄折扇,正是他昔日常以把玩之物。
            “你拿去吧!”
            潘栋接过来,迟疑一下,缓缓打开,浅绿素绢的扇面上,画着一幅图画。反过来是诗句一首,如此而已,哪里有什么剑招?
            六先生只是看着他,微有喘息,眼神含蓄着一种期许、渴望……
            再看,便自不同。
            原来是一十三根扇骨,每一根都约有寸许见宽,为上好杭竹所制,却是节节活动,可以任意抽取,一十三招剑式,一一雕刻其上,惟妙惟肖,粗看一眼,即觉摄人心魄,颇有风雷之势。
            六先生嗟叹一声道:“这便是雷音一十三剑了,任何人只要具有一定基础,持之以很,苦心勤习,以十三字诀,配合此一十三式,都可能融会贯通,学成绝招。只不过充其量也只是三成功力而已,难得的是后面的七成,全在慧心与灵性之间了!”
            潘栋只是不说话,把十三根扇节插回扇面,反复不已的打量着扇面上的图画诗句。
            无非是一幅画笔不俗的山水罢了。
            画的是山中风雨,一个头戴竹笠的和尚,伫立竹下。
            反面诗句,龙飞蛇舞,好一笔狂草,写的是——
            “萧萧风雨出南山,
            一电如蛇灵里翻,
            竹下一僧抬头看,
            犹见燕子穿户前。”
            落笔处署名“南雷老人”四字,便是大风堂当年开山的鼻祖宗师了。
            据传此老生于南宋年间,果有“剑圣”之称,姑不论此一代武术宗师,生平事迹,颇富传奇,“雷音剑”法,天下驰名。即此书画,既是出自老人的手笔,也是十分珍贵。
            潘栋把四句诗念了一遍,颇觉有所感受,平白的几句俗话,却像是寓意着几许禅机。
            六先生哑然作笑道:“不要小看了这几句大白话,大风堂如今已是第十代了,能够悟出句中真正涵义的,不过一二人而已……我自愧无能,且看看你今后的造化吧……”
            顿了一顿,他又说:“这件事就到此为止……这把扇子你好好收着,就算是我大风门一个额外弟子吧!”
            潘栋心实感激,外表却并无表示,只用深邃的眼神,向对方默默注视,万般诚挚,知遇隆情,俱都在不言之中。
            “先生放心!”他说:“这扇子非我所有,一年以后,我当双手奉还胡师兄,仍当是大风堂传家之宝……先生可以安心去了。”
            六先生凄然一笑:“承情之至。”
            却是不敢以师者自居,享对方以平等身份了。


            13楼2017-01-03 12: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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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面有人轻声叩门,道:“六先生,药来了!”
              六先生在枕上皱了一下眉,这时候看上去,他的脸色一片绯红,倒不似先前的一片死灰了。
              潘栋看在眼里,不觉心里一惊。
              “哼哼!”六先生谛听之下在枕上冷冷说道:“这个时候,还吃什么药?谢谢吧……”
              外面童子答声道:“舅老爷关照说,这药有起死回生之妙,是他老人家亲手煎煮,要我送来——”
              话未说完,潘栋已把房门启开。
              一个青衣皂巾的瘦高童子,站立门外,双手端着一个黑漆托盘,盘子里盛放着两碗药汁。
              这片院子十分寂静,风引梧桐,发出了轻微的一片刷刷声音,原是主人特意招待六先生的一个幽静偏院,素来无人打扰,有个专司服侍的小子——小崔,已打发他去了前院。眼前的这个却是瞧着眼生——
              “谢谢舅老爷……其实用不着了……你是——?”
              六先生枕上偏头,打量着来人。
              “我姓章,章小康,是服侍舅老爷的……”
              声音清脆,俨然童子。
              说时上前几步,把盘中一个药碗平放茶几——潘栋从后面打量他,猿臂蜂腰,望之极是矫健,这般身材,分明已是发育成熟,何以出口犹是童子声音?倒也奇怪。
              “舅老爷说,这个药灵验得很——”章小康说:“要先生趁热喝下,更能生效——”
              潘栋点点头:“我知道了。”
              章小康转过身子:“这一碗,舅老爷说是给潘先生的——”
              说时托着木盘,来到潘栋身边。把一个黑漆木盘送近了,只等着对方伸手来取。
              道理上,潘栋理应伸手接取,他却是迟迟不与,只是向对方手中木盘打量不已。


              14楼2017-01-03 12: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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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小康神色自若地收回了盘子,浅浅笑道:“那就放在这里,请你们趁热吃了吧!”
                转过身来,将药放下。
                肩势微沉,潘栋却已识得了先机,霍地后退一步。
                便在这一霎,章小康旋风也似的已转过了身子——好利落的一式出手,左手探二指,取式“夜叉探海”,直向潘栋心口上插来,右手却也不闲着,把一个黑漆木盘霍地飞起,疾风一阵“哧——”直向着睡榻上的六先生当头直飞过来。
                这个章小康显然非比寻常,转动间,已照顾了眼前二人,却是出手狠恶,分明要命绝招,手法之快,宛若电光石火。
                却是潘栋早已对他留了仔细。
                随着他左腿横出的一个跨势,右掌已施展“劈空掌”力,“呼”地一掌劈了出去。
                疾劲的风力催使下,那一面出手飞盘,由不住向侧面歪了一歪,失之毫厘,谬以千里,“噗”地撞在了墙上,一只盘角竟似刀锋一般的锐利,实实插进了墙壁。
                潘栋的出手,更不止此。
                右手以劈空掌功,照顾了飞向六先生的木盘,左手却也不闲着,掌心突现,施展的竟是“开山掌”的沉实掌力,一势推出,力道万钧,直向章小康直奔前心而来的一双手指上迎去。
                章小康一声轻笑:“好!”
                话出,人移。
                却莫看不起这个“雏儿”,身法之轻灵,不下于时下任何一流高手。
                长躯摇动处,有似一只极大的苍鹰,翻腾之间,扇起了一团极大的风力,“呼”地已掠上了右首的案头。
                室内地方原本不大,此番施展,顿时十分热闹,风力迂回之下,案上纸笔齐飞,声势甚是惊人。
                章小康以一式巧快飞身,避开了潘栋颇具实力的“开山掌”势,虽不曾受了伤害,实已体会出对方的极具实力——


                15楼2017-01-03 12: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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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6楼2017-01-03 12: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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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楼2017-03-26 19: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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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是怎么也没有料到,耳边上“咔”地响了一声,一蓬银丝,宛若一天银雨般,直向着他背侧一面,突地飞射而来。
                      双方距离不足寻丈,室内空间已是有限,闻声而至,防不胜防。
                      总算他身手过人,一惊之下,旋身直起,一片飞云般,滚身于七尺开外,饶是这般,左侧腰胯间,已为飞针所中,少说也有五六枚之多。
                      把握着这一霎良机,潘栋施了个“虎扑”之势,电闪般已来到了他身侧之后。
                      章小康“啊”地回身,却已回身不及,随着潘栋的出手,这一掌有似凋零桐叶,一起而伏,“叭”一声,拍中了他的右肋。
                      ——随着章小康掠起来的身子,“哗啦”一声脆响,整扇长窗,俱为之片碎。
                      碎木四溅里,章小康偌大身子,有似戏帘之猫,已遁身窗外。
                      潘栋自是不放,穿身乍起的一霎,耳听得身后六先生哑口而呼。
                      却是听不清说些什么。
                      便只是片刻犹豫,对方那个叫章小康的长身少年,已起身如飞,落向了对面瓦脊。
                      虽说是负伤之下,身势尤有可观。一落即起,第二次腾身直起,活似临风纸鸢,只一下,已落至高墙,身子一歪,看似即要跌倒,却自向侧面纵身而出,一发数丈,转瞬间已失其踪。
                      潘栋自忖追赶不易,一方面记挂着六先生的安危,只得作罢。
                      回身打量六先生时,才知情况不妙。
                      其时六先生双目翻白,张着个嘴,喉咽间一片混浊嘶哑,那一张清瘦面颊,早已布满了汗珠,颗颗都如同黄豆大小,整个身子,更似去鳞之鱼,蠕蠕而动,起着颤抖。
                      ——却于其右手,犹自握着“大风堂”的独门暗器“五云慑魂钉”筒。
                      原来方才那一蓬飞钉银雨,竟是为他所发。却是这一霎精尽力竭,随着松开的手指,右手钉筒“当”地坠落地上,便自大事不好。
                      潘栋一惊之下,慌不迭欺身床前。
                      顿见六先生双目怒突,一副挣扎欲起模样。潘栋忙自扶他坐起,只觉着六先生整个身子颤抖得那般剧烈,喉咙里“喔喔——”有声,蓦地呛咳出一口浊痰——
                      “黄山……飞云峰……雪……雪……”
                      一句话说不出口,脖子一歪,便自命丧黄泉。
                      六先生显然始料非及。
                      原以为有充足时间,可以向潘栋细细交代。诸如与晏春风结仇经过,今后应对防范之策……却是平白杀出了章小康这个人来,临时一搅,惊吓过剧,命丧仓促。
                      临终一言:“黄山飞云峰雪……”便自成了绝语,好不凄惨。
                      这“飞云峰”下面的一个“雪”字,可就着实的令人费解。
                      以当前紧急情况而论,第一个想到的当然是“大风堂”满门上下,理当飞骑告警,以免晏春风的赶尽杀绝,却是又不尽然。试以柴九一门眼前遭遇而论,柴氏虽已身死,一家老小也并不曾就遭及毒手。显然是晏春风这个怪人有其独特一面习性。下一步的动向,真正耐人寻味。
                      草舍外一片向阳坡地。
                      时有小风轻轻吹袭,湖边垂柳,婆娑弄姿,童子六七,人手一个风筝,奔逐呼笑,好一幅美丽图画。
                      潘栋的心情却是沉重的。
                      草舍养伤,已有多日——自从那一天柴九中“丸”毙命,六先生连同殉难之后,他的脸上已不见了笑容。
                      生命的变迁安插,匪夷所思,却是没有想到,以潘栋韬光养晦,一心习武,向来与人无争,偏偏命运的安排,竟把他卷入到了如此诡异可怕的一场凶杀之中。原是轻松自然之身,一夕间肩上着了万钧巨力。一日为师,终生若父,六先生的死,便自这样奇怪地与他搅在了一起,因而在他负伤之余,莫名其妙地竟然也成了对方“猎杀”的对象。
                      潘栋似乎只有苦笑的份儿了。
                      即使在养伤之中,他的思虑却不因而停顿,反而更称尖锐,事情虽是错综复杂,一经冷静分析,却也颇具分明。
                      第一,柴九与六先生的死,当然绝非偶然,他们与那个叫晏春风的怪人,即非结有深仇,也必有不可化解的宿怨,要不然姓晏的断不致为此杀人。
                      第二,或仇或怨,亦非止于柴九六先生二人而已,很可能牵扯的大有人在——
                      第三,如果第二点推论成立,那么被牵扯卷入的这些人应该是……似乎是柴九、六先生等当年江湖结义的一个系列。
                      第四,晏春风此番战端既启,当不会就此善罢甘休,雷厉的行动,势将火势展开,那么通风报信,事先作好准备,应是刻不容缓之事了。
                      如是,潘栋当务之急,应是尽快地去通知这些人。
                      如果他所记不差,当年与柴氏结有金兰之好的一干兄弟,如今尚还健在的不过只剩下四人——不,应该说只有两人,因为柴九与六先生商和均已作古。
                      剩下的这两个人,一个是“庐州”的阮年,另一个是“百凤山”的无为道人,在他们义结金兰一行九人之中,这两个人年岁最长,寿命最长,尤其是那个无为道人,今年怕是有九十开外了,仙风道骨,四海云游,向来是萍踪无定。论及武功,此二人各领一家之长,也算九人中拔尖杰出。阮年人称“七海浮萍”。可想而知,也必同无为道人一般居无定所,云游之身了。
                      想到这里,潘栋下意识地松了口气,向着冥冥中的上苍祈祷,但愿此二人果真四海云游去了,那么一来,晏春风即使火速雷厉,也势必将扑空。


                      20楼2017-03-26 19: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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