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芙声
【利刺击于剑身，带起一道尖锐的光影火花，手刀亦被轻易避过。寥寥几招之间，便已觉出对方武功路数有些熟悉，而其剑势逼人，并非可力敌者。不及反击，剑尖便直挑面门，楚腰侧软折，扬袖如织女投天梭拂锋而过，立步未定之际，尖刃已抵至颈项。青黛两结，蕴光凤眸微眯望向来人，正暗暗揣摩其用意间，忽闻他一言出口，神思微怔。】
你……
【柳眉倏然一展，如天工妙笔乍画成，明眸顾盼间两弘清波流转却隐隐藏着一丝不易觉察的阴狠，葱指点上剑锋轻轻滑过小段，不经意中娇嗔般地向一旁稍移，朱唇挑起一抹曼妙弧度。】
开个玩笑罢了，竟与我这样认真～
【莺音清丽间，绕着戒环的素手已悄然发力攥拳，冷不防近身直抵其颈中要害，目光触及他鬓角处的异样心中暗惊，另一手随行而至，竟生生撕下一块薄薄的人皮面具来，而其下那张脸，竟真是盼了多时的那个人。】
【尖刺立时移开了地方，眼中缭绕的阴云一瞬消得干净，皆化作了绮丽笑颜，纤指顺着他的耳根处柔柔地滑了两圈，兰息轻吐。】
我当是哪个不知死活的闯进你家中来呢——
【琉璃眸底收进了他的几分不悦，软了声气，糯音轻轻道。】想我了？

谢芙声
【股臀之间警告似地挨了两下，索性也不做那些微不足道的挣扎，纤长葱指摆弄着钢铸的戒环，徐徐取了下来，徒留中指根部一圈苍白的伤痕，对着尖利之处漫不经心地吹了口气，慵慵丽声道。】
你若不想我，便是食言了也无妨不是？
【话音未落，娇躯已不防重重跌在了床榻之间，低吟一声，眼帘半垂，鸦青长睫似抬非抬，明眸掩映于其下盈盈送上两目秋波，欲语还羞。倾身不动声色地于枕席之间轻嗅一刻，纤指点于唇畔笑意狡黠，又徐徐顺着轮廓滑下，止于颈间半寸，忽地撕起了一块薄如蝉翼的面皮，揭下之时，玉容妃色自含光，如萼展花开，恣意生妍。】我几时说过——想下你的床了？
【扬袖信手一抛， 面具与兵甲便齐齐落至一旁的案上。只手斜撑，另一手轻捏做兰草型，花叶交映变幻间，腰链便泠泠委落下来，衣襟随之松散，香肩半露，几缕青丝散于锁骨梨涡之间，葱指柔柔绕了一缕至丹唇边，丁香轻吐缓缓润过发丝，一双水眸却如声如诉地望向他，似无声中有千丝万缕痴缠。】
我实在想你了——

谢芙声
【见他神色陡然一冷，心间也随之惊寒。前番数次食言，无非情动之时难以自已，轻易许下诺言。冷静细思，若果真抛下此间一切不管不顾地离开，即便一时逍遥，往后必然也是危机重重，流离难安。辗转之下，也只能一次次背诺违言，如今他因此生怒，确在情理之中。】
是我不好——别气了。
【片刻之间，炽焰已化作寒冰。侧脸贴在尚余几分欢愉余温的枕席之上，耳畔一字不差地落入他的绝情之语，竟也不觉如何锥心刺骨，只是羞惭难当，无言以对。玉颜渐生绯色，如朱砂点水，缓缓晕染开来，绕着眼圈红了一周，音中带哀求般的婉转。】
我放弃便是了。
【素手如藤蔓一般顺着他的脊背一寸寸游移至小臂，稍稍挪动，螓首便枕在了他的腿间，眼帘鼻尖皆有樱色，松散的青丝绽开一朵含露娇花。为自由之身永除后患，此事我也非做不可。可他既不肯，又得知我便是刺客，口头坚持自然毫无意义，不去如暂且缓了声气，按兵不动，再做打算。】
刚刚还要我除了这张床哪也不许去，这便要撵我了？
【丹唇吐丁香，舌尖点在他的指腹处，又缠绕于其上，吮于唇齿之间，明眸中闪烁星光恍如成蛛网，处处盘丝拦去路。】

谢芙声
【方寸之间炽色重燃，身肢交缠，一片旖旎风光，灯影渐朦胧。】
【欢愉总苦短，一连数日风平浪静，竟渐渐也不思刺杀之事，只是拖的时日越久越是惶惶不安，只能将心一横，再次违约。这段时日已暗暗记下了他出行的时刻，大致揣摩出了每日换岗的规律，便开始筹划去尚书府一探究竟。】
【鼓打三更，滴漏声催，却无丝毫睡意。稍稍侧身，向枕畔熟睡之人轻摇唤了两声，但闻他呼吸平顺，毫无异状，知是迷药已起作用，遂起身趿软履，着一袭玄色夜行衣，悄无声息地出了室内。】
【夜凉如水，街巷皆空旷无人，唯尚书府外仍旧灯火通明，巡卫来往。遥遥观察一阵，无声踏地腾空，身如飞燕，横点粉墙，直跃檐瓦，几息之间已抵达主屋顶上，脚下砖瓦纹丝未动。静静将各处巡视的护卫规律刻入脑中，心中行进之路已画出了雏形。】
【轻手轻脚推开房门，衣上已为冷露稍稍濡湿，卸了装束依旧收回原处，悄然依上床榻，借着微弱的月光小心打量了他一番，方安心睡去。】
【万事俱备，两日以后，依旧悄悄为他下了迷药，轻车熟路地再次来到尚书府。正堂前此一刻恰无人，当即跃下飞檐，无声入室。探准方向，一步步靠近寝居，手中峨眉刺的环纹处已沁出了微汗，目中映入榻上熟睡之人的容颜时，却倏然心头大震:那根本不是徐攸！】
【猛地转身，眼前却直直闯入一个万万意想不到的身影，呼吸滞了滞，一时百种心绪翻涌，欲言忘言。黛眉凸起秀峰，银牙一咬，遂收刺疾步擦身而过欲离。】

谢芙声
【腕间凛风跃过，束缚一松，血脉流通，疼痛反而逐渐苏生过来。微蜷了身，青丝散落于前，遮出一帘小小隔绝的天地来。秀眉稍拢，注视着掌心两道暗痂结壳皮肉翻卷的伤口，明明已经不会再流血了，轻轻一触，却依然牵痛不已。】
你是觉得施舍了我一条命？我该感恩戴德？
【心中刺痛，终于凝作一把利器，喷薄而出。一手勉强支撑着缓缓立起身，散乱的乌发有几缕挡了视线，也被纤指一点点拨开。苍白玉容微抬，两目尖利的明光直直望向他，清音冷喝出声。】
我告诉你，我双手染血，杀人无数，欠罪无数，唯独不欠你上官奕！
【长长吐出一口气，试图平缓下语调，指尖紧紧扣于案角。】这么多年来，你一直问我何时方能一同离去，问我为何屡屡食言，那是因为我怕！我怕会牵累了你，流亡一生，时时有性命之忧！可这次不同了——他们答应我，只要杀了这个人，我便自由了，我可以不用再背约，可以陪你浪迹天涯，是你——你不要我了。
【气息不觉间已然紊乱，稍显干裂的唇畔轻冷地微颤着，一股酸热拢于眉睫之间，萦绕着的雾气凝出清波水光盈于双眸中，陡然数声轻笑，眉心深结却映出心尖透凉。】
千头万绪，说断就断……好——好！我会忘，但不是因我辜负了你心存愧疚，是你这般负心之人不值得我记下！

谢芙声
【一番话听下来，方才激愤难当的心绪趋向潮平，气血回落，更对自己生了疑问，摇摆不定起来:他若为官禄厚赏设计擒我，今日又何必救我脱身？堂堂刑部大牢，律法在前，他又是如何做到只手遮天，偷天换日？】
【怔忡之间，身侧忽而当啷一声响，惊疑中移眸望去，入眼的赫然却是观云阁所属寒江城的金令！心尖如穿针抽丝，淋漓细疼，几乎叫人难以喘息，紧扣于案角的指尖亦划出几道圆痕，最终深深扎进掌心的伤口中，剧痛之下，一切仿佛都有了答案，为何他能做此移花接木之计，为何师父几次以他威胁，却迟迟不敢下手…】
【正痴神中，下颌猛然被他用力捏住，交织着怒火与绝望的眼眸近在咫尺，直直锥如心田，丹唇将启未启，竟无言作答。一面深悔不假思索脱口而出的伤人之语，一面又为不可遏制的事态隐隐生惧。见他已背过身去下了逐客令，话尾却尚藏着三分关切，当下也顾不得许多，松开撑着案边勉强立稳的手，碎步跌撞依在了他身后，素手怯怯地试图去牵他的，因意气不肯流溢的珠光点点滑落，在他背上晕开大片大片参次水墨深色。】
对不起……我不知道。
【纤婉中一点哭腔，脆弱的没了声气，一缕风便可吹得散了。明明心中千言万语，末了到唇畔也只说得出这一句。】
求你——再信我一次，这次真的不曾骗你。
【如此苍白的哀求连自己也甚觉无力，惶然无措中，只能尽力将他牢牢圈住，娇音也因急切而变了声调。】我若再骗你，愿受天诛地灭，不得好死，曝尸荒野，人人唾弃，魂锁地府，永不超生！

谢芙声
【烟横寒江，水点秋容，纵流尽心头血成珠，亦唤不回决然之人。我看着他遗下的那块金牌，看着这一方昭示我已重获新生的天地，怀中却尽是一片空旷悲凉——没有了他，再大的江湖，也不过是个处处碰壁的牢笼。】
【房门忽被猛力踢开，惊得轻轻一颤，纤弱的双肩微微瑟缩。只见一名陌生男子摇摇晃晃近前来，周身散发着灼热而令人生厌的酒气，犹自兴奋地口吐猥亵之语。惊惶之下只知退避，却被他轻而易举地压在了榻上。艰难地扭动试图挣扎，那男子更是迫不及待地一把撕开了衣襟，声声裂帛有如催命符咒，四肢却酥软无力，只得哀声求他住手，淋漓珠泪委坠不绝。二十余年，第一次尝到无助与绝望是何滋味。】
【几番无用的挣扎，只换来了两记重重的耳光，终于颓然阖上了双眸。左右也不可能再等来上官奕回头，此身又何须顾惜？恍惚之间，忽觉胸前一凉，陌生的触觉令人心中作恶，眼眸睁开一条小缝，余光瞥见他发间缠着的银簪，纤指颤抖着缓缓探了过去，猛地拔下来，重重扎进他的脖颈之间。】
【几点血珠溅于花容之上，行行交织成一道，凄然自鬓角滑落。锦褥拢紧了衣不蔽体的娇躯，心底却一片茫然麻木。逃？去哪？如何走？为何而逃？等？除了索命之人，又能等来什么？】
【痴痴出神间，耳畔突兀地落入再熟悉不过的呼唤，骤然清醒过来，待眼帘中映入他的身影时，惊恐才猛地自体内苏生过来。翦水秋瞳中涟漪倏起，渐成波澜，盈光如泣露香兰颗颗坠落下来。倾身扑进他怀中，如怀脱兔颤抖不止，却犹自不曾放松。】
求你了——别丢下我。
【软糯的抽噎声混于其中，还夹杂着几分惊魂未定的娇泣，终于断断续续地将方才之事勉强说了出来时，早已泪结千行。指间稍松，被褥便滑了一段下来，露出一片软玉温香，素手捉于他腕间，挺着雪峰挨进了他的臂弯半掩春光，却似有若无地轻蹭不止，樱唇微张，低泣间兰息不住吐在他的耳畔，末了舌尖绕着耳廓轻舔了一圈，又含住耳垂于唇畔，几乎是虚渺的气声哀哀道。】
阿奕——别不要我。

谢芙声
【我像于滔天江海中抓住了一块浮木的落水者，又像于沧海桑田后揪住一角过往的痴愚人，小心翼翼，一刻不敢放松。我生平第一次如此战战兢兢地待他，温驯顺从，刻意讨好，妄图挽回那段已经远去的年华。可他独留给我一室幽冷，和一点残留的怜悯。我几乎要记不起来了，当初爱上的那个人是何等模样，只能反复告诉自己，再等一等，等他查明真相，等他回心转意，一定会迎着清风，归来相见。】
【疏枝笼寒，浅云栖月，困于一扇轩窗之中。骤闻身后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侧首回眸，只见他照常是酩酊大醉归来，高声喝令，柳眉不自觉地微微一皱，我讨厌烂醉的气息，每当萦在鼻息，都如同将那日的惊惶无力重现于眼前。月色苍凉，落于眸中一片古井，轻声涩涩，似自言自语。】
你又喝多了……
【默然垂眸，合手捧了怀中温着的茶壶，裙褶生花，莲步上前，正倾身取盏之时，却猛地嗅见他身上有分明的脂粉甜香，素手微颤，纤指乍然一松，圆壶便翻转坠落，口中一线暗色茶水，尽数泼到了他身上。】

谢芙声
【尚未回神之际，携着冷风的一掌已然狠狠地掴在了脸侧，脚下不稳应声倒地，面颊处如有数万根细细密密的冰针猛扎，彻骨的寒意直直刺入心头，双肩猛地一颤，不自觉地打起了哆嗦。散落的青丝虚虚拢着伤处，由极冷忽转极热，像烛火灼烫无情的烤炙，绯色含着赤焰缓缓蔓延开来，眼周染了一圈嫣红，仿佛又倒映入了波光粼粼的双眸之中，白玉琉璃之中血色殷殷。银牙几乎咬碎，才勉强克制住了语中颤抖，一字一顿道。】
我——没——有——
【那张熟悉的面庞近在咫尺，我却仿佛有些认不清了。陌生的怒火与无理的斥责，让记忆中那个温存的少年不知不觉烟消雾散，取而代之的，是这个绝情断义，猜测多疑的男子——我执拗地捉住一角旧时光的回忆不肯放手，最终却只能亲眼见证它可怕的幻灭。】
【深爱之时，千般谎言皆可作箴言，断念之时，万种真情也可当假意。我忽然不那么想对一个已经听不下去任何声音的人辩解，只是深深垂下眼帘，沉入一片虚无的黑暗中，任由周身凛冽的疼痛带走仅存的几丝眷恋，轻声对心中深埋的那个人说——对不起，没有在你最好的时候离开你。】
【狂风骤雨一般的责打声终于停歇，伤口已由剧痛到麻木，艰难地缓缓站起了身，冰凉的素手颤抖着拈起一角被褥，为他妥帖地盖上。暮色正冷，银月乘朦云，大约明日的艳阳，是等不到了。】
【枯坐了一夜，终于听得他离去的响动，换旧衣，梳新装。阴霾天色，似有暴雨将至，一条白练，终隔开沉沉人世。】

谢芙声
【当生无可恋之时，死反而可成为归宿。周身疼痛随着昏暗的帘幕垂下渐渐消失，混沌虚空之中，我又想起那个曾会为我身间伤痕心痛皱眉的少年，可惜这一永诀，便再也不会知道，他的眉心，是否会因我离去，微微生愁。】
【离思伴游魂，茫然无间路。忽觉指尖灼烫，渐渐回温，暖意自血脉中冲散开来，激醒了已经消失的剧痛，喧嚣地呼唤着恍惚沉沦的意识，羽睫如风中蝶翼，惶惶颤动不止，眼帘艰难地抬起一毫，又一寸，光景暗淡，他的脸上却点点晶莹，炽热剔透。】
【发白的指节细微地动了两下，素手轻移，冰冷的指腹贴在他的眼睑之下，缓缓抹开错综泪痕。黑白分明的眼眸如凉透了的木石棋子，轻声启唇。】
是我错了。一切停在你说好聚好散之时，还不至于这般难看，对不起……
【清声渐歇，如鲠在喉，眸色深深凝视他许久，秀眉轻颦，唇角却一点点上翘。】
少城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