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捡到一只狐狸
三月的山里，细雨蒙蒙。
那日白发的少年踏着湿漉的泥土，淋着雨快速地走过山间小路，却仿佛发现了什么东西一般，突然停住。轻轻拨开沾着露水的草，一张利嘴很快扑上来，目标是他的喉管，幸好少年接受过训练，一抬手就制住了它。
是一只白色的狐狸。
它看起来很虚弱，被少年制住后也不挣扎，静静地躺在少年的掌心，只一双眼睛仍然凶狠警惕地盯着他看。它浑身上下沾满了泥水，已经湿透了，原本的白色也染上泥土变得脏兮兮的，平素里一直有洁癖的少年此时却并没有在意，不顾狐狸紧张的神情一把抱起它就离开了。
等到了屋里，狄仁杰才放下那只狐狸，摸了摸下巴上被狐狸抓出的一条血痕，他还是决定先看看狐狸的情况。
“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狄仁杰让自己的双眼直视着对方的眼睛说，不知道为什么这只狐狸眼神看起来似乎比其他的更加凶狠，至少他没有在其他狐狸眼里看见这么浓厚的杀意过。
一定是被狠狠地伤害过吧，狄仁杰这样想着，拿着伤药小心翼翼地接近那只狐狸。还好它比较虚弱，不然自己可能早就被它咬了。
“别怕，这是药，可以治你的伤的。”狄仁杰试着把手放在小狐狸的脑袋上安抚着它，那只狐狸似乎听懂了他的话，虽然看起来还是很凶的表情，身体却慢慢放松下来了。
“乖。”狄仁杰笑笑，小心地把它的前爪托起来，第一眼见到它他就发现，狐狸的右胳膊上有一道深深的伤痕。
“是利刃划出来的吗？怪不得这样不相信人类。”狄仁杰看着他的伤口，仔细地清洗过后上了药。狐狸很乖，上药的时候疼了也不叫唤，只有从微微颤抖着的爪子和它的表情可以看出来。
自己居然在观察一只狐狸的表情，狄仁杰想他真是无可救药了。
给狐狸上好了药，却忘了自己还是湿着的，狄仁杰打了个喷嚏，连忙去打水洗澡，他背对着狐狸，没有看到它看着自己复杂的目光。
“你也很脏啊，要一起洗吗？”狄仁杰一回头看见它就问。小狐狸吓了一跳连忙摇头，随后立马觉得不妥紧张地盯着狄仁杰看，却发现他只是笑笑“那好吧，你先来洗好了。”
小狐狸一愣，就已经被抱起来放进了温热的水里，狄仁杰细心地把它的伤处小心地抬高不让它沾到水，狐狸抬头看着他的神情渐渐放下了警惕。
为什么要在我失去一切之后又给予我温暖呢？李白想。他是一只狐狸，是传说中青丘的狐狸。
本来他有着强大的法力，有着美丽的家乡和相互信任的同伴，可是这一切都在七天前灰飞烟灭。
首先是一直身为好友的白龙一族的背叛，然后是这一方的战败，接下来就是……青丘被灭……
想起那日的战火纷飞，李白就忍不住咬紧了牙，他作为下一代青丘之主的传人，被现任青丘之主耗尽生命送出了青丘，所以他才能活下来。但他在长久的逃亡中已经变得虚弱，现在他的力量甚至连刚出生的青丘狐崽都不如。
虽然不知道这个人类到底有什么企图，但是还是警惕点好，自己现在根本没有能力反抗，连洗澡都只能耻辱地被一个人类给抱着。他透过水汽仔细观察着狄仁杰，这个人一头白发梳得整整齐齐，房间里的东西也收拾得很干净，这种做派……要不是这个人长了一张少年的脸，他还真会以为这是个老头子。
李白在狄仁杰看不到的地方撇了撇嘴，等他转回头的时候又努力装出自己已经很相信他了很乖巧的样子。
他洗干净之后被包在一块大布里擦擦，李白看着他还在滴水的衣角，很想让他先去洗澡，这个人出门怎么也不带伞，都打了好几个喷嚏了。他用爪子推了推狄仁杰还在帮他擦水的手，对方停下来略带疑问看着他，他又总之这个人还湿着的衣服，快去洗澡啊，不然会感冒的。可惜李白现在不能说话，只能挥舞几下爪子赶他走。
“好好，我明白了，现在就去。”这狐狸忒聪明，狄仁杰笑了笑，把狐狸塞进被窝里就起身去打水。李白窝在被子里忧郁地想，自己现在完全被当成一只小动物了么？明明以前是那么威风的青丘狐……
被窝很快就暖和起来了，他窝在里面看着人类脱衣服，嗯身材居然挺不错。狐狸突然脸红了，别过头去，假装什么也没看到在他屋里到处乱看起来，意外地看见一边的案台上……那是，符纸吗？
李白跳下床，再跳上案台，这几个简单的动作已让他有些吃力，确认了台上摆着的东西后更是让他浑身一凉。
这人是个阴阳师。
之前对人类稍稍放下的戒心，立马又提了起来。阴阳师，是专门抓妖怪的。
自己一定是傻了才会相信人类。他试着跳下去逃跑，尾巴一扫不小心打翻了案台上的笔架。
糟糕。狐狸心想。
果然阴阳师被惊动，他回过头，就那样直接跨出浴桶。李白睁大了眼。这……这人……不知羞耻！
他对阴阳师的印象更差了。
小狐狸怎样想，狄仁杰自然是不知道的，他扯过布擦了擦身子，就匆匆忙忙披着件外衣去抱起小狐狸。“怎么跑出来了？”
李白窝在他怀里，毛发紧贴着对方光滑的胸膛，人类有力的心跳就在耳边回响，他把头往对方胳膊里埋了埋。等我恢复了一点体力，我一定杀了这个阴阳师，然后逃跑。李白心想，他这是把我当小孩子吗？明明自己才几岁。

他抬起爪子看着自己无力的样子，忍不住咬牙切齿。韩信……这位少时的友人最后竟是追他最久的一个，让他逃得法力全尽，不然如今不至于如此，所谓的朋友……
自己的爪子被阴阳师抓住，塞进了被子里，对方自己却又一边擦着头发在案台上坐下，开始写写画画。
愚蠢，这个家伙明天肯定感冒。李白心想。不过也对，他其实也就是一个小孩子而已嘛，之前会让他觉得这个人很成熟一定是他不怎么笑带来的错觉。
一定是这样。他趴着看对方工作，眼底一片冷漠，就算这个人死掉，又和他有什么关系呢？只不过是一个凡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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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狄仁杰的秘密
第二天狄仁杰果然感冒了，可还是一边咳嗽着一边画符，李白歪着脑袋，他完全不明白这个阴阳师为什么要画那么多符，似乎永远也画不完的样子，阴阳师都这样吗？一想到这些符咒是要用在妖类身上，有可能还用过在本族人身上，李白就很想毁掉它们……
于是狄仁杰在第十一次把狐狸从破碎的符纸是提起来的时候，终于叹了口气，拿一张简单的定身符把狐狸固定在了被窝里。
这个可恶的人类，居然只因为几张符咒就把我关起来。李白待在黑暗里，有点小生气。不过似乎……也不完全是因为符咒？他的耳力很好，隔着被子也清楚地听见有人敲门的声音。
门开了。“狄仁杰，今天的符画完了吗？”
“马上……还有几张。”
“怎么磨磨蹭蹭的？画不完符咒，寮长可是要生气的。”
“嗯，我明白。”
“不要偷懒啊，不画符，你在这儿一刻也呆不下去，画完了多少，先拿来。”
狄仁杰没有再说话，李白只听见有人粗鲁地扯过符纸离去的声音。
这么说……这个人在阴阳寮是专门画符的人吗？狄仁杰？这名字有点意思。
他感受到光明重新降临，抬头看见狄仁杰撕了他身上的符，眼底有他看不懂的沉重。阴阳师继续去画符了，不过这一次李白却不敢再捣乱。
在狄仁杰屋里待久了，李白也发现一些奇怪的地方，比如狄仁杰吃的东西很简单，基本上没有荤，即使有一点也都给他了，这似乎和他以前听到的阴阳师待遇很高不太一样？好吧也可能只是因为他自己没有肉吃很难过才这样觉得的。
还有那个每天来收符咒的人，那个人来的时候狄仁杰总是把他藏起来，但他还是从缝隙中看见那人手上总会捧着一叠其他人画的符纸，每个人的都拿红绳子捆起来，所以这样他才看见，狄仁杰交上去的那一叠比其他两个人的加起来都厚。
搞不懂，人类真是奇怪，尤其是阴阳师。李白还是安心地做他的狐狸，经他观察，狄仁杰似乎没有想要杀他的意图，至于救他……大概只是因为想把自己变成他的式神吧。只可惜，自己可没那么容易就被收服，李白不屑地想，他可是青丘的狐狸，就算重伤，也不是一个小小的阴阳师可以收服的。
“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让我学习阴阳术。”他听见有人激动地问，不情愿地睁开双眼，发现说话的竟然是狄仁杰。
他还以为狄仁杰永远不会生气呢。
等……等等，狄仁杰还没有学习过阴阳术？就算一直呆在青丘的他也明白，阴阳师需要符咒和阴阳术互相配合才能斩妖除魔，施展出阴阳师真正的力量……可是狄仁杰竟然还没有学习过阴阳术？他已经十五了啊，这个年龄在狐狸看来很小，可是在人类的世界里，已经错过了学习阴阳术最好的时机。
他看见那个一直来收符咒的人轻蔑地一笑，话也没说一句就离开了。他看见狄仁杰站在门边沉默了很久，然后难得地出了一次门，出门之前还不忘给狐狸贴张符咒。
李白静静地等他出了门走远，就站起身抖了抖毛，抖落了那张符纸，虽然他的力量恢复还不到十分之一，但区区一张符已经困不住他。
他走到窗边，轻轻一推窗，就蹿了出去。
“那狄仁杰今日又问起为何不教他阴阳术了。”
他看见狄仁杰站在一间大屋门外，看姿势是想要敲门，却又突然僵住。凭借着耳力，李白很轻易地听见那屋里的人在说话。
“哼，不过一个没爹没娘的杂种也想学我阴阳术？不用管他。”
“是，寮长，不过那小子倒是画了一手好符啊。”
“那又怎样？让他多画几张给我们用，吃穿不缺他的就是了。”
门外的狄仁杰终于有了反应，他一把推开雕花的大门，怒气冲冲地质问门里锦衣玉食的寮长。
“我爹娘当初明明是为了阴阳寮才丧生的，寮长您……凭什么不让我学习阴阳术！”终究是少年气盛，咽不下这口气。李白悄悄蹭过去看，看见狄仁杰狠狠拧着的眉头。
真丑。李白心想，他还是舒展眉眼的时候好看，就像青丘里的犀树叶一样，宁静又……不对自己在想些什么，狄仁杰不过一介凡人，怎么可以和那么好看的灵犀树叶相比。
摇摇脑袋，排除心里的杂念，就听见屋里狄仁杰和阴阳寮长的争论已到尾声“想学阴阳术？你不是捡来一只小狐狸？这么喜欢妖物的话，十日之后就是小辈们首次缔约典礼，你要能在那时候成功缔结一个契约，就让你学习阴阳术。”寮长的口吻充满了不耐烦。
屋里狄仁杰沉默半晌“好。”
李白等狄仁杰走远了才站起身子，这时他又听见了寮长如恶魔般的低语“画符有天赋？倒是和他那该死的爹娘一样，想学阴阳术？呵，笑话，等十日之后废了他的手，让他画不了符，也不会念咒，我倒要看看那帮老家伙这回还怎么支持他。想抢我的位子？做梦！”
人类真是可怕的生物啊，李白一抖毛，飞快地赶在狄仁杰进屋之前蹿了回去。
门被打开，又关上。李白悄悄抬眼看他，发现狄仁杰脸上倒恢复了平常的样子，只是隐隐含着一股担忧。